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沽阳第二年秋日的午后，阳光斜斜地照在院子里。院子里有一颗伞状的合欢树，这个季节枝桠上挂满的干掉的豆荚在风中摇来摇去，轻盈地在空中飘荡，坠落。慕辛站在树影里挥动着画笔，画累了会眯着眼睛抬头仰望一望无际的碧蓝的天空。
浅溪站在围墙外，望了望墙内熟透的橘子，咬了咬嘴唇，拎着一个竹篮，踏着梯子爬进了院子里。
听到院子里“噗通”一声巨响，慕辛抬头望了望西南角的，停下了笔，钻进了橘子林里。
他似笑非笑地眯着眼睛看着正爬在树上拼命摘橘子的浅溪，倚在树干上慵懒地说：“那么喜欢吃橘子，可是呢，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说完从地上捡起一个橘子，剥开皮，放在嘴里，“很甜，卖相也很好，一篮子算你五十块好了。”
“小气鬼！”浅溪摘下一个橘子，砸在他脸上，正中鼻心，鼻子一酸，慕辛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她继续笑着说，“是不是很酸呢？”说完跳下树，将地上的橘子捡起来放在篮子里，头也不回地向客厅走去。
慕辛走进客厅的时候，看到浅溪正微笑着给他爷爷剥橘子，边剥边说：“刚才遇到慕辛哥，他说我是小偷。我只是觉得橘子很甜，想摘几颗给爷爷尝鲜。是不是很甜？”
“对对对，是很甜。后边园子里的水果，你想摘就去摘，不摘也是烂在枝头上。”老人热呵呵地看着她，脸上的老年斑像冬日漫天飞舞的雪花，写满了斑驳和风霜。
“你明明是小偷！还叫爷爷，他是我爷爷，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哪有人爬墙进来摘橘子，分明就是偷。”慕辛摸了摸鼻头，恶狠狠地看着浅溪。
“小辛啊，我是多亏了浅溪的照顾。叫爷爷也没错，以后就跟着慕辛叫爷爷。”说完起身拄着拐杖缓缓地向卧室走过去，浅溪连忙小跑过去扶他进去。
浅溪喜欢捉弄慕辛，在他喝的咖啡里加盐和巴豆粉；剪掉他的球鞋带，让他参加不了足球赛；愚人节时，将芥末抹在夹心饼干里。……认识他两年了，两个人依旧一见面就是吵架。慕辛走进二楼的书房，站在落地窗前看浅溪坐在太阳下剥花生。自从请她当看护以来，爷爷一直被她照顾得很好。她放下花生，托腮望着合欢树下的画架，脑海里浮现了春安的脸，想麦青的眼睛是不是好了，向来都通情达理得让人心疼的栀夏。她抬起头对着天空许愿：希望朋友一切安好。
她端着花生，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缓缓地消失在阳光里。慕辛望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然就变得难过，她就是一条大尾巴狼，明明很难过，却装得像个没事的人似的。他走下楼，发现她并不在客厅。快步走过客厅来到厨房，她正在生炉子，柴烟让她睁不开眼睛，将砂锅放在火上，一味一味地将药放进去，盖上盖子，起身拿出果汁机榨橘子汁。
慕辛倚靠在门轴上，眯着眼睛看着她。
她似乎觉察了，转过头来笑着说：“要不要来一杯橘子汁？”
他不屑一顾地转身就走，边走边说：“你有那么好心？谁知道你的果汁里是不是放了硫酸。”
“是吗？怕了？”她端起果汁，喝了一口说，“好甜啊！”
他转过头，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果汁杯，两个人正抢得不可开交，芮颖出现在厨房，她笑盈盈地看着两个人闹得像孩子似的说：“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的冤家。”
“芮颖姐来了！”浅溪端着抢回来的果汁杯，大口一口地喝空，望着一脸怒意的慕辛说，“借过，借过！”说完拎着篮子去院子里的西南角摘了一篮子红柿子，拎着篮子走出铁门，向不远处那座两层楼的钉子户走去。
她喜欢捉弄慕辛，只要看到他被自己气到头发竖起来，她就莫名地开心。慕辛一见到她就说：“防风防火防浅溪。”他曾恨恨地诅咒：希望她以后嫁一个龟毛男，做一个被折磨到万劫不复的龟毛女。
芮颖望着他被浅溪抓乱的头发笑着说：“你们俩真像孩子，瞧瞧，头发乱得像个鸡窝。”
他笑了笑，用手随便抓了抓就当是整理好了，走出厨房说：“你怎么来了？”
“好久都没见面了，想来看看你在干什么。”她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可是眼眶已经湿了。
“现在看到了，可以回去了吗？”一个浅溪都让他的生活一团糟，看到芮颖他竟然有一丝不耐烦。看着快要哭出来的芮颖，抓了抓头发说，“既然来了，那就吃过晚餐再回去。浅溪呢？她会做菜，手艺很好，你要不要尝尝？”
“她走了。”芮颖突然就变得很难过，定定地看着到处找浅溪的慕辛。
“走了也不打声招呼。”他站在那个“咕噜咕噜”冒着气泡的瓦罐发呆。
浅溪将柿子放在桌子上，呆呆地坐在沙发里看着对面墙壁上的壁画发呆。不久，天渐渐暗了下来，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饿得前胸贴后背，拿起桌子上的柿子，大口大口地咬着，甘甜又多汁，突然想起了下午时的情景。想着想着，胃突然很痛，那种闷闷的痛像被蜜蜂蛰了一下，伤口很浅却很痛。突然就脸色苍白，全身冒冷汗。她拿出手机，拨了慕辛的电话，接电话的芮颖，听到芮颖声音的那一刻，她突然就清醒了说：“不好意思，打错电话了。”
她抱着腿坐在沙发里，蜷缩着，脑海里都是慕辛的那张脸，脑海里突然又跳出了芮颖那张愤怒但又挂着礼貌笑意的脸。渐渐地，感觉不到疼了，昏睡了过去。沙发边的壁灯亮了一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蓝色的晨光落在阳台上的白色被单上。她裹着毛毯，一脸憔悴地站在阳台上，拿出一盒烟，点燃一根，狠狠地吸了一口。
扔掉烟头，在卫生间里化了个淡妆，关上门，快步走下台阶，骑着那辆红色的摩托车去医院。身边没有春安，她想尽快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至少要学会自己买胃药。
慕辛牵着芮颖的手，一步一步地下山。浅溪摘下头盔，停好摩托车，拎着一袋子药和食物，抬起头看到了慕辛。
六目相对，慕辛条件反射般的抽回被芮颖握住的手。芮颖狠狠地甩开他的手，怒气冲冲地赌气走了。
“慕辛哥早。”浅溪依旧脸色苍白，她渐渐走近慕辛，推了推正在发愣的他说，“快去追啊，不追你们就歇菜了！”
“昨天晚上怎么打电话来？”他翻了翻她白色的熟料袋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的！别让芮颖姐误解你。我昨天贪吃，吃了几个柿子，胃疼，现在好了。”
“你要记得吃饭，爷爷已经醒了，你先过去，我去找芮颖。”
其实，见了芮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而说谎，自己是不懂的，更不屑于干。很多人喜欢在不相干的人面前说动人的情话，而情话是最不值钱的，之所以廉价，是因为不够诚意。真心伤了，很痛，而情话，多半是无关痛痒的。真爱，是无声的。可很多时候，爱情就是一个无理数，无穷无尽地无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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