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刚开始只是个玩笑,或者说是试探,后来这个玩笑成真的了,两人只能分手。
那天晚上睡前,郑重对枕着他胳膊的桃子说:“这十多天,你天天给我找气生,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当你爱人不合适,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其实这是郑重早就想问的问题,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罢了。趁这次桃子的心情比较好,终于说出来。十多天了,桃子一回到家就不停地跟他找茬,无缘无故地拣些鸡毛蒜皮的事跟他闹,刚开始,他以为女人例假来前的几天情绪波动,后来次数多了,时间长了,他觉得桃子不是这个原因,因为仔细一算,她例假刚完开始跟他闹的,况且这天天闹腾都半月了,他不得不留心观察,桃子是不是有外遇?
桃子把脸挪开,睁大眼睛愣愣地盯着郑重,她总是这样,一旦郑重认真问一些两人之间的感情问题时,她总是这样不予回答,只是睁着大眼睛盯着对方,让人摸不着头脑;郑重因此很是不满,你说两个相爱的人不沟通情感,不交流思想的话,还算是爱人吗?什么叫知心爱人?什么是心心相印?郑重无数次地跟桃子提及这个话题就教育她——那就是两个人活得像一个人似的,像一个头脑一样;这就需要两个人常沟通,多交流,把心完完全全地放在对方身上,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要站在爱人的角度去考虑,只有这样,两个人才能过到一块,这才是心心相印,这才是相爱。但是政治课教归教,听归听,桃子当时也表示爱人之间应该这样,她也是这样想的。可一遇到事情,她就不这样了。桃子是一位默默做事情的女人,就是不吱声,不管是任何问题,即使是一些敏感问题,她也是自己不吭不哈地一个人处理,等到事情完结了,甚至变成老黄历,不知谁给翻开了,郑重才知道某个时间桃子还有这么一件事情,如果桃子是一位聪明而果敢的女人的话,如果桃子一心一意跟他过日子的话,郑重尚且放心,但桃子恰恰是一位分析判断能力较差而又倔强的女子,吃过亏上过当,仍不知道总结汲取教训,不管谁在她面前嚼舌头,她都认为对方说的对,依照郑重的口头禅,桃子就是一个“软耳朵的闷罐”,再加上她又不愿跟他交流思想,让郑重摸不透她在想什么——这一点对爱人来说是最危险的。连自己的爱人都弄不明白,把握不住,你说可怕不?两个人能过好吗?——其实这些郑重不知给桃子讲过多少回了,桃子每次都说会改,但收效甚微。
郑重跟桃子认识还是桃子的姑妈给牵的线。当时郑重因为离婚两年仍未找到合适的对象,想扩大一下视野,便在一家婚介所登记了,没几天,一个陌生的女人给他打来电话,问他是不是郑老师郑重,并问他是不是想找对象。当时把郑重搞楞了,因为他并不认识她,便不耐烦地问你是谁。等桃子的姑妈解释她是婚介所负责人的朋友,并言称自己有一位离过婚的漂亮侄女时,郑重才明白,但说归说,郑重仍半信半疑,心想,这陌生女人唐突地给他主动介绍对象,会是真的吗?别是拿他开涮吧,或者这女人有神经病?但想法归想法,郑重想,不管真假,还是去见见人,即使被骗了也没有啥,男人嘛——机会来了为什么放过呢?再说,这位自称是桃子姑妈的女人在电话里将桃子的情况已经叙述——两年前,因丈夫有外遇又爱赌博而离的婚,因受到伤害,对婚姻恐惧,不想再找了,所以至今没找对象;而且离婚前那两年,两人感情一直不好,没有生育,是一位老实的女孩,属兔,比郑重小八岁,家在几十公里外的小县城,没有工作,在一家亲戚开的理发店学剪头。郑重一听说桃子是一位老实的漂亮女孩,心里就觉得这女孩肯定不错,如果这女人说的是实话;而使郑重产生想见桃子的最大原因是,这女孩属兔,是他多年来一直寻找的爱人,因为属相书上说,属羊的人最佳婚配是兔人;郑重也觉得兔子纯洁温顺,是一个吉祥属相,女人属兔大都很可爱。于是便决定冒着受骗的风险坐车去了桃子的县城见面,碰碰缘分。结果这一去,不仅使郑重和桃子两人产生了好感,连桃子的父母对郑重也很满意,毕竟郑重是一位温文尔雅的老师。经桃子父母一番摸底式的盘问后,桃子的父亲才让桃子领郑重到县城外去散步谈一谈。他们俩谈得很投机,郑重是个直爽人,他认为婚姻问题一定要坦诚,所以他一股脑地将自己的情况,对家庭的见解和想法,甚至自己的缺点,还有自己女儿的情况完完全全地端给对方。桃子见他如此毫无隐瞒,觉得这个男人很实在,靠得住,她也大致讲了自己的一些情况,只是讲的很简单,语言很少。但让郑重唯一敏感的是,桃子总是顺着他的话说或表态,即使郑重说自己缺点包括自己是一位很传统的男人,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妻子单独去舞厅跳舞,包括同她姐妹一起晚上去玩都不行等等,桃子仍表示理解并表态自己绝对会做到。生活就是这样,事情要是太顺了太完美了,也就使人不敢相信了,这就像小店里的商品一样,外面包装太真了太像了,其实里面的东西往往都是假的。即便有这样的阴影,郑重仍在回去的时候表示喜欢桃子,桃子也表示对他有好感,于是两人的手拉在一起,当然也少不了拥抱接吻,毕竟都是经历过婚姻的人,少了些羞涩和拘谨,大家不妨直截了当些。当天下午,经过桃子父母的同意后,桃子便跟郑重一块回到市里,让桃子暂住她姑妈也就是他们的媒人家,方便两人多些相处的机会,让双方进一步了解对方,桃子的父母也这样想,毕竟郑重的工作是耽误不得的,而桃子可以暂且放下手里的活。经过一段相互了解后,桃子在姑妈的默许下,住在了郑重家;在一个多月如胶似漆蜜爱的期间,郑重也趁星期天陪桃子回过两次县城的娘家,目的是让桃子的父母认可并放心。
“说呀——你这半月到底是咋回事?”郑重催促道。
“你想叫我说啥?”
“我想叫你说啥——看你这话问的?”
“我不知道你问我这话是啥意思?”
“我能有啥意思,我只不过见你这段时间异常罢了。哦,作为爱人就不能问你啦?”
“那你想知道啥?”
“我想知道啥?好像我怎么着你似的。问题是你出现异常了,而不是我。”
桃子又不吭声了,她把头转过去,目光投向另一侧;郑重见她又不愿跟他交流了,便叹了口气,说:“哑巴啦,唉,改不掉的臭毛病!”郑重不愿意再给她讲爱人之间重在交流之类的政治课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讲了十几还是几十遍了,他感觉自己的嘴唇都磨薄了,唾液也用尽了,不见功效,他太累了,便将身体躺平,背对着她,不再理她。桃子见他这样,也将身体转过去,就这样,两人背对背,都生起了闷气。
“你是不是另找了一个?”郑重打破僵局,说。
“……”
“无所谓,找就找呗,反正咱俩还没办证,我无权阻拦,这是你的自由、权力,你随时可以离开我,真的,我不会怎么你的,你有这个权力——这只能说明我没这个福分,留不住自己爱的女人罢了。”
“……”
“是不是傍了个大款,现在的社会最流行靓女傍大款……咳,像我这么个穷教师,谁愿意嫁给我呢?
“……”
“如果你真找了,想跟我分手的话,你就直接跟我说,我不会怪你的,你明天就可以离开我,别到时候偷偷溜走,就不够意思了;再者,你也让我给你父母一个交待,别弄得你家跟我要人,我无法交待。”
“……”
“如果你真的傍了个大款,你可不能让我人财两空。”郑重开玩笑道。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叫你那位款爷给我赔偿损失呗。你没听人家说嘛,这叫精神损失费。”
“多少钱?”
郑重一惊,便说:“你算算呗,还有我给你买的衣服、戒指,一样一样地算齐了,别漏下了。”
“……”
“所以说,县上来的女孩变得最快,在农村就扁着头地往城里挤,一旦进了城,这欲望就高了,就想过城里有钱人的日子,向款爷款姐看齐,于是又削尖脑袋朝富人堆里扎,企图瞄个大款来傍一傍,做个有钱的女人,站在金钱堆砌的权势上体验高高在上的满足,让人用嫉妒的目光仰视她。所以这农村来的漂亮女孩最可怕。”郑重喃喃地说。
“……”
“所以,我原来就不准备找农村女孩,可结果还是陷在你身上了。”
“后悔啦?”
“后悔?我后悔的是没看清你!”郑重决定一竿子插到底,看这一竿子深插下去能否打到鱼。
“如果我跟你分手,你说我要赔你多少钱?”
“那你就一件一件地算呗。”
“两千块够不够——把我这两个月的生活费也算上?”
“那精神损失就不算啦?你们女人不是也算青春损失费嘛。”
“精神损失——你损失什么?”
“噢——恋人分手,就你们女人损失,那男人就没损失?好家伙,我天天想着你,夜夜搂着你,把感情全都押在你身上,一心一意地跟你过日子,到头来被你甩了,说分手就分手,你说我损失了没有?”
“那我也真心爱你啦——这不算,就两千块,我刚才把你给我买的东西也算过了,加上两个月的生活费,两千块只会多不会少。明天一早,我就把钱还给你。”
郑重一愣,真有事啊!他立马转过身,把桃子的身体扒过来,盯住她的眼睛说:“真的?”
“真的。我明早打个电话,一个小时左右就可以还你。”
郑重这下慌乱起来,仿佛自己的躯壳里突然空了,里面什么都没有了,脑袋懵懵地,茫茫地,像泄了气的皮球,像扎破胎的车轮,很是沮丧。刚才开玩笑的暗喜、狡黠和自信一下子被冲得无影无踪,他郁郁地说:“怪不得这些天净给我找茬,原来是找理由离开我——用得着这样吗?你直接跟我提出来不就行了?我又不是不讲道理的难缠人——留得住你的人能留得住你的心吗?毕竟过日子靠的是两个人的共同努力。”
“你生气啦?”
“我生什么气,怪我自己眼睛瞎,怪我没把你看透——原来你也是一位追求金钱的势利小人,怪我自己那么草率地把整个心都押在你身上,押错宝了!”
“对不起。”
“一个对不起就完了,我这几个月真心实意地爱你,处处都考虑你,事事都依着你——除了不让你干理发之外,你说我哪儿对不起你啦?你这样害我?”郑重不让桃子干理发是因为理发行业很乱,按摩女、三陪啦什么都有,他不想让桃子沾染,虽然桃子一再表态关键在自己,只要自己站得正,即使在任何场所,谁也咋着不了你。可郑重仍是坚决反对,他的理由是环境可以改变人的,他的前妻就是认识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才学时髦找情人的。再加上他觉得理发师给人刮胡子的时候,手要在客人的脸上摸过来摸过去,他受不了自己的爱人摸别人的脸,而且每次回家,身上沾满别人的头发茬,他更是厌恶。桃子觉得自己的手艺白学了,白白糟蹋了,很是可惜,但还是听从郑重的劝解,权衡爱情和工作孰轻孰重,最后桃子选择了爱情,因为她不想失去郑重,她爱他。
“我咋害你啦?”桃子问。
“咱们俩第一次相识的时候,我是否跟你说过这样的话:等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开始把心押在你身上,第三次见面的时候,我的心就全部押给你了,而且是毫无保留地,像赌场的赌徒,有的人喜欢一点一点地慢慢赌,有的人看准了,就将筹码一下子推过去,全部押上。我是后者,所以你如果不是发自内心地喜欢我爱我的话,就不要跟我处,免得我们分手的时候,彼此伤害对方,而受伤害最大的是我,因为我是个重感情的人,所以最容易在这方面受伤,所以请你不要害我。”郑重重复着以前说过的话,只是神情沮丧,语气低沉了些,像一只受伤的动物在舔舐自己的伤口。
“对不起,我跟你开玩笑呢。”桃子伸过手去搂郑重。其实,她是顺着郑重的话将玩笑开下去,看看郑重心里是否真心爱她,检测他的爱到底有多深。她这时已得到结果了——郑重很介意她,真的很爱她,她非常感动,想收回玩笑。
而郑重认为桃子的这一举动是因为发现他非常爱她而表示出的歉意和安抚,这不是桃子的真实想法。他心想,你今晚跟我最后一次温存,明天早上就拍屁股走人了,别假惺惺了。便将桃子的手推开,想证实一下,说:“怪不得最近有几次你回家很晚,还说什么碰到姐妹一块去逛街,我还傻乎乎的做好饭眼巴巴地等你回家吃饭呢;怪不得前几天你说你不想站柜台了还想开理发店,原来是早就有人支持赞助你,是不是早把店找好了?怪不得你姑昨天中午电话里再三叫我劝你不要听信别人的话,说什么城里社会复杂得很,你又没主心骨,别上了坏人的当——原来如此!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这么快找了一位,而且还是一位有钱人,啧啧,那么你既然找了位款爷,就明天早上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早点把钱送过来吧,一个小时够吧?”郑重躺正了身子,一边慢慢说,一边用眼睛的余光观察桃子。
本来玩笑开到这儿就收线了,没想到郑重推开了她的温柔,又罗列一些“事例”,桃子一下子生气了,心想,这些小事能说明什么呢?我天天在商场站柜台,有时间背叛你么?你竟这么不信任我,太小心眼了吧,你既然这么猜疑我,那我就干脆将玩笑继续开下去。桃子赌气说:“好吧,我明早就打电话,一个小时后就会把钱送过来,你放心,不会少你一个子。”
“既然是位有钱人,那就再加两千元吧,一共四千元,多一分我也不要——最起码补偿点精神损失。”郑重想用此话题来刺探桃子,说不定桃子就会说出一些情况,来证实这条“鱼”是什么“鱼”。
“就两千,多一个子也不给。”桃子一听郑重跟她讲条件,心想:你那么爱钱?难道我在你心里还不如四千块钱贵重?
“不行,必须四千。”
“就两千!”
这下,郑重更相信桃子真的另找了个男的,你看,还没干什么就替人家着想,这是什么?只有心跟了人家,才会为人家着想,女人大都这样。便说:“他要真爱你,还会在乎多这几个钱?再说,有钱人即使钓个情人玩玩,多拿两千块又咋啦?九牛之一毛嘛!”
“那你不也跟我讲价吗?非要再加这两千块吗?”桃子又转过身,背向郑重。
郑重知道桃子又犯老毛病——不再跟他说话了。不过这次谈话确实是两个人自认识以来少有的语言沟通、思想交流最多的一次,已经是很不容易了,郑重心想,要不是跟我分手,你还不会说这么多话呢。可我该怎么办呢?我好不容易爱上了她,难道就这么分手了?而且是又被一个女人狠心甩啦?我咋这么失败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真的被这个社会淘汰了遗忘了?我真的一点价值都没有?连份爱情都得不到;还是桃子本来就不爱我?或者她是个爱钱的女人?我对她那么好,她怎么还这样待我……郑重苦苦地思索着。
郑重原本有一个非常幸福美满的家庭,他和前妻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前妻长相特漂亮,也很苗条,又会做生意赚钱,也很爱他,郑重有几次问她怎么会爱上他一个穷教师,她说他是一个诚实心善,而且责任心强,对家庭会负责,可以依赖的男人,她觉得应该嫁给他,这样可以让她放心托付终生。后来前妻给他生下了一个他最想要的可爱的女儿,小日子过得更充实了,她在商场租的服装柜台生意也越来越红火,郑重也时常发表些文学作品,捞些小名声,而且随着发表作品的增加,他渐渐在文坛有了些名气;女儿也很乖,越来越可爱,这个小家庭虽说不是太富裕,可也不缺钱花,有名有利的,快快乐乐的,论说应该是一个上好家庭,郑重也感到十分的满足,幸福的感觉常常洋溢在脸上,一副非常自信地样子骑着自行车在家、单位、幼儿园和爱人所在的商场四点之间来回穿梭着,这应该是一幅非常美好的生活画卷,让人赏阅不已。可快乐的日子就那么短暂的几年时间,大概老天不会让一个人永远生活在快乐里吧,正如圣经里说的:人来到世上就是要承受痛苦受罪的。女儿三岁的一个冬天的中午,郑重骑着自行车正往商场赶去,像往常一样找爱人一块吃中午饭——这是两人约定好的,女儿在幼儿园里上日托,中午饭郑重大都去商场找爱人一起吃,爱人偶尔提出想吃什么饭,他才会回家做好给她送去,但爱人也知道男人大多懒惰,所以爱人一般会等他一起去小饭馆吃中午饭,因为晚饭还要靠郑重来做,再说郑重每天还要接送女儿,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对于自己多干家务,郑重也表示理解,女人一个人支撑服装柜台,又进货又卖货,够难够累的了,自己的女人自己不心疼谁心疼呢。正当郑重愉快地骑着自行车沿着大街直奔爱人商场的时候,却被人叫住了,他刹住车回头一看,原来是跟爱人同一商场做生意的女的,而且跟爱人关系很好,这女人用认真的口气叫他对媳妇多关心些。刚开始,郑重还以为这女人跟爱人关系好,为了让朋友能多得到些关爱而叮嘱他的,可后来这女人又叮咛了一次,而且表情相当真切中肯,不像玩笑也不像随便的,倒像特意提醒他,这下把郑重的疑心给提起来,他干脆把自行车一插,经过再三的审讯式的逼问,才得到了人家并不愿说出的话:你媳妇可能有外遇了。这女人说出两件事,一件事是碰到他媳妇上午跟一个男的一块喝酒,并且在她进饭馆的时候,那男人的手还搭在他媳妇的肩上;另一件事是最近一个月他媳妇常常不在商场,而且一出去就是两三个小时,连货也不卖了。最后,这女人还再三解释说,她原本想提醒一下郑重的,是郑重逼她说的,叫郑重不要说是她告的密;再说,说不定人家两人并不是那层关系,是她胡乱猜想罢了。叫郑重不要太介意,晚上回家后好好跟媳妇谈谈,她希望他们夫妻俩能好得像蜜一样,过得更好。郑重听到这件事后,突然感觉自己站在深秋的大雨里,浑身凉了个透。他懵懵地不知道怎么跟那女的告别的,也不知怎么推着车子走进酒馆的,更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灌醉的,以至于上班迟到,差点误了课。晚上,从媳妇口中得到证实后,他一板凳将媳妇的头砸破,之后,媳妇多次请他原谅,甚至跪下保证不再跟那男的来往,但郑重心硬得像冰,坚决离。因为他婚前就对她说过,他什么都可以谅解她,唯独原则问题,只要发生一次,就没的商量,他永远不会原谅。离婚时,因怕女儿跟她学坏,更重要的是郑重离不开女儿,他比她更疼爱自己的女儿,女儿是他一手拉扯大的,所以他说除了女儿,其它的东西钱财你要什么给什么。就这样离婚了,女儿跟了他。
两人都一直没睡,眼睛睁的大大的,各自想各自的心事,到了凌晨,郑重才转过身来,说他想通了,强扭的瓜不甜,他不勉强桃子,并一再重复道:“我不要你一分钱,天一亮,你只管放心地走,我不会阻拦你,咱们毕竟相爱一场,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桃子也转过身,看见郑重沉重的表情和眼中的泪光,知道郑重确实是真心实意爱自己,泪也流了出来,说自己是顺着他的猜测胡说的,并没有什么其他男人,她的目的是试探他是否真心爱她,爱到什么程度;而近几天一直跟他找茬是因为工作不顺心,工资又少,自己学的理发手艺,他又不让干,所以心烦得很。她还说,我再也不跟你找事了,咱们以后好好爱对方,好好过日子。于是两人在泪雨中亲吻在一起,身体也交织在一起,合力将爱推向高潮。
事情就这样平息了,但在郑重心里却留下了一道阴影,他想,你桃子这个玩笑开得也太大了,能有这么试探的吗?况且玩笑一开就是六个多小时,你能忍这么长时间?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弄不好就有这么个男的,可以肯定或多或少有点事情,否则你桃子不会表现得这么逼真。想来想去,咳,随她便吧,是你的想撵也撵不走,不是你的想留也留不住。于是郑重不再追问桃子,没意思,爱咋办就咋办。
桃子上班的地方是一个自由市场性质的商场,属改革开放政策下的产物,由一个私人投资建成的,无非商场里的柜台全部对外招租,投资方负责商场内的管理,对租户收取租赁费,而工商及税务由每个经营户自己缴纳。桃子的老板便是其中的一个经营户,专做皮具生意,以前做皮具生意的人少,蛮赚钱的,现在太多了,再加上近几年经济不景气,国营厂矿企业日渐萧条,市民的收入也逐渐萎缩,所以生意不好做,给桃子的工资很低,仅仅三百元,又没休息日,所以桃子觉得不划算,再加上自己学会的理发手艺郑重又不让干,时间长了,手艺不就荒废了?她心情自然很压抑,老板娘又常在她面前炫富,并时常跟她开玩笑,说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应该找一位有本事能挣钱的男人把你养在家里好好享福才对。桃子毕竟是从农村来的女子,听到好多城里人都说她漂亮,应该找有钱人,她便想这就是城里人的观点,自己应该向她们看齐,思想开放些,否则自己那么漂亮岂不是太吃亏了。特别是老板娘再次提及给她介绍一个有钱的大老板时,她的心里有些浮躁了,说介绍就介绍呗,大不了我把郑老师解雇了,让他下岗。可沉下心来一想,可不敢玩真的,人家郑重那么爱我,我可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可有时候心里又觉得不甘心,于是桃子的心里有些不平稳了,像一个手里拿起馒头的乞丐,又看到了一碗香肉,欲望之门开开关关,她才有了躁动不安的情绪。有一天,老板娘真的领来一位男的,而且是正儿八经地介绍给桃子,弄得桃子脸一下子红了,慌乱得不知所措;那男的也显得很尴尬,便匆匆递给桃子一张名片,说:老板娘逗咱俩玩呢,你别介意;不过闲了到我那儿玩。等那男的走后,桃子便骂老板娘不是好货,想害我呀!老板娘却躲在一旁解释说,哎呀,你看你这人,给你真介绍个有钱人吧,你倒这样;你可以比较一下重新选择吗。事后她的心更不平稳了,便有了郑重所谓的找茬之事。本来这段小插曲到这儿就完结了,特别是昨晚上发生的事情令她觉得良心受到谴责,郑重毕竟是爱我的,我又何必瞎折腾呢?寻找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不容易,咳,死心吧,好好跟这个深爱自己的男人过吧!可下午一位姐妹和她对象的到来使她心又躁动起来,这位姐妹曾跟她一起学理发,现在处了个有钱的对象,对象给她投资开了个小有规模的美容美发店,这姐妹还邀桃子到她店里来帮忙,意思是雇她打工。这下把桃子的自尊打破了,等俩人走了,她跟周围的人说:她算什么,笨得跟猪一样,要不是我教她,她连一般的发型都不会剪,现在傍了个有钱人,叫人家出钱开店,反倒盛气凌人想雇我给她打工,呸!要不是我们家郑老师不让我干理发,我早把店开起来了。旁边一位售货员道:吹吧——那开店也得需要钱哪,最简单的理发店也得要四、五千块才能开起来吧?可惜你还为挣三百块在这儿打工呢。桃子说:你以为我在这打工是为了挣这三百块钱?我是为了找个事做,要不,闲的发慌。另一位售货员说:不就四、五千块钱吗?你以为人家桃子掏不出来,即使自己没有,郑老师还能没这点积蓄。那位又说:是呀,我哪敢说她开不起店,就凭桃子这张漂亮的脸向谁一笑,谁还不会借给她几千块钱,只不过现在跟着郑老师可就一辈子受穷了,白搭了这张好模样喽。桃子更气了,又一时无言以对,心想也是,跟着这么个穷教师,虽说吃喝不愁,但毕竟买个化妆品啥的都要算计着花钱,真是的,自己挣不了多少钱,还不让我挣,难道就这么受穷一辈子?真爱又怎么着,还能拿爱情当饭吃当钱花?想想就后悔,当初为啥就看中了一个穷教师了呢?即便是他有一个作家的虚名,品性再好又能怎样?能挣钱才是真本事,好男人能让老婆跟自己过一辈子的穷日子?再说谁不想过富贵日子,如果我不想过有钱人的日子,那我干嘛找城里人?没领证就不算结婚!桃子越想越气,便一屁股坐在桌前,手不由自主地翻看账本,这时,抽屉里的一张名片吸住了她的目光——张扬,老板娘给她介绍的那个开公司的男的。
犹豫了半天,桃子才按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跟张扬约好下了班去他公司看看。张扬也说正好晚上有个朋友的饭局,邀请她作陪。
郑重所在的学校是一所中专级别的职业技术学院,而他专门教写作,虽说每个班都要教,但主要是毕业班的应用文写作,课比较轻松,再加上他摸准了学生的听课习惯,所以每次备课他都要围绕授课内容穿插几个小幽默小笑话,所以每当学生觉得无聊打瞌睡或思想开小差做别的事情的时候,一段小幽默引得大家哄堂大笑,同学们的注意力立马集中在他身上,听课的兴趣也提上来了;等他们困乏觉得没意思的时候,第二个幽默又来了,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就这样周而复始,一节课讲下来,围绕内容的几段幽默故事也串了下来,课就显得生动多了,大家能不集中精力听吗?学生能记不住吗?所以学生们对郑重的印象极好,都说郑老师的课讲得特幽默生动,我们特喜欢听他的课。再加上他在文学方面获得的成就和名气,学生们更是崇拜他了。郑重在同学们中间留下的良好口碑着实让同事们羡慕,当然这其中有的持嫉妒的心理跟他调侃,也有人是真心敬佩同他交流,并借鉴模仿他的讲课风格。坐在他对面的马兰就属于后者,并且她佩服郑重可不是一般的敬佩,用郑重的笑话说:该不是迷上我了吧。
马兰是两个月前分到学校的大学生,被安排坐在郑重对面,之前郑重是单独一个桌子面向靠窗的墙角,他是个性格内向的人,一个人面对墙角好专注备课或看书,别人不好打搅,疲劳时也可以将身子往椅子上一靠,侧过头看看窗外的景色,以便休息一下眼睛和大脑,放松一下神经和心情,这是很惬意的。可教务主任很客气地跟他商量将桌子调整过来与另一张桌子拼对,郑重有些不高兴,但看到拥挤的办公室再没有其它地方能加进一张办公桌时,他也只好顾全大局同意了,只是窗外的风景只能用后脑勺看了,或者站起来,将身子往后转才能瞭望。等教务主任领马兰进来的时候,令郑重眼前一亮:好秀美的姑娘,那白皙的面庞,那溢彩的眼神,那柔顺的短头,那窈窕的腰段,真是上等的好女子!她坐在郑重的对面,与郑重交谈时总是笑盈盈的,犹如一块磁铁吸引着郑重的目光,郑重常常趁话间细细打量她,觉得她小巧的五官镶嵌在这张明媚的脸上,再加上饱满的额头和清秀的眉宇流溢出的那种高雅气质,这简直是精美绝伦!郑重有些喘不过气来,便常常趁马兰伏案时偷偷地品味她,看着看着,不禁自笑起来:原来这桌子一调整,窗外的风景不便欣赏了,没想到塞翁失马哪——风景这边独好!便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后悔自己跟桃子那么早同居。其实那时候郑重跟桃子在一起才有一周时间,郑重想,既然跟桃子同居了,就不要再胡思乱想这山望着那山高了,一心一意地跟桃子过吧,要不然怎么对得起桃子的一片真心哪?再说桃子长得也挺漂亮的,只是气质不同而已。马兰年龄又比自己小那么多,人家一位貌美如花的小女孩怎么会看上离过婚还带着孩子的老男人呢?这只是自己痴心妄想一个遥远的梦!欣赏归欣赏,但心一定要有定力,放平稳。可事情的发展并非如此,有几次郑重的窥视被马兰觉察了,刚开始她有些不自然,脸胀红胀红的,不敢抬头,可时间长了,她也会在郑重伏案的时候,反过来偷偷地审视他,赏阅这个学校的才子、这个深受师生们崇拜的男人,于是时间长了,这倒成了两人配合默契的秘密,只是心照不宣而已。话越聊越投机,一向不爱聊天的郑重话也变得多起来,当马兰表示自己最佩服他的文才的时候,郑重也就把玩笑开到了——你别是迷恋上我了吧?马兰就会把笑话接上:我就是迷恋你,不行吗?令郑重不敢接招了。有的时候,心虽然有些浮动,但毕竟家里还有一位等着跟你结婚的人儿呢,他哪敢造次,必须面对现实把握好自己!
这次被桃子搅得一夜没睡,第二天郑重拖着疲惫的身子早早地来到单位,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沉思默想,对面的座位引诱他不由得拿桃子跟马兰比较——桃子要是有马兰的一半好就好了,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两人悬殊太大了,一个是天上飞的白天鹅,一个是山里长的闷葫芦,真是没法比啊!看来这书里讲的属相搭配也不一定对啊……郑重的心情更加沉重了,脸色阴沉许多。
“喂,想什么呢?好困难的一张脸。”马兰弯下腰,趴在他脸上审视道。把郑重吓得一哆嗦:“哎哟,把我吓死了,你咋来这么早?”
“你不比我还早?怎么啦——跟嫂子吵架啦?”
“没,没有。只是在想一些烦心事。”
“什么烦心事,能不能告诉我?最近几天你总是唉声叹气,出啥事啦?”马兰坐到自己的座位,盯住郑重说,“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你呢。”
“一些俗事,怎么能劳您大驾。”
“但凡生活在尘世间的都是俗人,就我雅?是嫂子惹你心烦了吧?”
“不,不是。”郑重努力地抵抗着。
“那你满脸痛苦的——在想什么?”
“别问了。”郑重看了看接踵进来的同事们,向马兰乞求道。
马兰看他不想说,便不再追问。
上完一节课后,郑重整个上午都坐在办公室里,屁股一直没离开座位,他桌上的书是打开的,心却不在书上,想想桃子昨晚的表现,越来越觉得桃子不可相信,从她整个晚上都在说跟我分手,说不定她真的有那么个人,不能百分百肯定,但可能性至少有八成吧,说不定人家都约会几次了,难说……咳,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吧!眼前的马兰又那么喜欢我,像展开慢牛走势的股票一样天天见长,我可不能误了这股票的涨期,错过了就等于放弃。马兰真的会爱我跟我结婚吗?我比她大十一岁,那么大的年龄差,能行吗?现在的小女孩那么开放,又那么现实,跟你玩可以,跟你恋爱也行,甚至跟你上床也可以,但想结婚——没门。谁叫你没钱呢,哪个女孩不想过富裕的生活?你一个穷教师一个月工资少得可怜,你能给人家什么?只会一辈子受穷,清贫得连吃喝都要算计着花;再说年龄悬殊那么大,你又是个离过婚的人,还带着个孩子,总不至于人家还没过门就有人叫她妈——叫人家脸往哪搁?郑重曾经就遇到过这类女孩,对方一听到郑重的真实情况就退缩了,所以贫穷和离异的现实使他内心很自卑,虽然天天跟马兰有说有笑的,好像充满自信,可一考虑到现实问题,他就气馁了,现实毕竟是生冷的,人家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总不至于嫁给你跟你这样的一个人一辈子受穷吧?人家对你好感,喜欢你,并不代表真爱,即使是真爱,人家也只会跟你耍耍朋友,一遇到实际问题,肯定会跟你拜拜了,现在的女孩开通得很,当前最流行的一句解释叫:爱归爱,婚姻归婚姻,两码事。到时候受伤害的只会是你,别把自己陷进去啦。郑重就这样不停地说服自己不要奢望……
“晚上一块吃饭吧?”马兰递给他一张纸条,令他吃惊,心里一阵狂喜。这是他多少天一直压在心头想说的话,结果被这小丫头给主动了。咳,不管那么多了,是火坑还是悬崖,反正是身不由己了,跳就跳吧。
下班前,郑重接到桃子的一个电话,桃子说她姑叫她下了班去她家一趟,吃过晚饭才回去。郑重便给母亲打电话,让她去幼儿园接孩子。自打离婚后,母亲就接管起对孩子的照顾,但下午课少的时候,郑重就亲自去接,再把女儿送到母亲家,将女儿安顿好了,才一个人回自己家。
郑重跟马兰在一家西餐厅吃完饭后,两人去公园里散步,郑重便说了桃子异常的事情。马兰断言桃子肯定有别的男人了,叫郑重别不当回事,并说:“她怎么能这样——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能找到你这么好的人,还是一位有才华的大作家,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她这是不识好歹!”
“别难过,她要走就让她走,咱再找一个更好的。”马兰劝慰道,“我就觉得你挺好,挺喜欢你的……你俩真的分手的话,我就追你……”
“咱不开这种玩笑,没有这么安慰人的。”郑重直摆手。
“我真的很喜欢你。”
“你愿意跟我结婚?”郑重说,“我可比你大十多岁,还是离过婚的,又带着个孩子,挣钱又不多?”
“我爱的是你的人品和才华。”
“真的?”
“真的,真心喜欢你。”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直接。
两个人的手拉在了一起。
郑重一直把马兰送到她家楼下,分别的时候郑重要吻她,马兰说:“等你跟桃子分手了……”但她的手却紧紧地搂住郑重的腰,舍不得跟他分开。郑重便把她拉入怀里,将她的头扳过来,让她耳朵紧贴他的胸口,说:“你听听我的心在唱歌——他有多喜欢你。”
“我听到了,他真的很爱我。”马兰把脸仰上去,盯着郑重的眼睛说。
两个人的嘴唇合在一起,热吻起来。
桃子一夜未归,郑重也懒得打电话询问。郑重心想,她尚且如此,我又何必呢?不妨放开些,大家谁也不要管谁。躺进被窝里的时候,他给马兰打了个电话,报了声平安,又说了好多想她的话,两人在电话里缠绵了好大一阵,才释然入睡。
这是郑重许多日子都没有的轻松,平日里,他一进家门,就感觉很压抑,桃子阴沉的脸让他越来越不想在家呆;相反学校是他最舒心的地方,跟天真浪漫的学生娃在一起,令他开心;受到师生们的崇拜,令他陶醉;他的课也就讲得益发生动,他感觉自己的能量得到了释放,人生的价值也得到了体现。办公室也是他爱呆的地方,面对喜欢的马兰,他的心情特别好,人就特别精神,话也就多起来,他很享受这种感觉——这下好了,他心仪的马兰真的成为他的对象他的爱人,这么美的事使他心情大悦,便很快进入了梦乡。生活就是这样,有的时候让人很是郁闷,有的时候又让人释怀开心,对于郑重来说,好日子已经开始了。
一周后,桃子去张扬的公司上班了,并将自己的物品从郑重家搬到张扬的公司;郑重也以男友的身份出现在马兰的生日宴会上,马兰正式把郑重介绍给她的亲朋好友。只是桃子曾经提出赔偿给郑重的两千块钱,双方谁也没提。
2003年底于宝鸡市府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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