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最大的困难是资金还不到位,苗圃里的树苗枝条现在还不能变成现金,门面上又占了一部分资金。汪福明反反复复计划几次,如果不借钱就只能修两层,还没有装修的钱。
刘建苹不同意,她认为要修就一次到位,按原计划两楼一底,底楼做客厅和厨房外,留一间大的他们老两口做卧室,杂物间单独从院坝里开门,把农具和其它东西放里面。二楼最大一间做儿子的新房,其它屋子做客房。三楼修成套房拿跟永革哥去住,由他怎么安排都可以。钱不够就借点钱先修好,现在凑足钱再修房的人家不多,因为人些怕节外生枝,只要报告批下来就开始修建。
刘建苹知道汪福明是不愿意借钱用的人,开导丈夫说:“等开春把苗圃里的树苗和枝条卖了,就多了十多万,门面每个季度也能分些钱,我们先借些来用起,开春卖了树苗枝条就还了的,这样就不会耽误娃儿的婚事,你看嘛,天喜新龙他们的娃儿都要上幼儿园了,我们家八字还没写那一撇,你不心焦我心焦。”
她想抓紧时间把新房子修好,早点把媳妇娶进门,看到和汪青山同龄人的孩子满地跑她就心热,看到胡慧娴那么好的女子迟迟成不了她的儿媳妇她就着急。而汪福明奉行的原则是有多大能力就办多大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向哪个开口借钱的。老两口就这样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偶尔说急了还要小吵小埋怨。
林华芳听说青山家修新屋的报告已经批下来,女儿女婿为修房子的资金不到位闹不高兴,老人把她的两个儿子儿媳叫到跟前:“你们的妹妹家修房子钱扯不过来,苗圃里头的树子一时还卖不成现钱。他们两口子天天在扯皮,当哥哥嫂嫂的看看能不能搭把手,先借些钱跟他们,帮他们家度过这关。汪福明那条老牛筋一定是牛劲又犯了,抹不下脸来借钱。他们不想想汪青山都多大了?和他一样大的人些娃儿都能打酱油了,这两口子还有闲心天天扯皮。”
刘建强怕母亲生气,赶忙回答:“妈,我们也听说了,我们俩弟兄也一起商量过,准备每家拿五万去,只是他们不开口,他幺姑爷的脾气你是晓得嘞,我们怕他不接受,弄得大家都尴尬。”
刘建兴急忙接着哥哥的话表态说:“妈,我们不是舍不得借钱,是怕他幺姑爷不肯要,遭他杵一鼻子灰。”
陈春秀说:“妈,我们咋会舍不得借钱给幺姑嬢家嘛,一家人都不帮还能帮哪个。”
何芸淑也表态道:“妈,你就放心,幺姑嬢家修新屋我们不会舍不得借钱嘞,就是超过五万也没问题。”
老太太有儿子儿媳们的承诺,底气足了,把拐杖在地上拄了一下:“你们商量过就好,我老婆子亲自出马去,看他们敢咋样?”
林华芳拄着拐杖要到女儿家去,何芸淑怕老人路上有啥闪失,一路地扶到汪青山家门口,临离开时在老人耳边说:“妈,今天我不方便进去,您好好给他们说,不要怄气嘛,说好了您不要一个人回来,隔会我来接您。”
林华芳进了汪青山家院子后冷着脸不停的张望转悠,任凭女婿女儿怎么请都不进屋坐。汪福明只好小心地陪着老岳母转来转去,刘建苹捧了热茶递给母亲,老人假装没看见,依然东看西看。
刘建苹央求道:“妈,进屋去坐嘛,看转晕了。”
老人依然冷着脸,看着院子里的苹果树说:“别当我是吃粮不管事的人!我在给我的外孙看屋基和朝向,关你们啥事?你们怕修房子麻烦,就请到侧边散凉去,我老婆子亲自请人来修。”
刘建苹急了:“妈,我们又不是不急,不正在商量嘛。”
“商量?咋商量嘞?是不是要商量到猴年马月?有好多家修房子是你们这样子的?狗舔油锅,倒舔不舔嘞,钱一时凑不齐还有你的两个哥哥嫂嫂嘛,还有我老婆子嘛,你们的哥哥嫂嫂都把钱准备好了,就等你们开金口,你们面子好大哦,还要我老婆子倒起请你们求你们跟我们开口借钱?”林华芳越说越生气,把拐杖在三合土地上重重的拄了几下。
汪福明怕老人有啥闪失,急忙去扶着岳母:“他婆婆,是我们小辈要不得,您老不要讨怄气,我们依到你,修房子的事您说咋办就咋办。”
林华芳的脸色才和缓下来:“我才懒得给你们心焦呢,天底下还有你们这样的老太爷,要用钱还舍不得开金口,抹不下脸,晚上去你们哥哥家拿钱。建苹,你把我送回家去,免得你家二嫂又跑一趟。”
晚上,许新龙把他在外面装修看到的最佳房屋布局画成图拿给汪青山,两个好朋友又在图上比划了一阵,根据汪青山家的地势对图纸作了一些改动。
第二天一大早,刘建苹就去请李式亭来帮看屋基朝向,李式亭到外县给一个土豪看坟山去了,家里人也不晓得他啥时能回来。
心情急迫的刘建苹哪里等得,跑到十多里外请远近闻名的风水先生,过了两天,那请来的商老先生在院坝头敲了一通锣鼓后,穿了一件红绸上衣的汪福明就在大门口插上九柱香,香前面的大木盘子里摆放猪头美酒,感谢本方神灵土地庇佑。刘建苹在院子里燃起香烛纸钱,摆起肉食贡品,请求列祖列宗保佑他家修房顺利,大吉大利。
刘建强点燃的鞭炮响过之后,只听得银冉飘飘的商老先生朗声念道:
“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
山管人丁水管财,荣华富贵水上来。
左有青龙把财献,右有白虎把身翻。
前有朱雀似楼台,玄武华盖冲云天。
新房落基在此地,福地终有福人占。
叫声主人无忧烦,自有福分占龙山。
宝宅巍巍荫后人,无灾无难喜开颜。
积德行善修正果,后代儿孙个个贤,
财源滚滚做高官。
公元2007年农历十月初六辰时,吉日良辰,天降祥瑞。梨园村村民汪福明、刘建苹夫妇新屋奠基,望上天和四方神灵保佑主家开工大吉,从始至终平平安安,万事胜意!”
念完后,老先生从许新龙手里接过手柄上缠着红绸的桃木锤,按顺时针方向在屋基四角敲了一遍,高声叫道:“再鸣礼炮,上香敬酒,感谢四方神灵保佑!”
汪青山燃起一万响的鞭炮,胡慧娴双手把香举过头顶,向四方作揖行礼,然后恭恭敬敬的把燃起的香插在香炉里。
突然,大门外传来洪亮的声音:“兄弟啊,这么大的喜事,咋不告诉哥哥一声?”
话音刚落,张永革走了进来,拉着汪福明不干:“兄弟,你修房造屋动工这么大的喜事不跟哥哥说,是不是怕我来分你一份家产?怕我去跟你打官司?”
汪福明连忙说道:“哥啊,你还稀奇我这点?不要拿兄弟开玩笑耍。不过,我和你弟妹已经商量巴适的了,房子修好后三楼归你使用,厨房、卫生间都是有嘞,你懒得做饭就下楼来吃,就跟原来一样,你想在这里住好久就住好久。”
张永革笑了:“这还差不多,房子修好没得我的一份,我要去干爹干妈坟前告你们的状。不过,我要看看图纸,这房屋的布局究竟合不合我的胃口心意。”
汪福明觉得张永革是城里人,见多识广,说不定硬是有啥好建议呢,忙叫儿子把图纸拿来。
张永革拿了图纸,在手上摇了几下,笑眯眯地说道:“这儿人多,你们又忙,我在这儿看影响你们,到后面慢慢看去。”说完就到院子后面的大柿子树底下研究去了。
张永革刚到后面铺开图纸,高万全就开车带着高樱枝和张翔云来了,他在院子外放了一通鞭炮。汪福明听见声响,急忙出门去迎接,高万全一脸的喜色,先送上一个红包,然后拱手祝贺:“亲家,大喜事啊,新屋开工,大吉大利。”
这一声“亲家”让汪福明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那里,原来都是叫老表的嘛,今天咋叫成亲家去了。
高万全见汪福明发愣,哈哈一笑:“你硬是反应不过来嗦,张老板你们是弟兄嘛,他家儿子张翔云是我嘞女婿噻。从那方理过来,我叫你一声亲家要得不哇?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嫌弃我啊。”
汪福明赶忙说道:“亲家,你说啥啊,我汪福明算个啥,哪里敢嫌弃你,是你这突如其来的一声亲家,叫得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确实是这叫法和亲热劲让汪福明一下子难以适应,原来在哪里碰到都是他先叫,高万全才答应一声,语调也从来就没有今天这样热络过。
高万全是把待人接物的分寸技巧把握得恰到好处炉火纯青的人,该泡茶的决不会递烟,该斜眼看的决不用正眼瞧,该用“嗯”回答的决不会和颜悦色的答应成“哎——”。
昨天晚上高万全就在心里盘算了好久,看那汪青山的发展势头强劲,又是在校外辅导娃娃些,又是捐献图书,学校头那么多娃娃对他崇拜着,回家去必然要和妈老汉说汪青山的好,这影响力绝对不可小看,这些娃儿看着就长大了,以后姓汪的拥护者会更多。
还有老年协会的那帮老糊涂些,吃饱了没事做,到处摆汪青山的好,说他清正了民风,一招就治住不孝敬老人的卢玉芬,让村里其他媳妇们也受了教育,有所忌惮,不敢乱来。还帮村小学摆平了和向如琼家的冲突,到处添油加醋的夸赞。
高万全认为那些人说汪青山的好就是在说他们村委会的不是,就是看不起他高万全,就是在故意降低他的威望。
高万全想,那小子的威望越来越高,拥护的人越来越多,心机也越来越成熟,早迟对自己是个很大的威胁,这样的对手必须得提前关注着提防着,最好是趁早能逮着个绝佳机会,趁他羽翼未丰,一举将他整得服服帖帖,永远不得翻身。
可是,像汪青山这样不走邪道的人,绝少有大的把柄让他逮着。想到把柄,高万全又想起小学柱子和墙上被汪青山钻的眼眼些,钻那些洞洞的电一定是从许新龙家接过来的,仇敌许家也一定晓得学校的建筑质量问题了。没有拿到他们的把柄,自己的把柄倒是被那些人牢牢的握着。
向如斌那不中用的东西,闹来闹去只闹了个接管小卖部的结果,他们向家倒是真正得利了,但是学堂还是得继续办下去,定时炸弹还是依然埋在那里。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这么些年来自己在梨园村呼风唤雨,和那些敌对力量刀光剑影的干,不管过程怎样惊险,自己终究都是稳居上风。致胜的法宝就是手头的权力和取得上级的信任和支持,只要后台硬了,就可万事无忧。
可这汪青山总是让他心头不踏实,总感觉自己有后台有靠山也未必就能稳操胜算。再说现在的后台就未必能一直依靠,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员,哪天换了和自己不对口味的领导,办起事来就不方便了。
汪青山和那些对头不同的是文武双全,赢得了大多数的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这是让高万全感到最可怕的一点。
那天村小学的李校长打电话请他去参加“青山图书室”的启动仪式,请他在仪式上讲话。
他一听图书室名字叫做“青山图书室”,心里就不痛快,问李清远那样取名是不是有欠考虑,缺乏长远眼光,能不能再斟酌斟酌。李清远说这是实至名归,是全体老师一致讨论的,上级部门也备案认可了的,并且把牌匾都做好了。
高万全“哦”了一声,接着说:“这是关系到我们梨园村文化生活和未来的一件大喜事,值得好好隆重对待一下,到时间我一定来!”过了一阵,他打电话告诉李清远说乡上有急事叫他去,仪式就不参加了,请把他和村委会的心意带到,不能亲自参加这样隆重的仪式,深感遗憾。
突然,躺在床上的高万全脑子里一激灵:我咋没把这一层往深处想呢?既然高樱枝现在和张翔云在耍朋友,关系也基本定下来了,张翔云家老汉和汪福明是关系非同寻常的干兄弟,如果这样算起来我和汪家的关系就亲近了一大步,自己可以把姿态放低一些,尽量化敌为友,把汪青山拉到自己的阵营里,即使拉不到自己这边来,也要他能保持中立。如果有机会让他和敌对势力产生些矛盾就最好了。
他决定调整一下战略部署,伺机而动。
想到这里,高万全有些激动,一下子坐起来,躺在身边的林青莲被他闹醒了,很是不高兴:“半夜三更的发啥子疯?是不是又梦见你的哪个相好了?要不要现在就去她家?到那里把梦里头的演练一遍?”
高万全觉得自己该理直气壮一回,愤愤地说:“鬼婆娘,瞎说些啥子哦,一天到黑吃饱了就想些球莫名堂嘞,老子在想工作上的事情。”
林青莲翻了个身,把背对着男人,数落道:“天晓得你在想啥子,你做的那些事当我是瞎子,看不出来?只要说是村上有事,在商量工作,晚上回家来就蔫不拉叽的。李三妹你们两个是在床上商量工作的吧?那年你突然把老妇女主任撤下去,提拔那骚婆娘当妇女主任我就晓得你们的鬼名堂了,村里头的麻子会计退下来,你就喊李三妹兼会计,啥子都揽在怀里头。村里头人些当面不说啥子,背后讲得好难听。李三妹的男人姜放羊出去打工十多年不回来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见不得人的脏事。告诉你,伤天害理的事情少做点,人在做,天在看。我们的两个儿子对我们咧撇咧撇嘞,连孙孙些都不大来我们家耍,还不是有这些原因在里头,他们也是有脸嘞。”
这一阵数落正好戳在高万全的痛处上,他有点恼羞成怒了:“傻婆娘,你说些啥子,儿孙对我们不亲近还不是你扭精作怪嘞,一个儿媳妇你和人家相处不好,两个儿媳妇也相处不好,说明主要问题出在你身上。你晓得老子为啥不去刘老六家调解不?还不是想到我去咋说?刘老六家婆娘卢玉芬嘴巴从来不饶人,我去批评她,她反过来说我家还不一样婆媳关系恶化,老子不是去找屄脸伤?村上有点啥事,你就爱去显摆,到处发布消息,弄得老子的工作很被动,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老子都还没怨你,你倒怨起老子来了!”
林青莲也火了,从床上坐起来,打开台灯,准备和男人好好理论理论。
高万全看见老婆肚子上层层叠叠的赘肉,说不出的恶心,把头偏到一边。想起李三妹诱人的身姿,温顺的性格,心头更是来气,发狠说道:“老子今天工作上阻力越来越大,还不是因为家里没得贤妻,早晚要栽在你这倒霉婆娘手头!”
这句话太狠毒,没想到男人会这样恶毒的说自己,林青莲一下子蒙了,反应过来后,抓着高万全身上的背心就不干了:“没良心的杂种,老娘年轻时候是啥样子?你屙帊稀汤汤屎照一照,要不是你家大伯高耀宗仗着是书记的权势,我家妈老汉害怕不同意要遭他报复,强迫我答应嫁给你,哪个看得起你!到你家来跟着你吃苦劳累,担惊受怕这么多年,现在老了,不好看了就嫌弃了是不是?我的娘家人这些年来不顾是非曲直一直跟你扎起,得罪了好多人,你说!摸到你的狼心狗肺好好想哈子,你要咋法老娘也不怕你,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老娘一件件都记到在。”
高万全的斗志在女人一阵猛攻下狼狈逃窜得没了踪影,心里想,老子的一些把柄的确被这婆娘抓着在,以她爱走极端的烂脾气,惹急了啥事都干得出来,现在是非常时期,内部出不得乱子,不宜跟她硬来,等老子把烦心事些摆平了再和她理论。
想到这一层,他的战斗热情像焦阳底下的玉米叶子一样萎靡,但是他还必须要把嘴壳子硬起:“老子懒得搭理你这胡搅蛮缠的婆娘,看电视去。”说完就穿上外衣,到客厅看电视去了。
坐在沙发上的他根本没有心思在电视上,一直在想着怎样缓和与汪青山家的关系,怎样分化瓦解那股敌对力量。
第二天天刚亮,张翔云就兴冲冲的跑来约高樱枝一路去汪青山家贺喜。
高万全知道台阶搭起了,马上说要一起去道贺,他去里屋拿了个红包,从钱夹里抽出两百元放在红包头,觉得少了,又拿两百添上,用力捏了捏红包,诅咒道:四季倒霉的汪家,越来越不得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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