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故事）唐胜才

　　荣昌有个万灵镇，万灵镇有个万灵村，万灵村有个赵家新房子。赵家新房子的主人自然姓赵了。可今天故事的主人公却姓柳，全名柳乃夫。其实柳乃夫不姓柳，他也姓赵，原名叫赵宗麟，又名赵孚，字玉书，1910年4月19日他就出生在赵家新房子，是赵家新房子真正的主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各位听官不用着急，听我慢慢道来。

　　柳乃夫，赵宗麟，赵宗麟，柳乃夫，其实就是一个人，这个人可不简单，隔着窗户吹喇叭——名声在外。荣昌人说，柳乃夫是荣昌的光荣，山西人说，柳乃夫是山西人的自豪。中国人说，柳乃夫是中国人的这个，伸出大指拇在空中重重比划三次，表示钦佩之至。就连日本侵略者也不得不在我们的军魂面前脱帽鞠躬致敬，赞扬中国的这位抗日大勇士。

　　我今天要讲的却是他为什么取名叫柳乃夫，和他在荣昌故土的一些故事。

　　柳乃夫我的新生命也

　　柳乃夫出生时，正逢辛亥革命前奏，几千年的封建王朝即将土崩瓦解。这一年，柳乃夫的父亲赵秉乾参加了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又逢儿子出生，欣喜之时，给儿子取名赵宗麟，希望儿子要有麒麟之志，光宗耀祖。

　　宗麟三岁时，生母病故，父亲续娶后母廖先琼，这廖先琼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识礼，对宗麟视为己出，生活上无微不至的关心，品行教育上严格要求。宗麟七八岁时，便练得一手好书法，写得一手好文章，人称“神童”，再加上他性情温良，纯朴正直，乐于助人，很受大家的喜欢，人们都夸他是赵家的好子弟。

　　十三岁时，宗麟考入了荣昌中学，学习更加勤奋刻苦，时常挑灯夜读，学习成绩总在全年级前三名。此时的荣昌中学已成为大革命的摇篮，吴尚周、青良翰、吴超然、车耀先、方曙霞一大批共产党员和革命的优秀知识分子在这里教书育人，进行革命活动。在年青的赵宗麟心头，早早的种下了新生命的火种。

　　读书期间，心爱的祖母病危，准备给赵宗麟订婚冲喜，宗麟虽然十分不愿意，但在百善孝为先熏陶成长大的儿孙，哪有不敬孝道之理，于是欣然同意与继母的侄女唐宗鹤定婚并完婚。唐宗鹤是个贤妻良母，结婚后，不拖丈夫的后腿，积极支持丈夫到外地求学，学好本领，报效祖国。

　　1927年，赵宗麟在荣昌中学毕业，当年又考入了成都政法学院预科，在这里开始接受马列主义，研究马克思的《资本论》及《政治经济学》。带领学友闹学潮，要求改善学生伙食，择师而教，很受同学们的拥戴，却被学校劝其退学。赵宗麟立即想到大革命的前沿上海去读书学习，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亲，立即遭到父亲的反对，父亲说，上海滩那地方大泽龙蛇，鱼目混珠，依你的性格，到了那里，你更看不惯，更要出事，不准去，就在家呆着，好好孝敬父母，照顾妻儿。

　　妻子唐宗鹤却非常理解丈夫的心境，对公公说“父亲，让宗麟去吧，家里有我哩。大鹏展翅恨天低，叫他做个井底之蛙，他会难受一辈子的。”

　　父亲见儿媳这般知书达理，便默默地答应了。

　　1930年初夏，赵宗麟告别了父母妻儿，离开了美丽的家乡荣昌万灵镇，来到了风云变幻莫测的大上海，见到了友情深厚的老同学李散之。这李散之何许人也？他也是荣昌人，是一个早期的无产阶级革命者，优秀的共产党员，是赵宗麟的成长道路上的又一个引路人。在李散之的帮助下，同年八月，赵宗麟考上了南京国立中央大学法学院法律系。

　　一年后，李散之去南京看望赵宗麟，给他带去了一本瞿秋白写的一本小册子《论三民主义》，在给同室密友陈潮海看阅时，被同窗告密，当场被抓。国民政府教育部长兼中央大学校长朱家骅给校方亲下通知：“迳启者，学生陈潮海、赵宗麟因宣传反动，经卫戍司令部查明法办在案，应予开除学籍，除布告周知外，相应函达，校长朱家骅。”随后，陈潮海被枪毙，赵宗麟被开除学籍，判刑五年，关进了南京中央军人监狱。

　　铁窗生活是残酷与痛苦的，特别是国民党反动派的监狱，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间地狱，活棺材。倔强的赵宗麟虽然做好了坐牢的思想准备，但一看阴森黑暗的牢房，情绪不免有些低落。同狱室有一位老大哥，名叫曹瑛，是中共南京市委副书记，他见赵宗麟是个纯洁的爱国青年，十分同情他的遭遇，但更多的是从思想政治上引导和帮助他，使他更进一步了解中国现状，靠近党的组织，成为一名真正的中国共产党员。

　　一年多的炼狱生活，赵宗麟真正看到了老共产党员们在身处逆境中，依然乐观向上，临危不惧，英勇不屈，同敌人作殊死斗争，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中国人的骨气，中华民族的未来和希望。更加坚信共产党和共产党的一切主张。在狱中，他和狱友们患难与共，团结一致，勇敢坚决地同敌人作斗争，在万般艰苦的条件下，还创作出版了一部独特的诗集《爱与恨》，赠送给狱友们。

　　1934年，经亲友们的全力营救，赵宗麟脱离了四年的牢狱生活，见到了视己如子的姑母，对她说：“姑妈，是你们救出了我的身子，有了自由；是共产党教育我如何去做人，从今天起，我有了新的生活，新的生命，新的名字。我的名字就叫柳乃夫，这是英文，中国话就是新生命的意思。我要脱胎换骨，去创造人生最大的价值，实现人生最高的理想。”

　　就在这一年，柳乃夫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了一名中华民族解放的先锋战士。

　　我知道我姓赵，但我更爱柳乃夫

　　1931年，9月18日，日本帝国主义悍然对中国东北发动了侵略战争，这是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战争的开端。紧接着又磨刀霍霍，准备全面侵占中国领土。柳乃夫经过全面思考，决定离开现在读书的持志大学，到日本去留学，更多的了解日本现状，深入研究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本性。这一年，他回到了久别的故乡荣昌万灵镇万灵村，准备说服父亲，让他去日本求学。

　　柳乃夫先到了荣昌县城，拜望了先他回来的李散之同学，随后去施济桥码头坐船去了万灵镇。船还未靠岸，柳乃夫便看见父亲、母亲带着两个小孩，站在白银滩桥上等他了。几年不见，他见父亲似乎苍老了许多，但身板骨很结实。继母还是那么文雅大方。那两个小孩是谁呢？他在姑母那里见到了妻子唐宗鹤写给他的信，说两个儿子很乖很听话，都是祖母手把手的教他们学文化，昭昭七岁了，阳阳五岁了。那一定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喽！

　　柳乃夫上得岸来，走到父母面前，毕恭毕敬地敬了一个礼，向父母问好。

　　父亲不待儿子礼毕，就大声地斥责起儿子来：“你还晓得回家来呀，赵家新房子容不下你，你回来干啥子？”

　　继母廖先琼急忙拉住了丈夫的手，说：“他公公，你说了不生气的，怎么就忍不住呢，宗麟，你别往心里去哈，你父亲盼儿心切，心头有些浮躁。昭昭、阳阳，来认认你们的父亲，你们出世后，你们爸爸就到外面干大事去了，今天回来看你们，你们一定要高兴哟！”

　　柳乃夫乘机拿出两套童话丛书分给儿子，说：“这是大人国，给哥哥，这是小人国，给弟弟，看完后，要互相交换着看。”

　　哥哥昭昭胆大，接过书后，说：“谢谢爸爸，我听妈妈常夸你学问高，是个小神童，要我和弟弟好好向你学习。”

　　父亲对孙子嘀咕道：“向他学习，常年不回家呀！”

　　继母说：“对了，宗鹤在家弄饭，等你回去吃呢，走，回家喽！”

　　父亲对儿子常年不回家总有许多抱怨，一路走，一路唠叨：“宗麟呀，一晃你都二十四了，孩子都两个了，还在外面东晃西晃的读啥子昏书哟。”

　　柳乃夫说：“父亲，你平时不是一直要我们好好念书吗？多读书有什么不好？”

　　父亲说：“读书是好，但我不喜欢你读书读到监狱去了，前次不是你姑妈拼着性命搭救你，你如今还在大牢里面吃不要钱的饭哩。”

　　柳乃夫说：“那是国民党反动派统治下的反动暴行，倒行逆施，不是我的错。”

　　父亲说：“不管是谁的错，你浪费了青春，花掉我赵家的钱。赵宗麟呀赵宗麟，我早说过，你出去会惹大祸的，你碰不上好人。”

　　柳乃夫说：“我碰上的全是好人，是他们给了我的新的生命。我现在的名字叫柳乃夫。”

　　父亲一听，顿时火气冲天，大声问道：“你说什么，你叫柳，柳啥子乃夫，你不姓赵啦，你把姓都卖了？”

　　柳乃夫说：“我知道我姓赵，但我更爱柳乃夫。柳乃夫，是我的新生命。”

　　父亲更发怒了，吼道：“你不姓赵，你姓柳，你就滚到柳家村、柳河坝去，我赵家新房子不欢迎你这样的不孝之子。”

　　继母婆孙三人走在前面，见父子俩又吵起来了，急忙回过身来，问道：“你们爷儿俩今天咋了嘛，刚见面就吵？！”

　　父亲说：“不是我和他吵，他现在连姓带名都改了，叫什么柳乃夫，他不姓赵，就不是我赵秉乾的儿子，我要叫他立即滚蛋，永不进咱赵家的门。”

　　继母听后反而大声笑了起来，说：“老爷你枉然还是当过县太爷的人，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柳乃夫是他的笔名，他姑妈早告诉我了。什么叫笔名，鲁迅你听说过吧，世界著名的大文学家，其实他不姓鲁，也不叫迅，原名周树人。再有巴金你听说过吧，家春秋的作者，原名李尧棠。咱儿子有笔名了，将来一定会出许多许多的书，也是文学家、大诗人。柳乃夫，多么好听的名字啊。我的儿啊，是这样的吧？”

　　柳乃夫见继母处处维护着自己，感激之情油然而生，重重地点头道：“妈，你真好，是这样的。”

　　父亲有些尴尬，自嘲地说：“你们这些不要科举的读书人呀，名堂就是多，昭昭，阳阳，走，我们回家看妈妈的饭弄好没有，今天中午咱全家打牙祭啦。”

　　一场阴霾在继母的劝说下，顿时化作了阳光，回到家中，见到了日夜思念的妻子唐宗鹤，碍于众人在场，不好倾述，欢欢喜喜地吃了一顿团圆饭。

　　到了晚上，柳乃夫、唐宗鹤夫妻俩睡在了一起，那离别之苦整整倾述了大半夜。最后妻子问：“他爹，这次回来，你再不出去了吧？”

　　柳乃夫说：“我还要去日本留学，研究日本。现在日本鬼子占领了咱们中国东北三省，一个小岛小国为什么敢悍然发动侵华战争，要知道，咱中国有近千万平方的土地，有四万万同胞，为什么还要这小小倭寇的受欺负。”

　　唐宗鹤说：“你说的道理我有些不懂，但我支持你，我总觉得我丈夫是个聪明人，做什么事都不会错。我给儿子们也是这样说的。”

　　柳乃夫紧紧抱住妻子说：“宗鹤，你真好，我要当了英雄，你就是英雄的妻子，我的功劳有你的一半。”

　　唐宗鹤说：“别客气，我们是夫妻，就要做一辈子的同心夫妻，患难夫妻。你出国要许多的钱，怎么办？我这里给你攒了一些钱，为你打急用的，你全拿去。父亲前次为了救你出狱，已把田土都变卖了，所剩无几了。父亲脾气不好，容易发怒，你要谅解他，他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的委屈呀。”

　　柳乃夫听了，眼泪禁不住漱漱而下，哽咽着说：“父亲真好，儿子错怪你了。宗鹤，我常年不在家，你要好好伺候父母双亲，把孩子抚养成人。我去日本求学的事情，你不要告诉父亲，免得他老人家担惊受怕。”

　　半个月时间很快过了，这期间，柳乃夫去了荣昌中学，拜望了昔日老师，去了罗汉洞，秘密会见了方曙霞几个老党员，向他们讲述了南方红军的情况，鼓励他们在荣昌坚持斗争。

　　临走那天，父亲把一个包裹放在了桌子上，说：“拿去吧，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成天嘴上挂着日本鬼子，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黑暗的政府可恨，日本鬼子更可恨，他要亡我们的国家，灭我们的民族，我们岂能坐以待毙，不把他们早日收拾了，迟早是个大祸害。这点钱不多，节省点用，不要再去麻烦你姑妈了，前次救你出狱，大部分钱是她出的。好好记住人家的恩德。”

　　柳乃夫再次流泪了，望着父亲，久久没有话语。

　　父亲说：“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你不愿当官发财，就做人民大众的牛吧。昨天晚上，你妈给我讲读了鲁迅的一首诗，我记住了其中一句。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你自己选准的路自己走，不管别人说三道四，自己坚持走下去。”

　　柳乃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冲上去，紧紧地拥抱住了父亲，第一次感到了父亲的力量和智慧。

　　柳乃夫去了日本留学，一年后，被中共地下党电召回国，进行文化抗日活动，这期间，他写了许多研究日本的书籍，成为全国不可多得文化名人。

　　1938年，柳乃夫终于如愿以偿，亲赴前线，与日寇面对面的进行战斗，不幸部队被打散，柳乃夫战斗到最后，身负重伤，被日本鬼子的刺刀活活刺死。

　　不久，妻子收到了丈夫从前线寄来的一封信，里面有一张全副戎装的照片，照片背后有一首诗。诗这样写到：

　　倭奴入侵一年余，河山破碎已半壁。

　　国家兴亡匹夫责，投笔从戎古有之。

　　高堂遥盼他乡子，战地星月倍家思。

　　若问何时归故里，杀尽倭寇建国时。

　　当年12月，妻子又看到了新华日报的一则报道，说柳乃夫为国捐躯的消息传到重庆，文化界进步人士沈钧儒、钱俊瑞、邹韬奋等为其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追悼会上，大家一起演唱了由沈钧儒先生作词、史亚璋女士作曲的哀悼歌曲。歌中唱道：

　　柳乃夫，我们的崇敬者，你背着一杆枪，横着一只笔，炽燃着文化人的心，流溢着“武化人”的血，你是救亡者的前驱，也是火线上的斗卒。柳乃夫，我们把你深镌在我们每个朋友的心上。啊，柳乃夫！

　　妻子看后，久久无语，把眼泪流进了心里，把仇恨也刻进了心里，默默地抚养着烈士的孩子，让他们早点长大成人，好为烈士们报仇，好为国家做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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