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下午,石峰要到文劼那里去,这几天几乎每天必去,不管有事无事,今天他要去问问陈小清抄的分,拿语文报给文劼。
上楼时,他的心情很平静。记得以前好长一段时间,不管早晨还是下午,一上楼,他的心情总有些激动和紧张。后来听文劼说,当她每次一听到石峰的脚步声,就看不进书了,难怪有时一天没有去,文劼第二天就要问:“昨天下午为什么没来?”石峰觉得初恋时的心理状态,有时真有点使人感到莫名其妙的好笑。
到了文劼宿舍门口,石峰习惯地敲了敲门,听到文劼的声音才推开。这时只见文劼提着两个水壶正要去打开水,文劼说马上回来叫石峰坐。陈小清坐在屋中间,洗着盆子里的衣服,掉过头朝石峰微笑了一下,算是招呼。
“分数抄回来了没有?”石峰在床边坐下,忽然想起便问陈小清。
“没有,分数没有送来,我上午九点过去的,不过,听我们老师说,你的总分是三百八十五。”陈小清站起来用帕子边揩手边说。
“总分三百八十五,哦。”石峰心里终于有了数,“我想,你上午去也许送分的还没有来,他们坐十点钟的车,你说呢?”
“可能吧。”陈小清边去捏帕子边笑着答道。
这时,文劼提着水壶进来,一看见陈小清喊了一声,就莫名其妙地笑起来,放了水壶看着陈小清仍在笑。陈小清上前去打她一下,文劼迅速闪开走到桌边还在笑。
“文劼,你真有点神经质,无缘无故笑什么嘛?”石峰也笑起来便问,顺便把语文报递给文劼。
“我不看。”文劼脸上还挂着笑。
“你怎么不看,你要考大学。”
“你不要管我的。”文劼边去放语文报边说。
“我就要管。”石峰今天觉得文劼有点莫名其妙。
文劼放了报纸,拿出那个深色封面的大笔记本来。两个星期前,石峰为庆祝文劼生日给文劼买了一根变色项链,文劼很快给石峰买了这本本子,另加一支钢笔要给石峰,石峰说等自己生日到了再给。今天文劼又拿出来,石峰不好拒绝,文劼双手捧着笔记本,庄重地递到石峰面前说:“作为妹妹送给哥哥的一份礼物。”
石峰用双手接过来,感激地说:“谢谢。”就放在身边的提包里,然后顺便拿起床上的一本医学杂志翻起来。
文劼见石峰翻自己的杂志,便过来抓,边抓边说:“拿来,不能看,这是人家的医学杂志。”
石峰听文劼这样说,感到十分好笑:“谁说医学杂志我不能看,不让看我偏要看。”
石峰不给拿到身后,文劼千方百计来夺,石峰见文劼很固执,才给了她。
“石峰,给你看个东西,看不看?”文劼放了杂志坐到桌前,转过脸对石峰说,见石峰点头,说,“看了可不要生气,生不生气?”
“不生气,你给我嘛。”石峰心切立即说,可内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
文劼从身上衣兜里摸出一张折好了的纸条,递给石峰,石峰接过来迅速拆开一看,是文劼写给自己的东西,便好奇地看下去。
看完了,石峰又反复看了两遍,随后立即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万万没有想到,在此时此刻,文劼会写这样一个东西给他。前两天文劼对他还那么狂热,怎么今天一下子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太突然了,突然的使他简直感到眼前一时不知怎么办。
他默默放下纸条,心里十分乱,乱得理不出头绪,想问文劼为什么要突然这样做,可一时不知从何问起。再看一米多远侧身坐着的文劼,此时也不自在起来,不断改变姿势。一会望着窗外,一会摆弄着桌上的一支笔,现在又用右手撑起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上嘴唇微微向上翘着。
时间在一分钟一分钟过去,陈小清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石峰感到他们两人在一起,从来没有这样难堪过。他开始想说话,可觉得有什么卡住了嗓子,几次试着开口,却总是张不开,最后他费了好大的力,才冒出一句:“你是不是开玩笑?”
“不是。”文劼忽然用变了调的低低的嗓音答道。
石峰从来没有听到过她这样怕人的嗓音,他感到文劼根本不是开玩笑,于是,他感到了事态的严重。
好一会儿,石峰才说:“我真不能理解你,前两天还那么狂热,现在突然就……”
石峰见文劼没吱声,感到自己掌握了主动权,说话便自然了起来:“我不能接受你这个东西,你真有点神经质。”
“你觉得这上面说的是不是事实嘛。”文劼突然开始了反攻。
“不是,是胡说!瞎说!”石峰不顾一切地叫了起来。
“你说你这半年多来是不是在勉强,我觉得就是勉强,我觉得在爱情上,如果他不爱我,我爱得发疯,我也不情愿。就说上次元旦,那时你要考电大,我们不说了,可这次‘五一’,不是当时我生气,你根本就不会进来。”
“我不是向你解释了吗,我以后一定注意,主要是以前的生活……哎!”
“你太抽象了,我简直不能理解你。”文劼带着一副淡然的神情。
“我今后一定改,我现在的情况好了,这一切都改变的过来,不行我们试试嘛。”
文劼听了笑起来,转过身,拿起床上的纸单指着上面说:“我们都不能干,生活能力很差,而且都很懒,是不是嘛。”
“我能干啊,你不信,我们以后试试看。”
文劼又笑起来:“以后试试,到那时一切都晚了,来不及了。”文劼收了笑容说,“真的,你太懒了,听说你在家里什么也不做,来这里象客人,接触本来就是观察、了解。”
“在这里,是因为我不太习惯,我以后……”
“又是以后。”
“好,好,现在,对不对嘛。”石峰现在感到真有点不知所惜,这半年同文劼接触,他从来没有怎样注意过自己,在文劼面前应该表现的怎样,文劼却在暗暗认真地观察着他。
文劼听了笑而不答,一会却说:“你自私,不体贴人,比如‘五一’,人家一个人在这里,这么孤单,我不信你想不到,那晚上,我听说你不进来,你走了,我哭了一场,晓得不嘛。”文劼说了看看石峰,石峰霎时耷了耷肩头深表歉意。文劼说,“你说我突然,我是听祝斌说,他的一个同学病了住院,几天后他的女朋友去看他,他忽然忍不住哭了,我联想到我那晚上,所以写了这个感受。”
“我劝你做事不要这样冲动、轻率,特别是这样的事,要郑重考虑,生活中寻找谈得来的人不容易,我希望求大同、存小异。我觉得,我们在生活中建立起来的这种感情多么不容易,就这样轻易毁掉,岂不可惜。再说,你说我在勉强,我不爱你,要是不爱,当初何必建立这种关系,勉强本身就是痛苦的事。我二十八岁的人了,我还敢拿这样的事开玩笑,我们家里也希望这次就……”见文劼不说话,石峰想说话来急她,说道,“我想,你给我退,是不是你是中专生,人年轻漂亮,又是学医的,很实惠,很多人在想着你们,或者有哪位年轻漂亮的男子在追你。”
石峰说这些时,文劼笑着否定,当石峰说最后一句时,文劼好笑地直跺脚,又是激烈晃着脑袋,口里叫着:“哎,哎,哎!”
“那么,又是什么。”
“我真的害怕我们以后闹悲剧,我觉得相爱的人往往不能结合。”
“胡说。”石峰不客气打断文劼的话,说,“只有相爱,组成家庭后才能相互体贴、相互关心、相互照顾,如果不相爱,一切出于勉强,我看那才要闹悲剧。”
都沉默。这时,窗外不远处的医院食堂已经开始卖饭,时而传来喧嚣的嘈杂声。这屋里象进入了另一世界,外面的一切都显得无关紧要,一切都象离得远远的。
好一会儿,文劼若有思索地说:“你想嘛,我们都有些书呆子气,我觉得你这么有事业心,确实应该找一个能干的妻子,我什么也做不来。再说,我做你的妹妹,也许更合适,这些我都想了很久。以前你考电大,我怕打搅你,现在你考完了,考得这么好,已经出名了,我提出来。”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我记得当初你给我的信上说,你怕别人玩弄你的感情,你怕生活欺骗你,你对我提出要求,我对你也应该有要求。我希望你好好想想你当初这两句话,或者说,我希望你在这件事上,不要朝三暮四,见异思迁。你这样自欺欺人,以后要后悔的。”
石峰说话时,火车已经在叫,文劼在提醒他。石峰知道文劼六点钟上夜班,问她可不可以不去,好好谈一下,文劼说不能。石峰把条子折起来,拿了提包说:“好嘛,星期一我们好好谈谈。”
“我怕打搅你……”
出了门,石峰慢慢走下楼,心情十分懊恼。他万万没有想到为电大的事,才高兴了短暂的一会儿,就出现了这样一件万万预料不到的,使人万分懊丧极其怕人的事,尤其是现在,他十分厌烦这样的事发生。以前生活给了他那么多的打击,现在,他多么希望他的生活象初春的湖一样,平静一些,再平静一些啊,可是……
石峰迈着沉重的步子,好不容易过了桥,上了铁道。奇怪,他忽然感到自己万分疲惫,浑身乏力,象为了干什么熬了几天几夜没睡觉似的,头脑里象什么也没有,一片空白,空虚的万分可怕,内心里一种极度的失望,渐渐在转变成麻木的状况。……仿佛眼前是一片奇怪的世界,一会儿好象有一串串红的、兰的、黄的、黑的、白的色团,在他眼前飘拂,一串一串的左边、右边飘去。忽然,一片长长的花白白的影子在他左边停住了,象在叫他,他一定神可忽然飘走了。……什么都看见了,似乎什么也没看见。突然,电车开过来好象在叫,一个黑色的影子象在不远处挥着、喊着,似乎听见了,似乎什么也没听见。
……车厢上,石峰似乎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十分无力、十分惆怅地依在一个角落里。两个女人背向着站在他面前,离得十分近,却毫无顾忌,很起劲地口在不停地动着,手也在比划,后来竟身子也摇晃起来,有一次已触到了石峰,要是平常他会立即厌烦地走开,可现在他闭上眼,一点也不想动……
……艰难地走着,好不容易上了楼,一到家里,看见母亲叫他吃饭,一听见母亲的声音,他马上鼻子根一酸,差点委屈得想哭,他猛然窜进里屋,好不容易才忍住了。为了不让家里人看出什么,他尽量做得跟平常一样,可不知怎么,吃着吃着饭,他什么时候已站在屋中间望着窗外发呆。母亲问:“怎么了?”他强忍着自己,想说句什么,却没说出,只好摇了摇头,装着若无其事地到桌前倒水。
晚饭后,他觉得疲惫得要命,头也觉得昏沉沉的,他到里屋立即和衣躺在了床上。可总不能入睡,一闭眼脑海里立即闪现出文劼那张脸。文劼严肃、奇怪地看着他,一会儿在责备他,一会儿又在望着他笑。他懊恼地翻过身,一闭眼,文劼又来了。他实在厌烦,实在什么也不愿想,可仍然不能静静地躺一会。他干脆起来,为了使心情轻松一下,他慢慢踱向窗口,打开一扇窗。这是傍晚时分,对面的坡上一片一片的油菜籽呈现着枯燥的单调的黄色,只有其间零星的一颗颗不大的桑树,给了一些绿的点缀。土坡下面有一条横着的去小学的大路。这时,大路上有一对男女青年,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羽毛球拍子,两个并排朝学校方向走去。男的边说边向女的做着滑稽的动作,逗得女的哈哈大笑。石峰见此情景,才感觉到一种无法诉说的失恋的痛苦,他忙转过脸,关上窗。这时,他不觉又想到文劼,心里说:“你害得我好苦啊……”
晚上,石峰躺在床上,他一次次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再去想白天的事,他极力安慰自己。为了打断模模糊糊的思路,他不断改变睡觉姿势,一会儿翻过来,一会覆过去,后来干脆把枕头也扔了,可整个晚上,他竟一点也没有合过眼。早晨六点钟矿区拉哨,这是他平时的起床哨,往天他一翻身就会坐起来,这是几年来养成的习惯。可今天,他试着坐起来,全身一点力也没有,头也异常沉重。他索性躺下去,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叫他吃早餐。他一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他从来没有睡过这么晚,才不得不坐起来。尽管浑身无力,头沉重得厉害,可还是应该把早餐吃了。他慢慢蹭蹭地穿好衣服,去了厕所出来刚走到楼下,正好遇到齐波来找他。他此时猛然想起今天是学校团支部安排的春游活动,为了这件事,齐波他们已经准备好几天了。
齐波一看见石峰大步跨过来,说:“喂,快点走哦,你怎么忘了,大家在车站就等你一个人。”可当齐波一瞧见石峰萎靡的神态,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你怎么了?病了?看你眼睛肿的,昨个的嘛?”
石峰一手护着墙,摇着头说:“不行,我很不舒服,头昏得很。”
“算了,你好好在家休息,你不要太劳累了,少看点书,要注意休息,好,你慢慢回去嘛。”齐波说了注意地看着石峰,见石峰上楼去,向他摆摆手,他才转身跑去了。
石峰跨进门,正听父亲问母亲刚才找石峰的是谁,当母亲说叫石峰去春游时,父亲马上说:“应该去嘛,年青人还是应该出去走走,不要整天关在家里。”
石峰没说话。
他去吃了点东西,给母亲说身体不舒服,就去躺在了床上,直到昏沉沉地到吃午饭,他才起来。
吃了午饭,他的头虽没那么沉重了,可心里只感到一阵阵恶心,浑身很软,没有一点力。他感到下午再不能睡了,不管怎样,应该出去走走,通通空气,回来还是应该看点书,抄点摘录卡片。
他一个人慢慢悠悠地出了门,沿着上小学那条路,穿过学校到了堰堤上。今天他觉得自己不知怎么,觉得心里很坦然,以前看书倦了,也曾想出来随便走走,可总觉得独自一人在这外面走,别人见了要笑话。因为很多年青人出来散步,是成双成对的。他走过堰堤,绕过一段环形轨道,才从车站回到家里。走了这趟,他觉得心里好受多了,身上也觉得没有先前那么软弱无力了。
他端张凳子坐在桌前,拉开抽屉拿书,当他的目光一触到几天前放在这里的一张文劼的大型照片时,他猛然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他霎时感到眼前的一切和以后都是那么茫然,他好象觉得失去了文劼,就象生活失去了依托,生活失去了应有的光彩,他感到生活是那么暗淡。他再看看眼前的书,想想要干的事情,觉得一切都没有意思。现在他才第一次体验到爱情与事业的联系是那么紧密,那么不能分离。如果有了爱情,事业就会有强大的动力,就会有使不完、用不尽的力量。他甚至想,读电大的事,要办得满意也是那么渺茫。他只觉得自己在生活中离不开文劼,是那么强烈地离不开,他是多么地需要她啊。需要她的关心,需要她的鼓励,需要她的爱,总之,他觉得自己离不开她。他回想这半年来,自从跟文劼建立了关系后,他的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前,他总是叹息,叹息社会,叹息生活对他们这批人太不公平。自从遇到文劼后,他感到自己是那么幸福,那么幸运。以前,他遇到不顺心的事,就不耐烦,就急燥,偶尔还骂人。可这半年来,这一切都没有了,在他的生活中不存在了。记得每次想到要到文劼那里去,他的心情就变得格外舒畅和快活起来。即使有不顺心的事,也会抛之脑外,他对事业的追求更加坚定,对生活更加充满信心,感到在生活中有文劼在,他什么也不怕,他甚至可以和文劼走到天涯海角。可现在,他连想都不敢想了。他想在这样的环境,哪里去找文劼这样的人嘛,现实中的女人他一个也看不起。他想,自己与文劼有那么多共鸣之处,那么谈得来,都不能维持,文劼都看不惯,都不能理解,谁还看得惯,谁还能理解自己呢。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么危险,与世上的女人是那么不相容。是不是自己真的太抽象了呢?他开始反省自己。他从凳上站起来,仔细环顾自己的屋,书柜上布满了一层灰,付窗上的灰尘被雨水淋得形成一团团的小乌点。墙壁上、顶篷上有了一些蜘蛛网,曾好久就想过要打扫一次的,可总没有打扫。他决定下个星期天,彻底打扫一次。文劼昨天就说自己太懒,在家里什么事也不做,象少爷。还说了什么呢,好象还说自己太抽象、自私、不体贴人。可他从来就没有发现自己有这些毛病,从来不曾想过,不曾注意。是不是自己看不清自己,不能认识自己。他此时才觉得,这几年来的生活彻底地改变了自己,使自己变得多么可怕。以前只是模模糊糊地有这种感觉,今天他才彻底地认识到了。可文劼又说自己在感情上是在勉强,根据就是元旦、五一没陪她,有几次叫留下,自己走了。他感到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文劼最大地误会了自己。曾想当初,自己是那么强烈地想着她、恋着她、爱着她。他马上去从箱子里找出当初那本日记本,这本日记记下了自己当初爱上文劼前前后后的思想、感受。在那上面,他曾花了许多精力和时间,他觉得这是他记得最详细的一本日记,他一直舍不得给文劼看。他想着以后以此素材,写篇小说再呈献给文劼,可现在不得已了。这时,他把文劼昨天给自己的那本本子拿出来,昨晚他翻开第一页,文劼曾写的一首爱情诗被撕掉了,他很痛心。他决定明天把自己的日记本给文劼看,他要好好给文劼推心直腹地谈一次。他想了很多,最后还理了个提纲。这时,他才觉得轻松了些。
现在时间还早,他开始整理自己的写作摘录卡片。不一会,外屋母亲对父亲说着什么。他想,从今以后,一定帮家里做些事情,最好每天能提水,两个星期前制定的锻炼计划就定上了的,可到现在还没有实施。他决定借这次机会,彻底改变自己抽象的思想、抽象的性格,改变一切被生活扭曲的方面,还一个原来的、本来的他。
早晨,在上楼,石峰的心情有些紧张,好久没有过了,初恋时也象这样。石峰上了楼,先到祝斌宿舍装了报刊,就走到文劼宿舍门口。里面开着灯,叫了文劼一声,没人答应。石峰不客气了,推开门,文劼正站在桌子跟前,严肃、沉静地望着石峰,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石峰刚才在车上还想,进门就对文劼说:“你说是勉强,请看这本日记吧。”可这时,想说话的欲望早没了,好吧,不说话,要赌气就赌吧。石峰把本子扔到床上,转过身。文劼转过脸来望着,石峰心软了,可想不起说什么好,就径直朝门口走去。
在上班的大半天时间里,石峰抓紧时间,把前天到昨天失恋的经过感受详详细细写了下来,他准备下午到文劼那里去,把这些给文劼,让他好好看看,她把自己扎磨得多够呛,看她还说不说自己对她是勉强。
下山时,不知怎的,石峰自己都说不清楚,他再不感到有前两天那种无法形容的痛苦。他只是好象觉得文劼是在给他开一场玩笑,以至到了文劼那里,他拿本子给文劼时,对文劼笑了一下。
“你下班了?”
“下午没上班。”文劼再没有早晨那种表情,好象他们之间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似的,石峰听文劼说下午没上班,感到文劼对今天的谈话很重视,明显高兴起来,说:
“你马上看吧。”
石峰坐到床上,文劼在看自己的本子,一会他对文劼说:“我到祝斌那里去,不打搅你。”
“好。”文劼答道。
石峰显得高兴,感到文劼态度还算诚恳。
后来文劼去买了饭,祝斌听说石峰不走,在这里吃晚饭,专程去买肉买酒,他们三人在热烈、欢笑的气氛中吃了一顿饭。吃饭时,祝斌几次开他俩的玩笑。文劼呢,对石峰说,叫他在市里工作的表妹夏夏,给文劼的侄儿大学生介绍个女朋友,他们好象根本没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
饭后,在文劼的宿舍里,石峰问文劼饭前看了自己的日记有什么感受,文劼说祝斌直催她去吃饭,看得很快,说不出什么,不免使石峰很失望,心想,自己今天的劳动算白费了。这时,文劼拿出一首诗,说今天上午写的,给石峰看叫不要见笑,说今天来还有什么要骂的,就继续骂吧。
“你以为今天我来是为了骂你,你错了。”石峰手里拿着纸单笑着对文劼说。
“你那天骂得好狠啊,朝三暮四啦,见异思迁啦,哎呀呀,只图自己说得出口。”文劼不满地说。
“我当时很气,想狠狠报复你。”
“报复吧。”
“没了。”石峰说了,轻松地笑起来,集中精力去看文劼的那首诗。可越看越不对味,从诗上看出,文劼还是想同石峰分手,石峰生气了。
“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文劼看着窗外,不吱声。
“如果我都改呢?”石峰似乎在哀求。
“改得了吗?”文劼转过脸,毫不掩饰地盯着石峰。
“改得了,一定。”石峰坚定地说,深情地看着文劼。
文劼眨巴着眼睛足足看了石峰好几秒种,好象要重新认识石峰似的,当石峰又说了一声“真的”后,文劼过了好一会儿,才答应道:“好嘛。”
别的姑娘们都说文劼善良,果然文劼如此,尽管文劼在与石峰接触半年的过程中,多次为石峰落泪,一次比一次感到失望,可听石峰说改,她便高兴起来,是啊,她深深地爱着石峰嘛。
这时,石峰看到文劼那双妩媚的眼睛和此时显得更加美丽的脸庞,深深地打动着他的心,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在强烈地感染着他,他的胸中似乎涌起一种强烈的冲动,感情的洪流立刻冲垮了他建立起来的理智防堤,他不由分说地上前一下子拥抱住文劼,他们不由自主地热烈地亲吻起来。
啊,甜蜜的爱情,它象无声的春雨悄然地洒落在了这对年青人的心田上,使他们真正感觉到了它的无穷魅力,他们此刻都陶醉在了这温馨的幸福中,他们还是第一次这么亲密地拥抱和亲吻在一起。
说来不能使人相信,他们建立关系这半年以来,石峰为了考电大,为了自己理想的前程,他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不时告诫自己,决不能让恋爱耽误自己。考电大以前,他们甚至商定没有紧迫的事,双方决不见面,现在,他们才真正感觉到了恋爱的真正的甜蜜。
“我们以前完全是柏拉图似的精神恋爱。”文劼此时在石峰耳边柔情地轻声说。
“是啊,我们真是苦恋,我使你受委屈了,”石峰此时抚摸着文劼的头发亲昵地说。
“你知道吗?我有时想你想得难受时,我就写日记,现在都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了。”说了文劼轻轻地依偎着石峰,脸紧紧贴在石峰胸前,象是专心谛听石峰的心在如何跳动。
“一会儿,让我看看你的日记。”
文劼“嗯”了一声,他们默默地偎在一起,深深地沉醉在这样的柔情蜜意中。
一会儿,文劼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日记拿出来念给石峰听,最后石峰要走时,干脆把日记要过来,说回家好好看看。
石峰回家看完了文劼的日记后,感受实在不小。他感到文劼是那么深沉地爱着自己,每时每刻都想着自己,为自己操心,为自己着急,可自己为她做了什么呢?惹她伤心,使她失望,他感到自己真对不起文劼,他深深感到惭愧、负疚。他想,文劼是那么好的姑娘,是那么一位难得的姑娘,自己真是个糊涂虫啊。他决心从现在起,一定要彻底地改变自己,一定要对得起文劼,只要文劼喜欢,文劼需要,他坚决什么都做,他要还欠文劼所有的感情债。
今天,石峰回家吃了晚饭,见水缸水不多,便主动提起水来。因昨天他给父亲说好了,叫父亲不要提水,自己试着提一个星期,如果出汗不严重,他就长期担任提水了。现在,他感到自己身体太差了,考试回来感冒好了没几天,又得上了直到现在,就因为那该死的出汗,再不锻炼今后不堪设想。今天还好,不大的金属桶提了七、八次,水缸就满了,并没出汗,也不算累。好,今后提水就自己包下来。
提完了水,石峰走进里屋,看见椅子上一堆自己昨天洗的衣服。已经干了,是母亲收来放在这里的。要是以前,石峰一见到这堆衣服,立即会烦燥起来,产生一种依赖情绪。为什么母亲不折好放进衣柜,要自己来做,不知道自己的时间多宝贵,哪有时间做这些。不是依旧放在那里不管,就是带着极不耐烦的情绪,不管不顾地丢进衣柜里,现在想起来多可笑。自己变得太极端了,难怪复习一年多考电大,就害了个植物神经功能失调,一动大量出汗,服了半年的药收效甚微,现在后悔莫及。
他边慢慢地折好衣服,边反思自己以前过激的抽象行为……
今晚,石峰醒来时,听到母亲在咳嗽,他久久不能再入睡。听文劼说,肺结核患者很瘦弱,各方面应很好注意,要按时服药,要注意营养休息。母亲的病治疗了多久了?现在还在咳嗽,家里大部分家务都是母亲在做,自己当少爷,父亲很懒,不懂体贴人。夏天一来,母亲比冬天消瘦了,他此时真担忧母亲的病啊。现在他才觉得自己太对不起母亲了,自己现在这么大了,老是要母亲照顾,他此时感到一阵阵愧意和浑身不自在。他下决心,一定要彻底改变自己,今后要多多体贴母亲,帮她做些事,多关心关心她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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