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卫的前身是皇帝的幼女,娇弱、纯真,东海则有着强大的毁灭力量,她显然不明了它的吃人本性,不幸溺海。亡身后,愤怒的灵魂化作不死的精卫鸟,不停的向东海复仇。从女娃到精卫的演化,是由一个童贞的女孩来完成的,这种变形的再生不过是神性的永生,但精卫以稚弱的体质、坚毅的心神、夭殒的命运而成为理想的悲剧人物,她在整个中国古代神话人物谱系中历来为人刮目相看。
精卫与西方神话中不断徒劳的西绪福斯相比,她要有意义的多。西绪福斯因为受到冥神的惩罚,被迫推动着巨石向山上攀登,当巨石到达山顶便滚下山去,他又得重新开始劳动,西绪福斯完全成了无休止的苦难的同义语。
西绪福斯与精卫的区别是心理上的不同,一个被迫,一个自愿。而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目的也不同,精卫的目的是把东海填平,西绪福斯却毫无目的。当然,精卫的填海与西绪福斯的推石都是无限漫长的,只是精卫的前方有个真正的终点,而西绪福斯根本没有终点。他的寓意价值明显低于精卫,因为他是偿还旧债,罪有应得。
不过作为志鸟的精卫的力量与东海十分悬殊,因而立志讨还血债的精卫不免染上了浓重的悲剧色彩,她的复仇已使自己永远和敌人连在一起,这是最难忍受的痛苦。
这里还可以提到一个神话人物,被陶渊明称颂的“猛志固常在”的舞干戚的刑天,他不敌火神共工怒触不周山的壮举也颇堪称道,但精卫是以女性的魂魄来扮演烈性的角色,这就引起了人们的特别瞩目与惊叹。从女性文学形象的画廊里看,精卫也许是中国第一个个人主义的悲剧女英雄,她的生命价值远远高出那些为男女爱情奋不顾身的女性人物,所以她是非常孤寂的,独自拚杀,又后继少人。
如果以女性主义的角度分析,东海的强大与精卫的弱小恰似这个世界上男人与女人的各自实力,精卫的泳海就像女人必然与男人结合的自然现象,但其结局是精卫的被毁灭,亦即女人的被征服。精卫死后的英魂不屈的向东海进行矢志不渝的复仇,同样世间的女人在漫长的社会发展史上,对男人展开了永不屈服的抗争。
然而,精卫所衔的木块、石子是永远也不会填平茫茫东海的,从整个人类历史看,在人类文明结成的成果中,女性整体取得的成绩永远也不能胜过男性全体所建立的卓著功勋,作为志鸟的精卫只是在吟唱一首无尽、慷慨的悲歌,她以她的神性在东海边永生着战斗,她激励着人间无数刚烈的女子像她一样展翅飞翔,不屈的生存,英勇的反抗,和男人共存的女人们的未来是否像壮志难酬的精卫那样渺茫?
——吟唱着无尽悲歌的精卫也许从未知觉那无穷的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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