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唐胜才
一
荣昌有一条宁静、美丽的大河叫濑溪河,濑溪河下游以有一个很小的岛屿叫河中岛,河中岛下端有一个分水渡口。分水渡口很普通,但却风光旖旎,美丽如画,而且还充满了许多神秘、传奇的故事。
远远望去,分水渡口河面宽阔,青波荡漾,两河两岸绿树成荫,环境格外的幽静,闲雅,大自然的美妙千言万语难以描述:近看水面如镜,鱼虾潜底,鹤飞鸟鸣,渔歌阵阵,好一幅能看能听能摸的壮丽无比的动感山水画。
渡口的东岸,过去属川东地盘,由荣昌县管辖,河的西岸,属川南地盘,由泸县管辖,分水渡口正地处两县交界。由于川渝分立,这里如今已是省际交界地了。因为上游修了两座石桥,这里已经没有摆渡和过渡的人了。虽然,渡口在时代的变迁中湮没了,但美丽动人的古老故事并没有因渡口的失落而失去光彩,反而时时揪着作者的心,非把她写出来不可。
这个故事最初发生在上世纪二十年代中期与五十年代的初期。
那个时候,正是四川军阀混战的动乱年月。当时,四川有大小军阀上百人,他们为了争夺地盘、人口、资源、经常发动战争,互相攻打,厮杀,弄得百姓民不聊生,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流离失所,怨声载道。人民盼望和平,盼望统一,盼望着战乱早日结束。
中共重庆地委顺应人民的要求,准备以革命的战争制止反人民的战争,早日打败军阀势力,结束军阀割据的混乱局面,建立一个民主自由和平的新四川。组织这次武装起义的领导人有吴玉章,杨闇公、刘伯承,童庸生,及中共中央派回四川的朱德、陈毅等人,并由杨闇公、朱德、刘伯承组成了军事委员会。经过多次研究,决定先在泸州、顺庆和合川等地发动起义,历史上叫做泸顺起义。起义的总指挥由刘伯承同志担任。刘伯承是一位闻名全川的常胜将军,威望极高,尊为军神。再加上他率领的部队军纪严明,不挠害百姓,很受人民拥戴,人们都尊敬地叫他伯承将军。
泸州的起义成功了,顺庆的起义也成功了。按原计划两支起义部队应该在顺庆汇合的,可顺庆的起义部队坚守了好几天,也不见泸州的起义部队前来汇合。是什么原因,他们出了什么事?刘伯承万分的焦急,决定亲自跑一趟泸州,要探个究竟。泸顺两地相隔数百公里,要经过五六个县的地盘,好马也要跑上两天。眼下战乱纷纷,安全根本没有保障。人们都劝他不要去,最好先派一个人去打听一下再作决定。
刘伯承听了大家的意见,态度坚决地说:“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胜利,我早一点去,就会少死几个弟兄,多杀几个敌人,我是总指挥,哪里有战斗,哪里就应该有我。我要马上去!”
大家见劝说不了,又提议派一个加强连护送他去。刘伯承更不同意,说:“用不着,我要单枪匹马过去,当年关羽千里走单骑,还过五关斩六将。我去这一路也只有一个青木关而已,怕什么。人多目标大,反而不安全,我也来个金蝉出壳,让他们防不胜防。”
于是,刘伯承只带了一个警卫员,打扮成商人模样,连夜直奔泸州而去了。
顺庆到泸州有两条路走,一条是由合川、北碚、青木关、壁山、永川经兆雅到泸州,此条路要近一点,但山高关险,容易被查。另一条路是由合川、铜梁、龙水、邮亭、荣昌经石洞到泸州,此条路虽远,但路平人多,敌人的设队反而容易疏漏。于是,刘伯承选择了后一条路。
泸州顺庆武装起义成功后,敌人为了阻止两军汇合,在沿途的关口、桥梁、车站、码头都设了哨卡,日夜巡逻,发现起义部队,便鸣枪示警,驻军、民团就会去围攻起义军。
刘伯承要到泸州去的风声很快传到了敌人的耳朵里,立即派了一个特务连长去追赶。这连长叫赖小川,今天年不过二十四五岁,他身体高瘦,五官不正,有点像峨嵋山上的猴子,人称赖皮猴,其中也有讽剌他品行不端之意。他原是刘伯承手下的一名排长,在攻打龙泉山的战役中贪生怕死,无辜死了两个兄弟,视士兵为兄弟的刘伯承一怒之下,将他打了四十军棍,开除了军籍。后来他又投奔了赖金辉的部队,在一次偶然的场合里救了赖师长一命,便得到了重用,又以同姓认亲的手段,拜认赖金辉作了干爹,当上了特务连的连长,这个特务连即不搞侦察,也不收集军事情报,而是专门为主子侦察不同政见的军政首脑人物的行踪,对他们进行绑架、暗杀活动,简直是一支政治别动队。赖皮猴正在合川执行任务,听说要去抓刘伯承,简直高兴万分,摩拳擦掌,对手下的兵士说:“你们给我拼上命的追,追上了,抓住活的赏大洋一万块,打死了赏大洋五千块!”他兵分两路,亲率一队人马,杀气腾腾地追杀过来。
刘伯承刚离开大足的双路场,快到邮亭铺时,见后面来了追兵。对警卫员说道:“哎,王双儿,你骑马往荣昌方向跑,我从邮亭插小路,经千秋塝、千佛寺、双河场、火烧店、青杠滩、方洞、玉蟾山到泸县,我们在小市渡口会面。”
警卫员王双儿是个二十刚出头的伙子,长得憨厚结实,虎生虎气的。莫看他年纪轻轻,武功却了不得,不仅会拳脚刀棍,还会双手打枪,百发百中,人称王双儿。这次叫他来护送刘伯承,肩上的担子自觉有万斤之重。一听刘伯承这么说,当时就急了,说:“不行,不行,我是来保护你的,怎么能让你单独行动呢,有我在,就有你在,就是我死了,也要让你在,你走哪里,我就跟你走哪里,绝不离开你半步。”
刘伯承笑道:“我有你这样的好兄弟,我从内心感激你,可现在情况特殊紧急,我们只有两个人,后面的追兵最少也有二十人,你就是双手打枪,百发百中,也只能打死十余人,人家一抠板机,我们也会完蛋的。到时候,我们不仅枉送了性命,最重要的是我们完不成任务,对不起党和人民呀!兵书上说,打仗要灵活机动,声东击西,机巧制人。今天要摆脱敌人的追兵,只有利用地形山势,同敌人周旋,不管白猫黄猫,能捉住老鼠就是好猫。我们也一样,只要能摆脱敌人的追踪,我们就是胜利者。”
王双儿仍不放心,说:“这些山路又烂又窄,还容易迷路,万一出了危险怎么办?”
刘伯承说:“这一带我打过许多仗,地形山势十分熟悉,不会走错,也不会迷路。我倒担心你的安全,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万一出个差错,我可对不起你的父母哟!”
王双儿一听,急忙说:“总指挥,我不用你担心,我有办法摆脱敌人的追踪,一定会顺利安全的到达泸州的。”
“那就好,泸州见!”刘伯承说罢,将马缰一拉,策马走进了一条小道,立即消逝在绿树掩映的丘陵之中去了。王双儿愣了一阵,只好朝另一路走去。
二
话说分水渡口东岸边有一座土墙垒起的茅草房,一排三间。房子的主人姓袁,一家四口人,老汉大名叫袁志才,今年五十多岁,从小打渔摆渡,人们习惯叫他袁过河。袁过河四十岁死了老婆,以后未再娶,膝下有一个儿子叫袁向春,今年二十五,也是靠打渔摆渡为生,大前年救了一个轻生跳水的姑娘水浮莲,二人产生的感情,不久二人便结了婚。一个月前,老婆生下一个十分可爱的女儿。女儿还没有做满月酒,丈夫便被赖金辉的部队拉了民伕,连船带人一起去了泸州,据说是往前线运军火打仗,袁老汉上前说理,还没有说上三句话,便遭到众士兵一顿毒打,双腿被打残,至今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水浮莲哭干了眼泪,还得撑起一副虚弱的身子来喂养小孩,经佑老人。幸好他家还有一支破旧的小渔船未被抢走,藏在一片芦苇丛中躲过了劫难,也给全家留下了生机。到了晚上,水浮莲便拖出船来,在邻居曾大妹的帮助下,下河捕捞一点鱼虾,以解燃眉之急。
刘伯承紧走慢赶,第二天下午到了柳滩石桥,一打听,桥上有一个排的士兵把守盘查,就是要捉拿刘伯承。伯承一听不好,急忙改道走青杠滩石桥,这里检查更严,还抓了几个像刘伯承的过路人。想想无路可以通过,只好向田边一个扯草的妇人打听,妇女告诉他,如果不走石桥,只有过分水渡口。过河后走雨坛,再经喻寺、福集便可到达泸州。伯承道了谢,黄昏时分来到了分水渡口。他一看,渡口冷清清的,不见有船也不见有人。只好下了马,将马栓在一棵香樟树下,去敲袁家的房门。这时,从墙洞里钻出一只白狗来,汪汪叫着直扑伯承。伯承慌忙用马鞭抵御,不让它咬着自己。
“白狗,不要咬了!”一声断喝从屋里传出,随即大门打开了,一个年轻妇女抱着婴儿站在了大门中央,脸上充满了忧伤,困惑与不安。那白狗也真听话,嘤嘤叫着,摇着尾巴,在主人面前直打转。
“白狗,出去!哎,大哥,没有咬着吧?”年轻妇女见来人没有恶意,关切地问道。
刘伯承一见是个年轻漂亮的妇女,且正在喂奶,也感到拘泥,愣了一下才说道:“老乡,我想过河去,怎么不见渡船和船夫呢?”
年轻妇女顿时显出了一副悲愤的情绪来,说:“船和人都被那些塞炮眼的赖狗子抓走了。已经停摆几天了,你要过河,只有绕道走青杠滩了。那里有石桥可以通过。”
“哎,我的家就在对面不远,我已经快十年没有回家了,母亲病重,想最后看我一眼,再绕来绕去的,恐怕送不了老人家的终了。大嫂,看有什么办法能把我送过河呀!”刘伯承到此时,不得不编造一些谎话来求人了。
“唉!大哥,实在对不起,巧媳妇难为无米之吹,我很同情你,但无法帮你,你趁早快走吧,如果晚了,路上再一耽搁,就更赶不上送终了。要怪要恨,就怪就恨那些军阀吧!”年轻妇女抱着婴儿准备回灶房去。
刘时,从屋里传出了一句问话声:“哎,水妹子,你在跟谁说话呀,真是对河岸边的,那是邻居,要好好地跟他解释清楚,不要把自己的怨气撒向别人。我们本来是摆渡的嘛。”
“爹我没有向别人发火,我在劝他绕道回家去。他说他老娘病重……”
“哪一家的嘛?这河东河西方圆十里的人我都认识。”
“哎,我爹问你是哪一家的少爷?”年轻妇女转话道。
“我,我……”刘伯承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了,谎话是编出来了,可要再圆下去,那是会越圆越糟糕的。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吧,人家也许不相信,往区乡一报,惹来的麻烦就更大了。想了想,只有另找地方过河了。于是说道:“多谢了打扰了,我还是另寻路回家吧!”
“等等!哎哟!”屋里突然传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爹,你别动!”年轻妇女抱起婴儿飞快跑进了屋子。
刘伯承猜想那屋里的男人可能是个病人,也跟着跑了进去。只见昏暗的屋子里,一半是灶房,一半是卧室,所谓的卧室,也只有一乘捆绑的竹床,床上挂了一顶破烂不堪的蚊帐,一个老汉侧卧在床上,正痛苦的呻吟着。
年轻妇女跑拢床前,关切地问道:“爹,没有摔着吧?”
“唉,没摔着,我只是翻了一下身,双腿就痛得针扎似的。哎,这样拖下去就把你拖垮了。我还不如去死了算了。”老汉伤感地说。
“爹,你千万不要这么想,我死不了,你就死不了,今天晚上我多打点鱼,卖了给你请太医,听说烧酒坊的杨太医和双河场的雷洞治外伤得行得很。”
刘伯承急忙问道:“大爷,你哪儿受了伤?”
老汉悲愤地说:“我的双腿被赖脚猪的土匪兵打折了。这伙强盗抢船抓人不说,我刚说了几句中理的话,就被他们毒打了一顿。我们家平时就吃了上顿无下顿,哪有钱看太医嘛,不怕你笑话,我真想自杀。可又放心不下我的儿媳和孙女,唉,怎么办哟!唉,小老弟,看打扮你是在外地干事情的,外面有没有这么黑暗,如今的政府专门践踏咱们老百姓呀!”
“天下乌鸦一般黑,四川的乌鸦最黑。反动军阀残害人民,应该将他们彻底推翻,建立一个民主自由的新国家。大爷,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好吗?”刘伯承来到了床边,看着老汉的双腿。
老汉问道:“你是郎中吗?已经有好几个草草医生来看过了,开口就是要好多的钱,一听说我没有钱,敷衍几句就走了。我这个伤杨太医和雷太医能不能治好?!”
刘伯承说:“只要是跌打损伤,我还是能够治好的。我小时候,家里请了一个私塾先生,他是个武师,教育了我不少这方面的知识,我当兵后,也治好过许多士兵。”
老汉愣了一下,急促不安地问道:“什么!你也当过兵?!”
刘伯承赶忙解释说:“当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蔡锷将军的队伍。”
老汉沉默了一阵,说:“蔡锷的队伍,那请你看看吧,不过,不过,我刚才讲了,我可没有钱给你哟!”
刘伯承深情地说:“大爷,你放心,我不会收你一分钱的。我是受命专门为穷苦人办事的。”
刘伯承仔细检查了一番老汉的伤势,是严重的骨折,这种伤势不进大医院是难治好的。可是凭老汉目前的处境,到医院去治疗,真比登天还难。若靠自己一个人来治疗,那又是十分费力,十分费时的。力用去了可以再来,俗话说:力气是用不完的。可时间却耗不起,一是泸州的起义军盼望自己早去,二是追兵在后,万一他们找到这里来了怎么办?他犹豫了一下,便动起手来。他叮嘱年轻妇女准备了几把绳子,四块小木板和一碗白酒,又对老汉说:“老人家,这里的医疗条件很差,你要坚强些,咬牙坚持,痛一阵就好了。”
老汉坦然地笑了笑,说:“没事,你尽管整吧,我虽然比不上关云长刮骨疗毒那么泰然,但也不会叫喊连声,想当年余蛮子反洋教,我也参加过,腿上还挨了一枪,我带伤跑了二十里路,没有哼一声,你看,这块伤疤这是当年留下来的。”
刘伯承敬佩地说:“老人家还是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的英雄哟。”
老汉忧愤地说:“现在不行啰,人老了,被几个军阀龟儿子打得不能动了。”
刘伯承趁此机会向他讲了四川军阀产生的原因,军阀混战的灾难与罪恶。在老汉听得十分投入时,用力一拉,只听得咯咔一声响,右腿折骨便复了位,然后迅速进行了捆绑。
老汉只哼了一声,顿觉右腿不那么痛了。他看着刘伯承,由衷地赞杨道:“小老弟,你真是一个内行,力气真大,我看你不象一个做生意的,倒像是一个大将军。看你的面像,是个大富大贵之人,将来肯定是个将帅之才,国家之栋梁,了不起呀!你说你是河对岸的人,贵府老人是谁?谁家的公子这么有出息,等我伤好了,不仅要去感谢你,还要好好感谢你的老父老母,他们培养了一个好儿子呀。”
刘伯承见老汉是一个十分敦厚的人,儿媳妇也善良贤惠,只得说了实话:“老人家,实话对你们说吧,我是开县人,是准备到泸州去做一笔大生意,可军阀不愿意,把桥梁、码头、关口都把守死了,我只想从这里渡过河去。”他一边说话,一边进行接骨,话完手术也做完了。
老汉浑身的疼痛已经减轻了许多,他望着刘伯承仔细观察了一阵,突然惊喜地说:“哦,我晓得了,你是开县人,右眼睛又受了伤,四方脸,沉着、严峻、爱护穷人,你是刘伯承将军,我认出来了,你真是伯承将军!伯承将军!”
刘伯承惊疑地反问道:“老人家,你莫乱开玩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怎么会是刘伯承呢?你千万别认错人了,那是要杀头的。”
老汉仍然兴奋不已,欲起床来,可双腿却不能动。刘伯承忙制止他说:“哎,你千万别动,最少要静躺七天才能下地。我身上有一种丸子,每天服三次,可以止痛愈伤,现在可以服上两粒。”他掏出一个扁瓶,递给了老汉。
年轻妇女端来了开水,老汉对他说:“哎,水妹子,快来认识一下,他就是威振川中,大名鼎鼎的刘伯承将军。你肯定听说过!”
水妹子冷冰冰地说:“没听说过,也不认识。刘伯承不就是一个军阀的将军吗?有什么稀罕的。”
老汉听了很不高兴,责备地说:“哎,你怎么这么说呢?伯承将军是咱们的救命恩人,这大恩大德一辈子也是谢不完的。俗话说,歪竹子长直笋子,土黄鸡出金凤凰,军阀里面也有好人嘛,你看咱们当地的余师长对穷人就不错嘛。”
水妹子说:“他有什么好,我就是被他侄儿余顺章冤枉,撵出家门的。不是向春哥舍命相救,我早成了一个孤魂野鬼了。如今,好日子才刚过了几天,向春哥又被抓了民伕,是生是死,谁也不知道。反正一句话,我对军阀的官兵,除了恨还是恨。刘老板,看在你救了我爹的面上,我也不计较你是军阀了,快走吧,天已黑了,我还有事情要去做哩。”
这时婴儿大哭起来。
老汉说:“唉,大妹儿一定是又饿了。水妹子,你去借点米,熬点稀饭喂她吧!”
水妹子说:“借了,现在腊月年边,穷人家早没有多的米往外借了。富人家的又借不起。今天晚上,我走远一点,多捞一些时间,再换点大米回来。喔,大妹子,别哭!别哭!”她哄起婴儿来。
刘伯承听罢,急忙摸自己的口袋,除了几个本子,一文未有。糟糕,钱全放在王双儿身上,分手时,忘了带上。他尴尬地笑了笑,问道:“小家伙挺可爱的,叫什么名字呀?”
老汉说:“还没有取名字哩,原准备在她满月时,请一个有文化的先生给她取一个吉祥的名字,将来有好日子过。谁料道,差几天才满月,家里便遭到如此横祸。伯承将军,你是一个有知识的人,就给我孙女取一个名字吧,我姓袁,我们湖广填川后,在这里已有十代人了。我是志字辈,儿子是向字辈,大妹应该是含字辈的。志向含泽富。”
刘伯承抱过小孩,逗哄道:“别哭!别哭!在大伯面前应该笑嘛,再哭就是不欢迎大伯啰!”
这么一说,婴儿竟一下子停住了啼哭,还露出了笑脸。
刘伯承欢喜地说道:“笑了,笑了,大妹子笑了,对嘛,应该笑嘛。人落世间千般苦,笑看炎凉万般甜。要学梅花寒中开,敢在荆棘丛中笑。笑,就叫含笑吧,袁含笑,将来永远含笑,快乐一生,幸福一生,再不要象我们一代,除了吃苦,就是受罪,难过一天太平日子。”
老汉兴奋地说道:“好,取得好!人生一世,谁无苦难,只要乐观向上,就能争得富禄财气。笑口常开,无病无灾。好,我孙女好福气,碰上刘将军这样的大好人,将来一定有好日子过哟!哎,刘将军,你忙了半天,还忘了问你吃饭没有?”
刘伯承这时才想起自己奔跑了一天了,还没有顾得上吃东西,经袁老汉一提起,顿时觉得肚子饿得青痛。诙谐地说:“你一提,我肚子真的在向我提抗议了。不过,你们家也揭不开锅了,吃什么呢?”
水妹子见刘伯承逗笑了女儿,又给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心中甚为感激,说:“大米饭没有,耙红茹煮了半锅,刘将军,你莫嫌弃哟!”
刘伯承说:“哎,水妹子,千万别这么说,我刘伯承活了三十几岁,也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我从小立志,长大了要做一个英雄,让千千万万的穷苦百姓过上好日子。于是,我先当了警察,可警匪一家,他们勾结在一起,欺压弱势群体。我去当兵,却为军阀们打了多年的仗火,百姓没有救着,反叫他们遭了不少的祸殃。说实话,我刘伯承的确对不起川中父老乡亲。今天,我在吴玉章先生,杨闇公先生的启发下,已经觉醒了,不再为军阀打仗了,还要反戈一击,把军阀们彻底打倒,还四川人民一个安宁、自由、幸福美满的好世道。大嫂,你刚才的不满情绪我完全理解。我要永远记在心上,把警钟时刻敲响,无论何时何地,不能忘了老百姓的利益,永远造福人民。”
水妹子说:“伯承将军,我刚才说的是气话,你千万别往心上去。我知道你是一个大好人,跟他们不一样。可是一想到大妹儿,含笑他爹,她爷爷,我就忍不住恨那些当兵的。哎,刘将军吃饭吧!我们几代人都在这渡口摆渡打渔,没有一寸土地,只有在房子周围种了一点小菜,平时不敢大吃,泡成咸菜,这样吃得久些。今天,你只能吃点咸萝卜了,实在对不起呀!”
刘伯承笑着说:“不错,不错。俗话说,萝卜上市,药店关门。我这一斗碗吃下去,就无病无灾,一路平安了。”
袁老汉从床下拉出一个酒罐来,说:“伯承将军,先莫吃,今天碰上了你,这是个大喜的日子,高矮我们要喝上几碗,一是谢你给我治好了腿脚,二是谢你给我孙女取了一个好名字,三是你开导了我的好儿媳妇水妹子。水妹子,你应该敬伯承将军一碗!”
水妹子说:“爹,我晓得,我还要代表含笑敬刘伯伯一碗!”
“要不得,要不得,你一碗,她一碗,喝下去就成了酒鬼了,我要赶路去办大事,今天就少喝点!”刘伯承见推让不过,只好爽快地喝了一碗。刚刚吃完饭,外面狗叫马嘶,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刘伯承脱口而道:“莫非是他们追来了!”他奔出门去,见外面一片漆黑,无月无光,也不见人影。反回屋后,对袁老汉说:“大爷,我该走了!”
袁老汉说:“伯承将军,你莫说,我知道你是干大事的人,今天下午走到这里,那是迫不得已的事了,你要过河,我们送你过去。”
刘伯承说:“渡船不是拉走了吗?”
袁老汉说:“是被拉走了,可是我还有一个破渔船,平时藏在芦苇丛中,晚上才拉出来用。不是这条破船,我们一家人早饿死了。水妹子,你赶快把伯承将军撑过河去!我想自己去,腿又动不得。”
水妹子说:“爹,你带好含笑,我送刘将军过河去!”说着,从床下拿出桡,出门去了。
“把马灯带上!月黑头,路难走!”袁老汉叮嘱道。
“大爷,好好养伤吧,好日子很快就会来的,共产党的光芒就象这马灯一样,会照亮千家万户的。”刘伯承高举着马灯,满怀深情地说。然后伸出右手向袁老汉握手告别,跟着水妹子向岸边走去。
三
二人来到渡口水边。水妹子招呼刘伯承在岸边等着。她去了一会儿,便划来了一条小渔船。说:“刘将军,你先过河去,马第二趟过,人马一起走,船恐怕承受不起。”
刘伯承说了声行,便踏上了船板。水妹子调了船头,很有节奏地划着船桨,河水发出“哗哗”的响声,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夜晚中,也十分震耳。
刘伯承觉得河风很大,寒气逼人,想到水妹子只穿了几件单衣,肯定很冷。于是问道:“水妹子,你不冷吗?”
水妹子老实地回答说:“冷呀,不过能对付,有一件夹袄给含笑穿了,大人遭点冷不要紧,别把小娃儿给冻坏了,他们是未来的希望呀!”
水妹子几句十分朴实的话,刘伯承听了,犹如三月春风,吹得心头暖洋洋的,多贤惠的妻子,多善良的母亲呀!他问道:“水妹子,你姓水吗?”
水妹子说:“其实我并不姓水,我姓余,是余师长的本家。我出生时,母亲正在河边捞水浮莲所以取名叫水浮莲,还没有来得及取学名,父母亲便得伤寒死了。我从五岁起就给别人当丫鬟,十三岁时到了余师长家。在余家干了五年,那几年余师长才回过三四趟家,家中所有的事都由他侄儿余大爷统管,余大爷心黑手毒,赌嫖成性,见了我总是嬉皮笑脸不安好心,有一次对我动手动脚,我骂了他,他便诬栽我偷了余家的东西,把我毒打了一顿,我想不开,便逃到了濑溪河边,见无路可走,心一横,便跳了河。幸亏碰上向春哥救了我。唉,可惜向春被抓走了,你要是见了他,也会喜欢他的,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刘伯承说:“我到了泸州后,一定帮你寻找他的下落,让他早一天回家来。”
“谢谢刘将军了!”水妹子停了一下桨,向刘伯承鞠了一下躬。
刘伯承正要说话,船却靠岸了。他只好先上了岸。在岸上又等了二十多分钟,白马也渡过来了。
水妹子说:“刘将军,你一路走好,以后路过此地时,再到家里耍,你是含笑的大伯伯,应该常来!”
“要得!哎!水妹子,等一等!”刘伯承眼睛湿润了,他从手腕上摘下一只手表,递给了水妹子,说:“我今天走得慌张,身上分文未带,这手表就作船费送给你吧!”
水妹子连声说:“不行,你坐船不收费。你给我爹治好了病,还给了药,我们应该给你的钱哩。”
“我给大爷治病那是应该的,他是被士兵打伤的。但我坐船,你费了时,又费了力,还担了风险,收钱是应该的。反正是一块破表,值钱不多,可以拿到当铺去换一点钱,买一点大米回来给含笑吃。”
水妹子坚决不肯收,刘伯承诚恳地说:“水妹子,看在含笑的份上,你也应该收下,苦了大人,不能苦了孩子。我是一个军人,一生清贫,没有什么能资助你们,这算是我对下一代人尽的一份心意吧!”
水妹子仍坚持说:“我们家目前是很穷困,但你是一个军人,又是指挥官,手表对你是非常重要的。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胜利。这个道理你比我懂。”
刘伯承说:“是呀,我是一个军人,就是爱护老百姓。你平时不是很仇恨那些危害老百姓利益的士兵吗?我今天吃了饭不付钱,过了渡也不付钱,跟北洋军阀有什么区别?国家需要军队,人民需要军队,但这个军队必须纪律严明,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我一生的追求就是要建立一支这样的军队。水妹子,你应该支持我才对。等着吧,一支人民群众自己的军队很快就会诞生了,好日子离我们穷人不远了!”他说罢,将手表往水妹子手上一塞,提上马灯,疾步离去,跨上战马,朝黑夜里冲去。
水妹子站了好一阵,把船撑了回去。把手表拿给公公看。袁老汉看了手表,听儿媳妇讲了过程,不断称颂刘伯承了不得,又责怪儿媳妇不该收下手表。最后决定伤好后,去泸州找刘伯承,把手表还给他。
水妹子与公公讲了一阵话,见含笑睡着了,便约曾大妹一起捕捞鱼虾去了。直到天快亮了,水妹子才归来,今晚上运气不错,大小鱼虾捞了十几斤。她刚回到家,准备睡一阵,然后去街上卖鱼虾。刚要躺下,外面传来了一阵猛烈的打门声,白狗也在外面疯狂地吠叫。水妹子急忙去开了门,一见是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不待她说话,赖皮猴便大声吼叫起来:“喂,你是不是聋子,为什么半天不开门?我问你,昨天有没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从这里过去?是个独眼龙?看见没有?哎,说话呀!”
水妹子知道是追捕刘伯承的北洋军阀的士兵来了,十分气愤地说:“这里的渡船十几天前就被你们当兵的抢去了。现在老百姓过何都要绕道几十里路,大家都怨声载道,还骂你们是土匪哩,你们反而还倒问起我们来了。”
“哎,你真是一个刀子嘴巴,问你一句话,你说了一长串。告诉你,我们追捕的人叫刘伯承他要跑到泸州去造反。如果你们逮住了他,奖赏大洋一万块,打死了他,奖赏大洋五千块,通一个信,奖赏大洋也不低于这个数,三千块。如果隐瞒不报,或者帮助他逃走,就全家杀绝,扔到河里喂乌龟王八。听清楚没有?”赖皮猴气势汹汹地吼道。
水妹子平静地朝河边指了一下,说:“现在天寒水深,又无船只,谁想过去,除非是神仙。”
赖皮猴说:“神仙,刘伯承跟神仙差不多,竟在我的眼皮底下溜走了。我们追到荣昌,又追到烧酒坊,才发现追错了人。就凭这条河,我量他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他对士兵们喊道:“弟兄们,走,到青杠滩大桥去堵到起!”
十几个人转身跑走了。他们来到青杠滩石板桥头,问守卫在那里的民团抓住刘伯承没有,胡团总兴奋地说:“抓住了,抓住了,是个活的,差点被我们打死了,幸好没有死,不然我们就要少得一半的赏钱了。”
“他真叫刘伯承吗?”赖皮猴一听,兴奋的差点跳了起来。
“我们反复问了好几遍,他说他叫刘伯承。”
“多大岁数?”
“三十多岁”
“什么打扮?”
“商人打扮。”
“对,就是他,快,带我们去看!哼,姓刘的,这下看你往哪里跑?!”
“赏钱怎么拿?”
“核准了马上给!”
一伙人来到了乡公所。刚刚坐定,乡丁带进了一个比赖皮猴还瘦的中年人来。赖皮猴一见不对,急忙问道:“你叫刘伯承吗?”
来人有气无力而又战战兢兢地说:“我是叫牛白成,牛,耕牛的牛,白,日白的白,成,成功的功,不成功的成……”
“住嘴!你给我滚!”赖皮猴气得暴跳如雷,把手一挥,大声吼叫起来。
胡团总问道:“怎么,刚抓住就放了?赏钱呢?”
“赏你妈的脑壳,你看他样子象刘伯承吗?纯粹是一个大烟鬼。”赖皮猴真想打胡团总两个耳光。
牛白成说:“我不是大烟鬼,我是二烟鬼,我大哥才是大烟鬼,他一天可以抽去二两银子……”
赖皮猴不等牛白成说完,狠狠踢了他一脚,气急败坏地走了。
胡团总还跟在后头,问道:“长官,你怎么不问完就走了呢?万一他是真正的刘伯承怎么办?听说刘伯承在军队当过团长、师长、当那么大的官,哪有不抽大烟的。”
“住嘴!抽,你要我抽你两耳光你才安逸是不是?刘伯承我认识,不是那个样子。这一带,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过河去?”赖皮猴压住火气,问道。
“这条河上下只有两桥一渡,你可以去柳滩问问。”
“继续坚守,严格检查!也许刘伯承还没有过去,但不许抓错人,再要胡搞乱来,看我要了你的脑袋!”
赖皮猴说罢,带领士兵们又朝牛滩石板桥跑去了。
四
水妹子支走了赖皮猴等士兵,心中十分后怕,与公公一商量,决定先到对岸去躲避一阵。她拖出了渔船,将公公背上了船舱,带一些简单的行李朝对岸划去。
到了对岸,刚把公公背上岸,忽听得对岸白狗狂吠。水妹子说:“刚才四处找不着它,刚一过来,它便回来了。爹,你抱好含笑,我去把白狗带过来。”
袁志才说:“算了吧,让它饿几天,我们很快就会回去的。”
水妹子说:“狗也是一条命,平时靠它看家守屋,我们走了,就该一起走。”
袁志才说:“你真是菩萨心肠,快去吧!看看门锁死没有?”
水妹子把船划了过去,船还未靠岸,白狗一个纵步便跳了上去,围着水妹子欢快地叫着。水妹子停好船,要上岸去,白狗咬住她的裤角不让走。水妹子大声喝斥它,它也不放松。急得水妹子踢了它一脚才松开了。水妹子走了,白狗却显得异常焦躁,大声狂叫。水妹子也没有理会它,径直到房舍去了。刚要走拢大门,赖皮猴领着十几个士兵气势汹汹地跑回来了。
原来,赖皮猴到了牛滩石桥,询问守桥的士兵,并拷问了许多过桥的人,从其中一个人的口中得到了一点信息,说刘伯承到分水渡口去了。赖皮猴又急忙跑回了渡口,看见了水浮莲,大声斥问道:“喂,好一个刁婆子,你为什么要骗老子,刘伯承明明从这个渡口逃走了,你却说没有看见他,包庇乱国贼子,罪大恶极,不可饶恕。快说,刘伯承走了多长时间了?!”
水妹子镇了镇心绪,平静地说:“什么牛白成,马白成的,我不认识,我只晓得你们的人把我男人抓走了,至今没有回来,害得我们一家人骨肉分离,生活无着,害得大河两岸的人每天要多走几十里冤枉路,你们四处去问一问,老百姓是如何骂你们的,骂你们是……”
赖皮猴把手枪一挥,大声吼道:“你不要胡说八道,东拉西扯,我问你为什么要把刘伯承送过去,他是什么时候过去的?快说!”
水妹子也大声说:“刚才我讲了,我不认识牛白成,我一个乡下妇人家不管这些闲事。”
赖皮猴说:“我已经问清楚了,有人亲眼看见刘伯承到这里来了,你要不老实交待,王法不认人。”
“我再说一次,这里水深浪急,又没有船,刘伯承除非是神仙就可以过去。反正我没有送。”水妹子说着转身要走。
这时,有士兵发现了渔船,马屎,向赖皮猴报告了。赖皮猴一把抓住了水妹子,吼道:“真是你把刘伯承渡送过河去了,你这个刁顽泼妇,样子象西施美,心肠却比蝎子还毒,不让你吃点荤菜,你总以为我们是和尚变的,心善好欺负。”说着,一巴掌打了过去,啪地一声打在了水妹子的脸上。
水妹子挨了一耳光,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但她不仅没有被吓倒,反而怒火满腔,也扬起手掌,一巴掌搧在了赖皮猴的脸上,这一声比刚才还响。
赖皮猴赶忙捂住脸,愣了好一阵,挥枪吼道:“哟!哟!看你不出,原来还是一只母老虎,把,把她抓起来!快,抓起来!我今天要给这只母老虎迁迁窝,看她有好厉害!”
几个士兵冲了上来,要抓水妹子。守在一旁的白狗已作好了攻击准备,听到恶人要抓主人,象一道白色的闪电冲了过去,一下子咬住了赖皮猴持枪的右手,把手枪咬落在地。
赖皮猴的手背鲜血直流,痛得他大声吼道:“快,打死它!打死它!他妈的,快开枪呀!”
众士兵这才回过神来,乱枪齐发,白狗身中数弹,惨叫几声,倒在了地上。水妹子见状,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抱住渐渐断气的白狗大声痛哭起来。哭了一阵,把它轻轻地抱在了怀里,慢慢地站了起来,两眼闪着愤愤的怒光,一步一步地走向赖皮猴。
赖皮猴见了水妹子那激怒的目光,心中不寒而栗,双脚禁不住步步后退。他身后是河坎,河坎有数丈高,掉下去不死即伤。一个士兵喊道:“赖队长,退不得了,掉下去会淹死你的。”
赖皮猴赶忙站住了,骇怕地狂喊道:“你们快拦住她!打死她!快!”
水妹子上去,刚要冲到赖皮猴跟前,一阵枪声响了,水妹子的脚步停住了,尔后慢慢地倒下了,但怀里仍紧紧地抱着死去的白狗。
赖皮猴见水妹子真的死了,心中害怕了,也顾不上包扎自己的伤口了,对士们说道:“这是一个土匪婆子,打死活该,走,我们追刘伯承去!”说罢,带头跑走了,他是害怕乡亲们知道了,人越聚越多,会把他们撕成八大块的,此刻不走还待何时,于是象一群被火烧着的黄脚蜂似的跑走了。
袁志才在河岸把一切看得十分清楚,他想去救儿媳妇,可双腿不能走动。他大声哭喊道:“匪兵杀人哪!救人呀!匪兵杀人哪!”
第一个跑到现场的是曾大妹,见水妹子惨遭杀害,又悲又急,浑身颤抖着把袁老汉接了回来。袁志才见儿媳妇已经死了,只觉得头昏目眩,心中一阵燥热,一团鲜血冲口而出,顿时昏死过去。
乡亲们见了如此惨景,谁不悲伤流泪,几个胆大的乡邻,去叫来了乡民团胡团总,他来后,问清了情况,摇摇头说:“哎,这件事我们也没有办法帮忙,谁叫她放跑了刘伯承嘛,自找苦吃。别说是她,就是我放跑了,也是猫儿抓糍粑––—脱不了爪爪的。”
乡亲们轰走污官团总,自己凑钱凑粮,安葬了水妹子,又安排几个人轮流经佑袁志才,含笑却让曾大妹养着。可曾大妹还是一个姑娘,哪里来奶喂呢?正在发愁时,从泸州来了两个军人,说是奉刘总指挥的命令,给他家送钱来的,并且提来了几大包婴儿奶粉。又告诉他,袁向春由于不堪重役,聚众逃跑时,抓回去被北洋匪兵打死了,尸首扔进了长江。
袁老汉又遭到了致命的一击,又大病了一场。病好后,他用刘伯承给他的钱造了一只木船,又当起了摆渡工。他在河岸的石头上,请人刻了三个套红大字:将军渡。逢人过渡,便大讲刘伯承过渡的故事。
含笑在乡亲们的抚育下,也一天天长大了。
五
时光荏苒,星移斗转,转眼间到了一九四九年冬天。23岁的含笑已是一个十分成熟的大姑娘了。但有一点,始终不失天真烂漫,就是爱笑,不管多苦多累,家里没有米下锅了,说起话来仍然笑声连天。人们都说她名如其人,人似其名。为了不让她受父母之苦,袁志才起早贪黑,熬更守夜,节吃俭用,送含笑上学堂去念了书,又请人教了她许多武功,如今的含笑可是远近闻名的文武双全的奇女子。含笑美丽、聪明、能干、孝顺,样样都好,就是有一点叫爷爷袁志才担心不已,二十三岁的大姑娘了,至今尚未婚嫁,媒婆踩烂了门坎,她都一一拒绝了,弄得媒婆们都不来登门了。其实,含笑心中早有对象了,他就是清江小学的教书先生屈志成老师,少年时候与他一起学过功夫的二师兄。屈志成的家就住在对门河心岛上,他从县师范学校毕业后,回到家乡当了一名小学教师,因经常坐渡船回家,和含笑总有说不完的话。
这一天,屈志成又要坐船回家去,袁志才本来在船上,含笑却抢先说道:“爷爷,让我来撑,你休息一下。”
袁志才明白孙女的意思,说:“要得,你可要注意安全哟,屈老师可是一个十分金贵的人哟,淹着了要你赔不起。”
含笑笑道:“嘻嘻!他有什么金贵,可赶不上爷爷您哟,您当年还送刘伯伯过过渡呀。”
袁志才说:“那不是我,是你亲妈,哦,说到这里我想起来了,明天是你娘死了二十三周年的忌日,我要上街去买点钱纸香烛。”
含笑说:“爷爷,你别去了,这些东西我二师兄都买回来了,放在家里饭桌上的。”
袁志才一愣,随即说道:“哎呀,屈老师,你比我还想得周到,多谢你了!”
含笑把屈志成送上了岸,又去泸县方向接了客人过来。袁志才见没有渡客,问孙女道:“哎,含笑,你为什么叫屈老师给你买香烛纸钱?”
含笑脸一红,说:“他可以帮我们买嘛。”
袁志才还不明白,问道,为什么?随后马上又明白了,说道:“哦,我明白,你们俩是不是这个了?嘿,还跟你爷爷打埋伏?什么时候结婚?”
“等解放的那一天!”
“解放,什么叫解放?”
含笑小声说:“爷爷真笨,连解放都不晓得,解放,解放,你不要笑嘛,反正一句话,国民党反动派要垮了,穷人要当家了,头上没有山了……”
袁志才急忙干涉道:“哎,你不要命了吧?小声点,隔墙有耳,前几天,罗石匠说了几句这种话,被国民党政府警察局的人抓到县上去关了大牢,还被打得死去活来的。”
含笑说:“现在不怕他们了。他们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秋后的蚂蚱蹦跳不了几天了。我二师兄说,解放军马上要打来了,刘邓首长马上要进西南掌握江山了。共产党毛主席领导穷人要过好日子了。”
“哦,我明白了,当年你刘伯伯讲过,共产党的光芒就象马灯一样,会照亮千家万户的,那么……”袁志才今天听到不少的新鲜词儿,一下子成了不懂事的小学生了,不断地追问道:“什么叫解放军?什么又叫刘邓首长?什么又叫毛主席?你快说!”
含笑笑道:“爷爷,看来您这个龙门阵大王不行了。还是让我来当你的老师吧。解放军是专打国民党兵的人民自己的军队,他有四支野战军,刘邓是指刘伯承、邓小平,他们是二野的司令员和政委。所以尊称他们叫刘邓大军,刘邓首长。至于毛主席嘛,就是毛泽东同志,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主席。”
“毛泽东,我听说过,前几年他到重庆与蒋总裁进行过谈判,他是共产党的头头。刚才你说刘伯承当了司令了,也打回四川来了?”袁志才十分惊喜,大声地问道,“这是真的吗?”
“嘘,小声点,隔墙有耳,前几天,罗石匠……嘻嘻!”含笑调皮地说:“听说,当年你还给刘伯伯看过相,说他大富大贵,将来是一个了不起的将帅,如今果然实现了,爷爷,您可是鬼谷子再世,诸葛亮重生哟。”
袁志才说:“鬼丫头,别拿爷爷开涮了,当时,只看到他为人忠厚,热情,瞎恭维的。哎,你天天在家里摆渡,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事哟!”
含笑自豪地说:“是他,是屈老师告诉我的。”
袁志才刨根问底道:“屈老师又是怎么晓得的呢?”
含笑说:“这,这,人家是老师嘛,俗话说,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嘛。他还要我告诉你,这几天可能有国民党兵从这里溃逃,我们要把船藏起来,不让他们过河。如果解放军追来了,就把船拿出来,尽快让解放军过河。”
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炮声。含笑说:“哟,说来就来了,爷爷,快把船藏起来。”
袁志才说:“哦,莫非屈老师是共产党的人?!好孙女,好眼光!走,我们把船撑到对岸去!”
傍晚时分,大批的国民党兵逃来了,一看渡口无船无人,只好象无头的苍蝇乱跑乱跳起来,有几个慌了手脚的,就往水里跳,冻得他们直打哆嗦,赶快爬上岸,又往两侧跑散了。
半夜时分,解放军追来了,屈志成组织了几十只大小木船,把解放军快速渡过河去了。
国党军队被歼灭了,伪政权垮台了,共产党来了,四川解放了,将军渡也解放了!
袁志才的日子好过了,可他却天天想着一件大事,盼着一个亲人,这件事想得他心焦,气躁,饮食不香,坐立不安;这个亲人让他望眼欲穿。原来,老人是在祈盼着刘伯承将军能再来一次将军渡口!
六
再说当年刘伯承顺利地到了泸州,立即整顿与领导了泸州武装起义军,起义军占领泸州并坚持了半年多时间。后来,刘湘投靠了蒋介石,反过来猛攻泸州。泸州失守后,刘伯承绕道去了南昌参加了八一南昌起义,南昌起义失败后,又去了苏联学习军事,归国后任中国红军的总参谋长,参加了二万五千里长征,曾在川南川西指挥了许多次战斗,最近的纳溪战斗,离将军渡只有不足一百公里远。也许,这个时候的刘将军想起过泸州起义,想起过分水渡口那个受伤的老汉,想起过送他过河的水浮莲。可战争不允许他有任何的个人感情之徘徊,打仗、行军、再打仗、再行军,就是长征的第一特点,到了延安不久,抗日战争又爆发了,他作为三大主力师的师长又开到了前线,抗战一打就是八年。八年抗战胜利之后,又同蒋介石争夺了三年,解放了南京,把共产党的红旗插在了总统府上。最大的荣幸是,他和战友加老乡邓小平一道,接受了解放西南,当然包括四川、重庆的任务,可以庄严地实现了要把四川人民从苦难中解放出来的平生宿愿,离开重庆,刘伯承有二十三年了,邓小平比他更长,足足三十年了。刘伯承与小平不同之处是,他年轻时,曾驰骋川中打了不少的仗,受过伤,养过病,遇过险,由此,便有无数的战友、上司、部下、医生、房东及许多不认识的乡亲们救过他的命,医过他的伤,帮过他渡难关,死里逃生,化险为夷,才使他有了今天。小平可以不计前嫌,因为对方是一个恶人,我也碰上过许多恶人,象赖皮猴那样的人,但更多的是恩人,有恩不报非君子。仇可以不报,恩非报不可。刘伯承处理大事之后,总要想想以前的事。有一天,泸州方面来了几个领导,谈到泸州起义之事。刘伯承感叹地对他们说:“当年我到泸州时,是单枪独马一个人去的,整个路口都封锁死了,我是坐渡船过去的,撑船的是一个年轻妇女,叫,叫什么水妹子,那是一个十分勇敢的女人,今年应该有四十多岁。她有一个公公,还有一个小孩,我给取了名字,叫含笑,不知道他们一家人还在不在?日子过得如何?论功劳,是非常大的,是革命的头等功臣。你们回去找一找,替我刘伯承谢谢他们!他们有什么困难,你们要想办法帮助他们。有时间,我一定亲自要去看望他们。”
几个领导回去后,找遍了泸县境内所有的渡口,也没有找上,想想二十多年了,这家人早搬走了,于是便忙其他事务去了。其实,他们也来过将军渡口,只是在川南方向问了问,问的恰恰是几个过渡的人,他们当然不知道其中底细。
有一天,袁志才在家翻东西时,又把那块手表翻出来了,心头一亮,对孙女说:“含笑,我想到重庆去一趟,把手表还给刘伯伯!”
含笑:“爷爷,重庆很远,你年纪又大了,万一路上生了病怎么办?听志成说,这段时间到处都在闹土匪。爷爷,等路上平静了再去吧!”
袁志才说:“唉,伯承将军是不会再到这个小地方来了,他太忙了,只有我去看他了,我应该去看他,我想他呀!明天,我要到街上去买几斤钉子,把船好好修一下,如今太平了,过渡的人也多了,船不修好不安全。你要注意检查那些过渡的人,不能放脱一个特务、土匪。听说,当年杀害你母亲的那个赖皮猴如今当上了川东南反共救国军的司令,目前就在这一带活动,你要时时留意,一旦发现线索,要立即报告。”
含笑说:“爷爷,我记住了,你这话说了好几遍了,赖皮猴敢再来,我一定要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袁志才说:“可你不认识他呀?这家伙既心黑手毒,又十分狡猾。”
含笑说:“我叫曾妈妈在渡口守着,任何妖魔鬼怪都逃不过我们的火眼金睛。”
袁志才说:“看你成天嘻嘻哈哈的样子,我真不放心!”
含笑说:“爷爷,要我不笑可以,你去把刘伯伯司令员请来,重新给我取一个名字,叫,叫含哭,我就天天在你面前哭。”
“真是长不大的老顽皮!”爷爷爱抚地叹了一口气,忙着撑渡去了。
七
的确,赖皮猴这家伙真的到这一带来了,二十三年前,他没有追上刘伯承,让刘伯承成功地跑到泸州并领导了起义军的工作。上司一怒之下,将他一阵痛打,开除了军籍。赖皮猴改名段超,去投靠了杨森,当上了团长,由于毒打士兵,尅扣军饷,又被贬为营长,这营长一干就是十几年。直到去年,蒋介石为了挽救败局,在成都开办了“反共游击干部培训班。”段超被派去参加了培训班。刚刚结束,成都便解放了。他带了几个难兄难弟,逃到了荣昌、泸县、永川交界的山林躲藏起来。不久,台湾派来了一名特派员,任命他当上了“川东南反共救国军”总司令。段超得了一个空衔,人马、枪支、弹药、财物都要靠他自筹。他想,现居的山林穷鬼多,富人少,筹费很困难,山下的清江场,方洞一带,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大户人家数不胜数,他们对新中国都怀有极大的不满情绪,肯定会出枪出粮出钱来打共产党和解放军的。
这一天,他带了一个随从,化装成一个货郎,来到了清杠滩,看到场头街尾都有武装民兵在检查过往行人。心中害怕,只好来到了将军渡口,准备坐船过河。
这时,曾大妹正好有事回家去了。含笑见来了两个货郎,热情地说:“哎,两位叔叔大哥,你们要过河去呀?等一会就走,你们带路条没有?”
段超自己假造了一张路条,路上已瞒过了几个地方,别人并没有看出问题来。于是连声说:“有,有,我晓得,现在坏人多得很,他们想蒙混过关,办不到!哎呀,妹儿,你长得好漂亮哟!这船是你的吗?哎呀,我走了这么多地方,还没有见过这么美丽、标致的美人来当船夫的?你别多心哈,我是实话实说!金丝鸟我总不能说成是癞格宝嘛。”
含笑见此人点头哈腰的样子,十分可笑,看了路条,问道:“你也姓袁?是从排山坳过来的?”
段超的随从叫杨水,是个出名的兵痞,尽管段超反复打了招呼,叫他在路上装哑巴,可见了含笑长得那么漂亮,杨水忍不住想搭上几句话,说道:“我们不……”
段超一掌打了过去,干涉道:“我们不去谁去,人家买点针线玛瑙都要跑十几里路,你对得起乡亲们吗?你这个懒王,我真想一拳打死你。姑娘,我这个儿子懒得很,别人都喊他杨,段,袁懒王。我们多走一步路,乡亲们就多享一点福,对吧?妹儿,你这么漂亮,我送你一对簪花,带上就更漂亮了,拿去吧!”他拿了一对簪花就往含笑手中塞。
含笑推辞道:“我不要,我不能要你们的东西,小本生意,赚点钱不容易。不过,你们这路条可……”
段超惊了一跳,脸色大变,问道:“这路条怎么哪?”
含笑把路条还给了段超,笑着说:“你怕什么,我是说,你们可要把路条收好,现在到处都在闹土匪,路上查的很严,如果丢失了,会带来许多麻烦的。”
“好好好!对对,好,妹儿真好!”段超看了看石头上的字,无话找话说:“将军渡?哎,我记得这地方叫分水渡,怎么成了将军渡了呢?”
含笑说:“因为刘伯承将军在此过过渡,所以叫将军渡!”
段超说:“就是现在的西南军政委员会主任刘伯承刘司令?”
含笑说:“是呀!”
段超又说:“这是哪一年的事?”
含笑说:“听我爷爷说,是民国十五年冬月底的事,那时候我才出世不久,刘伯伯还是我娘亲自送过河去的。”
段超惊了一跳,急忙问道:“你娘是谁?”
含笑说:“我娘叫水浮莲,听我曾妈妈说,她人长得可漂亮了!”
段超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想起了二十三年前的往事来了。他努力控制自己紧张的情绪,问道:“你娘还在吗?”
含笑悲愤地说:“被匪兵打死了,打死我娘的那个匪连长叫赖皮猴,听说他现在还当上了土匪司令,要是被我撞见,非一拳打死他不可。不,抓来千刀万剐,五马分尸,死得……”
段超身上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来,恐慌地将箩筐打翻了,他急忙去拾东西,却装出十分愤怒的样子,谩骂道:“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比虎狼还凶,应该把他们抓来千刀万剐,剁成肉泥,扔去喂狗,喂狗!”
含笑说:“喂狗,狗也不吃,只能拿去祭我家的那条白狗。听我爷爷讲,当年我家喂了一条十分可爱的白狗,非常通人性,为了救我娘,也被匪兵打死了。你们看,就在哪儿,有我娘的坟墓,还有义犬冢,你们可以去看看!“
段超害怕的说:“算了,这次我们很忙,下次一定去看!”
这时,又来了几个坐船的,他们热情地同含笑打招呼。一个中年妇女说:“含笑,你爷爷马上要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工作队的同志。你猜那位同志是谁呀?”
含笑笑道:“我又不是诸葛亮,猜不着。”
中年妇女说:“他的未过门的孙女女婿,你的那个二分之一,亲爱的屈老师哥哥加同志。”
大家都开心地笑起来。段超却十分害怕,催促含笑快开船。
含笑说:“好吧,大家请上船做好,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哎,注意,做好!撑船了!”
段超这才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八
刘伯承过去在重庆生活时间很长,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想起一些往事,二十三年前夜过渡口的事时时萦怀在心。这天,他去北碚检查工作,看到了过去的老师长,现任川东行署副主任的余际唐同志,工作谈完之后,向他说道:“哎,老师长,我向你打听一件事情,一九二七年一月初,我去泸州搞起义,路过濑溪河时,被匪兵拦住了去路,连跑几处都是岗哨林立,无法通过,最后来到了一个渡口,是一个年轻妇女冒险把我送过河去的。因为当时心急,天色又晚了,记不住是哪个渡口了,我叫泸州的同志去查过,他们说查无此人。看见你,我突然想起来了,那个女人叫水浮莲,她说她也姓余,跟你是本家,是你侄儿把他逼得快自杀了。你帮我回忆一下,他们住在哪一个渡口?这家人不仅只是救了我刘伯承一个人,是我一个人的恩人,他们也是革命的功臣。我要找他们,不仅仅只是简单的报恩报德,而是要人民看看,我们共产党人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懂得情谊,懂得道义,分得清善恶是非。”
余师长不去回答刘伯承的问话,却作起自我批评来了,他以为,刘司令员的话是针对他的,沉痛地说:“怪我没有管好这个家,这家伙拉大旗作虎皮,仗势欺人,做尽了坏事。我要回去好好训斥他,不行,就把他换下来。”
刘伯承说:“哎,我今天不是来批评你的,我只是提出了一点线索,让你帮我寻找人的,他们是革命的功臣。至于你侄儿之事,当地老百姓自有评判,你也不要去操心,我们要相信当地的党组织和人民群众。”
余师长说:“哎,对!你说的那个渡口,可能是分水渡口,应属荣昌县管辖的地盘,泸州的同志可能打听不了。我能带你去看看吗?可你工作很繁忙呀?这么一件小事,我派一个人去处理一下不就行了嘛。”
刘伯承说:“那可不行,为老百姓办事没有小事,件件都是大事。谢恩要诚心,别人是不能代替的,我要亲自去一趟。”
余师长感动的说:“伯承啊,你对人民总是那么热心诚恳,令愚兄敬佩呀,我愿陪你去一趟。”
刘伯承说:“那好,但有一条,不许惊动当地的党政领导和无关百姓,我们去看一下便回来。就像当年那样,单枪匹马,悄悄地去,悄悄地回。”
余师长说:“还有我哩。”
刘伯承笑道:“对,双枪双马,城隍庙的鼓锤——对。”
二人坐车来到烧酒坊,叫工作人员守好车,他们顺着一条石板大路,来到了清江的小檬梓桥,因土生土长,余师长对这一带的地形很熟悉,他们沿着濑溪河岸小道,很快到了分水渡口。
余师长说:“伯承,是这儿吧?”
刘伯承说:“有点像,黄桷树,香樟树,当时,我的马就栓在这上面。不过,”他一眼看见了石头上的“将军渡”三个字,又说,“哎,不对呀,你说的是分水渡,可这里是将军渡呀?”
余师长也看见了石头上的大字,疑惑地说:“这是分水渡呀,什么时候变成将军渡了?”
这是,含笑撑船回来了,见了刘伯承二人的打扮,军不军,民不民,洋不洋,土不土的。警惕性马上高了起来。因为前次她放走了段超,被爷爷好好批评了一顿。她承认了错误,并表示今后一定百倍警惕,决不放走一个坏人。她走到二人跟前,严肃地说:“哎,二位先生,你们过河吗?”
余师长说:“对,我想打听一下,这里是不是分水渡?”
含笑指了一下石头,说:“上面不是写着有字吗?你们是干什么的?有路条吗?”
余师长说:“路条,什么路条,哦,我们出门慌张,忘了带了。”
含笑警惕地说:“没带路条,你们是哪个乡哪个保的,要到哪儿去?要说老实话,不准撒谎!”
刘伯承说:“姑娘,你工作认真,很好,我们不是哪个乡的,也不是哪个保的,我想问问这里是不是有……”
含笑严肃地说:“先别跟我套近乎,那个该死的段土匪就是这样夸赞我的,让我放松了警惕,让他龟儿子跑了。我看你们两个也不是什么好人,穿皮鞋,戴眼镜,还穿一件老棉衣,农民不像农民,军人不像军人,也不像做生意的,哦,一定是伪政府的旧官吏,对,没错,你看前面的布告上,就有三个县的伪县长,伪局长,伪科长逃跑了,要我们协助查询捉拿。”
余师长说:“姑娘,你搞误会了,我们是,是,哎,姑娘,他可是咱们西南……”
含笑说:“我不管你们是什么男,什么女,要瞒过咱本姑娘,今天办不到!”她突然高声喊道:“爷爷,快来呀,我抓住了两个坏人!特务,大官!快!”
爷爷袁志才从河沿跑了过来,问道:“含笑,坏人在哪儿?”
含笑指头刘伯承说:“就是他们二人,爷爷,这一次,我特别认真,终于看出来了他们的破绽,看样子,这二人至少是一个漏网的伪县长。”
袁志才问道:“老实交待,你们是哪个县的?”
刘伯承欲上前同袁志才握手。被含笑拦住了,说:“不允许,哼,今天休想蒙混过关。”
刘伯承说:“老人家,你不认识我了吗?”
袁志才说:“我一个撑船的,哪里认识你们当县长的。今天既然落了网,就束手就擒吧。含笑,看好他们,我去把志成叫来,把他们带到乡公所去审问。“
不一会儿,袁志才把屈志成叫来了,屈志成一见余师长,立即冲了上去,热情地说:“哎呀,是余副主任来了!”他转身对含笑说:“含笑,你们搞错了,这是咱川东行署的余副主任,就是我们常说的余师长,前次我去北碚学习时,他给我们讲过话,作过报告。”
袁志才不好意思地说:“哎呀,原来是余师长来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对不起,对不起,这位是?”他指了指刘伯承,又问道。
刘伯承赶忙说:“我是他的伙夫,他说他一个人走路寂寞,叫我来陪他的。哎,老人家,余师长说,这里原来叫分水渡,为什么现在又叫将军渡了呢?”
袁志才说:“过去是叫分水渡,现在叫将军渡,这可有一段不平凡的来历哟!”
刘伯承说:“有什么来历,能讲一下吗?”
含笑说:“让我来讲,我爷爷要是讲起来,就像茶馆里说三国演义一样,没有十天十夜是讲不完的。听我爷爷说,在我出生不久,泸州发生了兵暴,起义是成功了,可却是一片混乱,因为我刘伯伯当时人还在南充。鸟无头不飞,羊无头不走。我刘伯伯着急呀,于是乎,他单枪独马,直奔泸州而来。到了这大河边一看,座座大桥都被敌人封锁死了,渡口的船只也被抢走了。前有堵匪,后有追兵,怎么边?我刘伯伯不愧为伟大的军事家,他一眼认准了分水渡可以通过。于是乎,骑着快马,哒哒哒!很快来到了分水渡口,给我爷爷治好了腿伤,我爷爷一激动,于是乎,就用那只小渔船把我刘伯伯撑过去了。”
袁志才说:“于是乎,于是乎,什么于是乎?你乱说,送你刘伯伯过河的不是我,是你亲娘,我说了好多次了,你总改不了。”
含笑说:“人家喜欢您嘛,是您把我抚养大的,你有这个功劳,政府好照顾您嘛。”
袁志才说:“爷爷可不是那种贪天之功的人。”
刘伯承说:“含笑姑娘,你爷爷说的对,当时送刘伯承过河的的确是你亲娘,那天晚上天空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你娘身手不凡,安全稳妥地渡过了人马,还把一盏灯送了他,让刘伯承能顺利及时赶到泸州,完成了党交给他的任务。其实呀,刘伯承这个所谓的伟大军事家,有一半的功劳都是人民赋予的。”
含笑说:“你是一个伙夫怎么知道这些?什么所谓的,他再糟糕也比你强十倍。”
袁志才说:“不要对人没礼貌,你亲娘做了好事,人们当然知道。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不对,应该是好事传千里。因为刘将军在此过渡,所以取名将军渡。”
刘伯承说:“老人家,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刘伯承逃难于此,是被别人救了,怎么反而改地名来纪念他呢?这不是对他的嘲讽吗?刘伯承这小子有何功何劳,何恩何德!”
含笑说:“哎,哎,你住嘴,你小小的一个伙夫,怎么敢随意贬低我刘伯伯?他的功劳,拔根毛都比你的手指粗。他年轻时,护国反袁,发动泸庆起义反对北洋军阀,参加南昌起义打响工农革命第一枪,参加万里长征,指挥红军胜利到达陕北,又八年抗战,打败了日本侵略者,三年解放……”
刘伯承说:“小姑娘,我求你了,别再说了,你说的那些事情,那是共产党和毛主席的功劳,刘伯承只是一个老兵,打仗而已。他的功劳元不如你亲娘大。哎老人家,水浮莲同志呢?”
袁志才一下悲伤起来,说:“水浮莲,水妹子,她,她已经死了二十三年了。”
刘伯承大吃一惊,急切地问道:“死了,他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死了呢?”
袁志才悲愤地说:“是被赖皮猴匪兵打死的,因为她送了刘伯承将军过河,那是她的坟墓。”
刘伯承疾步走了过去,伫立在水浮莲的坟墓前,恭敬地鞠了三个躬。深情地说:“水妹子,你为了救我,牺牲了自已年轻的生命,你死的壮烈,死的光荣。你安息吧!你的仇人,也是我们全党、全军,全国人民的敌人,我和小平政委、贺龙司令已下了剿匪命令,一定要彻底消灭他们,为你报仇,为所有死难的烈士报仇。”
袁志才惊疑地问道:“你是……?”
余师长说:“他就是你们日夜盼望的刘伯承司令员呀!今天他是专门来看望你们的。”
袁志才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激动地说:“果然,真的是,伯承将军呀,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呀?我盼你眼睛都快盼穿哪!”他老泪纵横,紧紧地握住刘伯承的手继续说:“我们干人就指望你们共产党早日打回来呀!含笑,这就是刘伯伯,他是你真正的刘伯伯,你的名字是他取的,你的性命也是他救的。你娘被匪兵打死后,一直没奶吃,是刘伯伯及时派人送来了奶粉,才把你救活了……”
含笑怔愣了一下,猛地扑了上去,抱住刘伯承放声大哭起来。
刘伯承也泪流满面,安慰地说:“好孩子,我的好女儿!刘伯伯对不起你呀,对不起你全家呀!要化悲痛为力量,投入到新的战斗中去。”
含笑拭去眼泪,又羞涩地说:“刘伯伯,你们刚才为什么不早点说嘛,我差点把你们当成坏人了。”
余师长说:“你那张嘴呀太厉害了,哪里容我们解释哟!”
刘伯承说:“警惕性高好哟,敌人为了达到破坏的目的,什么样子都装得出来。以后就要这样,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袁志才说:“哎,我这孙女可是一个没有正形的马大哈,平时嘻嘻哈哈,别人三句好话一说,就忘乎所以了,误了不少事呀!”
刘伯承开玩笑说:“我们碰上的可是一副非常严肃认真的冷脸,凶巴巴的,好骇人哟,爷爷,抓坏人哟!”
袁志才说:“哎,是这样的,前几天,她放走了一只恶狼,我们批评了她,她却一反常态,又不分好坏,把自己人当敌人了,又恰恰被你们撞上了。”
刘伯承说:“这没有什么,我倒喜欢所有的战士和民兵都像她那样严格认真,这样,不管国民党的敌特分子,土匪头子有多狡猾,凶残,都逃不脱人民战争的天罗地网,最后被全部歼灭。含笑二十三岁了,正是风华正茂之时,应该出来干点工作,挑点重担。屈志成同志,你这个工作队长要多培养一些女干部呀,时代变了,男女都一样,男同志能干的工作女同志也可以干。妇女解放了,并且能当家作主,这是建立新中国的真正意义呀!”
含笑调皮地和爷爷、屈志成说:“你们听听,司令员都站在我们妇女一边,哪里像你们,犯了一点点错误,就又是吼又是叫的,把人的眼泪都骂出来了。”
刘伯承说:“但以后不许再麻痹大意了,放跑了一只恶狼,就要伤害许多无辜的羔羊,放走了一个坏人,就会给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造成巨大的危害。像段超这样的反动分子,过去有罪恶,今天又不放下屠刀,继续与人民为敌,我们就不能轻绕了他们,要把他们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
含笑点头说:“刘伯伯,我记住了!下次若碰上了,我一定把他生擒活捉,交给人民政府处决,为我母亲报仇,为死去的所有乡亲们报仇。刘伯伯,你们先到我家坐一坐,我下河去捕几条青波鱼回来,给你做豆豉鱼吃。这可是咱将军渡的一道名菜哟!”
刘伯承说:“哎哟,小小的渡口还有什么名菜,是你发明的吧?有当年那碗耙红苕吃,我就感到十分高兴了。现在想起来,那红苕好香好甜哟!”
袁志才说:“当年穷呀,没有什么招待你的,今天咱穷人翻身了,生活改变了,可以吃上鱼,吃上肉了。今天,咱们一家人好好喝上几碗。把当年的那碗酒补起来。”
刘伯承说:“不啦粑红苕不吃了,豆豉鱼也不吃了。今天来看到你们了,我也放心了。西南虽然解放了,但还有大批的土匪没有肃清,任务繁重啊,容不得我们有半点安闲呀。临走前,我有个重要的提议,哎,屈队长,你记住,一定要照办。将军渡这三个字一定要铲掉,要重新取一个名字。我不能喧宾夺主,自己被人救了,反而成了歌颂的对象,这不是咱共产党人的作风。共产党最优良的作风就是实事求是,谦虚谨慎,不贪功,不图利。”
屈志成说:“请首长指示,你给取一个名字好吗?!”
刘伯承想了想说:“这里山美水美环境美,人的心灵更美,特别是含笑的母亲,为了帮助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这种美德是值得世世代代歌颂的。就叫美人渡吧,怎么样?”
大家听了,都称赞“美人渡”这个名字取得好。
刘伯承又接着说:“我们共产党的胜利,是用千千万万个革命先烈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不要以为只有在战场上牺牲了的人才是英雄,才值得纪念,才值得歌颂。没有上战场,但仍然在同敌人作斗争,同反动势力作斗争,象刘胡兰,象重庆中美合作所监狱中的那些革命者,象水浮莲女士,都是革命先烈中的一员,是永远值得我们歌颂的,纪念的。”
二人即要告辞离去,袁志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刘伯承说:“伯承将军,你等一等!”他回到屋里,拿出一个红布包裹,又一层层打开,露出一块手表来,说:“你们实在要走,我也留不住你们,你们是不愿意打扰老百姓的,哪怕喝一口凉水也不愿意,这是你们的纪律,我没有什么说的,但这块手表你必须要收回去。当年,你给我治好了病,我一分文未付,给你的粑红苕吃,送你过渡那是应该的,可你却给我们留下了如此珍贵的礼物,你叫我们如何过意得去。当年,我就想到泸州去找你,把手表还给你,可路上关口太多,进不了城,后来你又离开了四川去了外地。我一直珍藏在家里,有什么困难时,总要拿出来看一看,看到了手表就犹如看到了你,烦恼就消了,力量就来了。如今你回来了,该物归原主了。”
刘伯承看到手表,想起了许多往事,心潮澎湃,热泪滚滚,他深情的说:“老人家,谢谢你看得起我刘伯承,你们是我真正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就要听我说几句心里话。这手表是跟随我好多年,我用它打过许多胜仗,他的确是我心爱之物。但是,我送给你们不为别的,是希望你们去换点大米给含笑吃,当时,你们家已经断炊,含笑饿得哇哇大哭,我当时见了,也想大哭一场,我是一个军人,打仗的目的,就是消灭万恶的敌人,消除黑暗,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可我打了那么多年的仗,自封常胜将军,可给老百姓带来了什么呢?难道就是让老百姓饿肚子?让婴儿无法存活?我惭愧呀,一块手表能值几个钱,难道能够抵消我刘伯承心中的不安,隐痛和愧疚吗?现在你们还保存着,那好,你们可以随时拿出来看看,看看我在西南执政这段时间里,有没有真正在为老百姓办事,如果没有,就对着手表骂我刘伯承,把手表摔坏,再踏上一只脚,与我绝交。三年后,如果这块手表还在,我再收下,好吗?”
袁志才听了,老泪纵横,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把手表紧紧的攥在手里,无言的点着头。
九
送走刘伯承后,袁志才忍痛铲去了石头上的“将军渡”三个字,重新刻上了“美人渡”字样。
含笑跟着屈志成一起,参加了乡里的征粮剿匪工作。屈志成担任了武装队长,含笑担任妇女队长。
在解放军的帮助下,经过反复的清剿,盘踞在古佛山上的几股土匪被打散。段超这个总司令也如丧家之犬,被解放军与武装民兵追得四处奔逃,他原来与泸县大地主屈矮子互相勾结,曾拼凑起三千多人的队伍,叫嚣一个月拿下荣昌县,三个月攻进泸州城,五个月占领成都、重庆,国民党的双时节光复整个四川,迎接蒋总统归来。由此,他们利令智昏,四处出击,残酷地杀害我征粮的解放军官兵和工作队员,还有一些拥护人民政府的基本群众也遭到他们的毒打及杀害。段超亲手就杀死过四名解放军官兵和五名乡干部,血债累累,罪大恶极。他在山上呆不住了,便带了手下的精兵五百人驻进了屈矮子的庄园小垣子。
小垣子修建在两个山丘之间,四周栽满了铁篱笆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又修了四座高大坚固的碉楼,哨兵在楼上能看半里路远,人一靠拢就会遭到机枪扫射,或者步枪的点射。用固若金汤来形容这庄园的地形一点不夸张,所以有人给小垣子取了一个名字叫“小台湾”。
庄园能居住一千多人,加上储粮丰富,庄园内有水井数口,坚持一年不成问题。段超住进庄园后,不断给屈矮子打气,要他反共到底。联合剿匪指挥部得到情报后,先后从泸县、荣昌、隆昌方面派来了大批部队进行围剿。战斗只进行了一天一夜,段超便沉不住气了,生怕庄园被攻破后,自己变成瓮中之鳖,被解放军捉住。于是趁着黑夜,带了一连精兵,钻地道逃走了。他们准备从美人渡过河,逃到河心岛上,据险顽抗,等待主子蒋总裁的空军支援。河心岛虽然不大,但四面环水,树木成林,粮草丰富。古代曾为县内重要的险关要隘,囤关坚守一年不成问题。
含笑也参加了这次战斗。小垣子被攻破后,她四处寻找段超,不见其人,一查问,他带领少数匪兵逃走了。便带了一队民兵追去了。
段超东奔西走,由于天黑路滑,加上又迷了路,天亮时才赶到了美人渡。见一渡船正在靠岸上客。便大声喊道:“哎,等一等!等一等!我们要上船!”
摆渡人正是袁志才,他见一行人慌慌张张跑来,便喊道:“你们慢走,路太滑,我等着你们。哎,昨天晚上这场雨落得真大。”
来人跑近了,袁志才一看,他们浑身上下水淋淋的,有的还浑身是泥,穿戴也不统一,有穿长衫的,也有穿短衣的,有包帕子的,也有戴帽子的。他们行色慌张,狼狈不堪,活像是一群丧家之犬。袁志才马上意识到,这是一群土匪。昨天晚上,小垣子响了一夜的枪炮,他们肯定是从哪里逃出来的。马上把船划走,他正要调转船头,可已经来不及了。匪兵们冲上了船,掏出手枪,把过渡的人们全赶下了船。他们骂骂咧咧地上了船,对袁志才吼道:“老汉,快撑!快撑!”
袁志才在手枪的威逼下,只好将船摇向对岸,可他却在想办法如何拖延时间,决不能让他们上岛去。如果他们一旦逃到岛上,老百姓又要遭殃,解放军又要增加流血牺牲。
段超见老汉磨磨蹭蹭的,大声呵斥道:“死老汉,你划快点,老子有钱赏赐你,要故意磨磨蹭蹭的,看老子给你一颗花生米,要你马上见阎王去。”
杨水说:“段司令,这是不是将军渡哟?原来撑船的可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妹儿呀!”
段超骂道:“日你妈的,现在连命都难保了,你还想着美人。”
袁志才一听段司令三个字,心头惊了一跳,马上断定他就是大土匪首段超。这个作恶多端,恶贯满盈的家伙,今天我终于碰上你了,决不让再跑掉,我要活捉你,交给人民政府审判,为我儿媳水浮莲报仇,为所有被残害的乡亲们报仇。他强忍满腔怒火,问道:“哦,你就是段司令?”
段超说:“是呀,不是,我们是解放军的便衣侦察连,去捉段超。”
袁志才把船一停,哈哈一笑,说:“自己捉自己,不错,那叫投诚自新,我带你们去吧!这船直通乡政府。”
段超恼怒地说:“老东西,你在胡说什么,你耽误了我们执行任务,我饶不了你。”
袁志才厉声说到:“你们别装了,看你们这个狼狈的样子,就像一群丧家之犬,还自称解放军,恐怕是被解放军打得无处躲藏了吧?”
段超说:“你胡说,我们是党国精英,是永远打不败的。”
这时,含笑带领民兵追来了,未来得及上船的匪兵们逃的逃,散的散,几个顽抗者,被当场击毙了。含笑高声喊道:“爷爷,快把船撑过来!船上是什么人?”
袁志才回答道:“土匪!段超在这里!”
含笑喊道:“快抓住他!不能让他跑了!
段超挥枪朝袁志才打去,袁志才左胸中弹,身体晃了晃,掉进了河中。段超惊张地说:“到处都是共产党,不好,解放军追来了!谁来划船,快来!快!”
一个土匪说他会,可摇了半天,船却在原地打转,总不能前进,而且还不断摇晃,吓得土匪们直叫喊。
含笑见爷爷中弹掉水,急得哭了,她喊道:“爷爷,你不能死呀!打!打土匪呀!”
民兵们一起向船上开枪,有几个土匪中弹掉水,更多的人跳水向对岸游去。段超见此情景也慌了,也想跳水逃走,可他去是个旱鸭子,急得又喊又骂,可匪兵们谁也不听他的,只顾自己逃命。就连最忠实的杨水也弃他而去。他正在绝望之时,一支小渔船飞快划来。他一看此人原来是含笑,高声喊道:“妹儿,快来救我!”
含笑故意问道:“你是谁呀?”
段超说:“我是那个货郞呀,你不认识我了吗?哎呀,好心的妹儿,快来救我吧,他们把我当成了土匪,我是货郞,不是土匪,我是一个好人,你可以作证。”
含笑冷笑道:“好人,可为什么带枪?”
段超说:“那是为了防身。妹儿,快带我过河去吧,我一定好好报答你,我有金条,金砖,玉石,全都给你。”
含笑说:“我不要金子,我要你手中的枪。”
段超说:“你要枪干什么?这是我的防身之物,谁也不能给。”
含笑说:“不拿枪,我就要你的脑袋。”
段超说:“妹儿,别开玩笑了,快带我走吧!解放军追来,我就麻烦了。”
含笑说:“你是商人,怕什么解放军?我说了,我只要手枪,不给我就走了!”
段超无奈何地说:“好吧,你过来拿吧!”
含笑跳了过去,段超突然拾起了枪,对准含笑,厉声说:“你是什么人,我不晓得吗?快过来摇船,送我过去,不然我一枪打死你,跟我耍花样,你还嫩了点。”
含笑冷笑一声说:“哼,你已经穷途末路了挣扎是徒劳的。你看,现在四面八方都是解放军,武装民兵和人民群众,他们是真正的天罗地网,任何凶恶的敌人都逃不脱这天罗地网。举手投降是你唯一的出路,继续反抗,死路一条。”
段超说:“要我死,没那么容易,你爷爷死了,我现在扳机一扣,你也会马上去追他的。人老了,需要人照顾的,你现在就跟他去吧!”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段超欲扣扳机那一霎间,袁志才从水里一跃而起,把段超拉下水去,那子弹一偏,却打向了对岸,刚刚击中跑上岸的杨水。
袁志才抓住段超,让他喝够水,最后像死猪一样被扔上了船板。对含笑说:“把他捆起,送到乡公所去。”
含笑捆好了段超,把爷爷拉上了船,悲喜地说:“爷爷,我还以为您被赖皮猴打死了呢?把我急哭了。”
袁志才说:“爷爷本来该死的,狗日的那一枪打得好准,正打在我左胸上,是你刘伯伯救了我。”
含笑奇怪地问道:“刘伯伯救了你,他人在哪里?”
袁志才从怀里掏出一迭红布,打开是一块手表。他说:“赖皮猴的那一枪正打在手表背上,手表被打了一个印子,可去救了我一命。如果伯承将军把手表拿回去了,我今天就得不到保护了,那不是你刘伯伯救了我吗?可惜手表却受了伤,我没有保护好手表,我对不起伯承将军。”他踢了段超几脚,说:“那是你这狗日的整的!”
段超叫道:“别踢,我投降,我承认,我斗不过刘伯承,他是一条真正的巨龙,我只是一条小小的蛇,不,一条小小的泥鳅。但是,你们不能杀我,我要求见刘伯承,我和他过去是战友。不管怎么说,他是司令,我也是一个司令嘛。你们赶快送我去,落在你们手头,我心不甘。”
袁志才气忿地又踢了段超一脚,骂道:“龟儿子,做梦去吧,你想见刘司令,好意思说出口,当年,你拼命追杀他,今天又想推翻他,他能饶你,我们老百姓也饶不了你。哼!等着人民的审判嘛。”
含笑说:“你自认是一条蛇,对,你是一条蛇,是一条凶恶的毒蛇。不过你这条毒蛇太小了,想阻拦历史的车轮向前发展,犹如螳螂拦路,不自量力。历史的车轮会把你及你们的主子们一起碾得粉碎。你心不甘也好,不甘心也好,这就是历史,人民的历史,前进的历史。谁也改变不了。告诉你,谁胆敢肆意来践踏咱们美丽的家乡,等待他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
袁志才愤怒地说:“含笑,把他押到你妈的坟前,我要一刀一刀把他割死。”
段超哀嚎道:“放了我吧!放了我吧!老大爷,放了我吧,我山上还藏有大量的金银,我全给你。”
袁志才打了段超一拳,气愤地骂道:“哼,马上要你的命了,还敢收买我。含笑,把刀子给我!”
含笑拉了爷爷一下,轻声问道:“你真要杀他呀,这可是违反纪律的呀,要是被刘伯伯知道了,非要批评你不可。”
袁志才小声说道:“你以为我不懂党的政策是不是?我也是一个老革命了。他这么凶残,狡猾,顽固,我吓吓他都不可以吗?”
含笑说:“我也吓吓他,让他灵魂出窍!然后再交给人民政府处理。”
天亮前夕,在屈志成的带领下,解放军歼灭了所有逃散的土匪。
战斗结束了,东方冉冉升起了一轮红日,蓝天白云,美人渡显得格外的美丽,壮观。
含笑和爷爷一起,押着段超,迎着灿烂的阳光,向新生的人民政权——清江乡乡公所走去。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