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山腰别墅区,浅溪沿着山间小路向大山深处走去,她只是好奇脚下这条布满青苔的台阶小路到底通向哪里。山里的风在林间呼啸,像一头发怒的猛兽。裹了裹身上的风衣,捻着一根狗尾巴草,闲情逸致慢悠悠地走着。拐过几个弯,来到一处空旷地,台阶坡上左转,一座半山腰别墅出现在树林间。那座别墅像溪水边的一丛野草,默默无闻地散发着清香。台阶下开着一丛野菊花,沿着台阶攀爬,一朵朵嫩黄色的花朵在绿意盎然的叶子衬托下,神采奕奕。
慕辛静静地站在台阶边拿着调色板聚精会神地画画,他在画那丛野菊花。当浅溪出现在台阶上时,他皱了皱眉头。
“呃!姑娘,你坐在台阶上,双手抱着膝盖,记住,不要乱动。”慕辛抬头看了看浅溪,认出了她就是上次火车上遇到的女孩子,他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笑了笑,继续挥动画笔。
“你是要画我吗?”浅溪坐在台阶上问他,太阳渐渐西移,高大的柏树在他身上投下阴影,她看不清他的五官,可还是安静地配合他。
半个小时后,慕辛微笑着在画的左下角盖了一个印章,卷起来,放进画桶里,递给浅溪说:“谢谢你的书,这幅画,作为回礼,送给你。”
浅溪拿着画,看着慕辛,浅浅地笑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她飞快地往山下跑,他气定神闲地背着画架走着,听到她的喘气声,渐渐放慢了脚步,回过头说:“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事,你为什么送画给我?”
“真是贵人多忘事,还没有认出我来吗?我是慕辛。”
她疑惑地打量了他一下,疑惑地说:“你……你真是慕辛,你要去哪里?”
“沽阳有一条美丽的街道,这个季节梧桐树落叶飘飘,那里还有一丛金银花藤,要不一起去?”慕辛边走边蹬上一辆脚踏车,带着一丝笑意问她。
她摆摆手,跑到车棚里开出了那辆枣红色的摩托车,发动摩托,双脚撑着地说:“去野外飙车?”
慕辛摇了摇头,骑上脚踏车走了。
“慕辛,我是你的新邻居。”她知道他就住在附近,可能隔着几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说完戴上头盔,她的重型摩托车噪音小,一溜烟地穿过几条长长的街道,来到了郊区外的小河边。这个地方叫鬼门崖,是沽阳赛车手的禁地,很多车为了冲上这座鬼门崖而摔下悬崖。那个陡坡,浅溪轻松就飞车上来了。她将摩托车停在悬崖边,摘下头盔,坐在悬崖上鸟瞰悬崖下河流蜿蜒的平原,这个季节,成熟的水稻,金黄一片。风吹过原野,吹起稻浪,像一首节奏分明的交响曲,音浪一波接着一波。
她时常会来悬崖边上看风景,带着一丝豪迈与骄傲,因为至少在沽阳,没有人能够将赛车开上这座悬崖而不掉下去。她热爱赛车,就像热爱自己的生命那样。在悬崖上坐了很久,秋风瑟瑟,陡坡上的草丛渐渐枯萎,没有温度的太阳照在枯草上,偶尔能看到绿色的蚂蚱跳跃,它们也在哀悼这个萧瑟的季节。
放学后,她会去菜市场买菜。通常会买几条鱼,沽阳傍水而生,这里的水产很便宜。再买一篮子鸡蛋,一小扎韭菜,河虾,豌豆,将菜放在篮子里,戴上头盔,骑着摩托车慢慢地行驶在街道上。在赛车道上她会把车当成飞机开,但是在街道上,她要遵守交通规则。春安千叮咛万嘱咐地说:“千万不要在街头飙车,那是一种无知地自贬身份,真正的赛车手,遵守的第一条规则就是:珍惜生命!”因此,在这个点上,她悲催地被堵在路上。等了很久的红绿灯,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串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一回头,看到了慕辛。
他停下来,看着浅溪,似笑非笑,踩着自行车在汽车群里弯来绕去,转眼就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将摩托车停在山脚下的车棚里,快速地爬着台阶上半山腰。刚开始觉得很累,习惯了就能健步如飞了,这身功夫,实在是得益于学校大门口那座三百米的高冈。快到家门口,摸出钥匙准备开院门,发现一名男子靠在门口的邮箱上,那个邮箱锈迹斑斑,上头的锁都生锈了,她用锯子锯开了,换了一个淡绿色的小锁头,小小的,很是别致。黑暗中,她心里有点惴惴不安。抡起头盔,狠狠地一敲,那名男子“嗷”地一声蹲在地上。她“啪”地一声打开铁门上的锁,开了院子里的灯,她看了看受伤的男子,分明是慕辛。
她将他抡上肩膀,扛了进去,找到了医药箱给他止血消炎。
“你够狠。”慕辛回过神来,痛得咬牙切齿。
“我以为是色狼,我一个女孩家家的,不得不防。”浅溪面无表情的替他包扎伤口,跟她在学校上尸体解剖课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还女孩家家的,你根本就不是个女人,下手真重。”他用手摸了摸伤口,“你得对我负责,养伤期间我不能回自己家。”
“你家离我家就几步之遥,你想吃我的喝我的,我可养活不了你。”
“我回去,芮颖绝对担心我。我讨厌家人追着打破沙锅问到底。”
“你站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我在等你回家,一个女孩子,晚上要注意安全。”
浅溪拎着菜进厨房了,不久就传来了饭菜香。两个人对着一桌子菜狼吞虎咽,不是她手艺多好,而是因为,饥不择食。就像婚姻,女人陪在男人身边,并不是有多么相爱,而是,当时确实找不到可以替换的彼此。
清晨醒来的时候,慕辛习惯性地找床头柜上的闹钟。摸空后,睁开眼睛,发现阳光竟然照在青白相间的棉布被面上,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摸了摸头,血是止住了,还是钻心般的疼。
浅溪推门而入,微笑着问他昨晚睡得怎么样。
“很好!”他回答,“今天不用上学吧!”
浅溪关上门出去了,隔着门说:“卫生间给你准备了洗漱用品,桌子上有早餐,你自己吃。”
“你去哪里?”
“我去学校看一看,今天我们班与对面医学院有篮球比赛。”
“等等我,我也去。”说完挣扎着起来,光着脚丫跑着开门去追浅溪。
“你伤还没有好,在家里养着。再说,只是看看而已,马上回来。”
浅溪走后,慕辛坐在餐桌前,一个人喝掉一杯牛奶,吃了两颗水煮鸡蛋,躺在沙发里昏睡。在这里他很容易就能睡着,或许是昨天流血太多的缘故。高山上的空气比较稀薄,睡着睡着,脸上会泛起红晕。
浅溪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带来了绷带和消炎药。她坐在他身边,细心地帮他用碘酒清洗伤口,撒上消炎粉,扎上绷带。唱歌哄他睡觉,很简单的摇篮曲:“叮叮当当,牛啃水秧,倒了屋房,压倒了禾秧。”一遍一遍地唱,他渐渐睡过去。
一觉醒来,夜色已经很深了。浅溪坐在餐桌边,愣愣地看着他。见他醒来,站了起来说:“我喂你吃饭,吃完饭我送你上医院。你已经发烧一整天了。”
他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她每天都来看他。她想道歉,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他安慰他说:“不打不相识。谁说躺在美女如云的医院不是件幸福的事,护士姐姐多漂亮。
很多年之后,慕辛都记得那个场景,她用手摸着他滚烫的额头,然后扛起他,一步步地走下山,骑摩托车带他去医院。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和耳边的风声,整个身子像羽毛般在空中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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