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因西里的秘密
慕枝一步步将蓝栀木圈入自己的包围圈,而她的心也在一步步沦陷。她在信衍身边的一言一行都是事先多次排练和严格训练好的,毫无疑问,慕枝是名很好的教练。对着镜子练习露八齿的标准微笑,形体训练,语音发音与措辞,礼仪训练……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机器,每天戴着面具在一个仇人身边,说言不由衷的话,做身不由己的事。
她爱慕枝,可慕枝似乎并不愿意谈感情。她每天失眠,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台灯下发呆,一柜子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有时候她会拿出慕枝送给她的音乐碟,一张张地循环播放,上网浏览他的海报和新闻,甚至会以游客的身份留言。她会想他,可是她每天面对的是信衍,一个无论长相还是行事方法都让她作呕的男人。她知道信衍不可能爱她,他只是想折磨她,最后让她身败名裂。可她必须长久,忍耐地蛰伏,这样才可能会赢。
慕枝给她开了一个户头,里面有一笔金钱,让她搞定信衍。他说:“计划要天衣无缝,执行的时候不能有分毫差池。”
信衍给了她一场奢华的订婚仪式,在去订婚的路上,车厢里放的音乐是《伤心城市》,一辆豪华的轿车,一场人人羡慕的订婚礼,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完美,可惜不是自己爱的人。她知道是演戏,可她还是哭得泪流满面。为了穿上订婚婚纱,她饿了一整天。下车前擦干了眼泪,走出车门的时候,脑袋一晕,差点晕过去,身边的慕枝扶住了她,进场后她开始喝甜酒补充能量。信衍没有出现,也不可能出现。
信衍死在一场车祸里头,被处理为意外。临行前他没有检查油箱和发动机里的水,这些都被事先动过手脚,结果汽车开着开着燃烧,然后爆炸。蓝栀木出现在媒体面前,优雅地小声哭泣,为她死去的未婚夫。时刻准备与努力着,就是为了一个完美的结果。
信衍死后,慕枝给了蓝栀木一笔钱,之后就断了联系。蓝栀木也逐渐接受了自己被利用的现实,可摆脱了信衍,这除去了她一块心病。
蓝栀木换了套房,将千叶湖公寓通过中介卖了出去。重新找了份工作,地点在城市郊区一家双语幼儿园。她喜欢过这种生活,每天蹦蹦跳跳,弹钢琴,教舞蹈,晚上筋疲力尽地倒在沙发里睡着,这样就不会去想慕枝了。她依旧关注他的新闻,他有女朋友了,漫天的八卦新闻。有时候会边看边哭,可自己与他,终究只是一时的盟友而已。
不久慕枝结婚了,她收到了请柬,但她不想去。结婚那天,瓢泼大雨,她一个人在雨里乱逛,没有人为她打伞,也没有地方躲雨。走着走着就来千叶湖,慕枝的婚礼在千叶湖的广场,有巨大的遮雨棚。她站在一栋白色的房子门口躲雨,雨水溅起的泥水弄脏了她的裤脚,屋檐狭窄,雨水依旧浇在她身上,而她感觉不到寒冷。她时不时地用手挤干头发上的水,最后她清醒了。她冒着雨往婚礼现场相反的方向跑了,婚车悄无声息地开了过来,缓缓地与她擦肩而过。她低下头,擦了一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水,然后继续跑,最后倒了下去,她趴在地上感觉是要解脱了,然后爬起来,一步一步沿着石阶下山。
慕枝下了车,挽着新娘走红地毯,他回头往雨里看了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慌张,又回过头轻轻地与新娘说话,新娘娇羞地低头微笑,婚礼开始了。
没多久她也想开了,在父母的介绍下相亲了。燕肥环瘦,什么类型什么路数的都看过。最后她选了一个让自己安心的男子,谦言喜欢喝茶,两个人在一起不会尴尬,他风度翩翩,尽管没有慕枝那么好的相貌,可他们很合适。婚姻其实就是一种生活,跟爱情没半毛钱关系。
谦言是一家网络公司的技术员,学理工的都很理性,谈恋爱也是不温不火,而且不太擅长恋爱,这让人很放心。蓝栀木从来不用担心谁会跟她抢男人,一想到百冰弦玩劈腿,她就恨得牙痒痒。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一个人,我一直在巴穆图的桐城驿站。冬天快过完了,可天气越来越冷了。我穿得厚厚地穿过长长的河边小道去吃早餐,路两边的树木依旧静默,只有公园里的竹子依旧碧绿。阳光在冷空气里失去温度,我坐在路边的木椅里看黄色的野菊花在风中摇曳,草地上坐满了晒太阳的人群。
一个人的日子很单调,在这里我爱上了吃蛋糕,有时候会去酒吧里喝啤酒,喝醉了就坐在吧台上抽烟。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去茶庄喝茶醒酒,没有电话,没有消息。
又一个春秋,除夕夜,我一个人饺子馆吃了顿饺子,烧酒配饺子。然后去网吧玩《战国英雄》,因西里的头像依旧是灰暗的。我与秋日私语聊得如火如荼,蒙特说他最近在家苦苦练级,终于可以跟我一起做任务了。每次去杀敌我都带着他,他擅长飞镖和暗器,每次我杀得眼睛发红的时候,他突然冒出一句:小心,飞镖!这让我很是郁闷,都说是暗器了,何必大吼声,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俩嘛!
下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我脚步凌乱地走回桐城驿站。在铁门口我看见了因西里,我飞奔过去,紧紧地抱了一下他,然后松开:“死丫的,这么些天上哪儿去了。”
“回家了。紫堇木,跟我回家吧!我们订婚。”
我目瞪口呆,哑口无言,不知所措,在风里凌乱。最后弱弱地说了句:“你别吓我,我心脏不太好。”
他说:“我决定了。”
那天晚上,我们躺在一张小床上说话,兴奋得一宿没睡,说了一个晚上的话。第二天清晨我们坐上去图宁的火车,只有一张票,他是站票。他背着包站在车厢的连接处,那里很多人吸烟,他被呛得直咳嗽。我睡了一整天,除了睡就是跑到他身边跟他一起吃东西。
火车是第二天清晨到达图宁的,一下车我拉着他的手去短途客运站坐去郊区的车。他说要去我家跟我妈提亲,我说提亲多老套,况且你父母不在场,中间人也不在场,你得通知你的父母。他说,我先见你妈妈,然后带你见我父母和亲戚。我说好。
我母亲很生气,她说:“没见你正经谈一次,每次都是不三不四,上次那个满城风雨,这次又想翻天呐!”
“他走了,又不是我的错。”我满腹牢骚。
“这次说什么我也不同意,蒙特那孩子多好,三番五次过来看我,还送东西过来。同村人,知根知底,我放心。这个,我看不靠谱。”她依旧数落我。
因西里很沮丧,一脸忧愁地看着我。
我说:“你能让你母亲过来么?我妈那意思就是你诚意不够,一个毛孩子,她不放心。”
他去院子里打电话,去了很久,我都等得心慌了。
订婚那天,是阴天,一桌子人热热闹闹的讨论酒席和宴请酒店。我一个人坐在电视前看《喜羊羊与灰太狼》,最后换了一个台,是空城西塘,灰暗的色调,空无一人,完全没有往日的繁华与热闹,我突然就变得很压抑。我又换了个台,是十里红妆,讲述古代大户人家十里红妆嫁女的奢华喜庆场面,越看越觉得悲伤。我告诉我自己,今天我绝对不能哭,可是两行清泪还是流了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可它真真切切地发生了。例如,为什么要与因西里订婚。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无法再回头。后来我明白了,那是婚前忧郁症,而且我本身就有疯癫的前科。
最终我与因西里也没能走到最后。订过婚后,我去他家,见到了他离异的妻儿。我平静地说:“因西里,我回去了。我不喜欢吃别人剩下的残羹冷炙,你要好好的,但愿这一切都是我头脑发热。你应该告诉我你结过婚的。”
我轻轻地合上防盗门,走出院子,一直走下山,坐火车回家。
母亲问我为什么离开因西里,我一言不发。
母亲出去了,不久进来了,拿了一些我爱吃的云片糕。我其实是没胃口的,整日里唉声叹气的,我是爱因西里,但我没办法接受他有其他的女人和他们的孩子。当初谷雅陌出现在他身边,我都没办法原谅他,更不用说冒出个活蹦乱跳的孩子。
在时间第一百五十二天,我一个人离开了图宁。我还是没办法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我随便买了一张票,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悲伤。一个半疯不傻的女人,拥有什么都是奢侈,何必期待,破碎就破碎,毁灭就毁灭,何必希望之后失望,失望之后绝望。
火车在一个小站台停下了,我望着铁轨边白色的路牌,上面写了一个站台名,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模糊不清,列车员报站说:龙塔到了,请到站的旅客准备好下车。我看了看票面,起身去了八号车厢补票。
火车一直开,开向冬末春初的寒风里,开往无果而终的未来,开往低到骨子里的尘埃里,而那颗被伤透的心脏,已经变得满目苍夷,任谁离开,都不觉得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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