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来是被阿伽门农抢掠成婚的,婚后尚能与国王维持住这段并不让她满意的婚姻,生了三女一子。她尤其钟爱自己美丽的长女伊菲姬涅亚,但在希腊联军远征特洛伊前夕,年轻的伊菲姬涅亚被处于危机军情中的阿伽门农违心的献祭给了狩猎女神,克吕泰美斯特拉闻讯百般阻止不成,便带着失女之痛愤怒的回到迈西尼,她内心深处积压的对丈夫的不满与怨忿陡然上升为绝望和仇恨,她在丈夫远征的十年里,与丈夫的堂弟埃葵斯托斯通奸,并且两人共同执掌王权,统治着阿伽门农的王国。在阿伽门农凯旋而归的当天,克吕泰美斯特拉便胸有成竹的诱杀了丈夫,她为自己提出的杀夫理由是——为牺牲的长女伊菲姬涅亚复仇,其实这只是她杀夫的三分之一的理由。
克吕泰美斯特拉杀死丈夫阿伽门农的真正理由为三个:憎恨丈夫阿伽门农;钟爱长女伊菲姬涅亚;情夫埃葵斯托斯是她新的爱情归宿,和并无雄风的情夫共同执掌王权的权欲。
首先,由于她的丈夫阿伽门农当初是以抢婚方式夺得克吕泰美斯特拉的,而且阿伽门农专制、强硬、自私利己的男人性格,在很大程度上没能赢得克吕泰美斯特拉的女人心,可以认为克吕泰美斯特拉从结婚的第一天到最后把利刃刺进阿伽门农胸膛那一刻都没有爱过自己的丈夫,所以她才会与丈夫的堂弟同床共枕,并且蓄谋已久的将归来的阿伽门农迅即刺杀,这一理由是充足的。
其次,这是克吕泰美斯特拉本人一再强调,也是许多评论家公认的阿伽门农家族复仇链中的不可除却的一环——克吕泰美斯特拉的美丽女儿伊菲姬涅亚。克吕泰美斯特拉是以惊惧、悲痛、怒不可遏来表现她对女儿的深刻的母爱,可是她的身上缺乏动人的柔情,她的语气因为情绪过于激烈而显得十分强硬,这样的母亲的爱熏染着峻肃的色调,和通常温厚的母性相比,克吕泰美斯特拉的母爱似乎有些不自然、不真实,估计她在爱情上的失落,导致她的感情不得不向伊菲姬涅亚的身上转化,我们可以从大量的单身母亲身上找到这种可怜、残存的情感,爱情的幸福之花如果不能在婚床上绽开,那么亲生儿女——婚姻的产物——就会来替补它的芬芳,因此为女儿复仇只是克吕泰美斯特拉杀夫的一个自欺欺人的借口。
接着我们来看看她的爱情归宿——埃葵斯托斯,埃家与阿伽门农的祖辈有世代血仇,埃与克吕泰美斯特拉的结合并非爱的联系,而是双方出于共同的对阿伽门农的仇恨,埃葵斯托斯的性格和克吕泰美斯特拉相比是弱化的,他缺乏男性的勇猛和刚强,只能扮演阴谋家、情夫的次要角色,而克吕泰美斯特拉这么一个敢作敢为的女人是否真的爱一个懦夫也是值得怀疑的。
最后我们就克吕泰美斯特拉的结局来进一步说明她的形象及其意义。在克吕泰美斯特拉杀死丈夫的多年之后,流亡在外的克吕泰美斯特拉的唯一儿子俄瑞斯特斯带着替父复仇的使命回到迈西尼,并且与自己的两个姐姐取得联络。很快俄瑞斯特斯潜入宫内,凭其年轻、英勇和胆略杀死了母亲克吕泰美斯特拉和堂叔埃葵斯托斯,但随后他遭到了复仇女神的追逐,逃奔到雅典娜的门下,终由雅典娜宣判他无罪而获自由。这里提出了一个颇为重要的问题,追击俄瑞斯特斯的复仇女神向雅典娜申辩克吕泰美斯特拉杀夫的无辜性——妻子和丈夫没有血缘关系,而儿子杀母是不可饶恕的罪行,评论家们认为这是“母系社会母权的反映”,而雅典娜对俄瑞斯特斯的无罪判决则宣告父权制对母系制的胜利和超越,母系时代的过时和人类进入男性为主的文明社会。有个疑问克吕泰美斯特拉代表的是母权吗?她的身份是王后,王后不过是国王的附庸,没有真正的实权可言,克吕泰美斯特拉也仅仅在阿伽门农远征特洛伊期间才获得一点摄政的权力,而且是借堂弟埃葵斯托斯的名义共同执政。实际上她杀死丈夫主要还是对阿伽门农个人的仇恨所致,对埃葵斯托斯的所谓爱、对王权的觊觎、以及为伊菲姬涅亚复仇都是借口。阿伽门农与克吕泰美斯特拉的没有爱情的婚姻导致了克吕泰美斯特拉的悲剧,在她的感情生活里,阿伽门农没能给她幸福,却毁坏了她的生活,所以她才会如此冷漠、无情。克吕泰美斯特拉是一个精神无所寄托的孤独王后,她虽有统治国家的能力,但并不见得有强烈的权欲,她与埃葵斯托斯通奸是一个绝望的妻子对为非作歹的丈夫所做的报复,作为王后她不忠,作为妻子她又不义,作为母亲她也并不慈爱,她的亲生儿女都站在父亲阿伽门农一边,他们拥戴自己的父王,而对克吕泰美斯特拉的奸杀行为表示敌恨,这反映了父亲地位在儿女心中的坚固,而一个母亲是不可能登上王位的,他们绝不能容忍埃葵斯托斯来主宰他们父亲的王国,出于这层利益的考虑,克吕泰美斯特拉和她儿女的情感只能疏远,她的背叛完全违背了阿伽门农家族的利益,对于她这个无爱的婚姻,克吕泰美斯特拉膝下的儿女没有一个原谅理解她,克吕泰美斯特拉的心理因此不能不是阴暗险恶了。
克吕泰美斯特拉最终被否定是否意味着母权制的被推翻?她的女性身份和血腥结局被赋予了母权意识的评定,但克吕泰美斯特拉本人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这种所谓的母权,而客观上俄瑞斯特斯的无罪获释是给予父系权利的充分肯定和生存发展的最大可能。那么克吕泰美斯特拉的被杀是否属冤案?“妻子与丈夫无血缘关系”而导致妻杀夫无罪,这又表现了女性的自由生活方式和某种支配权,其实无论父权还是母权都是致对方于不公的偏斜的规定,俄瑞斯特斯的胜利则证明了女性的权利遭到了漠视与否定,克吕泰美斯特拉的不幸没有她亲生子女的理解,同样不善的阿伽门农却受到子女的尊敬。克吕泰美斯特拉作为一个王后,她的行为已超出道义的规范,因而她难免给人留下阴暗。负面的感觉,像一条沾染着污迹的漂亮纱巾,既飘动着美的韵致,又闪射着阴暗的色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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