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为《换地》中的一个情节烦神,突然听得一尖细女腔在门外叫我:“魏老师,魏老师在家吗?”我猜想是大吹,便笑了笑,说:“再装蛋我就不开门了。”
大吹其实不叫大吹,他的名字是韩从泉,是我的一位朋友,因为很能吹,所以,我和李彬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虽然这家伙是第二中学很清闲的美术教师,但在本市书画界算得上一大角儿。
“知道是我们,就别磨蹭啦。”李彬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哟,彬彬有礼也来啦。今天二位怎么有雅兴来寒舍——想必哪位有喜讯来请我的客不成?”我打开门,拱手笑道。
我们有时候把李彬的名字颠倒过来念成彬彬有礼。他是我大学时的同学,因为他爱写诗,我爱写小说,我们俩又都是农村考上的,便成了好友。毕业那年,我俩在文学创作上都搞出点小名堂,我们又花了些钱走权势人的门路,这样,我们俩便留在市里——李彬分到审计局当打字员,我则到第七中学当地理教师。当然我们对各自的工作都不太满意,用李彬的话说——操他妈,这两千块算是喂狗了!对于此事,大吹说得就更有意思了——你越是皮肤干燥,他们越是搜刮民脂民膏。
“哎——我们就是来喝酒的。今天是1989年几月几号哪?好像做东的不该是我们俩吧?”大吹油腔滑调地说。
“你老兄别装糊涂——你还欠我们一顿啊。”李彬说。
“怎么样——不出我所料,你们两个无赖一来,准没好事。”我笑道。
“谁叫你‘连升三级’呢?”大吹说。
“这可怨不着我们。”李彬明显站在大吹那边,毕竟想让我出血。
他们所说的“连升三级”的事是这样的:一、我刚长了一级工资;二、学校让我负责一个班,当班主任——我每个月可以多拿十元的补贴;三、我的一个短篇又发表了——杂志社来函,说我的《梨乡旧事》发表在下个月的期刊上。按照我们以前订的规矩,我就要请三次客,这可把我害苦了,前两次已花去我工资的大半,这不——还欠他们一顿。
“喂,哥们,点菜吧;但不宜超过三张把。”我只好限定了范围,因为距发工资的日期还有十天哪。
“你这家伙咋这么抠?”大吹手指点了点我。
我只好笑着摊开手,耸了耸肩。
“行啦,老魏已经连续请了两次,这次就别再——”李彬正颜道。
“好吧,谁叫咱们都穷呢——等我的画卖上好价钱,就请兄弟们到全市最好的饭店喝茅台、五粮液,还有那个什么XO。”大吹又给我们画大饼了。
我们在酒馆的地下室里刚坐下,老板的小姨子小娟给我们点上两支红蜡,置于酒桌两边,地下室里顿时有一种古典而又神秘的韵味,像中世纪欧洲的贵族晚宴,再加上淡黄的壁纸,使我们进入了一个神圣的艺术境界,感觉有一种别样的情趣。
这座小小的地下酒馆是大吹发现的,那时李彬刚刚引荐我俩认识,为了祝贺我们俩建交,他说他请我和李彬到一个别具情调的酒馆搓一顿,于是这个酒馆便成了我们常聚的地方。
四个大盘,两热两凉,一瓶廉价白酒,我们喝起来。
酒过三巡,我们叼起烟,闲拉胡扯开了。
“唉,咱们仨要是能住在一块就好了,用不着聚一次还要跑这么远。”大吹说。
“那你就搬到老魏这儿来吧——这样也能省掉二十块的房租。”李彬说。
“就是,二十块正好够我们搓一顿的。”我说。
“你看你那房子,能住得下两个人吗?”大吹说。
“那你就到李彬那儿住。”我说。
“喂,喂——我那儿可不欢迎男性公民啊。”李彬说。
我们笑了。
“唉,我们这些文人哪,连个公房都没有,真是可怜又可悲啊。”大吹叹道。
“慢慢来嘛,工作不到两年就想要房子,可能吗?有些单位的职工干了十多年还没房子呢。”我说。
“你们比我强些,最起码工作比较顺心,可我他妈是啥工作——受气布袋。”李彬说。
“慢慢熬吧。你没听人家说吗——前途是熬出来的工龄加上处世的圆滑。”我劝慰道。
“呔——这个社会,非把你的才华熬尽,把你的性格磨平不可!你们想想,等您熬到四、五十岁,你的上进心磨得还能有多少?你的才华熬得又能剩下多少?”李彬总是满腹牢骚。
“就是。说起来,我们这些人也够惨的。”大吹也趁道。
“别说啦,再叹气也没用,喝酒吧。”
我们又一扬而尽。
“不行,这么一杯一杯地喝提不起精神。咱们还是划拳吧。”我看他俩陷入情绪的低谷,便建议道。
“哎——别急。你们看这地下室的气氛适合什么人对饮?”大吹突然笑道。
“什么人?”我俩问。
“一对情侣。确切地说,适合一个漂亮的女人和一个潇洒的男人。”大吹神秘地说,“你们看——这柔和的烛光,这浪漫的氛围;这面坐着我,对面坐着一位脉脉含情的漂亮女士,再有一瓶红葡萄酒置于桌上,两人面前各放一只高脚杯,整个房子里只有我和她——你们看,这情形,这韵味……”
“这叫什么事啊?”我学着电视广告里的一句台词笑道。
“这就叫——浪漫;这就是——Love。”大吹答。
我们大笑起来。
“就是,要有一位女士来陪酒就好喽。”我说。
“哎,你们发觉没有——朱三小姨子的曲线挺棒。”大吹眯着小眼说。
“是吗?我倒没注意。”李彬说。
“是挺苗条。请她来陪酒如何?”我说。
“那就看大吹的本事了。”李彬也搭话道。
“咳!我韩某人请她,她焉有不来之理。”
“韩某,何许人也?”我戏言道。
“乃大画家从泉也。”李彬晃着脑袋趁言道。
我们笑了笑。大吹正颜道:“真的——你们没发现吗?咱们刚进酒馆时,她那眼神——”大吹的食指向门口一伸,然后划过我和李彬,最后落到他的鼻子上。
我们笑了。猛地,我发现了问题所在,便笑着用手指点了点他:“好你小子,我咋说你常领我们俩来这个酒馆,原来是醉翁之意——”
“哈哈——”我们大笑起来。
“你别自作多情了,人家小娟多看你几眼,你就飘飘然不知姓韩了,其实呢——”李彬说。
“怎么——”我问。
“你知道小娟对谁有意思?”李彬对大吹说。
“对谁?”大吹问,“她有目标啦?”
“本人。”李彬的食指指向自己的胸口。
“哈哈——”我和大吹又大笑起来。
“你们真的不知道?”李彬神情严肃起来。
我俩望着他,疑惑他的真假度。
“唉,既然你们不知道,我也就不说啦,省的你们嫉妒。”
“说呀,说呀。”大吹催促道。
李彬用鄙夷的目光瞟了他一眼:“从她话语里,你们也能感觉到啊。”
“有两种语气吗?”我问。
“当然,很明显嘛。”李彬说。
大吹见我笑了,便朝李彬竖起大拇指笑道:“高!高!”
我抿了一口酒,然后笑着用筷子点了点大吹,又点了点李彬:“你们两个玩得都是高招,只可惜是假的。”我吃了口菜,又说,“让我给你们俩说点真的。”
“你是说——”大吹问。
“——小娟。”我点了点头。
“怎么——她真有对象?”李彬问。
“等她来了,我再说,你们看她的表现。”我说。
他俩有些不解,便睁大眼睛像审视陌生人一样看我。
“先划两拳,等着她来,如何?”我说。
我们正划得热闹,小娟端来一盘素炒土豆丝,放在桌上:“老板送菜,请三位艺术家慢慢喝。”
“小娟——”我看到小娟转身想走,突然站起来叫住她。
“有事?”她转过身来问。
我走到她面前,向她眨了眨眼——因为背着李彬和大吹,所以他们看不见我的表情。
我轻声说:“你看,他俩来了,今晚的电影……就不去了吧?”
她愣住了,摸不着头脑,但看到我反复示意的眼神,好像明白了,说:“把我当猴耍呢!”她顿了下脚,气鼓鼓地走了。
“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我朝着她的背影说。
我转过身,看到李彬和大吹用异样的目光看我,便摇了摇头,说:“女孩子大都这样——”
“你小子真他妈玩真格的?”李彬问。
“好小子,你真的是捷足先登了。”大吹笑着用手指点了点我。
“真不够意思——也不告诉我们一声。该罚,该罚。”李彬说。
“罚他?我说李彬,这不是老魏‘连升三级’后的第四喜吗?啊?”大吹睁大眼睛示意道。
“二位高抬贵手,我这月已经囊空如洗,再也请不起第四次了。”我赶紧作揖。
“这样吧——请客就免了,可这酒是要罚的。”李彬说。
“三杯咋样,李彬?”大吹说。
“少罚点吧?”我央求道。
“不能少,必须罚三杯。不让你出血就够仁慈的了。”李彬不妥协。
“二位,二位,听我说。”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你们想知道小娟对你们俩的评价吗?”
“喂——别转移话题啊,这三杯一杯也不能少。”李彬说。
“那你们不想知道——?”我问。
“想啊,只是这酒——”大吹看了看李彬,又对我说,“我看就减为两杯吧——如果你说的是真的。”
“这——也行。但必须是小娟的原话。”李彬说。
“那当然。”我得意地说。
“说吧。”
“那天晚上,我约她去散步。我问她,你觉得我这人咋样。她说,哪有直接问人家这个的。我说,那你看小韩和小李呢。她说,就是你的那两位朋友。我说是啊。她说,小韩嘛……”我看到他们俩全神贯注的模样,便提出,“不行,这减掉一杯还有两杯呢,不划算,我不讲啦。”
“哎,哎,你讲嘛。”大吹说,“要么,你讲完,我陪你一杯,怎么样?”
“你这无赖,还想赖掉一杯不成?”李彬责问道。
“看来,你们俩意见不统一,我也只好作罢,以后再给你们讲了。”
“不行,既然话到嘴边,怎么能咽回去呢?快讲吧,免得我俩天天悬得难受。”大吹说。
我看了看李彬,对大吹耸了耸肩。
“李彬,就让他再少喝一杯吧?”
“没让他出血就够可以的了,这两杯酒还想赖——不行!”
“那——中和一下吧,李彬,你也陪老魏喝一杯吧?”
李彬看我漠然的神情,又看了看大吹猴急的模样,自知再坚持就行不通了,便点了点头:“我算服你这个臭无赖了——好吧,我俩每人陪一杯。”
“那就谢谢二位了。”我拱了拱手。
“你就快讲吧。”大吹催促道。
“——她说,小韩嘛。虽说在书画界有点名气,但是,他有些懒,他要再勤奋些,肯定会有大成就。”
“说这些干吗?我想知道她对我个人的看法。”大吹说。
“你别急,听我慢慢讲。”我吃了口菜,然后说,“她说,因为他有画家的才气,也就是说,有一种画家的灵性。我问她,你从哪方面看出他具有画家的灵性。她说,直觉告诉我,他能从一般事务中发现美的一面。我点了点头,又问,你看他——人咋样。她说,就我接触的这几次来讲,他挺不错的,知识很渊博,见识也广,好像什么事都经历过,什么事都懂——我真的很佩服他。”
“呀——”大吹的拳头在空中猛地一挥,就差跳到房顶上了。
“嘘——”我把手指竖在唇边向他俩示意,“小声点。”
“怎么——有‘气管炎’?”李彬道。
“没,没。”我的脸有些胀。
“还有吗?”大吹喝下一杯酒,问。
“有你个头!人家两个谈恋爱能老谈你——有病哪?”李彬说。
“没有啦,她只说这些。”我也说。
“那——怎么说我的?”李彬转过脸问。
“她对你的印象是:思想有点偏激,是不是这样——她问我。我说,没错,是有点偏激。她又说,可人品挺好,挺实在,重义气,是一位仁义大哥,就是说话太直。我说,他就是耿直,你慢慢就会习惯。”
“是啊,我也知道自己太直了,唉,没办法,改不了啦。”李彬也喝下杯中的酒,叹道。
我给他俩边倒酒边说:“不过,她说你们俩心都挺好,是可交的朋友。”
“没有啦?”大吹举起杯问。
“没有啦——就这些。”我也端起杯。
李彬突然把端在手中的酒杯放下,说:“我刚才喝过啦。”
“对,我也喝过啦。”大吹说。
“那可是你们自己喝的,不能算陪我的一杯。”
“行,算我们多喝一杯吧。”大吹又举起杯来。
“好,算我俩又被你这骗子骗进了一杯。”李彬也举起杯。
我笑了笑,举起杯示意了一下,喝下。等我放下空杯,发现他俩还端着杯——没喝,便用食指点了他俩一下,说:“两个二赖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还能不喝第二杯?”
接着,我又倒满一杯,跟他们碰了一下,灌进肚里。
“等会儿咱们跟嫂子碰一杯?”大吹跟李彬说。
“千万别,我们才刚刚开始。你们俩要是给我搅砸了,别怪我翻脸。”我正颜道。
“急什么?以后有咱俩闹的时候。”李彬说。
我们三个走出酒馆的时候,我发现小娟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我,看得我直发怵。我掏出钥匙递给李彬,说:“你们先到我那儿喝口茶,我一会就到。”
两位看了看小娟,然后笑着对我说:“喂——别忘了米西米西。”
我尴尬地看了看小娟,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低下了头。
等他俩走远了,我走近小娟,向她道歉:“实在对不起,刚才我跟他俩打了个赌……”
“你好坏哟。”她抬起头白了我一眼。
“我是没办法才这样……”
“……”她眼睛一直盯着我。
“原谅我?”
“……”她又低下头去。
“真的,我确实是没办法。相信我并无恶意。”我努力地解释着。
“看你——一点小事竟解释个没完。”
“你不生我的气了?”
“我什么时候说生你的气?不过你必须给我澄清。”
“那当然,我回去就跟他们阐明,免得你背黑锅。”
“也不必这么急——这样做你不是赌输了么?”
“反正没有酒罚我了。”
“你看着办吧,反正你迟早给我澄清就是了。”她低下了头。
“谢谢你。”
“还好意思谢呢——耍了我,你倒高兴。不行,我得罚你。”
“这么个罚法?”
“罚你请我的客。”
“哎哟,老天,刚刚逃出狼群又落入虎口。”
“你放心,花不了你几个钱——两块钱就够了。”她笑了。
“两块钱?怎么请你?”
“两张舞票,怎么样?”
“两张舞票?可以,几号的?”
“明天晚上的。”
“行,我明天一定办到。”
“那——我明天晚上等你啊。”她一转身跑进酒馆。
等我?我愣住了,这丫头怎么啦?
我推开门,发现李彬和大吹正醉醺醺地躺在我床上,便走过去将他俩提起,说:“你们俩酒鬼给我好好听着,我给你们说一句大实话,那就是——”我放下他们,用手指敲了敲他俩的脑壳,“两、个、王、八、蛋!”
“你——?!”
我提起水瓶想泡茶,可水瓶空了。
“你怎么回事?”
“你发哪门子神经?”
“好啦,不发神经了。”
“不行,你必须给我们说清楚,我们俩到底咋啦——是不是小娟说我俩想追她?”大吹说。
“是不是我们又刮皮你一顿,你心疼?”李彬问。
“没劲了吧——你们把我看成什么人啦?”
“那——”大吹跟李彬相互看了一眼,有些不解。
“小娟惹你不高兴了,你回来拿我们俩当出气筒,是不是?”李彬说。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难怪你小子一回来就朝我们骂开了,原来是被内人装了一肚子气,真是——熊包一个。”大吹说。
“你们俩谁想追她就追吧,我是完了。”
“别说混账话了。”
“真的,刚才她要跟我分手。”
“真的?”“真散啦?”他俩神情严肃起来。
“这还有假?”
“因为什么?”
“因为我不守诺言。”
“就为今晚你不陪她看电影?”
“不,不是。是因为我不该过早地在你们面前暴露我们的关系。”
“噢,原来如此。不要紧,明天我们俩去劝劝她……”李彬说。
“喂,你们俩千万别乱来啊,如果那样,你们只会越帮越忙,再说,你们这一去,在她看来,分明是我让你们去求她的,弄得我一点尊严都没有。”
“那——咋办?”李彬说。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大吹说:“咳——天下何处无芳草,堂堂一位大作家何需为一个端盘子的——”
“就是——这臭妮子架子还不小,老魏,你可不能先找她。”李彬这时也改变了立场。
“放心,我是不会在她这棵树上吊死的,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就是。她又不丰满。”李彬说。
“哈哈——”我们都笑了。因为我曾经说过我喜欢丰满些的女孩。
“你们总觉得丰满的好,胖女人有什么好处?”大吹说。
“那你说苗条的好在哪儿?”李彬反问道。
我们仨又辩论开了——
“古代诗词里有这么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必你们俩都能领会其义;再说艺术界也以苗条为审美标准;现实生活中,男青年找对象也以苗条为身体条件……”大吹总认为苗条好,硬犟。
“我必须提醒你一句,从杨贵妃的凝脂到薛宝钗的丰盈,无不代表那个时期的审美观点,再说,女子丰满是身体健康的标志;你说,林黛玉的纤弱苗条能好么——最后连命都给‘苗条’掉了。”我驳斥道。
“别说是中国,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和地区都把苗条当作女性的形体美,比如世界各地的选美活动吧——体形苗条就是重要的条件之一。”大吹说。
“对。可我们跟你争论的不是现代人对女性的审美观,而是女子丰满些好还是苗条些好。”我说。
“对啊,我跟你们争执的也是这点。从世界上大多数人的审美眼光来看,苗条比丰满好。就说我们选模特吧,为什么要选身材苗条、曲线优美的?”
“你没有必要随波逐流。”我说,“我认为,娶妻就要娶丰满些的为佳。第一,身体健康;第二,实用性强——也就是说,那丰满的肉体不仅使双方在性爱方面获得更大的享受,而且在孕育期间也给体内的胎儿提供健康成长的保障。”
“我认为娶苗条的好,当然要健康。仅仅是女人身上那美丽的曲线就会引起你无限的遐想,刺激起你的性欲,于是做爱时,给你一种美的享受,使你兴致盎然。”大吹说。
“还兴致盎然呢——你一趴在她身上就有感觉啦,那一把排骨不把你硌坏才怪,你哪里还有什么做爱的兴趣?相反,要是你趴在一位胖些的女人身上呢——顿时,你就会感觉到你身下是一块柔软温暖的海洋,而且富有弹性,具有刺激感。做爱前看到女人这丰满的胴体,你就觉得面前是一块肥沃的土地,需要你来开垦、播种,令你激情满怀;而做爱后,你会感觉你分明躺在一片温柔的海上,那么舒心惬意。”李彬这时又插进来。
“虽然说得太露骨太赤裸,但毕竟把女人丰满的实用性说出来了。”我笑了。
“你们俩的观点是从男人享用方面来讲的,这对女人来说,实在是不公平。”
“哎——性爱可是两个人共同的事,其快乐是两人共享的;再说,男人掌握着做爱的主控权,男人做爱时有兴致,两人才能获得极佳的性享受。”李彬说。
“再说,苗条不也是给男人欣赏的吗?为了取悦男人,让男人说美,女人就不惜一切代价地节食来限制身体的增胖,这样对她们来说,岂不是更加不公。”我说。
“我说——好啦,二比一,我和老魏获胜,辩论结果仍是丰满比苗条好。”李彬做了个体育常用的暂停手势。
我们都笑了。
大吹又到自来水管下喝水,我们停止了谈话。
等大吹回来,李彬对他说:“别扇啦,咱们该打道回府了,你看——都十二点了。”
“哟——真的十二点了,我们该撤了。”
“怎么样?这三顿一过——”我把他俩送到巷口,说。
“行啦,我们暂且放你一马。”大吹说。
“连续啃我三次,于心何忍啊?”我用手指点了点他俩。
“反正是目的达到了。”大吹说。
“真是无赖至极啊!”我说。
我们都笑了起来。
回到房里,我点着一支烟,一边抽着,一边想着今天的事情,特别是小娟。这女孩可能是听到我跟大吹他俩扇的那些话,所以才让我请她跳舞。细想起来,小娟这丫头长得确实不赖,脸面细白,五官端正,眼睛有一种俏丽的神韵,身材苗条……想着想着,我又想起了华子,便拉开抽屉,翻出她的照片,细细地看,轻轻地抚摸。
华子是我师范学院同一个系的同学,我们毕业前就处了两年,毕业后,她分到工商局,因为她有一个在工商局当科长的父亲。我们俩的事毕业前她的家人才知道,她的父母及兄长一听我家在农村,坚决不同意。原因是:一,像我这样的乡巴佬居然追求华子,显然是别有用心,想靠她家的关系来达到留城的目的,可见我这么个乡巴佬是多么的狡猾,多么的可怕,由狡猾再推论出我不诚实不可靠;二,华子父亲的朋友,市委组织部的一位副部长看中了华子的漂亮温顺,便在闲谈中向华子的父母暗示他儿子看中了华子;于是华子的父母,特别是华子的哥哥便极力反对华子跟我交往;更甚的是那天我去了华子家,她当教师的母亲竟然背着华子向我提出——只要我放弃华子,他们会出面活动把我留在市里。我大动肝火,说:“不要把人看得太扁!要想让华子跟我分手,那你们劝的不该是我。”便拂手而去。不知他们跟华子说了些什么,后来华子不再来宿舍找我,我也赌气不再找她,当然也忙于分配的事情没有时间。分配后,华子找过我两次,说我不该在她母亲面前说那些过头话,劝我去跟她母亲道个歉。我说没有必要;至于咱们的事,你看着办。她就抹泪走了。后来,李彬也劝过我几次,叫我别太犟太傲,听他讲,华子夹在中间很为难,而我对她又太冷,哪怕我待她亲热一点,温柔一些,她也有信心和力量……
我看着照片上笑容盈盈的华子,一丝苦痛袭上心头,眼角的泪流了下来。
第二天下午,我买了两张舞票,叫一位路过地下酒馆的女学生交给小娟。这女生羞怯地问:“魏老师,她是你的女朋友吧?”
“瞎猜!”
“那你送给她舞票——?”
“你仔细看一下,丫头,这是两张舞票,不是一张。”
“……”小丫头大惑不解。
“这是给她和她男朋友买的。我以前向她借了几块钱,还她她不要,只好用这种方式还她了。”
“噢——老师,你真好。”小丫头笑了。
“是吗——好在哪儿?”
小丫头的脸红了,说:“你不仅心好,人也长得帅,课也讲得好……还有,你还是一位大作家。”
“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个完美无缺的人喽?”
“就是嘛。”
第三天上午,小丫头对我说她把任务完成了。
“小娟她说啥没有?”
“她问我,你们魏老师咋没来。”
“你怎么回答的?”
“我就按您交待的说了——我说,他家里来客人了,不能亲自来,就让我捎给你。”
“她还说什么没有?”
“她愣了半天才对我说谢谢,我刚要走,她又叫住我,对我说,丫头,给你魏老师捎句话,就说我说的——他是个大浑蛋!老师,你本来是好心好意送她舞票,她为什么要骂你呢?”
“这个……你就不懂了,她这骂是一种笑骂,是用一种粗鲁的方式来表达感情的亲近。明白吗?”
“可她的脸色很吓人呀?”
“那就更说明我们的关系处得非同一般喽。你想想,在她看来,不就是几块钱嘛,非得还吗?”
“噢,老师,我明白了。”
自从小娟骂我大浑蛋后,我一直躲着地下酒馆走,唯恐碰见她,我觉得自己确实对不起她——让她背黑锅;再说,也怕碰上了,两人都尴尬。但躲是躲不掉的,这天,我们两人在街面上迎面撞上了,没办法,我只有跟她打招呼。
“说实在的,上次让你背黑锅,确实对不起您。”
“哎哟——你咋还放在心上,我早就忘啦。”
“不过,我……”我想跟她说明一下,但她却抢着说:“没事,真的,我并没放在心上。”
“那就好。”
“想听听我对你的评价吗?”她的眼睛闪动着狡黠。
“我洗耳恭听。”我的脸有些发胀。
“你呀,有股儿书生的酸臭味——穷风流,穷傲,还有点老夫子的迂。”
“是吗?”我笑道,“那就太伤心了。”
“不过,人倒是个好人。”
“这话倒是顺耳。”
“你不要臭美,晚上躺在床上好好想想吧。”她转身走了。
“谢谢啦。”
晚上,我坐在桌前回想一天发生的事,突然,小娟的话跳荡在耳边——穷风流,穷傲,迂。仔细想一想,也确实是——让她背黑锅来展示我的风流,而事后又不敢向李彬他们坦白自己的骗局,这不是一种穷风流?让她背黑锅又引得她……她早就不当回事了,而我见到她却不停地向她道歉,这不是一种迂吗? 傲呢——是不是说我对她的不屑一顾呢?而她说的又是穷傲……想着想着,我又想到自己的处境,于是孤独、寂寞、华子、对象、房子、钞票、不如意的事、不顺心的事等等一箩筐烦愁全涌来了,越想越觉得难受,于是两滴清泪不觉从眼角流了出来……
心情不好时,我在房子里是憋不住的,到街上散散步,买些喜欢吃的水果,边啃边逛;要不,就到电影院看一场好电影。而这个星期天的上午,我到电影院一看,又是武打片,真讨厌。不知道这武打片何时退居二线,自从《少林寺》放映一来,这拳脚一直踢打到现在,而且又添加了新内容——枪战。这些制片人真是无聊,净拍这类片子。有的武打镜头简直邪乎达到极端,什么穿墙钻地,空中长时间的撕打,用意念对打,真是荒唐至极,让人看了恶心。还有谋杀片、侦探片,也同样没意思,这个杀那个,那个杀这个;你引诱我,我算计你等等,这同你打我我打你有什么两样?花钱去看这些无聊的影片一点也没意思,还浪费时间,不如不看,于是我决定去找大吹,跟他在一起吹吹牛倒也不错,想一想,确实有好多天没跟大吹在一块扇了。我敲了半天门,大吹才把门拉开些缝,他探出头,问:“有事?”
我看他的模样有些怪,便说:“搞什么鬼名堂?”
“没,没搞什么。”
“那你咋不让我进去?”
他的脸红红的,说:“你不能进……里面有人……”
我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到里面有一个女孩正在床边系腰带,便明白了。我点了点他的头,轻声说:“艳福不浅哪。”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真是超质享受。”我又往里面看了一眼,这时,那女孩正抬头拢头发,整个脸蛋恰到好处地暴露在我的视线里,“嗯,脸盘挺秀气的,身体也挺苗条——效果不错。”我收回目光,“不打搅你的好事啦,好好享用吧。”
“不送啦。”
“废话!哎,这个礼拜该李彬出血了吧?”
“你别画圈了——我请客就是了。”
“明天晚上?”
“行,行,行。”
“那我就通知李彬啦?”
“好,好,好。”
“别忘了带——”我指了指屋里,“一块去。”
他摇了摇头,小声说:“还没驯服呢。”
我俩笑了。
发现李彬的门锁着,便到审计局找他,他果然在加班。跟他说了大吹的事及明晚喝酒的事。他又发牢骚了,无非是工作不好,加班很累等等。觉得特没劲,我说了声不耽误你干活啦,与他告别。
无处可去,便坐车到建国路服装市场看看这女人的世界。
建国路市场是全国有名的大型服装市场,在这里经商的绝大多数是个体户,这里的时装无论是花色还是品种都比国营大商场多,当然女人的时装最多,而且价钱也便宜,所以这里的顾客大都是些年轻女人,当然也不乏男人。
我一边慢慢走着,一边浏览着这女人的世界,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进眼帘——华子。
她母亲正拿着一件衣服在她身上比试,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而她那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却看着别处。
我停住了脚步,远远地观看她,她瘦多了,脸色苍白,一副病兮兮的样儿,以前的活泼可爱都没了,那眼睛里的纯情,那脸上的妩媚也荡然无存。我的心隐隐作痛,不知她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
她终于发现我了。她先是一惊,然后用一种哀兮兮的泪眼注视着我。从她那双眼睛里,我分明看到了一双求援的手,这双手向我慢慢伸来,紧紧地揪住我的心,我禁不住地颤栗——她还在等我,她一直爱着我。
这时,她母亲也发现我了,她用鄙夷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然后把华子的身体扳过去,说:“试衣服!”
我转过身想往回走,她妈的大嗓门从背后传过来,“瞧他那球样,尖嘴猴腮的,还作家——狗屁!”
我的自尊心一下给戳起来了,便转回身冷笑着看她。
“妈——”华子不满地抓住她的胳膊摇了摇。
“咋啦?”她瞪了女儿一眼。
“你快付钱吧。”华子看了我一眼,又摇了摇她的胳膊。
“哼!”她才把脸转过去,跟摊主讨价。
华子用怨恨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我不管这些,把手插进裤兜,吹着口哨,雄赳赳气昂昂地从她们身边走了过去。
“神气什么?穷傲!”一副哭腔传入我的耳朵, 我浑身一震——这是华子的声音。紧接着,我听到一双女鞋的声音跑走了,又听见大嗓门在喊:“小华,你跑啥,小华……”
我笑了笑,头也不回地挺起胸,继续往前走去。
果真如约,李彬下了班就把大吹拽来,我打开门说:“还坐不坐会儿?”
“还磨蹭啥,都六点半了。”李彬说。
于是,我把门锁上。
“去哪家喝?”我问。
“当然是南门路的地下酒馆。”李彬说。
“就是,也好给你创造一次机会。”大吹说。
“对啊。”李彬说。
“是不是换一下口味,到别的酒馆吧?”我说。
“怎么——还没跟小娟和解?”大吹问。
“我不是给你们说过了吗——我们吹了。”
“这么多天,你真的一次都没找过她?”李彬不相信。
“没有就是没有,我骗你们干嘛。”
“不愧是大作家,一身傲气。”大吹拍了拍我的肩。
“我不相信——除非你对她没感情?”李彬说。
“哎——李彬,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咱们的大作家还没把感情从华子小姐身上抽回哪,你想想,他对小娟怎么会有感情呢。”大吹说。
“这倒未必,一个男人一生可以爱几个女人,例子多的是。”李彬说。
“但这种精神在咱们魏大作家身上就无法体现了——魏大作家的爱情观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吹说的是我在爱情婚姻方面最讨厌不专一。
“好像你比我还懂他——你才认识作家几天?”李彬笑大吹。
“有的人认识多年,甚至同一个宿舍住那么多年都没摸到他的心;而有的人接触几次就如同挚友——”大吹反击他。
“好啦,好啦。”我连忙平息。
我们挑了一家干净的饭馆喝起来。酒过三巡,我说:“我这两天身体不舒服,不能多喝,你们俩多喝点。”
“那你还非叫我今晚出血不可,你不多喝能成吗?”大吹说。
“哎,大吹,不要勉强老魏,你看他的脸色——挺难看的。”李彬说。
我苦笑道:“真的,这几天身体一直不太好。”
“病啦?”大吹反过来关心我。
“有点小感冒。”
“吃药了没?”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吃点药。”
“吃了,放心,小问题。”
“唉——像咱们这样的,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自己就得多心疼自己。”大吹说。
“就是,人家有老婆的老婆疼,没老婆的父母疼,哪像咱们——父母不在跟前,老婆又没有,唉——”李彬说。
这一下把我们的情绪捅下低谷,沉默中我们各想各的心事。
“哎,咋这么消沉,振作起来!”大吹说。
我和李彬望着他。
“我建议,咱们每人讲一个笑话——必须是关于自己和一个女人的浪漫趣事。”大吹说。
“我可不会扇。”我说。
“我这方面也缺少素材。”
“这样吧,政策放宽些,讲一个自己遇到的长得最漂亮的或者让自己最心动的女人也行。这总可以了吧?”大吹说。
我和李彬表示同意,并让他打头阵。他说可以,便喝下一杯酒,讲起来。
——我讲的是发生在今年四月初的一件趣事。那天我接到一封信,信封下面没落款,只写了两个字——“内详”;我拆开一看,只见信上写道:亲爱的韩老师,我是你的一位学生,对你的书法和绘画非常敬佩,对你的渊博知识也非常敬佩,据我长时间的观察,你没有女朋友,你孤独吗?你寂寞吗?
下一段是:我今年就毕业了,眼看着就要跟你分别,我心里很乱,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我想问你一句话,你愿意跟我好吗?你别笑话我,也别跟别人说,你要愿意跟我好,你就在上课时,把一支钢笔别在你的西服上面的口袋。
落笔是:一个真心实意想跟你好的女孩。
“一个真心实意想跟你好的女孩。”我捏着腔学道,“可见,咱们的韩大画家是人见人爱哪。”
“这女孩太天真啦。”李彬说。
“挺有趣。”我对得意忘形的大吹说,“你找到这女孩没有?”
“你上课时把钢笔别上没有?”李彬也问。
“这个——我就不讲啦,因为我已经把有趣的部分讲完了。”
“纯粹是扯淡——好事能净让你摊上?”我说。
“真的,这是真事。”
“我问你,那女孩叫啥名字?”我问。
“这……”
“是前几天做你的裸模让你画人体素描的那位,还是昨天跟你上床的?”李彬问。
“不是,都不是。反正是真的,你们不相信就到我房里看那封信。”
“还骗我们——那你说,后来呢?”我故装气愤。
“后来,我——噢,你这个阴险的家伙想激将我说出来,没门,我偏不说!”
“完啦——老魏,你白费一阵唾沫。”李彬笑道。
我耸了耸肩,也笑了;但见大吹死也不说——这跟他平常表现不一样,感觉有些不对劲,便又问他:“这是哪天的事?”
“你是说——收信的时间?”大吹反问。
“具体日期?”
大吹想了一会,说:“好像是4月1日吧。”
我抿嘴笑了,问:“我猜,你们没有续篇,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4月1日,4月1日啊?!”我笑着用目光扫了他们俩一眼。
“什么意思?”大吹一脸茫然。
“4月1日好像是西方的一个什么节日……”李彬说。
大吹拍了一下脑门,说:“咳——愚人节,是不是愚人节?”
“亏得你是学西方艺术的,连愚人节都不知道?”我说。
“你是被你的学生愚弄啦!”李彬拍了一下大吹的肩膀,大笑道。
大吹抚了一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唉,现在的学生真是——不过咱们中国好像不兴过这样的节日,谁会往这方面想?”
“说明你平常对学生不够严肃,他们才敢给你开玩笑。”我说。
大吹喝了杯酒,提醒道:“好啦——该二位讲啦。”
“李彬,你先来吧?”我说。
“好吧。”李彬也喝了杯酒,吃了口菜压了压,然后说,“我也想起了一件趣事。”
——那是发生在我上高中二年级时候的事。那年学校举办一场冬季运动会,会上,团委号召爱写作的学生拿起笔杆子,实地写一些运动会上的报道啦表扬稿啦,还有即兴的诗歌、评论等等,然后送到大会主席台,由专人负责审阅,并从中挑出好的稿子再递给播音员现场播出。我当时是学校文学社的成员,为了展示自己的才华,我一连写了五首短诗,结果前四首都播了,最后一首却迟迟没播。过了一会儿,一位同学跑过来喊道:“哪位是李彬?”我说:“我是。什么事?”“广播员叫你过去一下。”我走到主席台前一看,这两个播音员原来是上次学校歌咏比赛获一等奖的初三年级的女孩。她们俩不仅嗓子好,而且长得也漂亮,特别是个子矮一些的女孩,那脸蛋,那气质,真是盖了帽啦。我问:“哪位找我?我是李彬。”个子高的指一下个子矮的,说:“她叫的你。”我问矮个子女孩:“何事?”这女孩用她那漂亮的杏眼审视我半天:“你是李彬?”我说:“没错,我就是李彬,李彬就是我。”她笑了,说:“现在没事了,刚才是有个字不知怎么读,我已问过别人了。”我说:“没事我就走了。”她点了点头,但目光一直盯着我。
李彬喝了口酒,接着讲道——
事隔不久的一个晚上,我晚自习很晚才回住所——因为我家离学校太远,亲戚便帮我找了间靠近学校的房子让我住。回去的路上,我发现有个人一直跟在我身后,我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我朝哪拐他就朝哪拐,我走多快他就走多快;刚开始我以为我得罪谁了,这人是来揍我的。要知道那时都十点多了,路上的行人很少;再说,天又黑得很,我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后来,我路过一家在房子外面放电视的人家,他们还在外面拉了个电灯,这下我才看清了跟踪我的人——你们猜,他是谁?
“还用猜——肯定是矮个子的播音员喽?”大吹说。
对,就是她。我松了一口气——使我紧张害怕一路的人原来是个女孩,而且是一位漂亮的校花。但是,我又疑惑了,她是不是一个人回家害怕,想跟我一块走,又怕我……我停下来站在人群后面佯装看电视——哦,那时我们县电视台正转播《射雕英雄传》。
“那女孩有没有叫你——‘靖哥哥’?”我学着黄蓉的腔调逗李彬。
“你是郭靖,我是黄蓉。”大吹也捏着女腔叫道。
李彬说:“别闹别闹,你们听我讲嘛。”
——我想,这下你可以大胆自己走了吧,因为前面就是有路灯的大街。可我回头一看,她也挨着我看电视,我心里说,你看电视吧,我走。于是我又往前走去,可是她又跟上来了。哎,这女孩到底咋回事?干脆我不走啦。我转过身看着她,大有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她也停了下来,但过了一小会,她从我身边走了过去,走到我身边时,还对我笑了一下,弄得我摸不着头脑。这下轮到我跟踪你了,我刚跟了她十几步,她突然蹲下,佯装系鞋带,就在我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突然站起来,直愣愣地看我,把我吓了一大跳。我便站在她面前让她看,心想,看你玩什么猫腻?我二人就这样对视了十几秒吧,她突然一笑,一蹦一跳地跑走了。
“你没追她?”我问。
“没有。”
“傻瓜!幸福离你那么近,你竟不抓住她。”大吹一拍大腿,说。
“我当时根本没想到这些,回到房里才想到——”
“脑子不开化!事后呢——找她没有?”大吹问。
“没有。”
“你这叫啥知道不——不解风情!事后你该主动找她。”我也感到惋惜。
“那时,我是这样考虑的:人家年龄那么小,咱咋能引坏她呢?再说,我也怕耽误自己的学习。”
“唉——彬彬有礼啊,你他妈真是礼到家了!”大吹说。
“这女孩天真得可爱,也挺大胆。”我叹道。
“那天晚上,我也分析了:可能是在那次的运动会上,她看我有点文学才气而喜欢上我了吧。”他灌下一杯酒,然后摇了摇头,半天才抬起头来,对我说,“大作家,该你啦。”
我也灌了一杯酒,把空酒杯捻过来捻过去,说:“讲什么呢?对我最好的是华子,这些你们都知道;再说,我接触的女子少的可怜,没什么奇情怪趣。”
“那你就说说你跟小娟的事吧?”大吹说。
“这——可以,但这次不准罚酒啊?”
“谁说罚你啦?”李彬说。
“我是说,不管我说了什么,你们俩都不要……”
“放心,不会罚你的。”大吹说。
“那,我就讲啦……”
“真他妈娘们气,讲就讲呗。”李彬说。
“上次,我骗了你们。”我笑道。
“什么——骗了我俩?”
“是啊,我跟小娟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从没约过她,她也没有在我面前评论过你们。”
“怎么——全是你胡编乱造的?”大吹睁大眼睛。
“不可能——那天我们俩明明看见你对她说,你晚上不陪她看电影。她还怪你耍弄她。”李彬说。
“你们回想一下,当时我跟她说这话的时候,你们俩能看见我的表情吗?”
“这……”两双睁的大大的眼睛相互看了看。
“也就是说,你们根本没有看到我的小动作。”我扫了他俩一眼,继续说,“你们想一想,她明白了之后是怎样的心情?肯定气恼,于是红着脸狠狠地甩给我一句——把我当猴子耍呢!”
“真不愧为名副其实的大作家,把人的心理把握得这么准。”李彬说。
“你这无赖,把我俩骗到笃信不疑的程度,真是可恨可气,可杀!”大吹说。
“我回到房里不是骂你们俩是王八蛋了吗?”
“谁能往这方面想。”
“是啊,我们根本没往这儿想。”李彬也说。
“我把钥匙交给你们,让你们先走的原因就是向她道歉。”
“她发火了吗?”
“有点生气,不过看我再三地赔礼道歉,她的气就消了。”
“其实,小娟确实不赖,挺漂亮的。”大吹说。
“可惜,咱们的大作家并没看中她。”李彬说。
“嫌她没有固定工作?”大吹问。
我笑了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嫌她不丰满吧?气质达不到你的审美标准?”李彬问。
我只管吃菜,由他们说去,反正嘴长在他们脸上。
“二者兼有吧?”大吹扯了我一把,“说呀——是不是?”
我只好说:“就算是吧。”
“不仅是这两方面,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咱们的大作家还没把情丝从华子小姐身上抽回呢。”李彬说。
“对。”大吹也趁言道。
“我早把她忘了。”我辩解道。
“咳——你老兄肚子里有几条蛔虫,我们俩还能不清楚?”大吹说。
“真的。”我说。
“真的?假的喽。”大吹说。
我只好笑。
“哎,我说大作家,华子哪点值得你着迷?”大吹问。
“我不是说了吗——我早把她忘了。”
“别狡辩了。”大吹拍了拍我的肩,接着问,“哎,你们俩刚谈时,你喜欢华子哪点?”
“就是,老魏,华子哪点吸引了你?”李彬也问。
“我好像给你们俩说过了。”
“没有,你只跟我们讲过你们的粗略概况,详细情节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大吹说。
“算啦,讲那些还有啥意思。”我说。
“讲讲吧?”大吹说。
李彬扯了扯大吹的衣袖,说:“别烦他了。”
“没有主心骨的臭女人能有什么魅力可言——我这不是因为你们散了就说她的坏话啊。我确实对这样的女人没有好印象。你跟她散了还好,要是跟她成了,说不定她能让你戴一沓绿帽子;你没听人家说吗,没有主见的女人——贱!……”
大吹的话像苍蝇一样在我耳旁嗡嗡,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便吼道:“闭上你的臭嘴!”
大吹同李彬愣住了。
“对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好。”我努力朝他们笑了一下。
他俩笑了。
“怎么样?”大吹问李彬。
李彬向大吹竖起了大拇指。
“好啊,原来你们俩拿我开涮呢。”我用筷子点了点他俩。
“岂敢,岂敢,本人只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大吹拱手道。
“良驹也有失蹄之时啊。”李彬也挺得意。
“好啦好啦,达到目的就行了。”我说。
大吹夹了口菜,又忍不住去笑,结果呛食了,我便对李彬说:“有一次我喂我家猪时,发现猪有一个特异功能,它能用鼻子进食。”
“哈哈——”李彬指着大吹大笑特笑。
“狗嘴吐不出象牙——”大吹说,然后又问,“你们听见过驴叫吗?”
“你一张嘴,我就知道要喷多少粪!”李彬接招道。
“停,停。”我做了个体育暂停的手势。
他俩还想再战下去,但看到饭店的服务员走过来,便停住了嘴。
“你们的菜都凉了吧?需要热一下吗?”服务员问。
“那就麻烦你啦。”大吹接过话说。
“不用客气。”服务员把两个已经凉了的热菜端了出去。
“哎,你们发现没有,这女孩的乳房挺性感的,又大又挺,要是摸在手里肯定好玩。”大吹压低声音说。
“真是个十足的大流氓!”我和李彬用筷子点着他骂,大家都笑起来。
华子来信了,信里说她孤军奋战太累了,决定放弃坚守两年的阵线。她说她是一位弱女子,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我的冷漠让她觉得可怕,我的不理睬使她的心越来越凉,哪怕是我向她表述一次——爱她等她,她也不会屈从她母亲的安排……她订婚了,准备嫁给那位组织部副部长的儿子。我看完这封信,感觉眼前天昏地暗的,便跟领导请了病假,买来一瓶酒,踉跄着回到房里,独自对着瓶嘴咕嘟光了,朝床上一躺,昏睡过去。
第三天上午,我被李彬和老韩叫醒了,他俩被我样子吓坏了,问我咋啦,我把华子的信递给他们。
“我就说这大礼拜天的,怎么还不起床?原来出了这么档子事——”李彬说。
“哥们,别难过……要么咱把她重新追回来?现在还不晚。”大吹劝道。
我摆了摆手,说:“算啦——就算是我们俩重新合好,她家人能同意我们结婚吗?到头来还是要分手的。”
“真的就这样啦?决定分手?”
“不挽回啦?”
“对!不吃回头草。”我坚决地说。
他俩不再说话,房子里一片寂静。
好长时间后,大吹终于打破沉静的氛围,说:“没事,你还有哥们,一个人闷的时候可以叫上我们,哥们陪你。”
“就是,哥们是你一辈子的伙伴。”李彬说。
“其实,孤独未必是件坏事,因为孤独,我们有充足的空间去做想做的事情,就像你大作家,只有孤独时才能创作出优秀作品,所以,孤独是一笔财富,我们应该享用它。”大吹说。
“我认识一位文友,他在自己的门上写了一副对联,上联是:手挽千古的孤独;下联是:脚踏永恒的寂寞;横批忘啦——好像是什么‘清’,还是‘清’什么,记不起来啦。”李彬说。
“‘岂不清高’?”我猜测道。
“好像是……我真的忘啦。”李彬说。
“走——哥们,我请你吃顿好的,暖暖胃。想吃什么?”画家说。
“走,走,咱们吃饭去,填饱了肚子,我跟你说件好事。”李彬也拉我。
“啥好事?说呗。”我问。
“我本来找你就是要告诉你的,刚才看你这幅样子,哪里还敢说这事——金圆方的老板刘总你知道吧?”李彬说。
“知道,谁不知道他?”刘总是金圆方文化娱乐公司的大老板,他的公司是一家融文艺表演、书画展卖、茶馆、舞厅等等高档艺术和娱乐商务的大公司,我市的大名人。
“他想开办一档‘文学大家谈’,邀请你还有我当‘文学大家谈’的嘉宾——只是没有报酬,属于义工。”
“噢。”
“你去吗?”李彬问我。
“——好吧。”我有气无力地说。
“走,走,先去吃饭。”画家催促道。
金圆方公司邀请市电视台的主持人李艳主持‘文学大家谈’,嘉宾席还邀请了名望极高的大作家——李老,我和李彬只能当陪衬,我们仨按照主持人约定的几个方面的文学话题讲了讲自己的看法,最后是回答观众的提问。节目很简单,完成得也顺畅,电视台还录了影,准备播出。李老因为还有其它事,跟我俩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便急匆匆走了。我、李彬和电视台的几位被主办方的负责人叫去吃饭,酒席上,李艳跟我互要了联系方式,说:“听诗人讲,你们还有一位书画家没来,你们这“文艺三剑客”大名鼎鼎呀,啥时候再聚——把我叫上呗?”
“好啊——我们可是玩酒的,你行吗?”我说。
“我还是能喝几杯的吧。”李艳说。
“那行——”我向她伸出手,说,“欢迎加入酒鬼军团。”
她同我握了握手,说:“谢谢!我就想体验一下艺术家豪饮的感觉。”
周日上午,我睡懒觉到十点钟才起床,院子外面的商店老板喊我,说有我的电话,我跑过去接:“哪位?”“毕加索!”我一听是大吹,说:“大画家,有事?”“想请二位喝酒。”“行啊。”他告诉我饭馆的方位,我说:“给你引荐一位大美人,想见吗?”“可以啊。把她带来吧。”我说了李艳的事,他说:“可以,可以,你给她打个电话,叫上她一块来吧。诗人我已通知过了啊。”我试着给电视台打电话,李艳正巧值班,问她中午有没有时间。李艳说肯定过去,但可能要晚些到,因为她正忙着一组新闻的后期制作,让我们先喝着。
我和李彬正好在饭馆门前汇合,李彬问我,老韩到底是什么事——能让这么抠门的人主动请客。我说不知道,肯定是有事呗。进了饭馆,见到大吹,我俩便问他,他说想你们俩了呗。
我们边等菜边聊起来,大吹问我俩跟上司处的咋样。我说:“还可以吧。我对领导就两个原则,一,尊重领导,把领导安排的工作做好;二,不溜须拍马屁,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虽然我经常在你们面前骂我们领导,但领导的指示还得遵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彬说。
“昨天下午我们校长找我谈话,说我太傲,劝我做事说话都要三思而后行,让我好好与同事们相处——看样子是有人为了拍领导马屁打我的小报告,弄得我一点心情都没有。”大吹说。
“想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劝慰道。
“以后说话注意点,千万不要让小人抓了辫子。”李彬说。
“我们学校的一位女老师经常在办公室骂校长,啥事也没有;我这发几句牢骚就不行——你说还有没有公理?还专有小人传给校长——这事真他妈的……”大吹说。
“那你下辈子做女人呗?就没人找你事了。”李彬说。
“当领导的一般都不跟女人计较。”我说。
“就是,下辈子让我选择的话,我就选做女人——你们看,女人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女人办事不用排队,乘车有人让座,工作有人替你干,到哪儿都有男人追;而男人呢,就不同了,就说找对象吧,你得有房子,有工作,还要有票子才行,结了婚还要怕老婆,你说这男人活得咋这么累,这么难哪?”李彬愤愤道。
菜上来了,我们边喝边等李艳。
酒喝了好长时间,李艳才窜了进来,她对我们作了一个揖,说:“对不起,对不起,工作太忙,给大家赔罪!”
我给她介绍书画家大吹,两人握了握手。李彬问我:“咋办?”我把脸转向李艳。李艳马上明白了,说:“我自罚一杯?”我们表示同意,李艳干了一杯后,又跟我们仨分别碰了一杯。
“真是女中豪杰!”大吹赞道。
“哪里,哪里,我乃小女子也。”李艳用戏腔谦卑道。
“来——为大美人加入酒鬼军团,我们共同干一杯!”我提议。
“小美人,小美人而已。”李艳红着脸说。
我们一扬而尽。
“吃菜,吃菜。”李彬对李艳说。
“哎——我有一个提议,大家都说一说自己的心愿呗。”李艳的记者惯性出来了。
“好啊。”大吹迎合道,又对李艳说,“大美先带个头。”
“好嘛。我的心愿是想——”她笑了笑,然后用狡黠的目光扫了我们一眼,说,“要你们的才华。”
“你这不是变相吹捧我们吗?”大吹说。
“她是逗我们玩呢。”我接过大吹的话。
“不是,不是,这是我的真心愿望,我特崇拜、特向往像你们这样有艺术才华的人。”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们的才华——咋给你?”李彬望了望我和大吹。
“就是,这怎么给?”大吹说。
“这个愿望,我们咋帮你实现?”我摊开双手,说,“有了,我们每个人可以送给你一幅作品,对不对?这不就把才华给你了?”
“是啊。我写一首诗,送给你。老韩给你画一幅画,老魏送你一篇小说。”李彬说。
“好啊,好啊。但作品里必须有我啊?”李艳拍手欢呼道。
“那是自然。”我回答。
“好家伙,你俩这么一搞,我可就亏大发了。”大吹手指了指我和李彬,然后又说,“不过,让我市的大美做我的模特,我求之不得啊。”老韩总认为他以后肯定会成为一代书画大师,而大师的作品都是价值千金的不朽之作,所以他的作品不轻易送人。
“说定了啊——来,我敬你们,算作提前感谢了。”李艳激动得站起来,端起酒跟我们一一碰了一下,然后我们豪情激扬地一扬而尽。
李艳吃了一口菜,问:“你们的愿望呢?谁先说?”
“我最大的心愿大家都知道——画一幅能流传后世的不朽作品。”大吹说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能调到一个好单位,远离这可恶的打字工作。”李彬说。
“作家你呢?”李艳望着我。
“我啊,我最近的愿望是能找到一位对象结婚。哎,大美,给咱介绍一个呗?”我说。
“好啊。有什么要求,要什么条件的?”李艳说。
“像我这样毛病多的人,还能要求人家——能跟我搭伙过日子就行。”我说。
“那也得有条件啊,你越不说,越说明你的要求高。”她说。
“好吧,那就帮我找一个温柔,贤惠,气质好的吧。”
“你看我咋样?”李艳红着脸笑道。
“才子佳人——绝配!”大吹起劲道。
“就是。你看,我认识你最早,你都没看上我。上次你们一碰面我就看出来了——一见钟情哪。”李彬也来和稀泥。
“大作家是不会看上我这经常在外抛头露面的女人的。不开玩笑了,我会给你留意的。”
“你别只给他留意,也得给我俩想着点。”大吹说。
“哦,都单着呢?可以,可以。我这一来,倒成了媒婆。看来这任务艰巨啊。”李艳又笑,她取出餐巾纸,小心翼翼地擦拭眼角的泪花。
“哎哟,你可别再笑了,这脸上的粉都被泪冲下来了。”李彬说。
“是吗?”她看到背后有一个落地镜,便起座走过去,对着镜子侍弄着。
“这酒的度数不高啊,我的脸怎么有些发木呢。”大吹也起座,走到李艳身后,想照镜子。
李艳回头看了看大吹的脸,说:“没事,脸色好着呢。”
“是吗?我看看。”大吹挤在李艳身旁。
我怀疑他们俩想搞什么小动作,便对李彬说:“我家以前养了一条狗,长得又黑又矮。有一天,我看见它站在镜子前看自己,而且一看就是好长时间不肯离开,你说怪不怪——这狗也会照镜子。”
“骂我呢?”李艳转过身问。
“没,没,是黑狗,你白白净净的——”我用手指着大吹说。
“你这家伙,狗嘴吐不出象牙!”大吹反击道。
哈哈——气氛又活跃起来。
“嗨喽——”大吹向我们示意窗外。
我们都向外看,大街上有一对身穿红衣的新人从婚车里出来,在鞭炮声中穿过夹道欢呼的人群,走向街对面的大饭店,当新娘转脸的一瞬间,也只那么一瞬,我看到一张非常熟悉的脸。
李彬也看到了,他紧张起来,赶紧跟我碰杯:“别看了,有啥看的。咱喝咱的酒。”
“没事。不就是她结婚嘛。”
“谁?”李艳问。
“是——华子?”大吹问李彬。
“华子是谁?”李艳追问。
“我剧本的女主角。”我答道。
“你还写剧本?是电影还是电视剧?”李艳睁大眼睛问我,又转过身继续往街对面张望。
新人已进入饭店,李艳转身坐下:“这演员一结婚,戏就少喽。”
呵呵——我们都跟着讪笑。
1990年秋 初稿于宝鸡东仁堡
2017年初 二稿于西安红庙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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