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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土(1)

时间:2017/8/2 作者: 陈吉祥 热度: 72887

  孔三爷


  孔三爷是阮氏发字辈,谱名孔正,行三,字敬廷。他小时学过《三字经》、《道德经》、《千字文》、《幼学》等,只是没念“四书五经”,青壮年是农事的好把式,加上勤劳肯干,夫妻和睦,一子一女很孝敬,家庭事业都兴旺。花甲之后,农事有儿代替,他就没做重事,只是塞塞水,看看牛。他平生作风正派为人忠厚。走路一阵风,说话如洪钟。说理头头是道,一板三眼。邻里之间,家庭之间有矛盾都找他调解,红白喜事请他主事。年老时,同辈不叫他阮敬廷,晚辈不叫他伯伯叔叔,都叫他孔三爷。


  阮氏渊公有两房,上房是南洋公,住南水,下房是秋水公。住在南圳。南洋公祠的眼界远,堪舆先生说发远处。也确实如此,南洋公的一个儿子叫阮年廷,他离家到宁乡开发,到现在他的子孙有一万多人,清朝年间大财主有十几户,文的有进士、举人、秀才。武的有朝中的武将,在本南水的台山公也发展到几百人,大都是自耕农民。他们历代都有个族长管理一族之事,唱戏、唱章、祭祀、扫坟等。清乾隆年间的族长是阮好吾。


  每年清明节家家户户都提着斋饭,牙阳,钱纸蜡烛香去扫坟。族长阮好吾也提了祭礼去牛形里扫南洋公的祖坟。扫完坟在回家的路上,在牛形里碰到了护林的万瞥,这万瞥看见阮族长路过,忙喊东家进屋喝茶。阮族长好意难却,只好进屋喝了茶,寒暄一阵后,万瞥说:“我们族长万眸也在里面耍骰子,你也和他们玩两手吧!”阮好吾说我没带钱,万瞥说这好办我这里借给你。阮好吾平常也好赌,听万瞥一促一拉,他也半推半蹴地上了赌场,万瞥十分殷勤,又是递烟又是倒茶,又是敬酒,好语连珠,百般侍奉。这好吾被捧得飘飘欲仙,醉眼朦朦,晕晕花花,糊里糊涂,不觉醉了,输了,而且输得很惨。赌债倾家断产也还不清。还不清不死也要脱皮,债主几人捉住他用辣椒水往鼻孔里灌。他受不了酷刑,只好答应将牛形这块地抵了赌债。这正是万氏想要的结果。


  原来阮氏南洋公祠后面有一块禁山叫来龙山。这山来势有几里。像一条巨龙滚滚而来。山上树木参天,郁郁葱葱。地面没有草丛,只有枯枝败叶。一阵风来上面涛声澎湃,下面凉风习习。野兽经常出没。一条石路从中直上通往茶陵。路边的杂柴也无人敢砍一根。因为有人守护。一旦发现了要罚几桌酒赔罪。这护林人就是万瞥。他就住在来龙山的小地名牛形里。因前面有出水的塘,阮氏就在塘岸建了栋小房,让护林人住。


  端午后,万氏来了一伙人在来龙山砍树。阮氏子孙发现了,问族长:“这是怎回事?”族长吱吱唔唔地说:“我把牛形卖给了万氏,但只卖牛形,没卖整块来龙山。”族长和几个年青小伙子去阻断。万氏拿出契约说你们将山出卖了,我们有权在山上砍树。一方要砍,一方阻断,这就引发了两氏的矛盾。万氏与阮氏隔一条江,住北岭下,有一千多人,还有几个打师傅。阮氏南洋公有几百人加上老弟秋水公也有千多人,另外南洋公还有万多人在宁乡也有许多打师傅。如果敌阵都有伤亡。为妥善起见,阮氏决定向县衙起诉。打官司是不能都去的,要派个得力的人。于是族长想到了孔三爷。他来到了孔三爷家交代了来意。孔三爷像喝了口酸酒眉头紧皱。心想打官司是非常痛苦的事,要动脑,动口,见官,得罪人,加上女儿嫁在万氏。想到这些他发话了:“老兄,还是另选高人吧,我怕难担此重任。”族长说:“我卖公山,我错了,我赔钱,但是没卖整块来龙山啊!现万氏将此山都占去,我和阮氏子孙怎咽得下这口气啊!万望老弟帮忙。”听到最后一句,孔三爷觉得义不容辞便答应了。


  他连夜写了诉状。天一亮就穿着草鞋,带两个熟红薯和族长跋山涉水来到县城,天色已晚,住进了伙铺。第二天,在衙门击鼓三声,递了诉状。县令看了诉状说:“要这牛脑烂,就要许多柴脑烧。你们回去吧,一至两个月内进行审理。”


  万氏接到传票也写了答辩状交给县令,县令也是说了上面那句话。不过原告和被告理解不同。原告理解为打官司要理,要有信心和决心。被告理解要钱去行贿。于是被告第三天给了县令壹百大洋。


  几天后县里派差人来实地勘察。两个月后县令下了档案:“兹有阮万二氏山林纠纷,经实地勘察,万氏的契约四界分明,并无侵占陈氏之山,契约有族长的签字画押。来龙山归万氏所管。如有不服本判决,在一个月内向省府上诉。”阮氏见了档案,都傻了眼。族长沮丧,有的骂“昏官!”个个义愤填膺,无缘无故失掉了祖宗山。几个打师傅摩拳擦掌,要与万氏敌阵。孔三爷心思重重地说:“既然要官断就要听官言。档案上不是写了‘如不服可以上诉’吗?如果我们挑起武斗,就是藐视法律,给人把柄,给我们上诉造成负面影响。因此我们决不能武斗,只有走上诉这条路。要上诉就要有充分的理由和确凿的证据。至于理由我的文化不高,我想去宁乡找阮谷仁出主意。这人原在省里当过几十年官,看到官场勾心斗角,辞官不做归隐桑梓,他也是南洋公子孙不会不管的。证据请族长在法官面前说清当时写契约的情况,二是你说当时有何九等人在场,请你说服何九为你的话作证。”


  孔三爷风尘仆仆一连走了三天来到宁乡找到了阮谷仁,先诉说了来意,再请他出谋划策。阮老看了孔三爷的诉状。只说了一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接着用手指了一下桌上的茶盆与茶杯。孔三爷心想姜还是老的辣,不愧是进士出身,墨水喝得多。便豁然开朗地答:“明白了,谢谢大的人指点。”孔三爷作了辞便连夜起程,忘记了疲劳,兴致勃勃地赶回家。回到家就问族长,何九愿作证吗?族长说他愿意。孔三爷想现在有把握了。花了一天重新起好诉状。


  第二天他两同何九三人走了一天旱路又乘船经洣水,湘江来到长沙府递状子。法官要他等五天开庭审理。


  万氏第一次胜诉洋洋得意。现在又省里下了传票,也有顾忌,因他们终究心里有点愧。心想无非是多拿点钱。结果他们凑足了五百大洋来到法官家递了答辩状和白花花的伍百大洋。法官也没推辞,说了句:“中秋后二天开庭。”万氏族长放心踏实地离去了。


  八月十七日省府衙门大开。身穿红袍的法官威风凛凛地端坐其中,左面是穿绿衣的陪审,右面是穿青衣的师爷,攸邑县令坐在下席。两边上头挂着“肃静、回避”的牌子。一边两个手执竹片的武夫口呼:“威——武——”中间是一块烧得通红的铁板,下面一大盆熊熊的大火。使人见了不寒而慄。


  三声鼓响,“升堂!带原被告入堂!”陪审官喊。主审官发话:“请当事人脱下鞋袜从铁板上过来,余者在两边跪下。”阮万俩个族长望而生畏,颤颤惊惊不敢上去。孔三爷却毫不犹豫地踏上了铁板。霎时,只听孔三爷的脚下嗤嗤作响,只见一股白气往上冒,只闻一股焦肉的嗅味,孔三爷咬紧牙关过去了。法官看了诉状对案子心有一底,看了行贿的被告有二底,看到孔三爷过铁板有三底。不过按程序,他拍了一下惊木堂!要原告,被告读诉状。原告孔三爷忍痛跪下念道:“原告,攸邑东江乡,南水阮氏好吾。被告,攸邑东江乡北岭里万眸。


  事由:被告利用赌博拉人下水,用酒灌醉我,使我输了壹百大洋。我只好以牛形一山相抵,契约由被告所写,我醉中只见立永买牛形,四界未看见就昏昏沉沉,草率签字画押。这出卖契约是这样写的:“立永卖牛形土地一块。四界是东土,南横路,西槽心,北南洋公祠滴水。面积五亩,由万眸所管,空口无凭,以字为据。出卖人阮好吾,承接人万眸。清乾隆五年清明节。从契上看漏洞有四:一、字是被告事先写好的;二、没有凭中人;三、最关键是山名与四界不符,牛形山的四界是东土,南阮氏祖坟,西高岸,北横路。四面积约五亩。与四堺不符。也就是说契是出卖牛形,四界却将来龙山两百多亩全包括在内。好比茶盆是来龙山,里面的茶杯是牛形山。茶杯范围怎能写成盆的范围?综上所说,万氏以赌酒坑人。故意扩大山界,蓄意侵占我阮氏两百多亩林地。请老爷明察。此呈湖南省长沙衙。主诉人:阮好吾,阮敬廷。保证人:何九。清乾隆五年仲秋月上朔。”念完诉状孔三爷满头大汗。渐渐地趴在地上。接着是被告念答辩,内容和县断案差不多。族长详细地介绍了清明日的情况。证人说:“我当时在场亲眼所见所闻。阮氏的诉状和族长的话句句属实。特来作证。”师爷要他们在记录上签了字。主审、陪审、师爷三人进到后帐议论了一个时辰,接着宣判如下:阮氏山林纠纷经审理,判决如下:一、撤销县里的判决,给予县令警告处分;二、契约当场焚毁;三、阮氏重写出卖牛形的契约给万氏。四堺和面积按实际写,并写上买金五佰大洋。钱由我这里拿出。宣布完拍了一下惊堂木,宣布退堂。阮氏像屁眼里松了个尖。万氏哑口无言,心想俗话说“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我虽然丢了一把米,但抓回了一只小鸡,也可聊以自慰。何九为自己的义举感到荣耀。县令为自己办的错案而羞愧,但没摘去他的乌纱帽而庆幸。主审官为他的秉公执法而骄傲。更为避免了受贿罪,还乐得个人情做而自豪,皆大满意。


  到现在守山人万瞥的后裔,还有五户人家住在牛形里,他们和阮氏相处很好。此是后话。


  不过孔三爷当时是抬着回家的。他的脚留下了后遗症。古稀之年走路一瘸一拐的,他本来精瘦的身体现在更瘦了,但精神总是饱满的,不知阮氏子孙望着他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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