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山也没办法,只能同意。
王春梅虽然几次三番劝石刚回家,但石刚铁了心要做服装生意,王春梅气得直冲石青山发脾气,但也是无计可施。
半年后,石刚突然回了家,而且情绪特别好,喜得王春梅拉着石刚前后左右的看。
“妈,你看完没有?我缺胳膊了还是少腿了?”
“你这个熊孩子,这半年没回来,让妈好好看看,瘦了,这回不走了?”
“走,我是倒了一批服装回来卖的,卖完就回去。”
“熟悉卖服装啦?”
“还行吧,反正不会赔钱。”
石刚很快就把服装卖完了,就又返回深圳进服装。
年根的一天,石刚进了一大批服装运了回来,租了一个民房存放服装,怕货丢,晚上石刚没回家住,住在库房,抽烟时不小心睡着了,引燃了床单和装服装纸壳箱子,大火很快把库房烧没了,剩下点残破的衣服也被泡沫泡得不能再卖了,庆幸的是石刚被烟熏醒爬了出去。
一股火让石刚大病了一场,整个春节他虽然勉强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但依旧能感受到他内心所承受的沉重,春节过后,正值煤矿招工,石刚一气之下报名下了井。
石青林不同意石刚下井,让他继续跟着自己做服装生意,石刚不愿意,执意要下井挖煤,他说在井下坚持三年就可以转为正式职工,就可以上地面工作,就可以成为公职人员。
石青山有意让石刚和他一起经营工厂,石刚死活不同意,石青山问为啥?石刚说他不懂管理工厂,他更喜欢自己凭本事养活自己。石青山说下井挖煤就自由啦?矿里有矿里的章程,也要受限制的,管理工厂是自己给自己打工。石刚说工厂不是他的,他不想靠别人活。石青山气得骂他是榆木脑袋。
石刚随工人一起下井挖煤,采挖层在地下五百米,石刚和其他工人一起坐着滑车进到黑洞洞的矿井里,矿井里不时传来风镐挖煤的回响,巷道内有些憋闷,虽然有机械通风,但煤灰充溢着巷道,一道道矿灯的灯柱在飞扬的煤屑中零乱地照着,很少听到人说话的声音。
第一次下井,石刚有些慌乱,身在地下五百米,自己有种与世陋绝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自己是那么想念家人和朋友。
班长一边向他们新入井的工人讲解着注意事项,一边亲自作着示范,石刚听得很认真,下到井里来的那一刻,他虽然心里有些恐慌,但既来之则安之,他决心好好干。
几天后,他们被分到了不同的采煤组,石刚被分到了三组,班长是一个中年人,兼任矿里的安全员,对人很严厉。
每次下井前,班长都不厌其烦地叮嘱着注意事项,并会亲自检查每个人的防护服装是否穿戴完好,石刚觉得班长象兄长又象父亲,从心里对班长有种尊敬。
班长也很喜欢石刚,从第一天下井他就注意到了石刚,石刚听他说话的专注程度在他看来更象自己当年下井的样子,因此,他处处留心观察着石刚。
时间一长,石刚倒是喜欢上了这项工作,每天当他满身煤灰上到地面,呼吸到地面的新鲜空气,看到地面的行人,他就觉得自己又获得了重生,尤其站在阳光里的时候,他更觉得应该好好活着,每次都是这种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总是生活在一种新旧轮回当中。
当石刚脱掉工作服,摘掉矿灯帽,带着满身的黑煤灰跳进浴池的时候,他都有种浴火重生的感觉,当他浑身清爽地走出浴室,每一次他都会觉得生活是出奇的美好。
这种经常能让他感觉到新奇的生活让石刚越来越喜欢,因此,每次下井他也就特别卖力气,每次采的煤都最多,班长当着全班人的面经常表扬他,这让他很受用,他觉得自己存在得很有价值。
半年后,班长被抽调到地面负责矿工下井前的安全监督和检查,班长就推荐石刚接替他带班,石刚就做了班长。
他学老班长的样子每天把安全放在第一位,他亲自带着班组往返于地下和地上,他觉得自己的责任重大,他带着班组的人下井就应该把人一个不少地完整地带上地面。
其实,每次下井,石刚都有一种离别的感觉,不是自己恐惧,是黑暗与光明引起的心理反应,在这种黑白无常的交替之间,石刚品味着不一样的人生。
石刚很珍惜这样的生活,他已经把自己融入了这种生活,该下井的时候不下井他都会心急火燎,他觉得采煤时的专注让他减去了太多的烦恼,那把大火留给他太多的痛苦的回忆了,他不想让自己静下来,每次静下来,熊熊的大火就会焚烧他的心。
不知不觉过了一年,这一年时间里,石刚带领全班人员赢得了一个个先进的荣誉,年终,班组还受到矿里的特别奖励,破例给他们班组多放了几天假,石刚已经赢得了全班人员的信任和拥护。
石刚更加喜欢这项工作了,再过一年,他就会成为矿里的正式职工,他满怀信心地努力着。
生活似乎向他展开了迷人的笑容,他有了女朋友,是在很偶然的时候认识的。
他的女朋友叫王琳,是矿小学的老师,个子不高,胖乎乎的脸上长着一双丹凤眼,虽不算十分漂亮,但也有几分姿色,家住在市中心,经常住在矿区宿舍,下班后总去宿舍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吃饭。
石刚也住宿舍,他不愿意回家住,他喜欢和工友住在一起,一天下班后,工友吵吵着让他请客,他就和工友去了小饭馆。
正当他们吃得高兴的时候,忽然隔着白布门帘的包房里传来一阵争吵声,伴随着桌椅的摔打声,不一会,传来两个女孩的哭喊声和撕打声。
饭馆的老板急忙跑进包房,一边喊着‘别打了’一边拦在中间。
“你他妈的滚一边去,这里没你事。”一个人说着话抓住老板的胳膊就把老板甩出了包房。
老板又冲进包房,“别打了,有什么事好好说,要打你们出去打。”
领头的一个矮胖的年轻人抖着一脸的冷笑,“你长能耐了?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你的饭馆是不是不想开了?”
老板急忙摆着手陪着笑,“我哪敢呀,可是,你们。. ……”
“这没你事,还不快走?”那个人冲着老板一瞪眼睛,老板吓得急忙往包房外走,“你们继续,你们继续。”边说着话边退出了包房,摇着头叹着气往后厨走。
石刚一把抓住老板的胳膊,老板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老板,你别怕,里面怎么了?咋有女人的哭声呀?”石刚问到。
“我劝你也别管了,他可是咱矿区的地霸,这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又倒霉了,你惹不起的。”说完,把石刚的手挣开就又往后厨走。
石刚和他的工友愤怒了,都站了起来,石刚用手一拦,“你们坐着,我打不过的时候你们再出手,我今天还就管定了,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们都别动手,听着没?”
工友们刚想拦住石刚,石刚已经离开桌子冲进了包房,接着就听到椅子‘叭叭’断裂的声音,和着‘哎哟妈呀’的哭叫声。
两个姑娘吓得捂着眼睛缩在角落里直打哆嗦。
三个小青年倒在地上直哼哼,为首的那个矮胖的男人脸上淌着血。
“大哥饶命,小弟再不敢了,你就放我们一马。”为首的小青年哭着说到。
“饶你们可以,今天的事咋办?”
“今天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认栽了,你打我们算白打。”
“这是你说的,你给我记住喽。你们也过来。”石刚冲两个女孩一挥手,“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我们在吃饭,他们就进来了,还对我们动手动脚的。”
“是吗?”石刚恶狠狠地问倒在地上的三个人。
为首的那个人说到:“是,是我们不对,你就饶我们一回,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我叫石刚,矿上的,如果不服你们可以来找我,这次我就不报案了,快滚。”
石刚把门口让开,几个人从地上爬起来,灰溜溜地跑出了饭馆。
石刚看着三人走出了饭馆,这才‘哎哟’一声手捂着后脑坐在椅子上,血从他的指缝间渗落到他雪白的衬衫上。
工友们冲进包房,见石刚头被打破了,急忙打车把石刚送进了矿医院。
石刚头上的伤缝了二十几针,伤及头骨,必须住院治疗,石刚只好让工友替他请假。
矿里安排老班长来看石刚,详细了解了情况后,就向矿里做了汇报,矿里一致认为石刚见义勇为,敢和恶势力做斗争,值得表奖,矿里还专门开了表彰会,奖励他1000元,并号召全体人员学习这种敢和不正之风做斗争的精神。
石刚没有告诉爸妈自己受伤住院,他不想看到爹妈心疼他的样子,他已经习惯了独立,他觉得自己已经成年了,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住院期间,王琳天天下班来护理他,石刚坚决不让王琳护理,不认识不说,整天让人家一个姑娘陪护象什么样子呀。
王琳却不那么想,她愿意来护理石刚,就在那天,石刚已经走进了她的心。
从王琳的嘴里,石刚知道她的爸爸在文革中被造反派打死,她现在是和妈妈一起过,王琳的妈妈已经退休,她本人是矿小学的一名老师,现在是她挣工资养活她和妈妈。
石刚也把自己的过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琳,王琳更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倔强勇敢的青年。
王琳的妈妈知道石刚为了救女儿受伤,特意拎着水果去医院看石刚,表达自己的谢意,石刚满不在乎地说没事,让她们不要总记在心里。
石刚没等好利索就回矿上班了,很快就把王琳忘了。
王琳却一刻都没忘掉石刚,她心里放不下石刚,就经常去宿舍找石刚,渐渐地,石刚也喜欢上了王琳,两人开始恋爱了。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两人在卿卿我我中都突破了最后的防线,王琳便经常住在石刚的宿舍,一年后,两人决定互定终身,约定双方家长见过面后就去领结婚证。
见面的那天,正巧石青林在家,石青林拿这个大侄当自己的孩子,说啥也要跟着去看看,令人没想到,见面的时候,王琳的妈妈死死地盯着石青林,然后表情异常愤怒地拉起王琳的胳膊就跑出了饭店。
石刚追了出去,王琳的妈妈冷冷地说到:“以后你别来找琳琳了,你们的事到此为止,我绝对不会同意你们结婚。”
王琳一边往外挣着被妈妈攥着的手腕,一边不解地说到:“妈,你这是干啥呀?石刚的爹妈还在饭店呢,你这么做是不礼貌的。”
“要我礼貌?你让他去问问那个叫石青林的,他当年做了什么好事?琳琳,你爸爸就是被他的那个叔打死的。”
说完,拉着王琳的手就回了家,王琳一时不知所措,任凭妈妈拉着她进了自己的家门。
原来,王琳的爸爸当时是一所中学的老师,被下放到农村改造,农村一直掀不起运动热潮,市里专门成立了一个造反队伍到农村指导批斗运动,石青林也在列。
王琳的爸爸因为写了一首崇尚自由的诗被诬陷为攻击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被戴上黑五类的帽子接受红卫兵的批斗。
王琳的爸爸就是在一次批斗会上被打死的,是被人把头按在水里活活浸死的,当时王琳被寄养在姥姥家,王琳的妈妈亲眼看见石青林站在批斗队伍当中。
“他叔打我爸了?他叔亲自把我爸按在水里的?”王琳问。
“那倒不是,但他叔是红卫兵,直接参与了对你爸的批斗和殴打,是间接凶手,闺女呀,咱不能和杀父仇人做亲戚呀,那样你爸会闭不上眼睛的。”
王琳一时无话可说,是呀,虽不是亲手所杀,但也是批斗和打骂自己爸爸的人呀,也是间接凶手呀,她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但对石刚的爱慕让王琳更是难以割舍,她还是忍不住去了石刚的宿舍。
石刚正好在,一把抓住她的手,生怕她再跑了。
“那天你们怎么回事呀?弄得我们一头雾水的。”
“你想知道?”
“当然,你快告诉我。是我哪做得不好吗?”
“不是你的事,是你的叔叔。”
“我叔叔?他一直在深圳很少回来的,和他有啥关系?”
“你叔叔当过红卫兵是吧?”
“嗯,我听他说过。”
“当年,他参加了对我爸爸的批斗,是他们一起杀死了我的爸爸。”
“啊?不可能吧,我叔叔也没打死过人呀?”
“我妈亲眼看到的,但不是你叔叔动的手。”
“我叔叔不会杀人的,他是红卫兵,必然在批斗的人群里,可那都是那个时代造成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呀?”
“可我妈妈不同意咱们的事,她放不下呀。”
“这可怎么办?那我们不是没有可能啦?”
“嗯,我妈这边肯定不会同意,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可是我已经怀孕了。”
“啊?真的?那怎么办呀?”
“我妈要是知道了能杀了我,既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你必须得娶我,我妈的事以后再说。”
“你放心,只要你愿意,我保证娶你,我做的事我一定负责。”
王琳满意地笑了,其实,她今天来找石刚就是要他这句话,她的妈妈虽然不同意她和石刚继续来往,但阻拦不住她的心,她已经决定嫁给石刚。(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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