自从那次从山顶看栀子花回来,莲葩对慕辛都是不理不睬,不冷不热的。每天在茶庄里忙里忙外的,偶尔有空也是在茶室里看看书。有时候会一个人爬到茶山上,坐在树荫下听采茶女与吉安纳对歌子,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是黄昏了。她看着吉安纳赶着羊群走过茶山,一边走一边吆喝。她静静地看着他远走,消失在灰蒙蒙的夜色中。
炎热地夏季终于过去了,芮颖收拾好行李,准备回沽阳。慕辛并不想让她离开,但又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把她留下来。
莲葩说:“芮颖,再过几天就是赛马会了,很是热闹,你走了,我们就冷清了。慕辛会很难过的。看完赛马会再走吧!”
整个寨子都在会赛马节做准备,家家酿制米酒,织布赶制赛马服,杀猪宰羊,忙得热火朝天,过往的游客都被这里的节日气氛感染了。
莲葩拿出一把猎刀,用白布轻轻地擦拭,那是去年慕辛送给她的战利品。赢得赛马冠军的小伙子能够拿到一只牛耳和一把猎刀,这是荣誉的象征,猎刀是用来送给心爱的姑娘的。她看着那把刀,想起了去年赛马后,慕辛在众人的呼喊中将猎刀递给了自己,她在热闹的人群中缓缓地将刀举了起来,迎来一阵欢呼,想想都心里难受。年少的慕辛,并不知道,猎刀就是定情信物。
慕辛带着芮颖去了赛马场,那里有几十匹肥壮的马站在马槽边吃着干草。他牵出一匹枣红色的马儿,轻轻地摸着它的头说:“这匹马怎么样?去年我就是骑着他获得冠军,今年我就不能确定,因为听说吉安纳也会参加,他的骑术了得,我怕自己没有胜算。”
“输赢那么重要吗?”
“重要!”
“那你加油啊!”
慕辛低头沉默了,他并不希望芮颖离开,最后鼓足勇气抬头说:“你留下来好不好?”
“其实,”芮颖低下了头,盯着脚尖说,“莲葩是个很好的姑娘。”
“我们从小玩到大,她就像我的大姐姐。你觉得左手跟右手会有感觉吗?”
芮颖牵起了慕辛的手,走下了山,身后朝霞满天。
赛马会那天,山顶的赛马场热闹非凡,很多姑娘小伙子都盛装而来。莲葩站在入场口,一杯一杯地往酒杯里倒酒,递给进入马场观看赛马的游客。芮颖站在莲葩身边,学着莲葩的样子倒酒,一边倒一边自己喝,几杯下来,头晕晕乎乎的。她从来都没有喝过米酒,甜甜的,酸酸的,带着扑鼻的酒香,不知不觉就醉了。
等到所有的赛马手都到齐了,开始燃放爆竹,乐队敲起铜锣,吹起号角。赛马手各就各位,芮颖远远地看着慕辛踩着马镫上马,之后看到了吉安纳,他也轻松地上马。号角声起,枪声一落,五匹马如离弦之箭在格子的赛马道里跑了起来。经过几轮比赛,决出了前三名。慕辛与吉安纳并列第一,于是再跑一次一决高下。两头马并驾齐驱,脚底生风似的跑了起来,几乎是同时到达终点。结果,两名选手并列第一。
吉安纳举起牛耳和猎刀,缓缓地朝莲葩走了过去。他单膝跪在地上说:“美丽的莲葩姑娘,请你收下我的心意。”
他们四周围着一群年轻的小伙子与小姑娘,他们一齐欢呼说:“收下,收下,快收下。”莲葩转过头看见慕辛正单膝跪地将猎刀递给芮颖。她咬咬牙,眼眶里盈满泪水,转过头,接过了吉安纳的猎刀,在一阵欢呼声中缓缓地举起了猎刀。
他们被围在中间,跳起了欢快的舞蹈。小伙子与小姑娘一杯一杯地喝酒,对着歌子。慕辛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芮颖向马槽走去。慕辛回过头,看着吉安纳身边那群快乐的小伙子与姑娘,笑了笑。
赛马节结束后,芮颖要走了。慕辛开车送她去了新开设的旅游专列,车窗外落叶在秋风中飞舞,金黄色的稻田在风中掀起稻浪。太阳照在芮颖脸上,她睁开了眼睛。
“你心里不难受吗?”
“为什么要难受?”
“莲葩选择了吉安纳。”
“尽管我们一起长大,我们是兄妹,我希望她幸福。”
“那你为什么选择我?”
“我也不知道,我只听从感觉。”
“你要听从你的内心,而不是感觉。”芮颖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列车已经走了。她睡了很久,慕辛不忍心叫醒她。她微笑着看着慕辛,慕辛也看着她。
“留下来吧!芒山很漂亮,从明天起,我带你去山里画画,我们一起去采风。”
芮颖微笑着点点头,车子掉了个头,开往芒山。
没多久,吉安纳与莲葩举行婚礼。吉安纳家族是个大族,排场阔绰。莲葩一身红衣立在门口,不久吉安纳骑着一匹马来了,他向莲葩伸出了手,莲葩紧紧地拉住他的手,他一拉一抱将她抱上马背,两个人骑马向婚礼现场去了。
莲葩走了,茶庄里静悄悄的。慕辛思量再三,还是给慕里打了电话。第二天,慕里风尘仆仆地赶回了芒山。又累又饿的他,倒头就睡。慕辛坐在床边,轻轻地摸着哥哥的消瘦的脸颊和嘴边乱七八糟的短须。这些年一个人在外头,肯定吃了不少苦。
这一睡就是一天,醒过来的时候,家里已经在准备晚饭了。一家子人坐在餐桌边沉默地吃完饭,谁也不想多说一个字,尤其是不能提莲葩,怕惹慕里伤心。
晚饭后,慕辛、芮颖与慕里坐在院子里乘凉。慕里心里很难过,但还是不想表现在脸上。他笑着说:“今年赛马会冠军是吉安纳吧?”
芮颖也低头不语,三个人沉默了好久,最后慕里说:“要面对的,终究逃不脱。”说完,一脸悲伤了起身,转身回客厅。
看着他一个人孤单的样子,慕辛心里也很难过。他突然想起了莲葩那双眼睛,见到芮颖会闪泪光的眼睛,为了哥哥,为了女孩家的名声,他也必须忍痛割爱。其实不爱一个也很简单,心狠一点,不去想对方,起初心会痛,慢慢地习惯了心痛,慢慢地就不痛了。久而久之,感情就淡了,淡了之后,你嫁我娶就顺理成章了。人最大的敌人不是自己,而是遗忘。
七天后,莲葩回娘家省亲,大包小包地带了很多礼物,吉安纳牵着莲葩的手进了客厅。
慕里定定地望着莲葩,莲葩转过头突然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吉安纳也转过了头,看到了慕里。
慕里微笑着说:“吉安纳,过来这边坐。我们哥儿俩好好聊聊。”
莲葩拉了拉吉安纳的衣衫,示意他先去看师傅。吉安纳回过头说:“慕里,有空找你喝酒,一醉方休。”
师傅看着莲葩一脸羞涩的笑容,很是满意。他说:“缘分,是天定的。吉安纳,好好照顾莲葩。”
饭桌上,慕里喝了很多酒。在酒桌上揪着吉安纳的衣领不松手,莲葩连忙把他们拉开。慕里拿起一个酒瓶,朝吉安纳的头顶摔去。莲葩奋不顾身地铺了过去,那酒瓶在莲葩的背上碎裂开来,白色的泡沫混着血水流了下来。吉安纳抱着莲葩向医院跑去,慕里突然就清醒了,定定地站了一会儿,倒了下去。慕辛蹲了下来,将他扶起,背他去卧室,一边走一边说:“慕里啊慕里,你这是何苦呢?”
醉成一滩烂泥的慕里说:“我恨我自己。”
“恨谁都没用,无论对错,那都是你的命。好好睡,别胡思乱想。”说完,慕辛走出了慕里的卧室,站在台阶下看园子里的落光了树叶的梧桐树,看着看着就想起了慕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好。
爱,是深沉的,它需要透过好几个人才能看到真爱。就像慕辛需要透过吉安纳,才能让莲葩幸福。真正的爱,不是留你在自己身边,而是为你找一个更好的归宿。
芮颖站在门口,轻轻地说:“慕辛,明天出发吧!”
慕辛回过头,笑了笑说:“明天,再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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