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峰不知道自己在思寻着什么,站着,来回走动,坐下,叹气。坐在对面教生物的陈教师正写着什么,不抬头问:“你怎么了?”
“我有点坐立不安。”他不想掩饰自己的心情。
“在想什么嘛?”一片关心的诚意。
心里有些乱,一会儿他才找到一句话:“哎,我的归宿在哪里?”
“坟墓。”陈老师大声叫出来,刚抿住嘴,又笑了。石峰知道陈老师爱开玩笑,他没心思笑。末了,陈老师才正经地放低嗓子说,“你想得太远了。”
“也许,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每天有那么多来想,也许是年青人爱想的缘故,不,我总觉得我这人有点怪,我也说不清楚,哎。”石峰说得语无伦次。
陈老师看到石峰难言的神情,对石峰注目了一会,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
他神秘一笑:“交女朋友没有?”
“太平谈了……”
“我知道嘛,据这段时间我的不全面观察,从你的说话、神情、做事,甚至有时的一两声叹气,我觉得你的内心处,各种东西象锅里的水一样在翻覆。就是说你生活中的各种矛盾交织在一起了,诸如工作啦、事业啦、爱情啦,是不是?”
石峰不答,叹口气。
陈老师看了石峰一眼,近乎自言自语地说:“要把一些问题处理好,思想才单纯,有利于事业。”
石峰此时内心不象陈老师说的那么糟糕,但心境好象类似地悲哀,他很想同陈老师说点什么,不管会不会对自己有用。
“陈老师,我觉得你还精明,稍稍能理解我,如果别人又会说我荒诞了,胡想了。哎,我有时心境恍惚得很,你觉得我应该怎样才好?”实际上石峰知道在人生的路上自己应该怎么走。
陈老师放下笔,脸上已没有玩笑的神情:“我理解你的心情,想在事业上搞出点名堂,不想过问其它,就象许多有事业心的人一样,出了点什么,有地位了,再说个人的事,象陈景润。我知道你把这方面看得高,可是,由于时代的原因,你动手迟了,所以,现在各种问题都交织在了一起。我说,你可以双管齐下,在个人问题上,看得上谁,就勇敢点,上去说:我爱你。”两人都笑。“现在的工作是可以改变的。”最后一句话象是在安慰。
“谈何容易。”石峰皱着眉头说。
一会儿,陈老师上课去了。石峰坐在这里心里隐隐袭来寂寞感,他多么不甘寂寞,可能怎样呢。有时晒垫那边教导处大家在谈论着什么,巴不得能加入到他们的行列,可没自己的份,这不免更增加了他的寂寞,坐在这里好象他和他们相处得不是很近,而是很远很远,象在另一个世界。
有时,一个领导进来,他总怀着一种非望,稍稍激动的心理揣摩着领导好象看重自己,有什么重要的超出本职工作的事让自己干,结果往往不免使自己失望。
文凭,现在干什么都要用到它,填个什么表没有不涉及到它的。那天石峰填一份升级自我总结表,上面也有这么一栏,你何年何月在什么学校科或系毕业,他没有犹豫,初中。那个可悲的特定时代的产物。
文凭,说起它石峰就痛苦得近乎麻木,自己何尚不知道它的重要。从恢复高考那年开始,他就为它奋斗直至几年。后来超过了岁数,不能再参加高考,他立即进行高等自学。后来有机会,立即报了山西刊大,但一年后听说刊大文凭不能得到社会承认,他又立即赶到距离一百多里的市里电大工作站,报名买教材,当了一名电大编外生。随即买来收音机,那时招生已过,正要开学,而矿里两次传出要办电大教学班,结果都告吹,他两次复习都受了愚弄。
当时,当电大编外生,学电大,他学得很辛苦。记得每天下午三点半开始听两个小时的课,晚饭后便开始放录音整理笔记,做作业,直到深夜。第二天早晨出去上班,剧烈的体力劳动回来,还有点零碎时间就复习,下午听课前预习,就这样除星期天外(星期天自己安排写作文),天天如此,机械单调的内容排满了自己的整个生活。记得一次深夜,他还未做完作业,因困倦到了极点,无意一闭眼,睁不开了。这时,他才深深感到当电大编外生的艰辛。他甚至想,这段时间自己好似在做一场梦,这样长期下去,能不能坚持,会不会把身体累垮。可一想到几年来生活的艰辛,白天的剧烈体力劳动,他终于释然了。不!自己一定要夺到那个红闪闪的金字文凭,直至改变自己生活的位置。
后来,矿里进行职工文化考试,矿里领导声称,考试平均成绩在80分以上的,以后准予考电大,也就是说,矿里要办电大了。要知道,这对石峰是一个多么重要的消息啊,如能在本单位考上脱产读电大,何常不是一件大好事,可以舍去到市里订教材,打听消息,考试请事假等等许多麻烦。弄清电大招生时间后,他就停止了电大学习,开始了缜密的计划复习。
可是,他苦苦复习了大半年后,忽然又传来矿里不办电大的消息,当时,他忍不住兴冲冲地到教育科去打听,希望不是真的,可是……
他还能说什么呢?不能高考后,他没有停止过一刻的奋斗,准备考业余教师,考进修学院,三次考电大……,可一次都没有上过考场,希望就象肥皂泡一样破灭了,自己还要怎样去应付呢?愿望只是愿望,而现实从来就不会按照你的愿望来到你的身边,这是多么的残酷和悲哀啊!
忙了好两天,石峰终于把山西刊大校部寄来的二年级年终考题做完了。题不算很难,可逻辑学考题后三道怎么做,直到现在一部分讲义资料都未收到,是校方未寄出,还是自己这份给寄掉了。现在不是猜测这些的时候,要紧的是得快把它应付了,他去别的教师那里找来书,加夜班地看,才算完成了。
昨天,他准备到校长那里去,要他证明一下,本考题是自己独立完成的,并加个公章。可当他再看了一次考试通知,才知道自己忽视了一个问题,按要求做题一律采用十六开的稿纸,而他用了自己裁做的白纸本,结果他又去找稿纸来全部抄了一遍。忙了一天半夜,抄得自己腰酸手软。自己这样的兴致,花这样的功夫,可以后拿个不值钱,社会不承认的结业文凭,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实在价值。
“考题在哪里?”徐校长看了一会考试通知,没抬头问。
石峰指着考试通知下面,校长看着看着抿嘴笑了起来:“考题登在这上面。”这可能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看了一会考题,他的眼光又移上考试通知,看着念道:“证明确系本人独立完成……,你这叫人有点难办。”说完他客气地笑了。石峰见他为难,说:“这主要看自己自觉。”意思是自己是自觉的。校长看了看石峰答的题,又看了一下通知,这才笑起来,说:“它这考试好不严肃嘛,考试公开登在刊物上,你这样怎么看得出一个人的真正成绩。你要考试,我觉得最好是把考卷发到各单位,由单位来组织考。考了封卷,再寄到校部,这样以后也好说嘛。我们这学校的函授生,以前考试都在本地,后来又统一到教育学院去考。”
“是的,这种方式是不怎么好,可也许他们力量有限,我也怀疑可能有不诚实的现象。我第一年的现代汉语考分是68分,而考试的平均分还比我的高四分。”
校长笑了,说:“就是嘛,你这样,他不能做的可以问别人,今天做不完,明天可以继续做,说不定还能得高分,当然我不是说你。”
石峰马上说:“不过,它这国家不承认的,只能拿个结业证,证明你学过这些。”
校长对石峰笑笑,诚恳地说:“你还如学其他。”石峰第一次感到校长还能关心到自己。
“它这只能作为自我提高,我们是没办法的人,只能搞这个,电大又不让我们去考。”石峰没奈何地说。
“是的,作为自我提高还可以。”校长近乎自言自语地说。
于是,徐校长在石峰贴上的一张白纸上,写了证明,从抽屉里拿出公章,郑重地在年月日上处了个大红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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