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镇上出了名的疯子,认识他的和不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叫疯子。曾经熟悉的人都忘记了他原来的名字叫什么,他也不向任何人提起他的姓名,也许他自己都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他向别人介绍自己时也以疯子自称,他觉得疯子才是自己,他不愿活成了大家的样子,在他眼里活成了大家才是可悲的。
疯子黝黑的脸看不到任何的表情,但会让人感到疲惫,带着一副金丝眼镜,依旧可以看到疯子眼中淡淡的忧伤。无论夏天还是秋天疯子都穿着一件长袖的衬衫,一直散乱着长头发,带一顶破旧的草帽,背一把破木吉他,吉他的肩带坏了,疯子用枯藤编织的绳子替代。疯子痴迷歌谣,抱着一把破木吉他在街上卖唱赚几个碎钱来维持生活,庆幸的是疯子的父亲给他留下一笔财产,让他不用像一个乞丐般狼狈。疯子每创作一首新歌,便会狂喜的找路人听他唱歌,然而疯子又讨厌路人对他怜悯的附和。
人们一边怜悯疯子,又一边要摧毁疯子的狂欢,这个世界为了证明它的强大,对于不同于大家的思想是严厉的是残酷的,大家都接受了这种偏见。人们都喜欢居高临下的施舍他们的同情心,以掩盖他们精神的穷迫,大家都劝疯子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答应帮疯子找一份工作,再找个姑娘和疯子成家。疯子愤怒的破口大骂:“一群狗养的龟孙子,你们活的失去了自我,没有了梦想,没有了底线,现在又想撕碎我的梦想,绑架我的思想。”人们收起了对疯子的同情,从此疯子成了大家眼中的笑话,成了大家眼中一个精神病的疯子。
疯子也不知听谁说的,明天有大明星过来开演唱会,还会邀请台下观众上去唱歌,只要敢唱,唱什么歌都行。那天,疯子很早就来到了舞台,疯子可不是为了大明星而来,只是希望能有机会上台证明自己。镇上除了卖早点的,路上已有了不少的行人,上班的,买早餐的,送孩子上学的。出门前疯子吃了一块面包,一个鸡蛋和一杯牛奶,所以疯子不需要在拥挤的卖早点摊位吃点什么充饥。熟悉的或是不认识疯子的人都喜欢热情地向疯子打招呼:“你好,疯子。”人们并不是出于尊重的向疯子问好,只是想给劳累的一天增加点乐趣。疯子总会礼貌地鞠一个躬,人们从疯子身边走过后便会吃吃的笑。
疯子站在梦寐以求的舞台贪婪的看着舞台下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路人都是他的观众,疯子站在舞台的中央向台下深深鞠一躬,跪下吻一下舞台,再慢慢站起来红了眼眶。自言自语一些大明星常说的开场白,疯子从舞台中央跑到舞台边缘伏下身子围着舞台边缘转一圈,伸手想象着与台下观众握手,击掌。又迅速的跑回舞台中央挺直腰板,模仿着弹吉他与唱歌的姿势。疯子不知道他的心为什么跳动的这么快,他好久没有这么兴奋了,他显得非常精神,他的眼睛散发着光芒,他的身体在燃烧着,他的灵魂又活了起来。疯子看到台下围着的人越来越多,迅速跑下舞台用脚在他觉得最好的位置画了一个圈,口里不断的唠叨着:“这个位置是你大爷我的了。”大伙们哄笑着走开,他们感觉看了一场喜剧表演。
镇上的钟声响了11下,疯子还没有见到大明星的车到来,疯子忍不住大骂:“咳,呸,只不过是个没有职业道德,不守信用的戏子罢了。”然后嘿嘿的大笑,行人看到疯子一会愤怒一会大笑,在离疯子比较远的地方指着疯子也狂笑了起来。
“嘿,疯子,不用等啦,大明星今天可能是来不了了,也许是明天或者后天才来吧!”说话的是卖面包的,推着车,头也不抬从疯子身边走过。
“不,大伙说大明星今天会来的。”疯子的语气带着愤怒,痛恨那些家伙骗了自己,同时也痛恨卖早点的老板撕破了他的期待与幻想。
“这群狗养的,一群龟孙子……”疯子骂骂咧咧的一边回头看舞台一边向饭馆走去。
饭馆无比的沉闷,安静的空气让人感到压抑,吃饭的人只顾着低头吃饭,等上菜的客人,会翻看昨天的报纸看一些八卦的新闻,或者看一下菜谱,转移自己的视线,尽管这是非常的无聊的事,但他们可不想和身边的陌生人聊一些没用的废话。疯子来到饭馆前,正要骂这群狗养的。靠门的小伙子看到疯子来了,马上站了起来,模仿着绅士的高姿态,半弯着腰,右手放在胸前,左手指示着疯子走向大家为疯子留好的座位。
“疯子请往里面坐,我们可是为你留了一个位置的,那个位置只有你才可以坐,谁坐了都是一种冒犯。”小伙子的口气很热情也带着嘲笑。疯子刚进来的怒火一下子给这小伙的奉承给扑灭了。
人们听到疯子来了,看到小伙的笨拙的模仿绅士的姿势,哈哈的大笑起来,沉闷的饭馆又活跃了起来,熟悉的或是陌生的人们开始互相聊起了同一个话题。服务员停下手中的活跑过来招呼起疯子:“疯子,这个贵宾座是特地为你留的。”饭馆的人们又哈哈哄笑了起来。在服务员眼里疯子就是他们的招牌。疯子挺着身子,一副高姿态的走向自己的座位,走到座位旁,站住,拉拉衣服,整理领子,扶正帽子,慢慢坐下,像个绅士一样。
“上茶。”疯子的语气带着傲慢。
服务员一边斟茶一边谦恭的问:“大明星,今天有没有新的创作歌曲。”
“滚!”疯子说这话粗暴但没有愤怒。
“我可是把你的每一首歌都抄录在我日记本里的,你的歌我可唱不了,但是歌词我还可以念成诗,大伙们想不想听。”她故意扯高着嗓子喊。
“好,来一段。”人们附和着喊,一阵闹笑,外面的路人都给饭馆的热闹给吸引了过来。
服务员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腰板挺的笔直。她模仿着疯子的口吻先向大伙介绍先这首歌谣基本信息:“歌名,流浪,作者,疯子……”她故意把疯子的语调拉长,引得大伙咳咳的大笑。
“流浪
匆忙的脚步像天上的繁星
找不到着落点
灵魂在阡陌的路上流浪
霓虹灯还要失眠多久
才能找得到月亮
醉酒的大汉在说一宿的梦话
是谁的歌声太苍凉
唱不出梦想的倔强
是谁的吉他
把想说的话写成了歌
在风中谱成了诗
一亮一灭的烟
拾掇划落的流星
望着远方的方向
天亮了
背上行囊
向着光亮的方向走下去
陌路花开小溪在流水 鸟儿在歌唱
一路上是谁的口琴声
灵动了陌路上的生命”
疯子闭目听着这抑扬顿挫,浑厚而不失感情的朗诵,时而满意的点头,时而又失望的摇头,高亢时,疯子昂头,挺腰,悲情时,疯子低下头,拉下帽子遮住他红了的眼睛。服务员念完这首歌词后,故意做个擦眼泪的姿势,让大伙们笑得前倾后仰。
“你大爷的,快给我滚,要不我踹你个狗吃屎”疯子讨厌人们的嘲笑,疯子同时也为人们对他的这种奉承而自喜。
“大明星来啦,大明星来啦!”镇上的人奔走相告。
饭馆的人一哄而散,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争先恐后的往舞台跑,疯子感到一种失落感,但他也跟着人们一起往舞台跑。疯子来到舞台早已是人山人海,一些人是崇拜自己的偶像,一些人只是为了看一下人们口中的大人物,可以在吃饭时炫耀一番,疯子只是想要一个机会。疯子几次试着往里面挤,但都给人挤了出来。
疯子不由得破口大骂:“一群龟孙子。”
站在后面的人,矮个子的从家里搬来了凳子,高个子也踮起了脚以至于能清楚看到大明星的脸,疯子在人群身后努力的踮着脚尖,时而焦急的跳起来,有时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转来转去。人群的起哄声和尖叫声让他听不清舞台上大明星的声音。疯子看到人们仰望的眼神充满着敬佩与爱慕。
疯子在心里开始埋汰:“呸,成名了,即使放个屁都是香的,不成名,你就是个笑话。”
疯子不知道大明星到底说了什么,唱了什么。疯子只听清楚了大明星说的:“谁愿上台唱一曲的?”大伙的虚荣心让他们都渴望自己给明星选到,但他们又害怕会出丑。人们在互相看着,希望会有人自告奋勇的上去,但他们又会妒忌走上舞台的人。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疯子,疯子。”其他人也跟着起哄,他们的自私和妒忌心让他们都觉得疯子是最好的人选,人群中并为疯子让出了一条道。
疯子听到他的名字,感到无比的喜悦与自豪,但并没有感到惊讶。疯子感到无比的紧张,手心出满了汗,手和腿都开始抖擞,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舞台的。疯子接过大明星的话筒,脑袋一片空白,疯子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保持镇定。
“放松点,不要紧张,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要唱什么歌?要什么音乐器材?”大明星非常有礼貌的问。
“我……我……疯子,我……唱一首…… 自己的歌,我……有……吉他”疯子努力的保持镇定,但他的舌头像打了结一样,说话变得结巴,引得台下的人一阵阵的哄笑。
疯子把麦克风放在支架上,小心翼翼的卸下他肩上的木吉他,尽管木吉他已经干净的一尘不染,疯子还是习惯的轻轻擦拭着木吉他。疯子非常认真调动吉他的弦,确定那弦音是毫无偏差的了,疯子还是重复的检查了几遍。当疯子抱起吉他的那刻,疯子感觉世界是多么的安静,没有了恐惧,疯子抬起头太阳照在他的脸上,非常的精神,充满了力量,疯子眼睛注视着远方,散发着光芒与希望。
“歌名,疯子,作词,疯子,作曲,疯子……”疯子从容的介绍完后,向观众深深的鞠躬。台下的观众给他的认真和执着逗得捧腹大笑。
“我走在路上,
人们也走在路上,
我在人群中多么的孤独
灯红酒绿的美,是堕落的美”
疯子沙哑低沉而安静的歌声像一个说故事的人,疯子像一团火燃烧着自己,目光注视着远方,他的眼睛散发着光芒。台下的人群发出一阵阵的嘲笑。
“我和大家都是一样
是一个疯子,
你们活成了大家的模样,
我活成了自己,
活成了大家眼中的疯子”
疯子后仰着身子像一个斗争的战士,手紧紧的握着吉他,弹吉他的手变得颤抖却非常有力量,疯子的歌声由低沉变得高亢尖利,沙哑的声音变得撕裂,他的眼睛像一团火在燃烧,他的声音撕裂着每个人的灵魂。大伙指着疯子笑得前倾后仰,激动的拍打着自己的大腿,有的笑得坐在地上喘气。他们的笑声,像一把把尖刀刺穿了疯子的心脏。
“我以一个疯子的姿态
没有贪婪,没有嫉妒,没有仇恨
抱着一把吉他说着春天的故事
灯红酒绿的美,是堕落的美”
疯子执着要战胜嘲笑他的这群人,他的声音变成撕心裂肺的呐喊,他的手颤抖的更加厉害,他的脸抽搐的让人感到心痛。他疯狂的唱着,他的帽子掉落在舞台上,他的头发散乱的遮住他的脸,他用手指着苍天,他炽热的眼睛没有了光芒,最后疯子跪倒在舞台上,亲吻舞台,又哈哈大笑。人群中也跟着哈哈狂笑,疯子拼命跑离人群,把人们的笑声丢在身后。
那晚,疯子散乱着头发跑到山顶,月光残碎地洒在荒芜和凄凉的山顶上,风微微凉,凌乱了每一片落叶。疯子对着大山喊:“滚蛋吧,疯子!”把手写的歌词和吉他扔下了山大山久久的回荡着疯子的声音。
从那天起镇里的人再也没有见过疯子,有人说疯子死了,有人说疯子流浪去了远方,又有人说疯子和现实握手言和,像大家一样的生活,还有人说……他们没有了疯子,只是感觉生活少了点笑话,没有人会为这个疯子流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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