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有失意,并不意味着一切方面都是失意的。
石峰在生意上,在落实工作单位上,暂时感到了失意。然而,在感情方面,他却是个得意者(当然,虽然他并不如此认为)。
还是在半个月前,骆然带着失望、沮丧的心情走后,两天前,石峰突然收到一封她的来信。
石峰拆开信,首先跳入他眼里的是那个硕大突出的“峰”字,这是骆然对他最亲近的称呼,他匆匆阅下去。
“请原谅,我只能这样称呼你,我不能说服自己,也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不继续这样。两个星期冷静、痛苦的思考,我认定我应该照我的想法去做,也就是怀着热望坚韧地追求,追求我的幸福,尽管有人不这样认为,尽管这条路上布满荆棘,但我觉得值得,我不会放弃……”
看到这里,石峰沉思了。他想不到骆然对这件事的态度仍然如此坚定,他原以为骆然那次在他这里,不大好受走后,她没有再来,他以为她就此放弃了,想不到她现在换了另一种方式。他现在真捉摸不透她执拗地这样做,她遵循的是一种什么逻辑。她坚持这种观点和态度来行事,难道就能由此打动他吗,难道就能使自己改变对这件事的态度吗。骆然怎么还这样不了解自己,他此时隐隐生出一丝同情,一丝感动,又含有一丝厌恶。他皱着眉头慢慢阅下去,一会儿他阅完了。下面的内容不外概括为两点:一是她向他倾诉了她在这件事情上的迷惘和难受的心情;二是她说她不能也不敢去打扰他,她希望他能抽个时间,他们再坦诚、冷静地谈谈这件事。
领会了全文内容,特别是最后一点内容的含义后,石峰一时感到不知怎么处理才好。如就此沉默,不回信或不到骆然那里去一趟,他觉得对对方不礼貌。如果写信,还是重复以前的理由,也难以说服她。亲自去呢,弄得不好会以此“继续操练”。不,绝对不能去。他想来想去,感到还是沉默好,这样冷冷地拖一段时间,久而久之,她的热情之火,她的激情就自然而然地熄灭了。
然而,过了几天,骆然却亲自来找石峰了。
那是一天正好吃晚饭的时候,石峰拿着饭盒刚出门,正好碰上骆然。
骆然微笑地迎上来:“你要去买饭,别去了,走,到我那边去。”
骆然此时的神情就好象在他们的生活中,并未发生过什么似的,石峰听了却一阵恍惚,不以为然。
“我没有时间,我吃了饭,要出去办事。”石峰的话一半是事实,一半是搪塞。
“你好多事办不完,今天不行。”骆然想拦石峰,但毕竟还是没有去拦。
“我真的有事。”他为了尊重和不伤害骆然,尽量忍着自己的性子向她解释,他前天(星期六)刚出差从外地回来,今天星期一有许多事要去办。
“今天我实在不空,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说了,石峰立即又补充道,“这样,明天晚上我去你那里。”他想尽量摆脱骆然。
“不行,非今天不可。”骆然站在了石峰的前面,“过我那边去,我求你了。”
“哎,我实在没有时间。”石峰神情一时变得很古怪,他站住脚,皱起了眉头。
“就这一次。”骆然看着石峰满脸不高兴,心里挺难受,此时的声音都变调了。
“一次也不行。”石峰怔怔地看着骆然,象绕开一滩积水一样,绕过她的身子向前走去。
“我可要等你。”
“你等我也没用,我决不会去。”
“我偏要等。”
“你等是你的事。”
石峰说了,便大步朝食堂方向去了。在路上,他对骆然的举动很是不解,他觉得骆然的行动,虽带有一番好意,却失去了常理,容易变得使人产生厌恶。
买饭回来的路上,石峰的心情变得挺复杂,他猜不透骆然吃晚饭叫他过去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叫他去吃饭。他有些懊恼自己刚才对骆然的态度,不管怎样,骆然对自己也是一片诚心好意啊!
晚饭后,他立即从宿舍推出自行车,便出了学校。他要跑两个地方,一是到一个朋友那里去具体了解各种纸的规格、价格,现在成都的纸很走俏;二是去落实柴油。他在街上由着自己的性子,疯狂地踩着车,他此刻内心里直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支配着自己。他每每内心里不好受时,他就咬牙切齿地用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举动,来减煞自己。他快速地骑了一段平路,后上一段大坡,再沿着环城路围着城绕了半圈,才来到一座高楼前。可是,他上楼去那位朋友不在。接着,他又去另一个地方。
一个小时后,石峰在明晃晃的大街上,擦了一番额上的汗水,茫然地张望着四方。很不凑巧,都没找着人,事情都没有落实。现在到哪里去呢,突然,他想起了骆然,他立即蹬车又奔了起来。
这一次不去还好,谁知一去,便出现了他完全想象不到的一番情景。当石峰敲响骆然宿舍的门时,骆然在一片昏暗中来给他开门。他进去后,骆然扭开灯,便一下子倒在了床上,双手痛苦地盖上了脸。就在这时,石峰被眼前展现的情景弄得不知所措了。
桌上中间有三个大小不等的菜碗,大概盛着什么菜,用碗倒扣着。旁边有个较大的汤盆,也用盖子盖着,紧挨着有两个小碟装着蘸水。桌子左边地上立着个电炉,上面放着锑锅,里面依稀不断地飘着热气。再过来挨墙的红色茶几上,放着一个四周插有无数蜡烛的彩色蛋糕。
石峰望着眼前的一切,迷惑、愕然地说不出话来。
这时,骆然慢慢移开双手,睁开眼睛,凝神地望着石峰,说:“你知道今天是几月几日吗?”
石峰想了想:“今天是……”
天啊,他突然意识到,今天是他的生日,原来,今天他满三十一周岁,他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此时,他木然地望望床上已坐起来的骆然,再望望桌上盖着的碗,地上的电炉,茶几上的彩色蛋糕。他真弄不清楚,自己几时告诉过骆然他的生日,而骆然为什么又能偏偏记住他的生日,女人为什么就有这种独特的感觉系统。原来,起先骆然来叫他,是特意要为他的生日祝福的,他一时情绪万千、复杂交加,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想不到这位身置科研研究所的知识女性,爱慕他会到如此痴迷的程度,他想不到他出来自费求学,身为一个穷学生,自己在这样的困窘中,不断地孤斗、苦斗,却还能得到别人这样的钦佩和理解,还能得到别人这样的倾心爱慕,他由此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幸福。然而,自己真值得别人这样爱吗?自己又真能够接受别人这种爱吗?他想到自己目前所处的现实境况,想到自己为什么为了生意的事,要去整日地奔波,他的确没有认真地考虑过这段时间,自己要为一个什么姑娘去爱,或什么姑娘来爱自己,在与骆然的接触中,他完全处在一种被动局面,而好久他就想结束这种局面了啊!
这天晚上,石峰带着异常诚恳的态度,同骆然谈到深夜。他们谈了很多很深,他对骆然全面而深刻地阐述了他的生活观点和恋爱观点。他现在对家庭还没有认识,他暂时没有欲望谈朋友,也没有欲望成一个家,他觉得家庭对他是一种束缚,他要继续不断地、疯狂地苦斗和孤斗,他喜欢这种苦斗,他不需要合谋者,他要以一种不寻常的气魄、胆略和能耐,杀出一条辉煌灿烂的人生之路来。
虽然骆然遗憾,她再也遇不到石峰这样脱俗和如此“怪”的人了,但石峰还是带着异常复杂的心情离开了她。
最后在校外分手时,石峰答应给她通信,还说他有重大改变时,他一定告诉她。
在回学校的路上,石峰发疯地踩着车子,他的心情非常复杂,复杂的要命,他想不到他的生活是如此的状况,他是多么地意想不到和感慨啊!
第二天,石峰收到了骆然寄给他的生日卡片和贺信,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凝视着生日卡片沉思了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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