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学海生涯1
大西北的十月,早晨的天气异常寒冷。西北风似一把锋利的刀子一般吹刮着人们的脸,院外的枯枝,也在‘吱吱’‘吱吱’的响着,做着最后的挣扎。
来跟事的男人们纷纷用大衣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两只手也捅在袖筒里,瑟缩着身子在面积不足四百平米大的院子里进进出出,只有那些请来帮忙的,打杂的,却顶着冷风干着各自的活儿;女人们也穿着棉袄,羽绒服,跟事的,帮忙的,忙得不亦乐乎……
只见二爷周邦儒站在院中心,他手舞足蹈地说:“今天是孙女儿周佳欣出嫁的大日子,各位来宾,家门亲戚,尊客们,总管叫我说几句,那我就献丑啦!”话音刚落,顿时,唢呐声、吵闹声全部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仔细聆听着周邦儒妙趣横生的说嘴。
“外家亲戚是尊客,又填箱来又背礼。
山高路远又隔水,翻山越岭靠双腿。千辛万苦来这里,鼓乐齐鸣吹唢呐。小外家地亲戚家,外家亲戚门户大。这方挂了那方填,喜饼提了几褡褡。远亲近邻是帮手,满院都是帮忙的。又带凳子又掂椽,东搬桌子西借碗。上下庄头都跑遍,一来二去三四天。乱事杂活干不完,总管总嫌你偷懒。请的是帮忙打杂,还有人躲奸溜滑。女婿外甥是客人,大小事务离不了。脑瓜灵的陪客收礼,
脑瓜呆的砍柴担水。
厨工师傅本领强,事主请你来帮忙。杀猪宰羊全靠你,鸡鸭鱼肉备齐全。做的味道鲜又香,惹得众人把口赞。”
把个周邦儒说的口干舌燥,只见他吐出舌头,在嘴唇上舔了一遍,咽了一口唾沫,又说道:
“养女走的往来路,爹妈养活好费心。
含辛茹苦二十载,终于把你抓养大。今日出嫁过了门,大事小事要慎重。针线茶饭要勤厌,莫学懒汉遭人言。公婆跟前常行孝,家门和睦都会顺。以后生子常操心,庄前村后处亲邻。卫生能健身,节约过光景。
为人得本分,一生要做明白人。”
把个周邦儒说的言穷辞尽了,他咧着嘴,笑呵呵地说:“今天就说这些吧!咯咯咯!”
出嫁二女儿的事过得很好,不光周玉成两口子觉得好,也得到了邻居亲朋的众口称赞。周玉成两口子心里想着:‘但愿他两口子以后的日月光景,能像今天这事一样就好了。’
繁琐的农活儿,可把周玉成两口子给忙坏了,他们终日奔忙于地里的庄稼,家里的家务;无情的日月带走了他们的容颜,留下的只有深深的皱纹以及沉重的叹息。
周涛每天放学后,都会跟着爸妈做些家务活儿,之后才去完成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周末,哥哥回家了,他们兄弟俩会帮着家人干些农活儿,闲暇时间,也会聚到一块儿玩耍……
这个暑假过得极其短促,他们兄弟俩儿还没有感受到暑假的气息哩!就已经开学了。
在开学的头天晚上,周涛在小窑里睡着了,大窑里却有人在说话。昏暗的灯光下,周玉成两口子在炕上坐着,周波在门圪崂蹲着。
只见周玉成弹了弹烟灰,对周波说:“这些年,你在学校学到了不少的东西,道理也明白了许多。自你二姐出嫁后,咱家大大小小的活儿都由我跟你妈扛着,可我们着实忙活不过来,依我的意思,你回家吧!别再念书去了,回来帮家里干活儿!……”
周波听完父亲的话,低着头一言未发,他在思索着什么?又像是默认了父亲。
就这样十七岁的周波告别了学校生活,回家了。此后他一直跟着父母下地劳作,出山放牧……饱受了生活的辛酸。
岁月无痕,光阴荏苒。一转眼就到了八年之后。这时的周涛,已经长成一个结实、挺拔的小伙儿了;1。68米高的个头,英俊脸庞,高挑鼻梁,脸眉星目,黑黑的头发,穿戴的虽然是粗布烂衫,但十分整洁;学习成绩也总是拔尖的,这得到了代课老师们的刮目相看;他又团结、友善,乐于助人,和老师,同学们的关系处理得很融洽;这年他虚岁十七,上初三。
星期日的中午,周涛背着书包正准备往学校走哩!看到母亲贾慧敏走出窑门,身体蹒跚着到周涛跟前,从身上取出两块钱,塞在周涛手里,并说:“家里头只剩102块钱了,这两块给你,到学校里花,剩余100,还要打肥料哩!”
是啊!在这靠天吃饭,天不下雨,靠地种粮,地不产粮的黄土高原,庄稼汉除了用每年产下的那点微薄的农作物换点钱财而外,再到哪里去赚钱?老百姓们的苦没少受,可年年到底,总是两手空空,大队里穷,家里还能富裕么?父母亲老实,殷勤了半辈子,然而年年缺空,一年更比一年穷;他们这个家呀!着实是穷到了骨子里了,而且看起来,也没有啥好转的希望了!
听完母亲的话,一瞬间,周涛的眼眶里就溢满了泪水,他怕眼泪流出,便扬起头来,抑制住泪水,然后瞅了瞅母亲,说:“我背干粮着哩!不用钱,这两块钱留着家里用吧!”
贾慧敏又说:“没事,你念书费脑子,光吃馍馍没营养,这两块钱你拿着买点营养品吃,补充,补充营养……”
周涛强忍着泪水说:“我知道了,谢谢妈!”
周涛所在的中学,是建立在临川乡镇上的,距他们家有十五六公里的路程,早些年家里的自行车坏了,他便只有靠步行走完这段路程。
周涛走到村口,过了小河,面前有一条斜坡,上了斜坡就是公路,他在公路上正走着,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哟!这不是周大才子么,今天咋走这么迟?”
周涛已知道她是谁了?他于是便转身回道:“今天帮家人挖洋芋了,所以走的迟了些。”他怔了怔又说:“张宁宁,你别取笑我了,什么才子不才子的……”
张宁宁骑着自行车,到了周涛跟前:“哎呀!你可是名副其实的才子呀!学校三千多学生,学习成绩最好的就是你;咱们村众多的年轻后生中,上过学的,退了学的,哪一个能与你的才学比肩?”她撇着嘴又说:“还不准人说你是才子了,是不?”周涛无奈地笑了笑。
周涛扶过自行车,又凝视着张宁宁,只见她那鹅蛋脸上嵌着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睛,细细的眉毛下,那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挺挺的鼻儿舒舒服服地坐在脸中央,粉粉的小嘴儿就在那鼻儿下,还留着一头乌黑柔软且齐耳根的短发;她穿着大红色的短布衫,紫颜色的裤子,脚上穿着一双黑布鞋;让人越看越精神。
周涛收回凝视的双眼:“自行车我来骑,你坐后头吧!”
“行啊!这样就快多了,不然指你步行,几时才能到学校?”张宁宁咧着小嘴说。
张宁宁的父亲名叫张俊才,是赵河大队的支书,母亲是梁家姑娘,他们家颇有钱财。张俊才本人可是个非常跋扈的主儿,仗着大队支书的名义,不知道这些年在背地里干过多少坏事儿,还瞧不起贫苦人民。
张宁宁姊妹三个,老大叫张斌斌,斌斌不像他爸爸,他为人老诚持重,从不做魅良心的事儿,是个难得的好娃娃。只因当年初中会考没考上,便在亲戚的推荐下,到新疆当了兵,走了三个年头了,至今都没有回过一次家,不过却常跟家人有书信往来。
老二叫张婷婷,老三就是张宁宁了。这姐妹俩儿可也一点儿不像父亲张俊才,一个个乖巧听话,乐于助人。这也许就应了那句:‘女生外向’的老话了吧!
说起张婷婷,她跟周波是同学,也可谓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了。
想当初,周波因为家庭原因回了家,她曾几次当面问过周波:“你为啥不念书哩?你要知道唯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的……”
周波有苦难言,没有正面回答过婷婷的问话。婷婷想不明白,她还亲自问了周玉成:‘你为啥不叫周波上学,他成绩虽然不是很优秀,但考个普通高中,是不成问题的。’
周玉成就实话实说了:‘家里忙,没人手,经济条件也有限,我供帮不起啊!你如今也长大成人了,应该明白我们做大人的难处啊!’
这么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让张婷婷沉默了,是啊!她也知道他们家的困难,可如果不让周波上学,回家当庄稼汉,那他以后的出路在哪里?难道还得修一辈子地球么?
他们俩自小就玩的好,每当夏天来临,他们就拿着羊铲子到山沟沟里挖土窑窑。挖好后,小小的婷婷便坐在窑窑里,面带喜色的问周波:“你挖的这个窑真好,这就是咱们以后的新房吗?”“当然了,不然我挖它干啥哩?”周波也笑嘻嘻地回答道。
当大雪过后,婷婷和周波就在田野里,在河滩里……打雪仗,堆雪人,雪仗打的他们满身都湿了,却从来不觉得寒冷;堆雪人的时候,一般都是周波在堆,婷婷在看,等堆好雪人后,周波会找来一块红布,缠到雪人的头上,再找红纸片贴在雪人的脸上,用石子儿做成鼻子。问婷婷:“好看不?乖不?”
“乖,乖,乖,好看极了……”婷婷算回答算思考:“这谁呀!这么乖?”周波回答道:“当然是你啦!不然谁有这么乖哩?”听完这话,婷婷的嘴咧地就似她的小拳头一样,‘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都说日久能生情,他们俩儿自小玩到大,这段感情当然深厚了;这感情不光是玩伴,发小之间的感情,而是彼此都深深地喜爱着对方的感情。
婷婷一心想着:要跟周波好好学习,争取能够进入同一所大学,以后走到一起,开始幸福的生活。她现在如愿以偿地考入了桥林市师范大学,可周波却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这无疑就对他们的感情造成了障碍。
当天下午,周波和张宁宁就到了学校,学校名叫临川三中,是临川乡唯一的一所中学;它建立于1979年,当时还设有高中部,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高中部撤到马桥县去了,现在这里只有初中部三千多学生。
学校有两墩三层楼,一墩面朝着南方、名为教学楼;一墩面朝着西方、名为尚德楼。尚德楼的对面,坐落着十五间安架房,它们紧紧连接,房挨着房,这是教职工们的宿舍;在尚德楼的后面,也有两墩安架房,每一墩都有六来间房大小,一墩是男生宿舍,另一墩则是女生宿舍。
距离教学楼不足二百米的地方是操场,操场大概有三百多平方米,在操场的右面坐落着两墩平顶房,它们也是紧挨着的,每一墩平顶房的面积是三间半房大小,这就是学生吃饭的大灶,它们的中间又都隔着一面墙,这样就形成了四间房,两间是厨工们做饭的,另两间是学生吃饭的。
走进学校,周涛看看天上的太阳,估摸着有三点多钟了,他又低头平视,只见满校园都涌满了学生,他们有坐着背诵课文的、有拿着书本走走停停朗读的、还有一起嬉戏玩耍的……
周涛急匆匆地对张宁宁说:“咱们今天来迟了呀!人家都在背诵课文了……”
话音未落,张宁宁就嬉笑着说:“没事啦!只要撵晚自习能来,就不算迟到。”
听完张宁宁的话,周涛又说:“话是没错,可你看,人家都在背书着哩!”
张宁宁说:“他们背的再好,还是赶不上你啊!”她算说算瞅了一眼周涛:“至于我这个闷葫芦蛋,到校迟与早,还不都一样。”
周涛听张宁宁这么说,他一时没了话语,只见他把自行车立到了大门口左侧,便跟张宁宁进了教室。
他们俩个是同一级学生,初一刚进校时就被分在了一个班里。
在尚德楼第一层,从左往右数,第三个班就是他们的班级了。走到班门口,只见门角挂着‘初三(7)班。’的门牌。
周涛推开了半闭着的班门,看到有的学生正念着书,也有的在低头写作业,还有的三三两两一块说话,嬉笑……
一块说话,嬉笑的学生见有人推开了班门,便都獐头鼠目瞅起了周涛和张宁宁。发现是周涛和张宁宁,又七嘴八舌地说起了他们的话题。
坐在第二组第三排的男生声音洪亮地说:“还当是班主任进来了,原来是周大才子和张宁宁。”
那男生名叫赵小康,他高高的鼻梁,黑黑的头发,满月脸上长着一只肉乎乎的大鼻子,鼻尖通红,通红的,像鲜血染了一般,嘴巴大大的,双眼明亮,是个低个儿,经常穿着一身旧迷彩服。他跟周涛都是赵河大队,他家在赵河村,距离周涛家只有三公里路程。
听完赵小康的话,张宁宁的脸上就像贴了金子一般:“咋了?你还不准我们一起走啊!”
“哪有啊?跟大才子一起走,是我们的福分……”
赵小康话音未落,周涛就说:“难道我们的到来让你很意外么?”赵小康咧开大嘴说:“当然啦!不然你以为哩?”
一阵嬉笑怒骂后,上课铃声便‘叮铃铃,叮铃铃’地响了起来,随后校园里念书,背书的学生都陆续走进了教室。
倏尔,教室里变得鸦雀无声,只听得见同学们‘沙沙’地写字声。为时不久,便听到坐前排的赵小康说:“嗨!跟你说个事儿呗!”
周涛停住手中的笔,抬头看了一眼赵小康:“啥事儿?”说完这三个字,他又低下了头,写起了作业。
“你还不知道吧!上周末咱们班李宏哲遭人毒打了……”赵小康言犹未尽地说。
周涛一听是李宏哲,忽然又抬起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赵小康:“啥?李宏哲被人打了,几时的事儿?”
赵小康继续说:“就在上周末呀!星期五下午放学回家时,(2)班杨智贵向李宏哲借钱,当时宏哲拒绝了他,他竟然出口骂人,李宏哲气氛不过,就还了他几句……”他吸了吸鼻子:“你猜怎么着?”
周涛不厌其烦地说:“你快点完呀!干嘛磨磨蹭蹭的?”
“没想到那杨志贵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动手打了李宏哲……”赵小康说。
周涛说:“你说的这些话可是实情么?”
“骗你干啥?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么?”赵小康算说着话,算瞅了瞅第一组:第二排:“不信,你问李宏哲本人啊!”
周涛便跟着赵小康的目光,瞅向了第一组第二排的李宏哲,只见他真的鼻青脸肿。
“兄弟,你这伤真是(2)班杨志贵干的吗?”周涛声音微小地问道。
李宏哲听到了周涛的话,就颤颤微微地转过头,说:“不错……”
话音未落,赵小康就抢过了话头:“我听人说:那杨志贵在学校抽烟,喝酒,赌博……无活不干的,这次他又向旁人借钱,”说着话,他就‘哼’了一声:“这哪里是借钱?分明是要钱,抢钱么!”
周涛斜视了一眼赵小康:“这我也略有耳闻……”
这时李宏哲已经悄悄地走到了周涛面前,又小声问周涛:“你跟他走的不是很近,咋知道的?”
周涛闻言即答道:“你忘了我喜欢打篮球么?杨志贵也经常打篮球……”
言未讫,赵小康就对周涛说:“那你说李宏哲这顿打能白挨吗?咱们必须得寻个机会好好教训他一下呀!”
他和李宏哲见周涛良久不应声。就急着对周涛说:“你是怕影响到你三好学生的名声吧!”说完话,他就用蔑视的眼光瞅起了周涛。
“你这叫啥话呀!我是那种只顾自己而不管兄弟的人么?”周涛看看赵小康,看看李宏哲,又说:“我是怕咱们三个人势单力孤,对付不过他们,人家肯定都是拉帮结派的一帮子人哩!”
话音未落,李宏哲就急忙说:“当天他打我时,我看得清楚,在他身后站着三个学生,我想他再咋拉帮结派,也不过他们三四个人吧……”
赵小康一听:“啊!四个,那咱们三个咋打得过人家?”
他们三个正在低头想着,突然赵小康抬起头:“疯子,疯子……”
疯子是谁呢?他叫陈枫,和周涛,赵小康,李宏哲都是一个小学毕业的。至于‘疯子’二字,则是同学们给他起的绰号。
学生时代,尽管有着酷暑的难耐,有着寒冬的严峻,有着难懂的考题,有着繁多的作业,有时会令他们焦头烂额,身心疲惫;但他们似乎永远都充满着欢乐,这欢乐中就不乏给人起绰号,给同学起,给老师们起……
疯子留着小平头,一张四方脸有棱有角,粗粗的眉毛,两只大大的眼睛,鹰鼻小嘴,他一直都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
他听到了赵小康的喊声,就从第三组第四排走了过来:“你们仨儿商量啥国家大事着哩?我也来凑凑热闹!”
这三人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给了陈枫,又问陈枫肯不肯帮忙?
陈枫听完他们的叙述后,就义正言辞地说:“帮,当然得帮,咱班兄弟叫外班人欺负,咋能坐视不管……”
赵小康又抢着说:“那我们何时动手?”
李宏哲闻言就说:“选时不如撞时,我看就等晚自习下了,动手;我知道一个地方是杨志贵的必经之地。”
他又说“不过做这事得慎重些,不能叫校方发现,万一发现,就不好了,我可不想连累你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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