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读《明史》之论,比较黄仁宇先生及旧论之间,前者多有指责,以技术口径测量这个帝国,只洪武一朝,延宕数帝,至居正改革,不能更新,最终匮乏。批评口吻,好似要以西式之科学治国理政方可,中国文化只是缝乱方励精图治,安逸之间便信守老死不相往来的古训,即使是边事烽起狼烟,或略有一二,或尚未有炽燃子势,则“未可轻于决战,又不可专于主抚,只是保守边疆、据险守隘、坚壁清野、使虏不得肆掠,乃是万全之策。”
后世观之,烛火洞明,附近帝国为满人所毁,实则自毁。满清入主中原,上下以为大明是武备疏散,文臣朽腐,民众动荡而亡,所以处处引以为戒镜,却防不胜防,烈焰不在北方万里长墙的高台点燃,也未从井陌间发生,却来自于舢板横飞樯桅高张的海山,皆曰水火不相容,焚烧清国伟业丰碑之象征的圆明园,那熊熊的烈焰,正是从汪汪海波而来。
总而言之,以现代所能有的目光,知道是文质所谓一体的内在矛盾所致,文化的昌盛和技术的明达,会在彼消此涨中,如地质板块儿相互的召唤,不由碰撞,而这种认知,却仍然只是,现在的能量可以发挥而烛亮到的黑暗,还有什么样的未知与不可知,左右着所有生命的运道?对此,我们是充满自信而向往,还是怀疑而折服?
回到《明史》,在四百前的人间瞭望,所谓贪墨六十银两以上者,剥皮实草,悬于县卫之左的皮厂庙内,阳光从东而来,普照之下,蛛网丝亮,人皮草影,必是倒映墙面,怖惧畏怕,恐吓惊心,然而,腐败炙情不改,可笑可叹,呜呼哀哉。
所谓,三保太监七下西洋,至占城,过爪哇,巨舶高帆,波涛翻滚,正是与西洋交际的良缘,却终于擦肩而过。文艺复兴的豪光伟音,被重洋阻隔,伏下华族的大忧患,大耻辱,一百多年。所谓倭寇乱华,沿海劫掠烧杀,罪恶滔天,凶残酷威,荼毒生灵平民,与三百年后的侵华战争,如出一辙。
我在初冬的卧室,以床为案,小凳为椅,即使没有卷帘开窗,仍觉得寒凉凄怆,几多历史映照,无数灾难苦厄,恍若地狱镜像,恍若似曾履及,已经相逢相处,却不是已经发生历史照耀着现代?不胜困惑,不是唏嘘。
如此,不觉站起身来,却忽然看到户窗之外,太阳早已越过对面的楼宇之巅,把她喜悦而多情的温暖,投注到我家的阳台之上。我搬出一把椅子,拿来常读的书本和今晨的《明史》,在辉煌的世界里,享用着尘世的光阴,运离了地狱般的惶恐和阴森。呜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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