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峰回到家已经傍晚七点多钟,父、母亲出外乘凉去了,他这时才感到自己又饿又累。他去乘了碗冷饭,倒了开水泡上,稀稀呼呼地吃起来。吃了饭,去洗澡,回来收拾好背包,才趟在床上休息会儿。说是休息,可他哪里静的下来,他此时想到了学校,想到他工作了两年的地方。再见了学校,我工作过的地方,我要向你告别了,我在你这里忍耻受辱,不懈地奋斗了两年,你不能给我希望,不能给我快乐。我在你这里,有数不尽的烦恼,那是奋斗的没有希望的烦恼,现在这一切都要过去了。
他此时想到了怎样向学校告别,他决定八月底开学前到学校去一趟,收拾放在学校的毛巾、碗筷等小玩意儿,再把工作室的钥匙等东西交给沈书记。
另外,他决定明天去办三件事:一、找罗矿长退回他的报告;二、到杨刚那里去了解市文化宫中文班报名的费用,以及落实住房的事;三、到老矿去告诉文劼这个好消息,她听到了该多么地为自己高兴呢。
第二天上午,石峰到矿办大楼去了一趟,他找到罗矿长要回了那份报告。他对罗矿长说,自己觉得报告写得不完善,需要重新补充些内容,矿长就给回了他。
在回来的路上,石峰正好遇上了杨刚,石峰当即告诉了杨刚自己转了脱产学习的消息,杨刚听了大为高兴。怎么不高兴呢,有了石峰他毕竟读书有伴了啊。
自从转了脱产学习后,石峰的心渐渐安定下来,这几天他暂时用不着为了什么去奔波。开始的一两天早晨,当他在床上一醒来,他蹭地一下子坐起来,当他想着这天并没有什么事要去奔波时,他的神经才松驰下来,他为自己这种神经质举动感到多么好笑。
这样,他按计划开始收集专业参考资料,阅几本记忆方面的书,整理几年来积累起来的学习方法。
不久,石峰又去了一次市里。
这次,去看了一次神经内科,医生根据他叙述的病情,说这种出汗症属于植物神经功能失调和神经官能症。当他一听医生说患的神经官能症异常惊恐,他一听这个怪可怕的病名,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怪病,他想得了这些病,自己还怎样奋斗啊,自己正在逆境中…… 又听医生嘱咐,要好好参加锻炼,好好休息,不能几个小时地看书。一听说不能几个小时看书,他就泄气到了极点,好象谁剥夺了他学习的权利,而自己又无可奈何那样的心境。
从医院出来,他感到一阵阵愤慨,他开始恨医生也许是无端的胡说,他恨单位致他于这种逆境的官僚家伙们,他恨生活为什么对自己这样不公平,他悲观的不能再悲观。他细细的揣摩自己的事情,出来自费读书,一年交三百多元的书学费用,每月生活上要向退休了的可怜的父母要四十元生活费。家里为了自己读书,连电视机也不能买,年老体衰的父母,每晚不得不到公共场所去看电视,他一想到这些就羞愧地自责自己,这一切都是由于自己。前段时间他就想好,出去边读书,边向各种报刊投稿,以求赚点稿费来减轻家里的负担,可是,现在这些计划一一成了泡影,他愤恨悲观以极,他恨不得去杀人放火……
当他回来到文劼那里,了解到神经官能症就是神经衰弱时,他才松了口气。但即使这样,自己也要赶快把病治好,这样,他除了按医生规定的药物治疗外,他对自己制定了一个治病锻炼计划:每天早晨长跑四十分钟,白天学习一小时休息十来分钟,休息时尽量做家务事,晚饭后去大渡河游泳,晚上去看一会电视。
怎么,刚才闹钟的铃似乎紧促地闹过了,是做梦,还是…… 石峰费力睁开眼睛,一看时间,五时四十五分。他噌地坐起来,跳下床,套上球鞋,迈着大步跨出了门。
他做着深呼吸,迅速噌噌地下楼,踏踏实实。现在脚步已经是这么稳,再不会象一个月前跑了几天下来,下楼脚打闪闪了。他欣慰地感觉着,随意抬头看了看四周。这时正是黎明时分,东面的山坡紧挨着的天空淡淡地黄了一大片,接过来仍然是缀着星辰的湛兰色,四周是一片朦朦胧胧,隐隐约约地显现出它们的轮廓,一切似乎还沉沉地在做着他们的梦。
石峰习惯地甩了几下胳膊,缓慢地跑起来。他开始有规律地扭动着胳膊,两步一吸,两步一呼。转了两个弯,到了视线宽阔的铁道上。他沿着铁路跑着,晨风清新、柔和地向他轻轻拂来。他感觉一种新鲜的凉意,空气也是怪新鲜的,虽然有了点冷丝丝的感觉,他贪婪地吸着。一会儿他着实有些兴奋了,他跑着,他觉得今天的感觉有些超常,一切似乎与往天不一样。两旁黑魆魆的小树、草丛中,蟋蟀怎么不放开嗓子给他奏进行曲了,四周是那么静,那么幽暗,给人怪神秘的感觉。他漫不经心地跑着,真的,炼焦场上那两排炼焦喷吐出的金红的火苗,今天红得异常耀眼。铁路上的路灯比往天格外明亮,天上的星星虽没有往常的多,可几乎亮了几倍,一个比一个殷勤地向他眨着眼,正空那颗星亮得简直象一盏明灯,悬挂在那里。接过去,好了,东面的天空中正渗透着奇特耀眼的金黄颜色,这种颜色下面,没有影响着的恰是一层浓重的灰蒙蒙的雾。细细一看,这种雾的颜色也有着明暗的分别,最上面薄薄的一层,被耀眼的金黄色浸透成了淡灰的乳白色,中间一层似乎是灰蒙蒙的,下面一层却是乌黑黑的一片,乌的很浓、很重,好似里面裹着什么不可思议的所在。接下来是涣涣的大渡河,这时的河流在这种奇特幽暗的景象中,好似一整块乌暗暗的流体,整块儿的朝下游慢流着。
石峰感觉着是一幅奇观,他异常兴奋起来了。他平时很少观赏景物,这使他兴奋得有点疯颠颠的,他情不自禁举起双手,向上伸得直直的,一身似乎轻盈的要飞起来了,他真想飞起来啊。
他跨过铁道,绕过一个小山坡,路上有些泥泞,他差点滑了一下。原来昨晚下了一场大雨,他一下子醒悟了,这场雨下得真不坏,迎来了今晨的奇观。他又兴奋又颠狂,他此时到了沫河堰边上。左边是弯弯曲曲的堰堤,右下边是喧腾的大渡河,前方绥山脚下是沙河重镇。他抬起眼来眺望前方,只见突兀巍娥的绥山,兰暗暗的,兰得明晰,兰的出奇。它的山脚下的沙河镇,更是万点灯火,银花灿烂。这里真不坏,他坚定的脸上露出了快慰的笑容。
他绕过闸门房,跑过一段平坦的堰堤,前面是著名的沫河堰桥,往天跑步的终点站。可今天,他要创造新记录,到离这里还有一半路程的渡船口,那是他昨天下狠心规定的目标。为什么下狠心,他想到这些,脸上的快慰、兴奋一下子不见了,他立即变得异常严肃,眼睛里露出一股逼人的光。哼,好吧,你们卡吧,不过我干给你们看就是了。我二十八岁了,我什么都经历过了,饱尝过了。我是一个初中生,从二十一岁起,就奋斗着考大学,历届不递,高考失败下来,我接着走自学的路,好不容易今年又一次招电大,我以优异成绩在全市几千名考生中夺得了前几名,可你们硬要我自费,我想都没有想到我会走到这般境地。好吧,没什么,自费就自费,可组织科姓古的那瘦精精的家伙,还对别人说考都不考虑我的事情,对另一个则说是矿里的重点培养对象,费用矿里包干。好吧,现在还来这套,他似乎把一切都看透了。听说前不久,矿里技校毕业分配,成绩在前八名的分干部工作岗位,可成绩好的全是工人子弟,有三名矿一级干部的子弟确乎在八名以后,结果只好扩大名额到十五名。现在本单位仍然是这样的乌七八糟,他想到这些就怒不可遏,牙齿咬得格格响。他恨不得把一切不平等的现象统统消灭掉,可他自己无能为力,他只好把愤怒深深地埋在心底,走自我奋斗的路。他早想好,自己边出去读书,边拼命学习写作,向各种报刊投稿,以求挣钱。可是,他自己却糟糕透了,几年的夜以继日地刻苦学习,特别是为考电大没命地干了一年,自己现在患了植物神经功能失调和神经官能症,考试下来休息了几个月,现在仍严重出汗,一动就出汗。前次到市里看病,医生说以锻炼为主,药物治疗为辅,他现在只好增加自己的锻炼标准。
他一想到这些不快的事情,就难熬难忍。可不忍也得忍,这是他以前的一位自今还关心着他的老师告诉他的。他沿着弯弯曲曲的堰堤跑着,他一直没停止过,他已经着实累了,这时身上的汗水好似给他洗了个澡,他不断地揩着额上的汗,只求汗水不往眼里钻。他这时只想着跑,好象他就要这样永远地跑下去,跑到生命终止。他好象还有意给自己过不去,埋怨自己的身体为什么这样不争气,才干了这样一点事,就搞出了这样麻烦的病,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要得病啊!这时,他的腿已经愈来愈沉重了,呼吸也渐渐不均匀起来,可他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咬着牙,他想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拼命地跑下去。不好,他左脚踏到湿湿的水泥地边,一滑,右脚的膝盖处很重地触到地上,由于惯性滑了几十厘米远,皮磨破了一大块,即时一阵难忍的疼痛,他不顾一切地爬起来……
回来的路上,他把背心扎到了流血的伤口处,他并没有屈服,虽然伤口在剧痛,身体已经极度疲乏,可他仍然没停下来。他似乎觉得自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因为自己坚持着,他觉得自己一会儿就要胜利了,他坚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疲乏的微笑。
经过一个多月的早晨长跑锻炼和傍晚游泳,石峰的体质有了明显改善,以前他只要经风一吹,就立即感冒,马上出现鼻子不通,嘴里不时涌来一口一口的痰液,现在这些现象逐渐没有了。有时晚上,他穿着背心看书,觉着有些冷,却不会发生感冒,石峰每每感到这点,心里就涌起一阵喜悦。
但他出汗仍然较严重,更坏的是,他服药到十天左右时,就出现了隐隐头痛的感觉,一连几天都这样,他无可奈何停止了用药。他找出不久前文劼给的一本《内科手册》,偶然翻到神经衰弱引起的出汗症,可以用针刺疗法,穴位是合谷和复溜。他当天到文劼那里去,在身上找到了这两个穴位,又去买了几根银针,他看了几篇针刺的基本知识,就在自己身上扎起来。开始他确实有点怕扎,文劼也没有扎针的经验。但他听文劼说,以前宁楠为学扎银针,在身上遍身扎。他立即毫无顾忌了,他想,难道自己还不如一个女人。再说,治疗好这出汗对自己事关重大,他再不在乎什么,当天自从他扎了第一针后,他自己每天都给自己来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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