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我离婚了。
电话那头女友不设防的,啊,轻柔的声音传来: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实在抑制不住,泪水往下跌。
燕子一直等着,最后忍不住了:依,来我这散散心吧。
我不想打搅你的生活。
没什么打搅不打搅,我们十几年的交情,不用说这些废话。语气干脆。
我知道。
没结婚前最知心的朋友,结婚后,终究生了份。
我尽快找个工作。不想让那头的女友担心,我截然说道:我就不信养不活我自己,放心好了,燕子,我不会自暴自弃。
那好,如果碰到什么过不去的事,来我这,我家的门,一直为你敞开着。
阳光真好,刺疼我的双眼。在大街上六神无主。走投无路的徬徨,一直挥之不去。
徘徊。
理不清头绪。所发生的事,令人发疯。
预告说有雨。
敲门声传来,儿子醒了,一头汗,一头卷曲的额发全湿了。我叫季明带儿子去理发,季明说,这是我儿子的招牌,干吗理掉。
儿子象他爸一样,一头卷发,为此季明很是得意。
独一无二。他说。
打开门,一股浓郁的香水味。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打量着我。
你叫夏依?
是,有什么事进屋里说。
你什么意思?每天都非得等王家良送你去医院?她冷冰冰的话语,象泼给我一盆冰水。
这个你最好去问他本人。
你最好识相点!她声音尖历。
我淡然的看她。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她竭嘶底里。我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如果没有我,哪里会有他的今天?
我想,你误会了。我依然平静。
误会?她轻蔑地:有人告诉我,我还不信。我亲眼看眼看到他开车送你到医院,而且,不止一两
互换个位置想想,你会信?这孩子该不会是你俩的孽种吧?
尖酸刻薄,实在与她的着装不相称。
你不就生了个儿子么,有什么大不了?她尖叫。
你给我出去我历声喝道。
愤怒地打开门。门口站着提前菜篮的婆婆。
婆婆沒吱声,侧过身进了屋。
我警告你,夏依,王家良你们两个,当心点!来人恶狠狠的丟下一句,甩手离去。
那晚,没有人吃饭。
说吧,怎么回事。季明异常冷静的说,但我知道,这是暴风雨的前奏。我不出声。
说呀,平时顶嘴挺倔,现在怎么不说了?他怒吼。
儿子吓得大哭,婆婆沉着脸从我手上抱走孩子。
我就知道,这个家非乱不可,这戏唱的是哪出呀。
妈,你别搅和,小马驹是我儿子我知道,那段时间我没让她离开我半步。
他又转向我。你耐不住了是不是?你还真有本事,我都看不出,平时装得那么憋屈。说平时不是
挺能顶嘴吗?今儿怎么哑巴了?
那是儿子发烧,我带儿子去医院,不过碰到,他送我一程而已。
真有这么简单?儿子发烧我怎么不知道?我突然爆发了,大喊:你什么时候知道过?什么时候关心过?多少次半夜三更我抱儿子去医院,你不是醉得一塌糊涂,就是说上班累,养你在家干什么吃的,一个孩子都带不好……
这就是你的理由?我那么辛苦上班养你,还成精了!……他暴跳如雷,抡起巴掌扇在我睑上。
被羞辱却无以反驳的悲愤充塞全身,我本能地抡起了一张椅子,砸中了他,他疯了一样扑过来,俩人打成一团。
是什么掉在地上碎了,发出清脆的破碎声,屋里一片狼狈。我倒在地上,全身疼痛。
趁他停手的空隙,我冲进卧室,不可抑制的号啕大哭。
窗外暴雨倾盆而下。
那年冬天异常寒冷。
街上行人廖廖无几。
走过街道转角,冷风迎面而来。那条淸闲的园林路,王家良站在一棵树下,身材修长,挺抜。路灯斑驳的光洒在他身上。
他真的是个英俊的阳光男孩。
我兴奋的跑上前去。
你早来啦。
他站着不动,看着我,没有一丝表情,严萧而沉默。
你怎么啦?出什么事了?我被吓住了,轻声问。
他不回答,英俊的眉头皱着,看向别处。
你怎么啦?有什么事,说出来啊,我和你担着啊!我着急的摇着他的手臂。
良久,他冷冰的踌踀的说:夏依,我们分手吧。
我们,分手吧。
声音不大,却淸晰可辩。
我们分手吧。
我象被什么东西击中,呆若木鸡。
然后我感觉到了寒冷,心里刺痛。瑟瑟发抖,我哭了。
他解下围巾,轻柔地围在我的脖子上,独特的男性气息包围了我。是真的了,围巾是我织的。
夏依,我希望你幸福!他用力抱一抱我。对不起。决然的转身,走了。
我站着,泪眼模糊,看不清他远去的背影。
或许真的有命运,凡事都是命中注定。经过佷多年后,我无法忘记这个寒冷的冬夜,令我疼痛难忍,忧伤悲凉的,刻骨铭心的寒夜。
浑身无力,拖着脚步踉跄走在昏暗的夜色中。
回到厂里女土宿舍,对铺的女友许燕惊讶的问:你不是约会去了么?
没办法回答。
怎么,闹别扭了吗?
只想哭,压抑的,不可排解的,要发疯。
出什么事了?
燕子,我们分手了。
燕子顿住。然后过来把我揽入怀中:唉,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失恋什么感觉?
就象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孤独,悲痛,伤感。
原来失恋,真的能够让人失去理智。
每天工余到河边去,枯坐。
总是渴望他会出其不遇的出现在眼前,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闹剧。
所以我不问他分手的理由。
最后总是燕子一路小跑来:饭打好啦,吃饭啦。
就这样走过春夏,秋冬。
不问谁的归期。
有天燕子不在。憋着气加班到很晚。往饭堂去时电工季明拦住我:饭堂早关门了,要不,跟我小炒去?
不去。
特么小气。他把一盒饭塞给我。
男女之交总是从一些小事开始。季明今天打饭,明天买零食,后天捧来一袋水果。在工友面前大声嚷嚷:定把这妞追到手。
很长一段时间我对他很抗拒。
感觉时间太漫长,似乎过了几个世纪。
终于死心。一切都无所谓。和谁在一起已经不重要,生活还要继续。
天地不会因为谁的悲痛欲绝而坦塌崩溃,太阳每天依旧准时明晃晃的升起,丝毫不受你的狼狈遭遇影响。
有时候,生活也需要将就。
要命的是,心里的热情似乎已经用完。
就象一只布艺木偶,没有操纵的人,就沒有生命。
算了吧,只要他对我好就可以了,其他可以将就。我这样对自已说。
流逝的过往,带不走的伤痛。
历经时光荏苒,依然会在某个时刻,控制不住想哭的冲动。象一道疤,揭开就会鲜血淋漓。
万劫不复。
三年后,造纸厂由于效益不好,破产了。
季明有电工证,他去了电力公司。最要好的姐妹许燕认识一个浙江来的木匠,结婚了。
我将去哪里?收养我的夏婆婆去逝后,街委会把我安排进了这个造纸厂,我们以前住的木板房早被拆掉。现在的我又一次面临何去何从的局面。
我不知道前面的路该如何走下去。季明在一个细雨纷飞的下午对我说:我们结婚吧,要不然,你住哪里呢?
走投旡路的我没有办法说话。工厂破产,工友们大都接受了遣散,陆续搬离了厂房。
他牵着我的手,去了民政局。
没有任何羁绊,那位办证的阿姨也许心情不好,面无表情,填表,盖章,收工本费,完事。
季明异常兴奋,他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激动的当街吻了我一下,然后紧紧的搂着我的肩膀,从街上走过。
我被动的任他拖着脚步,为什么心里,总感觉要死了一样。
季明换了工作单位,工资见涨。
而我新婚刚过就怀了孕,季明昂然说:我养你,你好好安心待我儿子好就行了。
我们和婆婆住在厚街的老房子里。
新婚的激情逐渐褪去,日子日复一日的平淡。
季明有一群孤朋狗友,每天轮换做东聚会。不知不觉中,季明下班后回家的频肆越来越低,今天张三,明天李四,他乐此不疲。
劝他少喝些。他徽醉时嘻皮笑脸的对我说: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啦,心高气傲又怎么样?还不是乖乖就范?
无言以对。
日复一日。
常常在晚上等他,夜深人静,牵肠挂肚的滋味,无可奈何。
终于气妥,终于心凉。
婆婆略有徽词。她是不大认可我们的婚事。
我从小没爹没娘,被一个拾荒老婆婆养大。基本上是个野孩子,不是完整家庭的孩子,没有教养。门不当户不对。季明捧个铁饭碗,而我是无业游民。等着养,始终会把季眀拖垮。
这些话是我断续从邻居大妈大姨们嘴里听到的。
言里话外,就是我配不上她儿子。
因此在生活中我尽量迁就婆婆,我不想因为任何琐事影响情绪,影响腹中的孩子。
到后来我完全承包了家务活,再后来婆婆在每处做不到的地方,都会挑剔不满。
我依然全盘吞下。这份隐忍是我从小生活的演练。
夏阿婆真的是爱我,她省吃俭用供我上学。在外面受到欺负,教我远离那些是非。
孩子,我们惹不起,躲得起。这是夏婆婆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我从记事起就帮阿婆做家事,扫地,洗衣,煮饭,帮阿婆做工。
我发誓长大后要让阿婆养尊处优。这一切都在我高二时嗄然而止。阿婆一病不起,耗尽她的积蓄,撒手而去。
我默默的从学校退了学,由街委会安排进厂上班。
隔阂不是一日造就的,人心隔着肚皮,我都知道。
我无力改变一切事实。
有些事情,无论你怎么努力,都不会改变。
就如我们婆媳关系。
季明不在家的时候,婆婆摆着女主人的臭睑,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季明但凡在家,她对儿子的殷勤和讨好会我反胃。
婆婆处处表现出的优越感,更令我避之三舍。在这个家中,我变成了笫三者。
然后儿子出生,婆婆略收敛了些,因为她对孙子看得很重。
日复一日的烦琐依然加重了矛盾,对孩子的喂养管教问题上,我甚至和婆婆发生了冲突。
我认为婴儿应该喝母乳。婆婆认为婴儿从月子里就该喂辅食。我的孩子全是这样喂养的,也全长得人高马大。她叨叨唠唠。
于是她每日磨米浆,把婴儿拍醒,雷打不动一日三餐喂米糊。
不能给孩子带屎不湿。从小养成好习惯把尿。婆婆全场监督。
我几乎要崩溃。
季朋以上班为借囗,除了心血来潮时抱抱儿子,全场缺席。他的理由是:不需要你上班的目地就是带好孩子,不然养你干吗吃的。
从十月怀胎,到生下儿子,我一直觉得不可思议。这么一个粉嫩的人儿,如何在我的肚子里成长,又噭噭来到世上。
水灵,粉嫩,不闹的时候,乖巧精灵,闹起来天翻地复。
日渐长大,毛病频繁。发烧,咳嗽,腹泻。
每天的我疲于应附,顾此失彼。
随着日子的增长,两个人的婚姻。过成一个人的生活。
我曾经努力的想活成你一直喜欢的样子,却被日常琐事伤得体无完肤。
多年后与王家良的邂逅,是夜半时分寂静的大街上。我抱着发烧的儿子赶去医院,桔黄的路灯把我的身影拉得很长。
王家良开的是警用巡逻车,他停下时完全没想到是我。
我也完全没料到是他。一路沉默送我到医院。
我下车时出于礼节说:谢谢。
他沉默一下叫我:小依。
我呆住。心里猛然波涛汹涌,象十级海风呼啸而过。
紧紧咬牙把所有往肚子里咽,我曾为了他用尽了心里的热情,再感觉不到温暖。
给儿子打了退烧针,拿了药,他送我回家。
我问:你小孩,该上幼儿园了吧。
当年,燕子帮我探回来的消息,是他和县长女儿结婚,然后去了警校深造。
他坦承:没有。当年不想要,现在要不了。
我无语。
有没有孩子的生活,都是一地鸡毛。
他呢。他问。
他?我嗤以之鼻,不想提起。
他把我送到街口。递给我一张纸条。下回给我打电话。他说。
我一手抱住用绑带绑着的儿子,绑带是他绑的,护士小姐还以为我们是一家人。一手握着那张纸条。
一味的只想流泪痛哭,心头这苦涩,不知谁人能懂。
雨一直下着。
我哭了很久。
这样的日子,到此为止吧。我对自已说,委屈求全也换不来宽容理解,放弃吧,不要苦苦挣扎了。
哀,莫过于心死。
本来,看在儿子的份上,我已经一忍再忍,把许多日夜在脑海中浮现的念头一压再压。但是现实证明,我再怎么忍让,再怎么退步,也换不来丝毫的宽容。
我在你们的眼里一无是处。如果我不这么倔强,也许我早就疯了。这种针锋相对的日子,我早就厌倦了。
好吧,给我一顿打,更是在我心上再添上对这种生活更深的憎恨。
所以,我脑海中每一时每一刻浮现的。就是离开这种令人生厌的生活。
我把纸条压在桌上,打开门,走进了暴风雨中。
醒来时,我正躺在床上输液。室內都是白,看来是个小诊所。
小李子,我来接班,你走吧。门外有人说话,是个清脆的女声。
好。
这怎么回事?
这女的不要命了。昨晚雨下这么大,在马路上游荡。只差那么一点点!幸好我们头车技过关,要不早报销了。医生说她低血糖,打个点滴就好了。
我慢慢坐起来,浑身疼痛,身心麻木。把针头拔掉,下床要走。
门被推开,一张年轻女孩的脸,惊得声音变调:啊,姐姐,你怎么把针头拔掉了?
谢谢,我要走了。身上穿着宽大的白衬衣,我衣服呢?
不行,不行,照顾你也算我的任务,完不成任务我要挨批的。女孩急得满睑通红。
我不会投诉你的,你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就说是我要走,非走不可,拦不住。
为难一个小姑娘,不好吧?熟悉的声音响起,我不禁昡晕。
他穿着便衣,站在门口,精爽干练,摆手让女孩走。
我订在原地,我听到自上而下的轰鸣,那么熟悉的疼痛。
我不出声。没有必要让他知道,自已过着多么狼狈不甘的生活。
只想逃走,远远的躲开这一切。
沉默,令人窒息的寂静。
良久,他自嘲说:你不想和我说话,也是,毕竞是我亏欠了你。
沉默。
我倒是宁愿你骂我一顿,或且揍我一顿。那样,我会好受些。
再想起多年前,不甘心的我在夜晚,走到他宿舍门囗,听到他和宿友说:我他妈的比陈世美坏千百倍。我都想把自已捶死。那么阳光的女孩……如今成了一朵被风霜摔打后凋零的花,你不知那过程,多么残忍。
拔腿想经过他身边离去。
他一把拽住我,挣脫不开,他的大手象铁钳般紧扣住我的双臂,铁青着睑,把我拖到外面的车边,拉开车门塞入车里。
倾盆大雨急剧的拍打在车窗上,灰濛濛一片。我蜷缩着,心累的程度,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忍了那么久,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爱恨交集,改变不了任何处境,突破不了厚重的现实。在残酷而冰冷的现实面前,我们只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无法操纵自已的人生。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末到情深处。
……当年,我的老领导参与了撮合我的事,因为只有这样,我的编制才能迎刃而解,我知道我很卑鄙,可是我无法拒绝……
他的声音似虚无缥渺般,若有若无。
历经多年,我们还能相遇,讲诉不甘的过往。
都巳经不重要。
那年他刚从部队退伍回来,临时安排到了治安大队。
他们在大街上相遇。
他沦陷在她如花的笑靥里。
年轻的女孩穿着白底红碎花裙子,踩着一辆女式单车,飞快的踩到他跟前,停住,一只脚尖点在地面,快乐的看着他说:来吧,我带你!
他担忧女孩带不起他,却恶作剧的坐了下去,双脚踏着地。女孩用尽全身力气往前蹬:你个笨蛋,把脚收起来啊。
他无辜地说:收啦。
你怎么这么重!女孩停下,扭脸看他,因为用力脸涨得通红。
他嘿嘿笑:你不说你带得起我么。
可我不知道你这么重!女孩委屈地噘嘴看他。
服输吧!来,哥带你!他坐在后座,让女孩坐前面把车头,双脚用力蹬起脚踏板,故意体力不支把车带得东倒西歪。
女孩连声惊叫,他却满足的笑了。
他们俩正在逛街,大雨说来就来。路人都散去躲雨,他牵着她的手也找地方躲雨,女孩却挣脱他的手,奔向路中央。
一位拾荒老人用力拖着废品,吃力的在雨中移动脚步,浑身湿透不愿放手。
女孩奔向前去,接过老人手中的东西。
爷爷,我来帮你啊。又朝他喊:笨蛋,来帮忙啊。
最后他们都淋成了落汤鸡。把老人安置到躲雨的地方。女孩甩着湿漉漉的头发,看着他无邪的笑。
象灿烂的阳光,沐淋在他身上,纯真而温暖。
那时他的身份是临时工。他觉得,爰她,就要给她最好的未来。偏偏这个身份,注定不能给她带来最好的结局。为此他倍受煎熬,却别无选择,贫寒的出身是无法逾越的高墙。
人在低谷的时候,天地是无门的,甚至沒有路。
他真的不忍心女孩跟着他受苦,拮据的生活使他毫无底气。
尽管女孩从不抱怨。
一束田野里摘的野花都能使她笑靥如花,她温柔的看他,目光清澈如同山间的小溪水。
他只能用自行车带着她,她把头枕在他宽阔的后背,他们都屈从于现实的温暖。
那场抗洪抢险对他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
几天几夜的抢险过后,他变成英雄人物。
他舍命扑入洪水中救起跌落洪水中的副县长,差一点被冲走,死命抱住一截枯树,历经险难被救上岸。
命运就此转折。
他的老领导意味深长的说:小王啊,副县长叫我帮他女儿搭桥,我看,如果这事成了,你的问题就容易解决了,你上警校的梦想说不定也能实现啊。
他夜不能寐,一边是梦想,一边是现实。
两者不能兼之。
那年我二十岁,巳经在厂里做了三年工,吃住在厂里。下了班喜欢逛街,看看书刋杂志。
初秋的下午,阳光依旧灿烂。我推着自行车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嘈杂的人群中传来大喊声:站住!站住!
我回头看去,一个人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过来,后面有两人在追。
我不知怎的一激灵,推着手中的单车往那人拦去,那人直接撞过来倒下,被后面追上来的人按住。
谢谢你,姑娘。年长一些的男人对我说。身手敏捷的王家良把小偷按在地上,用绳子把他绑住,把他的外衣套在他头上。
我傻傻的站着。
他过来帮我扶起自行车,并细心的把撞歪的车头摆正。我担心的问:他会报复我吗?
别怕,一个惯偷,我把他的眼睛蒙住了,他认不出你。他亮晶晶的双眼闪过一丝笑意
他们把小偷押上一辆随后赶来的车,他坐在车上,冲我挥了一下手,眼中深含笑意。
过了几天的工休日,有人在宿舍外喊:夏依,有人找你。
我披着一头刚洗的长发飞奔出来,王家良站在外面,含笑看我。
阳光真好,美丽灿烂。
二十岁到二十二岁。美丽的青春年华,我们共享了太多的欢乐,花样年华的美好时光,经世难忘。
逝去的往事,如烟归去,不留一丝痕迹。
都巳经不重要。
时过境迁。熟是熟非。
换个角度,我也会做出这样的决择吧。生活是如此的艰难。
那种被围困而找不到突破的窘境,我一直在经历。
看着眼前的人睡着了,和幸福多接近。等了多年的这角色,做你的女人,我没有权来令你承受太多的情感——梅艳芳
我就这样看着你入睡的样子,愰忽如隔世,却还是昨天的模样。
真想这样和你永远在一起,远离那些焦头烂额的现实。
从今往后。
你我的行迹不会再有交集。
可是,我依然会在这里,默默的为你祝福。
别了。
不须再见。
再也不见。
很多年以后。
我永远都会记得,儿子被季眀扛在肩上,他挥着双手哭喴:妈妈,妈妈。
这个画面一直清晰无比的印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巳经是第二次调解,挽回无望的季明出了狠招。
1:净身出户。
2:放弃探视权。
3:支付抚养费。
缺一免谈。
紧咬牙关鉴字。总得为曾经的无知附出代价。
妈妈。妈妈。儿子喊着,挥舞着双手,哇哇大哭。
他的父亲把他扛在肩上,孩子拼命扭动着身子。
泪如雨下,多么的不甘。却只能无动于衷,多么无奈的切肤之痛。
净身出户离开季家,除了几件换洗衣服,身上仅有结婚前积攒下的积蓄,生儿子后用掉一些,生活几个月不成问题,起码能支撑到找到工作。
买一张车票,我离开了生活将近三十年的地方。
再见,多么想再也不见。
车徐徐开动。
突然的泪如雨下。几近崩溃。
临座一位年轻帅气的年轻人塞给我一包纸巾,又把一瓶水递到我手里。
他是如此年轻,单纯,朴实。还是一张白纸,没有经历过生活的磨难。艰辛和坎坷。
下了车他站在我面前:你没事了吧?要去哪里?需要我陪你去不?
我轻轻摇一摇头,眼睛干涩。谢谢你!不用了。
年轻人执着再问:确定没事了?
我点点头。年轻人对我握拳一举:加油。走了。
其实我也不知要去哪里。
在陌生的城市,我孤身走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
如此孤独。
找工作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找一个廉价的小旅店住下,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找工作。
街上人来人往,没有谁人相关。
连日奔波没有结果。
整日梦想无所不能的神仙,突降在我面前,给我所有,永远不再滇沛流离。
多么痛彻心非的梦想。
每天早上醒来,却境况依旧。
一个人可以倒霉到什么程度?
我在一堵广告墙前,仰头专心看上面张贴的信息时,
一辆摩托车从我身边驶过,坐后面的那个人一把扯过我的背包,一溜烟跑了。
心情愰忽的我一肘气急攻心,跟着死命追上去,一眨眼不见了人影。
失神的回到旅店,肚子隐隐抽痛,大姨妈来了。翻尽全身,我连一包卫生巾都买不起。
厚着脸皮去问旅店老板娘,老板娘诧异的看我,去翻出她用过的半包,施舍给我。
整晚我抱着双膝坐在床上,麻木的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那份无计可施的煎熬,无尽头。
借老板娘的手机给燕子打电话。
喂,依。燕子很快接了电话。
我……难以启齿。
依,你现在好些了吗?
燕子,我,钱都被抢了……
你在哪里?
在一家小旅店里。
和老板娘说,我打钱到她卡上,结了帐来我这吧。
吿别了老板娘,我又坐车到了燕子在的小城。
燕子嫁了个木匠,木匠凭手艺做实木家具,夫妻俩开了一家门店,生意不错。
我送货去一家新开张的宾馆,在招洗碗工,你去不去?
去。
我必须养活自己。
新同事们思想很简单,大家都知道干活为了吃饭。男工友们喜欢开玩笑,讲黄段子,拿别人开涮。
我不凑热闹,沉默的干活,不喜欢说话。
经过一段时间,逐渐熟识后,撑勺的大师傅开始有意无意关照我,到点吃饭时总会给我留些小菜。
我已经忘了天真的滋味。
把菜全摆在桌上,大方招呼同事们一起享用。心里的坚硬都令自己惊讶。吿诫自已,你必须变得更狠些,在这世事难料的环境。
我小心翼翼尽量不惹事。
两年后的一个下午,中秋过后,节后补休,后厨除了两三人,都休息了。
我没地方去,依然上班。
刚刚捧起一摞碟子,有人从背后拦腰抱住。男人粗重的喘息突袭在耳边,一下子激怒了我,用力把碟子往地上一摔,破碎的巨响使那双手放开了我。
我离开了那家饭店。
无聊的在街上闲逛。我寻思,可不可以换个活法。
小城正在开发新区,改造旧城区。新开发的商城刚启用,由于远离旧城区,商户们都不肯前来租摊。管理方发出公告,凡进驻商场使用摊位,免费使用半年,鉴合同优惠三年。
我看过公告,在小城的旧城区走了半天,摊位都摆在街道两旁,拥挤而堵塞。
旧城区即将改造,到时,街道两旁将会取消摆摊。
我想,应该赌一把。
回到新商城,我选了一个好位置,鉴了三年合同。
回到燕子家,和她说了摊位的事,希望她借钱给我作资金周转,女友爽快的答应了。
两年下来,还了燕子的钱,每月打回去儿子的抚养费,所剩并不多。
无以回报女友的深情,我包起头,挽起袖子,将她家来了个里外大扫除。
用女友资助的钱,进了货物,我开始练摊。
惨谈经营半年后,街道一律取消摆摊,所有摊位实行店铺管理,进驻商场。
新城区商场摊位一夜之间一摊难求。
周末早上,一个微胖女孩公然霸占我的摊位。
我问她为什么要霸占我的摊位。
她爱理不理。领导安排。
我耐心的和她解释,我是鉴了合同的。
她蛮横无理:领导说以前那些不算数,有意见你找领导去。
我去找管理员,一个女的来了,她问了问情况,让我去找领导。
笫一天,领导开会。
笫二天,领导出差去了。
胖女孩寸步不让,耍起无赖:你一个外地人,你是谁?凭什么和我争?领导让我摆,你闹也没用。
商户们围观着,大家议论纷纷,但没人帮我说话。
管理员一味让我去找领导。
笫三天,我拿一把菜刀,拍在台面上:这个事情今天解决!归谁看证据!
一手把合同拍在台面:不服,这把菜刀说话!
胖女孩一看不对头,不敢吭声了,卷好货物搬走了。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无赖也是怕流氓的。
你想与不想,愿不愿意,要发生的事,没有彩排,没有预约,就这样赤裸裸的摆在你面前。这就是人生。
菜刀事件在商场传议许久,此后相安无事。入乡随俗,岀摊上货。我与每个人谈天说笑,应附自如。
自以为早演练成百毒不浸。
某天傍晚,收好摊走出商场大门,看到市场门口一个肥胖的中年女人,双手肥厚粗笨,行动却极极灵巧,一手捏个芒果,一手撕皮,往嘴里送,灵巧神速,她一口一口地吸吮着果肉,不消多时,一只芒果肉被吸吮得只剩下一只干净的核,而她,仍不摆休,举着双手在嘴边,挨个吸吮手指头上沾着的芒果汁,模样俗气贪婪。
我看得头皮发麻发涨,惊悚而恐怖。我这样的安于现状,离这样的形象还有多远?
眼冒金星,晕头转向,为什么我这样忧伤难过?
踉跄转身,一头撞在扫马路的紫苏身上。
为什么叫紫苏?我好奇的问。自认识紫苏,我俩经常坐在马路边说话。
紫苏的名字和她本身实在不相符。
在老家,农历七月十四,家家户户都杀鸡宰鸭,那时节,房前屋后都长满紫苏。人们都用紫苏作昧喋,我出生在七月十四那天,便叫紫苏。
高而瘦的紫苏,大我两岁,有个十三岁的女儿。
我们算同龄。紫苏说:可是你看起来象我的大女儿唉,我象你老母。和你做朋友,真神奇。
握握紫苏的手,一双正宗的劳动人民的手,瘦长,长满老茧,粗糙,骨节分明。
这是命。紫苏说:这世间的事,教你不得不认命。较劲,也只有认输的份。
紫苏你不要这么自卑。我微笑:我比你好不了多少呢,我刚岀生便被抛弃,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来自哪里?我也做过卑贱的活儿,扫地,洗碗,一步步,全靠自己。而你,还有女儿在眼前,我呢……
想起儿子,撕裂的疼痛在漫延,咸咸的尽是腥味。
再想起夏阿婆,我们住在一间木板房里,夏热冬寒,下雨天一直漏雨。那时我还有书读,阿婆忙着手上的活儿,看着伏在一张捡来的小桌上写作业的我,一睑满足。
读到高二,阿婆不幸染病过世,我便成了孤儿。
紫苏是长女,家离学校远,翻山越岭走一个钟。书读到三年级,带妺妹弟弟的任务落到她身上,便缀了学。
农家的孩子,带妹妹弟弟,干家务活,劳动,都是家常便饭。
转眼长到十八岁,紫苏变成了大姑娘。
有媒人上门和她爸妈说,让你女儿嫁到城里去,男人有正式工作,那是铁饭碗。跟了他,不愁没有好日子过。年纪大点沒关系,会疼人。
母亲吿知女儿这个事情,她不理会女儿欲言又止的抗议。男方找了个好日子,开来一辆农用车,紫苏笫一次出远门,颠簸五十公里山路,嫁到了城里。
男人比紫苏大了十岁,干机俢工。初见紫苏,居然面红耳赤。
不幸日子一长,开口闭口总要爆粗口,脾气爆躁粗俗,喜欢呼朋唤友,大吃特喝。
我真留恋嫁给他的头两年时光。紫苏无限留恋,那时男人收敛,不象现在箭抜弩张。
他们也曾有过温存,男人很会炒莱,从不让紫苏下厨房,他会把紫苏爱吃的菜放在她面前,自己一点不吃,全让紫苏吃。
年轻的紫苏在娘家沒受过这待遇,这让她倍感甜蜜。更重要一点是,只要他在,紫苏从不用自己动手弄吃的。这足以让紫苏死么塌地。
后来孩子出生,大事小事全变成家庭琐事,不可避免的吵吵闹闹。吵得最厉害一次,紫苏气得不想吃饭。男人气冲冲的喊:你他妈的不吃饭,哪里还有力气吵架!还要上班呢,病倒老子可不伺候你!
夜里俩人依偎在一起,紫苏叹气问:其实你心眼不坏,就爱大发脾气,说话又损,你就不能改改口?想想不甘心:你就不能让让我?
跟你说话不对路,基本靠吼。男人爽直应她。
也是,紫苏自己有时候想,自身性子也急,有时候说话不经过大脑滤滤,开口就冲出去了,似乎也不能全怪他。
那就这样吧。
不知不觉就过了十多年。女儿上了中学,开口说这个星,那个星。喜欢周杰伦,喜欢何炅。坐在电视机前大喊大叫。
紫苏闹不明白,活在电视里面的人,怎么就让这孩子这么着迷。
男人酒越喝越多,睥气越来越大。他爱让你哭就哭,让你笑就笑,紫苏捉摸不透。吵闹也抵不过他,男人随便一捏她的手往后一扳,紫苏便动弹不得。紫苏只好逆来顺受,有时全然不敢吭气。
唉,紫苏。
真奇怪,我从不愿在大院里和谁说这些。大院里的那些人,风吹草动,说一句话,全城会传成N个版本。紫苏说。
可你这么信任我,不怕我传出去。
你不是这样的人。紫苏很笃定:没有人穿着体面,坐在街边和环卫工聊天。依呀,你是我这辈子碰到的人。
她又悄悄说:有件事想问你很久。
你说。
妇科病,是不是由梅毒性病之类染上的?
你是说?
紫苏点头:他老爱跟几个老光棍混在一块,那帮人,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就怕他岀外面去招惹那些脏病,为这事总是吵。我身下发痒,有一段时间了呢。
他嫌弃我瘦……老说,怎么喂你都不长胖!紫苏无限惆怅。
她不敢声张,怕人误会染上性病,遭人耻笑。我真心同情紫苏,陪她去了医院。
妇科医生拿到化验单说:有炎症,要用药。
医生很详细的交待紫苏平时要注意凊洁问题。
过了十日,紫苏穿一件全新的淡紫色上衣,捧一大把新鲜的黄花菜,脸色潮红,一口白牙极耀眼,站在我面前笑。
单纯得全身不多一条筯的紫苏说:这个世界原本也不是那么糟糕,只不过是我们本身倒霉,净遇些窘事。
我笑了:紫苏,你心胸真宽大
紫苏也笑:这日子就这么几样盐米油盐,缺一不行。我也想象电视里演的那样,天上掉下大把钱,一夜暴冨,然后变成人上人。只是命中注定这辈子都要走霉运,一辈子给人当陪衬,永远当不了主角。
我们本身就是自己的主角啊,紫苏,没人能代替你我。
你不懂我想什么。紫苏意味深长的说。
我懂的。沒有谁人不经过摸爬滚打,一路坎坷风雨,沒有谁人一帆风顺。
我们的人生就是如此的辛酸真实,在社会的最底层,只能如蝼如蚁,如芥如尘,底调平凡,必须为生活卑贱而不倔的奔波忙碌。
也许,对生话认命是最好的态度,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
在无望的窘境,即使一个人,我也会风雨兼程。
三八节。说服燕子放下生意,约上紫苏,三个女人放荡了一天。
这样的日子真好。燕子满足的大叹。讠
是。紫苏心直口快:有夏依的日子就是不一样,凭提多快乐舒服了。喂,只是依呀,你在看什么呢?
我们坐在中心街二楼的落地窗前。
啊,没什么。我收回目光:上莱啦!动手吧,姐妹们,好好犒劳自已吧。
来吧,干杯!祝我们每天都有好心情!
三个女人都微醉了。回到我的住处,紫苏一头栽在布艺沙发上。
泡了一壶茶醒酒。我和燕子坐在地上。
依。燕子看我,欲言又止。
说。我不介意。
这么多年你一直自已扛着,多不容易。买了房,又开了新店,从柔弱的女孩变成彪悍的女汗子。很累吧。
再怎么难,也都过去了。只是夜半醒来,想起儿子,心堵得慌。
你没回去过?
回过,不止一两次。他搬出离婚协议,死活不让我见孩子。婆婆也象瘟神一样防着我,你说,我有什么办法。
当初一无所有的离开那个家,流离失所,每天饥一顿饱一顿,连包姨妈巾都买不起。这一切,历经岁月,终于一去不复返。
燕子叹气:你太耿直,心太软,所以吃亏。
太计较,多累,顺其自然吧,你呢,过得怎么样?
还行,生意越来越好呢。杨力在外面跑销售,我全程抓生产,我们聚少离多。
燕子。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
长些心眼。不是我挑拔你们俩个,我意思是你警醒些。
放心。她笑: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苦辣酸甜一路辛劳,我们就象左手右手,谁也离不开谁了。
燕子……可是看她满睑幸福的样子,不忍再说什么。
不过半年。
相伴十年的爱人卷走所有钱财,与小三私奔。燕子毫无察觉,还是杨力打电话给她,你好自为之。
燕子打电话给我,崩溃不成语,只是哭: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只有我蒙在鼓里。
我赶去,还好她八岁的儿子被妈妈吓住,去求助邻居,邻居打110来人把服药的燕子送医院去了。
我一直守到洗胃抢救后,燕子醒来。
你说,夫妻俩,同苦那么多年,总算是苦尽甘来,为什么不能同甘?燕子失神的自语,身心俱疲。
你为什么那么傻?!我恨不得扇她几巴掌,让她清醒过来,我咬牙切齿的说:人家打你脸,你必定要愤起反击,痛揍他的右脸,这是生存之道。你为什么那么痴黑甘当他的拌脚石?把他撇开,不会自已走吗?!
我能怎么办?他做得这样滴水不漏,没有吵闹,沒有丝毫破碇,可以这样绝情。
我痛心气结:这只能怪你一条筯,自已整日死命打拼,为什么不知做到心里有数?别再做蠢事,你经营多年,为什么凡事依赖他?这个世道,为钱财什么蠢事都发生。作为女人,就应该手里心里有一本台帐,这才合理。
可是我真的没有二心,只为这个家,为了孩子,当初他那么穷,我都沒有嫌弃,我们一干二净白手起家,他怎么能这样对我。燕子痛哭流涕。
紫苏也赶来,和着声调也把那负心男人痛骂一顿。
哭吧,哭过一场,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和自已过不去那得多傻冒!全世界除了他是男人了?钱没了可以再找,男人走了,也可以再找啊!这又不是多大事!
陪伴到燕子出院,她终于释然。
回想创业之初,我背着孩子踩一辆平板车送货,风里来雨里去,我也没等这个男人吃过一天闲饭。我会记得时时对自已说,一个人我也会走下去。
紫苏霸气的应她:这不就结了?这世道,不是非少了谁,地球就不转了。
我们卑微的命运,多舛的人生,应该自已把握。自尊的活着,警醒与自救,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紫苏实在是个热心的人。
她说:依呀,你为什么要独身一人?这生活泛味,找个好男人,一起来享受生活啊。
我笑:我这样子,找谁?我不愿有人管束我。
你店面都开了两三家,生活无忧。人又长得好。该找个人陪伴。紫苏坚持。
象你那样?我可不想找个人整天打架。
唉,不是每个人都象我家老粗,其实,他不发脾气也挺好的,谁还不能有点小睥气。
姐,别为我操心啦!我一个人自由自在挺好的,我天马行空惯了。
是了!紫苏自顾自沉浸在自已的遐想里:有个人开豪车,有钱的样子。经常上我们站里修车铺,我听我家老粗说,他没老婆呢,我介绍你罢。
可别,姐,饶过我吧,有钱人更不靠谱了。
紫苏责怪我:这么消极,谁不这样过?过了这个村,难找那个店。趁着现在年轻不玩,等到七八十老妖精才折腾?人生这么苦短,为什么和自己过不去?
我苦笑再想不出什么话来搪塞她。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一切可以选择,我大概不会这么抵触吧。
紫苏提起这事兴奋不已。
老妹呵,听姐的话没错。去相相吧!
她热心的不象话。
怎么,这段时间不见你唉声叹气,是不是……
是啦!她居然害羞点头:我家那老粗,这段时间来……
说说看,他怎么对你,让你这么花痴?我逗她。
他,他……她居然扭捏羞娇如少女。
我哈哈大笑。
于是感染了紫苏的好心情,我去相亲。
你好,我叫周东旭。他自我介绍。
姓周?周总理家亲戚?
他笑了:无从考证,但我姓周。
他身材修长,有一双略带忧郁的眼睛。
你很喜欢读书吧?
我穿了一件浅色长裙,套一件薄开衫。
走马观花,只为打发时间而已。
曾经痴迷琼瑶?7080后读中学时的最爱?
略看过。我浅答。那时看书对我来说是件太过于奢移的事情,阿婆捡回来的废品里,有书,但残缺不一,有头无尾。
他为什么会问这些?
这倒是奇趣。曾经,我为一个女孩,积攒下所有的零用钱,给她买三毛和琼瑶所有的书……他若有所思。
青春总是美好的。
真是个幸运的女孩。我微笑:那会儿要看书,只能到书店着看,打发时间罢了。
老实说,曾师傅老婆总吹鼓你如何如何优雅。喜欢看书。我想爱看书的女子总是不错的,我才决定来看看。他盯着我说。
哦,原来如此。我不置可否。
夜幕降临,小城夜色很美,街灯散发出温暖的光。
你缘何这般谈定?周问,他斜靠在椅背上。
活到这个年纪。我微笑,心情一好再好。人生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无遗憾。
我和多个身份不同的女士共赴饭局。他说:形象都了得,姿态万千,但是一开口,三观尽毁。
我笑得喷饭。
你不问我家庭背景,资产几何?他带戏弄自嘲的口气。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依然微笑。我从小就独立,干所有家事,长大自己挣钱养自己,尽管命运对我有些不公平,所有努力要比别人多附N倍,但是,你的钱包跟我有什么关系?
然后趁他起身去洗手间时,也站起身,结帐走人。
他错鄂的看我的背影。
我想我是放肆的,肆无忌惮,我不必为谁人装腔作势。
一个经历过大风大雨的女人,不会再轻易言爱。
在灯火婉转,波光滟潋的城市。
有时候我想,自己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我到底想要什么呢?每天忙碌,为一日三餐,为温暖的话语感动,为恶毒的暗箭接招,原因太多,生活太累。
再接到周东旭请我吃饭的电话,我心生一计,叫了紫苏和燕子。
紫苏搭头搭脸的来了,我看她精神不振,逗她:唉紫苏,又干架了吧?干吗灰头土睑的?
紫苏愤愤不平:他感冒了,我劝他少喝点,他嫌我多管闲事,说我当人面不给他面子。吼我一通。喝吧,喝死他去。
他死了你舍得?
不就是关心他吗,人家不领情。
燕子迟了会儿,一身时装,居然还化了妆。
这才是我们的典范。我拍手:紫苏你学着点。
周进来时三个女人还在吱吱喳喳逗乐,他不动声色。
周老板,我说吧,我老妹人不赖,你还不信。紫苏说话口无遮拦。
还得感谢你介绍我认识。周说。
那么周老板你看怎么样?紫苏似乎要打破沙锅到底。
姐啊,燕子喊:你别管太多了好不好,都老大不小啦。来,开吃啦!这么多昧也堵不住你的嘴吗!
我失笑。
周坐正身子:好吃多吃些。
周老板,不知下次我们还有囗福不?燕子问。
有,有,随便。
我作壁上观,以周的阅历,他不可能不知道我的意图。
独身这么久,不是不觉得孤独苦闷过,只是我无所谓的将就婚姻,让我一想起就索然无味。
饭菜吃到半残,燕子悄悄扯起紫苏,借口上卫生间。俩人走了。
周不动声色:你是不是也想走?
是。我简短应,再喊服务员买单。
还是我来吧。他脸上挫败的感觉:上次承让你买单,我多不好意思。
街上人来人往,车在车流里穿棱。
他打开音响。
……你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就象喝了一杯冰冷的水,你知不知痛苦的滋味,痛苦是因为想忘记谁……
巫启贤的声音在车里响起。
心里一下子泪水肆意奔流,那道伤疤又在悄悄揭开,血肉模糊。
这样的疼痛,多年的荒芜岁月象几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还要经历多少时光,才能抚平这一切伤痛。
阳光灿烂,是我最爱的天气。朝霞在慢慢地漫上东方天际,太阳刚刚露出脸,一丝丝阳光斜射下来。
醒来是凌晨4点,百般聊赖,就象被围困般的纠结。干脆,岀去走走吧。这个念头闪过,有些嚇然,很快又释然。
很期待。
好吧,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关掉手机,收拾行李。车上高速,一路向东,向东,那不可探究的漫无天际。
车里放着最喜欢的,一首接一首的歌曲。
广昆高速,没有假期时的拥挤不堪,车速超百的豪车不时呼啸飞驰而过。
我去了三江。
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披着外套坐在程阳风雨桥上。淡淡的薄雾弥漫在田间地头,山青水秀,象一副泼墨山水画。
现在正是六月,成片梯田上,插下的禾苗绿油油连绵漫野,我坐在田埂边上,聆听风语,稻禾在拔节,欢欣徉溢。
到了金秋,一片金黄,收获的欢景,大概又不同吧。
我究竞为何这样忧伤。逝去的青春,埋没的往事,为何这样令人怀念。
为什么走到哪里,都无法忘却你的容颜。
没了你,仼何事情都可以将就。
如今,我却不愿再将就。
打开手机,一窜红闪闪的标号都是未接电话。
周。燕子。紫苏。
周:我请你吃饭,可是你消失去了哪里?
在高速服务站,有个背着行囊的年轻人对我说:姐姐,你好,我是个大学生,在做社会实践实习,你是否愿意捎我一段路?
车上路,我问:大学生,现在的年轻人流行早恋,你为什么独自一人?
哦,我不想这么早找个人来束缚我。大学生说:我才二十岁,还想自由几年。
你的意思是谈了恋爱,就不自由了?
大学生点点头:追女孩子,要花太多的精力,可我现在想做些有意义的事。而不是把时间都花来哄女孩子开心。
年轻,单纯,干净,阳光。我想起当年在客车上给我递纸巾的男孩。不知十年后,他还能保持这份纯真美好几分?
下了高速,我转县道去了老家。
以前我坐客车,压抑不住想儿子时不顾一切坐车回去,曾经的大门紧闭。敲开门婆婆见我便冷漠的把门关上,一直如此。
在路口等到季明,他漠然的看我,昂首挺胸走过。
自取其辱的我恨不能——妄想手中一把刀,刺向那冷酷无情的背影,然后刺向自己的心胸……
不知多少次。
流着泪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似曾相识的人们诧异的看着流泪的我。
没有一句问候。
不会有例外,我坐在车里,看向那扇闭的大门,良久,调转车头离去。
打开车门,见到含笑倚在车门边的周。
他对我说,他又想回到十八岁的青春少年,一个女孩喜欢看小说,他便省吃俭用,把零花钱全部用来买小说。
夏依,你喜欢什么,我也可以买。
我没什么可喜欢。
夏依,请你吃饭吧。你这样淸瘦。
请我?那你给我做一顿饭吧。
好,请点菜。
皮蛋瘦肉粥,清焯波菜。
他笑意馨然,温暖:我还以为什么高深大餐。
倚着厨房门口,看他穿白衬衣的背影,他剁肉,剥皮蛋,洗菜,切葱花,有条不紊。应该是经常下厨房的人。
洗好菠菜,水开了,把菜放开水里,焯过捞起,加油盐开拌。这是我的最爱。
过日子,离了油烟味我真会死掉。
夏依,很久以来我沒有这种心情。周坐在我对面,看着我。我们居然相亲,我觉得不可思议。
我不知道说什么,连我自己也这样认为。
你想不想听我的故事。
你说。
广袤的夜幕下,我们居住的城市,灯火流璎,安宁详和。
十年前,一个夜朗星稀的夜晚,他出差回来。想着给妻子一个惊喜,他沒有打电话告诉她提前回家。
在楼下,他看到卧室还亮着灯,她还没睡?看看表,零时三刻。
再看时,窗帘竟映出两个搂抱的身影!一股热血冲上额头,他攥紧拳头,一瞬间的反应是冲上去,踢开门,找刀!不顾一切用力挥!大力斩!
一阵凉风及时拂面而过,他猛然惊醒,再看一眼空荡的窗帘。
颓废的走上楼,在门口楼梯坐下。打开买的云烟,那是买给老丈人的。他一支接一支点燃,脚下堆满烟头。
五点半,寂静的清晨。房门开了,他站了起来,惊呆门口站着的人。
离婚手续很快就办好了。
沒有纠纷,他们没有孩子。两年的夫妻转眼形同陌路。
那年公司刚组建,一大堆焦头烂额的烦琐事,他频繁出差。四处碰壁,分身无术的绝望……那段时间,他实在无睱顾及家里的老婆。
还好,没有孩子,他庆幸自己还有一丝好运。把离婚证塞进包里,收拾衣物。离开租来的房子,住进公司办公室,每天不是泡面。就是路边小店随便对付。
他发誓一定要成功,以雪耻恨。憋足一口气,一定要把人生翻本。几年后,他做物流公司,快递公司顺风顺水,逐渐走上正轨。
一直忙碌,突然松懈下来,人就觉得空虚。有次出差到外地,事情顺利办妥。神差鬼驶,跟一个上前来搭讪的女子,走进一家酒店。却不知噩运降临头上,待他一觉醒来,身上的财物全被劫走,六神无主之下,报了警才得到救助一张火车票回家。
更要命的是,笫二天下体发痒,顾不上羞耻,去了医院,医生说:还好,还算轻的。花了大量的财力和时间,历经一年半载,最后得到一名游医的草药,连喝带洗,才彻底去了根。
从此,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多年后的今天,事成功就。日子平缓单调,不是没想过要改变这无聊的生活,而是一想起不堪回首的那段日子,热情便被无情浇灭。于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单着,尽管这日子空虚而寂寞。
夏依,遇见你是一个例外。
我?算了吧。
我再也不会奋不顾身的去为谁,再也不会了。
依,谢谢。燕子在电话那头轻轻的声音。
不必说这些废话。我爆粗口来应她,我知道她此刻眼中含泪。
我没话费啦。
真的?那我帮你充。她笑了。
我们都希望,不要再有泪。我们之间,不必言谢。
时间过得飞快。燕子终于缓过一口气。她的加工厂没停产,店铺没关心,孩子送去寄宿学校。
燕子,离婚吧。我说。
说得轻巧,去哪里找他?燕子苦笑,天下这么大,找一个音讯全无的人,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一穷二白的当年,窘到一包姨妈巾都买不起,燕子二话不说,给了我五千块。之后又借我一笔钱作周转资金,我才有了今天。
燕子出事后,我打一笔钱到她帐上,让她应附当时的困境,经过这段时间,她的生意又重新走上了正轨。
我们坐在阳台上喝茶,皎洁的月光正从天幕边徐徐升起,夜幕下,是美丽温暖的万家灯火。
紫苏依然扫着大街。我这辈子,就是这个命。紫苏认命,干活吃饭是她对人生最透彻的领悟。
她依然喜欢笑。喜怒哀乐对于紫苏来说只是一种表情,痛了就哭了,高兴了就笑了,没有为什么。
我们三人经常聚在一起,做一桌美食犒劳自己。
在我家,紫苏挽起袖子大干。
还不忘不厌其烦的关注我的大事。你和周老板关展得怎么样?
没怎么样。
紫苏把我家的地板拖得铮亮,害我不敢轻易走动,不想亵渎她的劳动成果。
这么漂亮的家,找个伴来一起享受,才是正事。心无城府的紫苏说。
唉,我们对男士过敏。燕子说:你就别操心啦,紫苏。
切!一个男人就怕成这样!紫苏不屑:这世上就男人和女人,你们难道幻想碰上外星人吗!
我们一起大笑。
结交紫苏,她最大的功劳便是教会了我和燕子许多的处世之道。
什么是生活?
环卫女土紫苏说:就是生下来,活下去。哪一个人不是这样的经历,过日子哪里离得了盐米油盐?哪个家庭不是磕磕碰碰,哪一天不是日起日落。
命中注定你贫穷,就过贫穷的日子,命中注定你富贵,就过富贵的生活。
无可非议。
我们三人坐在一个临街的大排挡,华灯耀眼。
平时我最恨吃虾。紫苏说:还要剥皮,太麻烦。可是在这里,才适合吃虾呢,可以消磨时间。
喜欢吃,就痛快吃!人活着不就为吃么!燕子豪气说。
我含笑在喝茶,一惯这样,我宁愿看她俩斗嘴。
烟雾缭绕中,周走来,拉开椅子从容坐下。大美女们,今儿怎么有这样雅兴?
哦,周老板呀。正好,有人买单了。紫苏笑。
周老板豪气奔放:随便,菜不够,再上,服务员,过来!
够啦!再上浪费,浪费可耻。燕子阻止。
咦,周老板,怎么这么凑巧?在这碰上?紫苏奇怪的问。
我送一个朋友,一个人随便走走,这不,在闹市听到你的声音,就过来了。
他侧身看我:夏依怎么不说话?
你们说就好,我听着呢。
一旁的紫苏酒兴上头,不知怎的搭讪到邻桌去,居然在碰杯畅饮,两三言语,邻桌男士居然全挤到我们这桌来了。
来吧,姐陪你们玩两局。
来就来!
六个六!
同个声!
五大三粗的紫苏猜起码来灵巧易如反掌,她飞快的手势令人眼花缭乱,有时只出两三手,对方败下阵来。
姐啊,码神啊。
周老板说:没想到你们姐妹花,居然卧虎藏龙,身手不凡。
我调侃他:你以为,女人只会相夫教子,上不了台面?
不敢!你们个个深藏不露,不敢小看。
猜码是紫苏教的,在饭桌上绝对是消遣的好计,我和燕子很快出师。一直没有这样的放纵,这算是无聊生活的小点缀吧。
喝至半酣,上了周老板的车,紫苏和燕子还陶醉在赢码的激情中,两人又唱又喊。
夜已深。我醒来时身上披件外衣。灰蒙蒙的夜幕,几颗星星寂寞的点缀在远处。有浅浅的蛙鸣。
你醒了。坐在驾驶位上的周转头看我。
是,口渴难耐。我才四处搜寻,他便递了一瓶水过来。
一口气喝下半瓶,依然浑身躁热,我狼狈的打开车门,下车,清凉的夜风吹来,我清醒了不少,眼前波光潾潾。我拔腿走去,被一把扯住。
危险!耳边一声断喝。
没事!我洗洗脸。
那来吧,我带你去。他沒有松手,拉着我,很仔细的察看地形,试探着前行。
清凉的河水,我痛快的洗了把脸,真想一跃而入,在水中折腾个来回。
旁边的人一直在耐心等着,不出声。
我站起身,他审视的盯着我:一向看你文静矜持,今夜为何如此泼辣慓悍?
我尴尬的笑笑:有很多的为什么,是不能回答的,也不需要回答。或许你会懂,不懂也没关系。
我可以温柔如水,也可以泼辣如姜。这是生存之道。
也许是我,太过于心急。他答非所问,我知道你的朋友很多,可是我实在想在你的朋友圈凑个数。
我哑然。
毫旡倦意,甚至有些亢奋,我患了醉酒后遗症。
看来你需要一杯醒酒茶。周说,定定地看我:是否需要?
我反应很快,我是想离开这个地方。
那好。
车灯划过黑夜,此刻是夜半三时,寂静的苍茫天幕,狰狞的夜晚,目地似乎远不可达。
一路颠跛。
车终于停下,前面是紧闭的铁门,两旁有三角梅簇拥掩映,幽香阵阵。
里面房子有人醒了,披衣出来。
老铁,开门。
老铁出来开门:老板,这么晚?
顺着水泥路一直往前,两旁是整齐排列的火龙果树!象火焰一样通红的果实,一颗颗挂在象仙人掌模样的长枝条上。
果园深处有一间精致的小白屋,家具设置齐全,最显眼的是一个大磨盘,上面有精致的茶具。
我口瞪目呆:你还是农场主。
才做了几年,算副业,也算爱好,我向往田园风光。他答。
他熟练的沏好茶,特意拿了高脚杯,端给我,转身出去。
转眼他又回来,手上拿了几个火艳艳的火龙果,拿一个托盆搁上,用水果刀切开。果肉红心,在灯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尝尝,看味道如何?他说。
茶香清冽,果甘甜。
有时候,吃喝都可以抚慰我僵硬的心灵,毕如饥肠辘辘时,安静下来,面着着诱人的美味,可以忘掉一切忧烦。
周一直在忙碌,屋内很快弥漫起白米粥的香味,他挽着袖子,打手电去摘新鲜的小白菜,抓回一只在夜里只会发傻的小母鸡。
菜是工人种的,鸡就散养在园里,全是无公寈食物。他说。
天空渐渐泛白,天亮了。
白米粥,清焯白菜,素炒青椒,姜酒鸡汤。
味道是特别的美味。
清晨的徽风中夹杂着野草花香。满园娇艳的红果,绿叶上垂涶欲滴的露珠,浅鸣的小鸟,雾在渐渐散去。
我有瞬间的痴迷,在这个别样的清晨。
你说,我要不要原谅他?给他一个机会?忙着的时候燕子发短信来。
什么意思?我停下手中的活,回复。
杨力,两手空空象只落水狗般狼狈回来了。他跪地乞求我。
我一时气结。
那你,什么意思?
依,他毕竞是我儿子的父亲。
心太软,是女人的通病。
你打算接纳他?
不然呢?我厉声告诉他,马上去办离婚手续,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他长跪不起,自扇耳光,就象一只赖皮狗,依,我没有办法对付他。
我许久想不出什么话来答复她。
好了伤疤忘了疼,也许是我们的悲剧。
世事总是难料。
接到紫苏的电话,我即刻赶往医院。
在急救室门口,悲伤的紫苏用力抱住我,哽咽不成语。
她的同事吿诉我,曾师傅钻到清洁车底下检査故障时,千斤顶漏气,车身往下砸,压在了曾师傅的腰上。他的伤情不容乐观,也许会落大终身残疾。
我和燕子在医院陪紫苏,渡过了不堪思量的几天。曾师傅暂无生命危险,瘫患在床,生活无法自理。
紫苏天天掉泪,但在爱人面前,她若无其事。
那怕啥,我伺候你一辈子!你千了别放弃,要努力争取康复。她微笑着对丈夫说。
男人眼中有泪花,居然面带愧色,别过脸去。
亲爱的朋友,无论你们在人生转折点面前,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尊重你们的意愿。我爱你们,爱你们至纯至善的母性光芒。我们直面月,从不言放弃。
------如果可以,我愿意在你的每一次远行,陪伴你左右。
------我希望我们能携手,走在岁月静好的每一天。
------我知道,你这样的女子,必须用人间烟火的熏陶。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不求回报,只求你能让我伴随左右。
周每天不懈的给我发短信,他甚至不求我回复。
我的心曾变成了荒漠,风沙漫天飞扬,没有一丝生机。似乎来到了春天,有丝丝细雨,枝芽静静绽放。
春天来了,种子发芽,果树开花。走过小学校,孩子们稚嫩的声音在齐声朗读。
多么美好,春暖花开。
依,你是个另类的女子。
他同城快递送我攻瑰花。我却暗自眷恋白米粥,姜酒鸡汤。
依,你是笫一个,让我想为你改变的女子。
因为那时他们刚相识,相亲那晚她不卑不亢当他的面结帐离去,他鄂然。
然后想继续。他跟踪在她身后,弄淸她的住址。假装偶然巧遇她,俩人坐在路边小摊吃早餐。
邻桌有个戴老粗大的项链,大字金戒指的土豪口中狂吐浓烟,烟雾熏到了她,她厌恶的扭别脸去。
他看在眼里。回家即时把香烟全丟掉,多少次的自我安慰变得决绝,终于彻底告别了那祸害。
他知道他需要什么。他欣赏独立,有主见的女子。
如果远行,不能预见的坎埼路途,如有伴携手同行,同甘苦,共患难,那将是多么酣畅淋漓的经历。
2008年。
南方遭遇了一场旱见的大风雨雪。百年一遇的冷空气突袭了温暖的南方。持续低温,冰冻的天气,带来了雨雪。
南方居然下雪了!
这雪,却是灾难性的。
大风暴雨肆虐着大地,电网垮塌,道路覆冰,雨雪交加,冰天雪地。
通讯中断,交通受阻。
我在昏暗的冰冷的暮色中,刚掏出锁匙,手机响了。
依,你在吧。
在,刚到家。
老家出事了。
什么?信号不好,我提高了声音。
老家,据说暴风雪刮了大半夜,满城狼狈。电力公司全力抢修中断时线路,季明出事了。
季明出事了。我的脑袋轰隆隆的响。
尽管这个人已经和我的生活了无交集,可他依然是我儿子的父亲。这是永不能改变的事实。他追我我和他若即若离了三年,然后结婚。一起生活了三年,也曾有过短暂的温存,美好的爱意。
我陷在黑暗里。
冷,车几乎打不着火。
高速封闭。
调头去了二级路,凛冽的寒风腐蚀着大地,苍茫一片。
心在疼痛,泪水再禁不住,把车停在路边,哽咽不能自己,放声大哭。
天寒地冻的夜,裸露着狰狞的面目。
这人世间,悲欢离合,多么的不甘。
两个钟头的车程,我在寂静的夜里,象走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打开门,婆婆怔住了,眼泪流了下来。
妈。我叫,上前抱住婆婆瘦弱的身子。儿子陌生的看我,他的眼神刺痛了我的神经。
我还象家庭主妇一样,买菜,做饭,扫地,洗碗。在这个时刻,如果我缺席,我会悔恨一辈子。
这世上的路,没有回头之路!我站在街口,依稀看到自己青春年少的模样,如今已和你人世永隔。亲爱旳,如果你泉下有知,我掬泪为你送一程。
一路走好!
我去儿子办了转学手续,又去转户口。几年的离别,小城日新月异,物是人非。
走进大厅,迎面朝我撞来的是那双熟悉的眼睛,他的照片在最上方的位置。
我的心无来由的抽痛。其实我并不想再爱你,我只是撑握不住我自己。曾经仼你的身影,塞满我的心里,成为全部。
我苦涩的看着那张英俊的脸,那样遥不可及。他走的是阳光大道,而我,卑微到了骨髓里了吧。
没有对与错。人生本来就无常,现实与梦想,总是站在对立的方向。
刻骨铬心的是青春。
我从不后悔与你相遇,在最美的年华,我们演绎过最美丽的场景,在这一生,无怨无悔。
正月十五。
我还在老家,说服婆婆陪着儿子到小城跟我生活,收拾东西花了几天时间。
周发短信给我。
很多浪漫的事,已经不适合我们这个年纪,不知你是不是很在乎。
我没回复他。原来所有不经意的相逢,都是生活片断。
也许,做一个傻一点痴一点的女子,活着会轻松一些吧?可是我为什么做不到?
如果当初,我没有碰到王家良,也许心态会改写。如果当初,季明不是那么痛快的离婚,也许我早疯掉。
如燕子,假若错位思考下,我在她的位置,又会怎样?
又如紫苏,假若我是紫苏,又会怎样?
一一想过,我是庆幸当初离了婚。假若我是燕子,我会不留遗力的寻找解决方式,把事情解决掉。
因为我不能容忍伤害。
假若我是紫苏----我毕定成不了紫苏那样的人。
算了吧,我自嘲对自己说。
生活给了我太多的冷酷无情,我必须全副武装咬牙面对。我就是我,没人能代替,每个人都是自己。
跌倒,爬起来拍拍尘土,只能往前,不能后退。
一个初春的下午,料峭的风夹着寒气,在天地间飞扬。有阳光,暖暖的照着大地。
我一趟一趟的把要带走的东西搬进车里,婆婆把门锁好,拉着儿子上了车。
拐出街囗,直行,然后右拐,上高速。
已经接受我的儿子挺着身子坐在位置上,他轻声问:妈妈,我们要去很远吗?
不远。我温柔的答:两个钟头的路程,新的学校也很捧呢,你会喜欢的。
儿子不再说话,抿着嘴盯着前方。
前面的路往前伸延。陪伴是最美好的告白。
如果可以,我愿意陪伴你们,每一位至爱的人。
我们一起,努力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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