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着凉凉的雨,几场大雪过后的岩池越来越寒冷。光秃秃的法国梧桐上跳跃着几只灰色的麻雀,雨水弥漫。这样的天气,谁都不愿出门找地方宵夜。时间已经很晚了,路上的行人稀少。春安拿出吧台抽屉的订餐名片,一个个拨过去,都说太晚了打烊了,也有说下雨天路滑不好送,最后看到了“青记瓦罐汤”,拨了一个电话过去,他并不抱有什么希望。
接电话的是青麦,她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请稍等,半个小时后送到!”
青麦放下电话,大声地对在后厨打盹的母亲说:“七棵树酒吧,五份汤。”
母亲熟练地打包好五份汤,三份鸡汤,两份排骨汤。青麦将快餐盒装入送餐箱,穿上雨衣,骑着电动车出门了。冰凉的溪水浇在身上,让人不停地哆嗦。
穿过两条小巷,过一个十字路口,远远地看到了七棵树酒吧的招牌,绿灯亮起,她穿过马路,车“嗤”地一声停在酒吧门口。摘下头盔,拎着餐盒走进酒吧。
推开旋转门,里面很温暖,湿漉漉的雨衣滴着水,她一进来,将外面的寒气和湿气带了进来。
向吧台走去,春安正低头核对账单。她微笑着说:“您好!‘青记瓦罐汤’,一共一百三十四元,请签收。”
春安抬起头看了看正在工作的同事说:“大家饿了吧,先过来喝汤取暖,天气怪冷的。”说完将一沓钱放在吧台上,又低下头看账单去了,至始至终都没有青麦。
青麦说:“您好!麻烦您签个字。”
春安放下账单,拿过她手中的账单,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久都没有看到你来听她弹钢琴了。”青麦望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原来你在这里工作。”
“我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说完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一脸平静地说,“你是青麦。”
“记性不赖啊!你在这里工作,难怪跟个隐形人似的见不到人影。”她拿起账单,字迹苍劲有力,龙飞凤舞,“你叫春安?”
“已经很晚了,天又下雨,车不要骑太快。”他不想多事,小心翼翼地打开汤盒,清亮亮的排骨汤,里面还有一小截玉米。
“你几点下班?”
“早上八点。”
“欢迎下次光临。”
他喝了一口汤说:“你们家的汤不错。”
青麦戴上头盔,走出了七棵树酒吧,开心地骑车回家。
栀夏一直在找工作,走过七棵树酒吧的时候,里面有音乐流泻,在这样一个午后,浅浅的音乐声,像一碗温暖的姜汤,温暖人心。太阳照在梧桐树上,树垂下深深浅浅的影子。栀夏蹲在酒吧门口,看风格各异的鞋子进进出出。对面的蛋糕店,售货员忙得手忙脚乱。最终她还是推开了酒吧的旋转门,进门左转是吧台,上面挂了琳琅满目的高脚杯,酒柜上摆满了酒,白色的墙壁上挂着一把木吉他,她定定地看着那把吉他,看了很久。
柜台后面的调酒师拿着摇酒罐在工作,她坐在吧台下的高脚椅上看调酒师气定神闲熟稔地摇动摇酒罐,那张脸她很熟悉,只是忘记了他的名字。
“请问您需要来点什么酒?”他走了过来,一脸微笑地看着她,“我,春安!你是栀夏。”
栀夏微笑着,一脸的不可思议:“春安,岩池还真是小啊,你在这里工作。”
春安往摇酒罐里倒酒,拿了一个千杯,将蓝色的调酒倒了酒杯,加入冰块,端到她面前说:“你是来找工作的吧!”
“你怎么知道?”
“喝了它。”他放下摇酒罐,隔着吧台站在她面前,“我请你,一杯蓝色夏威夷。”
她拿起酒杯,又放了下来说:“我不喝酒。”
“这里缺一名服务员,明天过来试试吧!”说完他喝了一口蓝色夏威夷,微笑着看着她。
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她终于找到了工作。走出酒吧的时候,寒风吹起了梧桐树叶,她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衣服,消失在寒风中。
长夜是漫长而寂静的,午夜过后的酒吧里基本上是门可罗雀,春安往影碟机里塞了一张碟,坐在吧台后睡了过去。
门,突然开了,带来了陌生的气息,淡淡的烟草味,春安突然睁开了眼,微笑着说:“对不起,这里不允许抽烟。”
标千青拿过春安递过来的烟灰缸,摁灭了烟,在吧台前坐了下来:“一杯烈焰红唇。”
“那酒太烈。”春安并不打算调制,继续静静地看着这个午夜唯一的顾客。
“一杯,就一杯。”她趴在吧台上,两颊通红,一看就知道喝了不少。
“你不会是一家酒吧接着一家酒吧买醉吧!”
“怕了?哪有酒吧不卖酒的。”她头脑还算清醒。
春安打开冰箱,拿出酸奶盒,给她倒了一杯酸奶,推到她面前说:“抽那么多烟,喝点牛奶,酸的,养胃。”
标千青笑着说:“我没醉,这个酒吧我第一次来,其他酒吧到这个点都打烊了。”
“喝完牛奶找个角落放心睡,天亮我叫你。”春安端着一杯黑咖啡,一边搅动,一边闻着,要不然熬不到天亮。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照了进来。春安安静地坐在她对面,悠闲地翻看书架上的图书。
“你不怕老板扣你工资?”标千青脱口而出。
春安笑了笑:“酒吧下午才开始营业,我下班了。你认得回家的路吧,我就不送你回家了。”说完起身朝门口走去,那辆蓝色的单车静静地靠在梧桐树下,车篮子里落满了枯黄的落叶。蹬上单车,走过红绿灯,朝小巷里驶去,身后是满天的朝霞。
青麦刚起床,站在凉台上俯瞰岩池,远远地看见一辆自行车过来了。她在风中喊:“春安!”
春安疑疑惑惑地停下车,往后看了看,依稀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在这儿呢!喂!”青麦将手卷成喇叭状,接着喊。
春安抬起头,看到了青麦。他有些费解地看着楼上那个穿着白色羽绒服,蓝色牛仔裤的女孩子,重新蹬上单车,骑到她家门口。
“你下来!”
两分钟之后,青麦下来了,靠在门梁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家住这里啊?”春安好奇地打量青麦家的汤店,“你会煲汤?”
“对啊,我十五岁就会了。”青麦依旧笑着,指了指对面二楼,“好久都没听对面弹琴了。”
“她已经走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
“春安,我请你吃早餐怎么样?”
“我妹妹在家做好了早餐。”
“这样啊!”青麦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客套地笑着,“你真幸福。”
说完背后传来母亲的呼喊声:“青麦,吃早餐了!”
“好嘞!”她朝春安挥挥手,“时常招呼我家生意,快回去吧!”
春安有些费解,只见了三次面,就热络得跟一家人似的。在她家店门口站了一会儿,望了望那家乐器店,叹了口气,走了。
那位弹钢琴的女孩是他的同事,以前在七棵树酒吧里弹吉他,她只想赚钱买一架钢琴。后来她来到了乐器店,店主说她每天可以来他店里弹两个小时的免费钢琴。春安每天骑车经过乐器店,都会在青麦门口驻足听一会儿。
他并不知道弹钢琴的是她,工作之余时常看着挂在墙上的吉他发呆,她已经好久没来酒吧了。辞职是她先提出来的,她握着电话说:“再怎么累死累活,我也凑不到一架钢琴的钱。”
他说:“我们见一面。”
她说: “下午一点半,青记瓦罐门口见。”
她脸上挂着眼泪说:“我有男朋友了,每天可以弹琴。”
春安说:“我喜欢花自己的钱,而不是不劳而获。你爱他吗?”
她摇摇头。
他不再拉扯,说:“你是在作践自己,女孩子要爱惜自己。”
她抬起头,扇了他一耳光:“你知道吗?我喜欢的是你,可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春安低下头,眼睛红了:“你可以一直在酒吧弹吉他的。”
她抹着眼泪转身走了。
气消了以后,春安打她电话,是空号,来乐器店找她,那个大男孩正在调琴。
他用讶异的眼神看着春安,轻描淡写地说:“她走了。”
春安一拳打了过去,他从来没打过架,那一次他被打得鼻青脸肿,踉踉跄跄地走出乐器店,可是他并不觉得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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