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屋檐的风夹杂着稻香,檐角清脆的鸟鸣带来六月夏蝉的消息。燕子顺着风在蔚蓝色的天空里展翅滑翔,沉默的电线杆在阳光下默哀,时光的缺口给夏末的余热带来哀痛。我想给你一小节唯美的诗句,用以纪念我不爱你了的这个事实。
第十六章 湖面的风遇上沉默的鱼
秋天的风卷起枯黄的落叶,漫天飞舞,瑟瑟的寒蝉在没有温度的黄昏嘶哑地鸣叫。蓝栀木一个人走在厚厚的落叶堆里,裹紧了身上的长袖棉布花边衬衫,高跟鞋没走一点声响。在路的尽头有一颗伞状的古榕树,树叶依旧葱翠,一个身着白色毛衣浅黄色休闲裤的男子站在树下一动不动地仰望树梢,细碎的长碎发在风里飘啊飘,遮住了脸庞。她低头匆匆走了过去,然后又好奇地退了回来,抬头碰上了他疑惑的眼神,她眼中也是有疑惑的,沉默了半晌,他们同时说道:“你……”,然后相视一笑。
他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想知道你在看什么?”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脸上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微笑。
“嘘!你看,那枝头上有一只猫头鹰,它在睡觉。”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她看到了一只站在枝头的猫头鹰,双眼闭上,像老人打瞌睡一样微微漾动点头,她“噗嗤”一声笑了:“这倒是有趣。”
“这里是什么地方?”慕枝回头看了看她,看她掩嘴而笑,有点惊愕。
“难道你是信步乱走来的,这是千叶渡,前面是一个湖,我住在湖的对岸,需要坐几分钟的船。当然可以选择步行,绕一大圈,大概半小时可以下山。”蓝栀木跺了跺脚,一边往手上呵热气。
他抬腕看时间:“都已经到晚上了,这个时候有船吗?”
“可能没了,你不懂路,不如一起走到路口去?”蓝栀木一脸的爱莫能助。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住在山上?”
“蓝栀木,你呢?”
“慕枝。”
“哦!”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他疑惑地看着她,这个名字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孩群里,应该是炙热如火的呀,“没听说过吗?”
“有吗?”她开始有点糊涂,“难道我们认识吗?舞会还是酒会?”
“当我没说。”他沉默了。
两个人走了很久都没再开腔,蓝栀木不爱说话,慕栀不知道如何打破沉默。他拿出口琴,在湖边的木椅子里坐下,吹了一段旋律。
她望着湖面,微风泛起点点鱼鳞波纹。听了许久她恍然大悟地说:“你不会是那个校园乐队成员吧,叫什么’暗夜’的?”
“这个你倒知道,可我是慕枝。”
“我听过这首曲子,是‘暗夜’的。你怎么会他们的曲子?”
“那是我写的。”
“瞎掰。”
“我从前是他们的主唱。”
“原来如此,有眼不识泰山!”她做了个抱拳状,然后笑了笑,“我不太听,只是我朋友经常提,也会跟我说说。”百加诺可是个音乐迷,就没有他不知道的音乐人。
夜色渐渐深了,湖边的灯亮了起来,惨白色的灯光像一张张失血的脸。湖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很多人年轻人来湖边约会。他们加快了脚步,沙滩上已经有店家闪烁霓虹灯,小吃屋开始营业。
她问他吃不吃关东煮,他不解地问道什么是关东煮。她扯着他的衣袖在一个小吃摊前停了下来,拿起盘子从锅里拿了一串肉丸,香菇丸,海带,蘑菇,刷上甜椒酱后拿起一串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问他要不要来一串。
他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表情像活吞了一个大苍蝇似的。
“不逼你,像你这种气质的男生,怎么可能会吃五毛钱一串的关东煮,可我就是喜欢吃。走吧!”她吃完最后一口,说,“有没有零钱?”
他一脸为难,钱包里只有银行卡。
“算了,我去买两个圣代。”她在卖冰淇淋的小店门口排起了长队,不久找了一大把零钱回来了,拿出两枚硬币付了钱,递给他一个圣代。
“你喜欢吃冰淇淋?”
“一般来说,没结婚的女孩都喜欢吃这些小东西。”
“我见过的女孩就不这样,她们喜欢果蔬汁和西餐。”
“我不喜欢,我喜欢中国菜。快到路口了,我到家了。”说完她转身打开铁门,走进一座三层楼的洋房里。
他站在门口看房屋里的大厅亮起了灯,站了很久,然后沿着下山的石阶走。夜风轻轻地吹动树叶,发出细小的“沙沙”声,像一首温柔的催眠曲。在山脚下上了车,打开车灯,车行使在空无一人的黑暗马路上,田野里传来蟋蟀和青蛙的轰鸣声,像动物大合唱。
到达市区天已经很黑了,他去了餐厅。温暖的灯光让人觉得温暖,一个人的晚餐,寂寥,迅速,冷清。窗外秋风呼啸而过,树影萧萧,突然听到雨打窗台的声音。这应该秋天的第一场雨,下得绵长迅疾,像一首急促的爵士乐。望着玻璃窗上的雨点发呆,菜微微发凉,叹气,抽烟,喝酒。
服务生过来,轻声地说:“先生,这里不允许抽烟。”
他轻轻摁灭了烟,那种烟细长,纤薄,烟雾淡,烟味绵长,他收起烟盒,坐在椅子里等雨停。
穿越山地丘陵与平原,车在金黄色的稻田间行使,金黄色的夕阳在无边无际的公路尽头,染红了路面、稻田和防风林。我躲在车厢里头听车载收音机,新歌首发,慕枝最新的音乐。我说:“旋律不错,他的曲子向来有质感。”
百冰弦腾出右手换频道:“听什么摇篮曲呀,我换张碟,刀郎的嗓音沧桑,有经历有故事才能感动人。”
“你不觉得有爱才能打动人心吗?我觉得摇篮曲不错,有父爱。”
“直接回你家还是先住我家?”
“我住宾馆。带你回家是逗你玩的,你也大半年没回家了,回去看看百加诺也好。”
“你这个大骗子,早知道不来了,家里逼得急。”
“嗯?”
“相亲。”
“明白!”说完闭口缄默不语。
我在”荷池”下车,他也赖着不走,非得住店。我懒得理他,径自去开房,他也跟着进来了,在我隔壁开了间房。我刚要踢一脚关门,他卡在门缝里上演活生生的脑袋被门挤了的桥段。
我叹了口气,跺跺脚,故作哀求地说:“你到底想咋样?”
“没咋样,聊聊天,困了回房睡。”他一脸无辜,自顾自地坐在麻将桌边从床头抽屉里拿出遥控器看电视。
我拿出衣服去洗澡,开着热水,一边洗澡一边唱歌。不久浴室的门传来惊天动地的“砰砰”声,我关掉花洒:“催魂啊!让不让人洗了?”
“求你,别唱了。”
瞬间我沉默了,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咳了两声开始穿衣服,边穿边说:”这年头,管天管地,还管人拉屎放屁。我唱歌碍着你了?”
“我以为出鬼了。”
我用袋子装好衣服拿出去洗,他依旧坐在椅子里看电视,看了我一眼说:“晚上睡觉前用传单把电视机罩住,要不然半夜夜尿会吓死自己。”
“就你胆小。”我不屑一顾。
“这房间不太干净,有脏东西。”
“再瞎说我动手了。”
“说真的,你要是怕我们换双标间,我刚刚看电视,电视机一组畸形画面配上你的歌声,吓死我了。”
“我不怕。”不过我还是愣住了,这家旅馆有点老旧,我心里也发毛。
“可我怕,我去退房,开双标。”
他帮我收拾好衣箱,打开门,拎箱子出去了:“省钱也挺好的。”
“等等我!”我也不敢待下去了,披头散发地追着他在走廊上跑了起来。
开完房放好行李,我们出去宵夜。图宁的郊区夜景很美,到处都是霓虹灯,只是吃东西的地方很少。走了很久都没有食铺,只看到一家便利店,进去拿了两桶康师傅,回旅馆烧开水泡面吃,一边吃一边感慨:生活真是万分凄凉。
“”如果里面加个卤蛋,我也就满足了,可是只有酸菜。”
“知足吧你!我觉得汤很好喝,你不喝,归我了。”说完我放下泡面盒,瓜分他的汤。
“你真是不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一脸心疼,“想起你在市场上卖鱼,我这里就洼凉洼凉的。”他故作拂心状。
“你就给我装吧!”我一拳头砸了过去。
他弯下腰,起来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泪花。
“弄疼你了?”
“没有,只是觉得你真的太好养了,不好娶。”
听他说完,我鼻子一酸,转头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怎么都停不下来。
“怎么?被我感动了?”他打开电视机,电视剧刚播完,在播一个互动猜谜语赢大奖的广告,奖金奖品都很让人动心,我抬起了头,我是从来不会打电话的,因为我知道电话费很贵,排队很艰难,答案很弱智,纯粹是公开诱骗无知者钱财的广告,怎么运行,四个字:脚底抹油。播了大概半个小时,无人知道答案,谜面三个字:八十八。谜底我知道,米。看完我接着哭,要是真的,我的三千块就没了,我发誓不是为他哭,是为那三千块。
“你再哭,我就打电话了。”
这招有效,我抬起头,鼻涕一抹:“你试试看,敢打房费你付!”
他笑得很奸诈,我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扯上被子就睡了。不久灯灭了,他在另一张床上躺下。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在我床上,对此我半睁着眼表示很迷惑,突然我就清醒了,河狮东吼地将他拎起扔到地上。
他睁开眼似笑非笑地说:“什么都没发生,你怒什么怒。”
我双手撑腰,光着脚在房间里转圈,怒不可遏地说:“你逗我玩,我让你逗我玩!”
他回他的床上,靠在床头,饶有兴趣地看我发疯,突然就爆出了一句话:“其实疯起来还是挺可爱的。”
我突然就停了下来,我知道我疯完后肯定是歪在椅子里,双目哀怜地看着他,说我饿了,像个泄气的皮球,而他会一口一口地喂我吃饭。从我少年时,他就了解我,无论时离家出走还是后来的疯。
我咕咚咕咚地灌白开水,然后吃饼干。
他说:“今天失算了。”
“我不会让你的恶作剧得逞的!差点着你道了。”我狠狠地咬饼干,“让你逗我玩!”饼干变成粉末。
一路上我的气都没消,回到家的时候只得强颜欢笑。母亲还是很高兴的,阿弦长阿弦短的叫,他不是第一次来我家,我是不想骗她的。我说:“他要来玩,又没地方去,就带他过来了,搭免费车,不亏。”
母亲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我们是朋友。”
“我知道,一直都是。”说完一边摆碗筷一边偷偷抹眼泪,“阿弦呐,小木从小到大都没带过人回家,她回来我开心。”
那天晚上我一宿都没睡着,望着窗外的月光发呆,然后给隔壁的百冰弦发短信,他说他换床也睡不着。他我们起身,各自站在窗口看院子里的橘子树,上面挂满了红色的橘子。当蓝色的晨光铺满窗棂的时候,我们才疲倦地睡去。我一直在想我的年少,他一直在想为什么当初要离开。
中秋节那天,蓝栀木收到一封快递,落款是慕枝,里面是一张中秋晚会演唱会的门票。她在想,一面之缘的人,收这么贵重的礼物,是不是有点太唐突了。但是她还是用心地化妆,挑衣服和鞋子,出门的时候戴了顶咖啡色的布帽子,上面有一朵花和两颗红色的樱桃果,至少她是跟满意自己的妆扮的。
演唱会上人山人海,大多数是学生。她坐在黑暗里,看舞台上的灯光闪烁,台下尖叫声一片,场外还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她一直冷冷地看着节目,知道慕枝与谷雅陌出现,情歌对唱,声音慵懒,情意绵绵。她是不太喜欢谷雅陌的,可是她真的很出名。她中途离席了,一个人在这所音乐学院里乱逛,路灯很暗,空荡荡的校园,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体育场里那场演唱会了,隔得很远都梦听到尖叫声。她在一家奶茶店停了下来,里面有几桌人。她找了张空桌子坐了下来,环视了一周,东面有一面留言墙,上面贴满了便签条,写满了各种笔迹的留言和愿望。她匆匆浏览,然后拿起便签条,写了一行字:山有木兮木有枝,慕枝,谢谢你。落款是栀木。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贴了上去。
不久晚会结束了,她收拾好钱包走出了亚马逊河畔,慕枝带着谷雅陌走进店里,与她擦肩而过。她的第六感让她回头,人来人往的校园小道上,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没有她要找的那张脸。她走出校门,上了车,离开了图宁音乐学院。
当湖面的风遇上沉默的鱼,两个人的世界开始倾斜。蓝栀木依旧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一个人看书喝茶,慕枝只是湖面的风,刮过之后湖面依旧平静。很少有人会在路走一半的时候改道与他人同行,因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道,她也不愿意改。她爱百冰弦,出现了谷雅陌,她遇到慕枝,又出现了谷雅陌。有些人,身边有人守护,即便是遇见,也要低头绕道,这是不会受伤的定律。
谷雅陌回到宿舍,几个小女生准备了一堆零食感谢她的门票。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有什么阴谋?”
“没什么啦!感谢你有好事都想着我们。”
“还有什么没交代?”
“那个,那个就是,能不能帮我们弄几张慕枝的签名海报?”
“花痴!”
“好雅陌,帮帮我们呗!”
“我们也不太熟,下次有机会再说。”说完她妆也不卸,直接倒床上睡了过去。
天一亮她又要去诺诺工作室录音,游戏配乐其实也是需要费心费力的,每天都很忙碌,也很辛苦,可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是永远都不会感到累的。她觉得当初为了因西里放弃面包房是对的,只是她的世界里已经没有因西里了。很多时候,走着走着就偏离了原有的轨道,有句话说得好:此生未曾赶路,何妨迷路看风景。
慕枝拒绝了百加诺的橄榄枝,他不喜欢与小女生唱一些不知所谓的口水歌,而游戏市场里的音乐多半为游戏而生,是配角,让人找不到音乐的存在感。而谷雅陌这个人,除去音乐和外貌,他是不欣赏的。她像个猎人,不见兔子不撒鹰,尽管把自己隐藏得滴水不漏,但他还是能一眼看出她埋藏很深的城府。高手过招,是不需要刀光剑影的,拼内力就够了。
他是喜欢蓝栀木的,小小的个子,忧郁的大眼睛,有时候像个小孩,有时候像个老太太。他一直在人群里找她,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不在灯火阑珊处。上次去的千叶湖,已经彻底迷路了,碰到她只是运气,他有她的地址,可惜找不到。咫尺天涯,就是所谓的你我他。
断码鞋:我见到慕枝了,我都不知道会不会迷上他。
六月凉拖:其实,喜欢就好。盲目喜欢,就会迷。
断码鞋: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六月凉拖:不要知道太多,我们是陌生人。
断码鞋:我喜欢听你唱歌。
六月凉拖:你也不错啊,录音里的清唱感情饱满。
断码鞋:我想你在家肯定是穿人字拖配休闲服。
六月凉拖:现在是秋天了。
断码鞋:一点隐私都不透露。
六月凉拖:你知道我最大的秘密了。
断码鞋:她为什么自杀?
六月凉拖:痛苦。
断码鞋:太脆弱。
六月凉拖:你不了解她,不过我也不懂她。她说她不懂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不懂她。
断码鞋:我们有机会见面吗?
六月凉拖:看命运安排。
对话就在这里断了,谷雅陌放下手机,喝了一口茶,在书桌边翻看慕枝的新闻海报与照片。这次合作并没有碰撞出火花,这让她多少有点气馁。她一向自信的,没想到百加诺也没有签到他,让人跌碎了隐形眼镜。
慕枝不喜欢断码鞋,将她拉入黑名单,删除好友关系。他不喜欢揪根问底,问长问短的人。夜已经很静了,所有的喧嚣都隔绝在窗帘外,图宁熟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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