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孩子才那样
谷雅陌叼着糖果坐在沙发里翻杂志,桌子上一大堆零散的书籍,她很少去琴房,大多数时间在研究今年以及未来几年的流行色。在推陈出新的流行和速食文化的今天,她要跟上时代,必须要紧跟潮流。她喜欢甜橙,多汁水润又营养,这种东西永远不会过时。这个世界,只要你有用,就永远不会被抛弃,反之,弃之如扬尘。
快中午时分,室友一个个都回来了,手里拎着海报,七嘴八舌地说慕枝要来学校开演唱会了。她拿过海报,看了看人物简介和图片,潇洒俊逸,突然她就想起了因西里。在她看来,他就是她孩童时看中的一个玩具,放在橱窗里很好看,有人抢她更喜欢,可是抢到手发现它并无感情,就算你不舍,随着年龄的增长也会渐渐被遗忘。她想,终究他将是紫堇木的。
学校会为承办演唱会提供场地,多半是为了即将毕业的艺术生考虑。在学校看来,每个学生都应该有一条出路,而这条出路当然是越坦荡越好,最好是星光熠熠,这样才会一举多得。谷雅陌从来都不需要担心毕业后的事情,她现在就已经满身星光。她可以单独走过红地毯,坐在小礼堂里弹钢琴,台下有几百名听众。她也唱过一些暖人心窝的情歌,写过一些感人肺腑的配乐,人气依旧很旺。从巴穆图回来后,她再也不迷茫了。
很多女孩子都在谈论即将来临的演唱会,包括即将出现的慕枝,还有他的乐队,曾经风靡一时的而后转入幕后销声匿迹的”暗夜”,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学校依旧风平浪静,偶尔翻起几朵浪花,沸腾后归于平静。
百加诺约她吃饭,这让她感到迷惑:不是分道扬镳了的人吗?聚在一起不是很别扭吗?但她还是一个人去了,出租车把她带到一个很偏僻的镇子上,在临河的酒楼的一个角落她找到了百加诺。
他微笑着朝她招手,旁边坐着梦茵。她尴尬地笑了笑,她以为是两个人单独吃饭,没做好心理准备,在他们对面的空位置上坐了下来。
点菜的时候,百加诺一直在喝酸到不行的黑加仑,他一边喝一边盯着谷雅陌。她从容地点了几个青菜,她在减肥,西红柿鸡蛋汤,清炒西芹,清炒玉米粒,胡萝卜粒炒肉丁。梦茵加了个秋百合蛋花汤,美容养颜。百加诺无所谓地看菜单,反正他吃素,加了个素油生菜,清炒西兰花。一桌子五颜六色,像一台艺术品。
“这一桌子下来,店家都该咂舌了,没招牌菜。”百加诺放下菜单,“我可是很久没吃这里的菜了,名副其实的菜。”
“其实也不便宜,素菜也贵呀!你看那个清炒玉米粒,在大餐馆,得有个大气的名字,金盆满钵。菠菜汤,那可是翡翠汤,百合汤,百年好合。都是素,贵啊。”谷雅陌不是吃货,嘴却很刁,说得梦茵都不敢喝那道百合汤了。
于是谷雅陌起身给她舀汤说:“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点的都是减肥菜。百合汤润肺,我也爱喝。”
百加诺低头喝果汁,面前的菜根本没动,不是没胃口,只是没心情。这顿饭完全是为了谷雅陌,新游戏开发,旧游戏改版都需要配乐,他找不到其它合适的人选,想找她当幕后制作。
吃完饭,百加诺给了谷雅陌一份合同书,谷雅陌接过来浏览了一遍,毫不客气地抽出签字笔“唰唰唰”地签了。
百加诺笑容满面地伸出手说:“合作愉快!”
谷雅陌说:“时间允许,玩玩音乐,倒也无妨。”
百加诺递给她一个信封说:“慕枝演唱会的门票,两张,你可以选择跟男朋友一起看,也可以选择送人。”
“慕枝吗?我有三个姐们,怎么办呢?”
他变戏法地从口袋里变出一张说:“他是个很优秀的歌手,就是不走运,不出名。你把把关,见好我就收了。”
“你想签他?”
“又不是大明星,能拿得下。”
“野心够大,有机会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有机会。”
“这顿饭吃得真够愉快,百加诺,真有你的。”
“一起回去吧!因西里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工作室,我尽量把你们的工作时间错开。”他摸了摸帽沿,若有所思地说。
回来的路上,谷雅陌一直与梦茵聊天,说起了因西里。其实,谷雅陌一直在找他。梦茵说他在古木图,整个秋天都在那里。谷雅陌低下头,想起了站在市场上杀鱼的紫堇木,现在的她,至少比在图宁好过一点。秋天的阳光照在枯黄的树叶上,偶尔能看到青砖白瓦的矮小民房,这总能让人钩起初秋的清晨,长在地里成熟的芝麻,太阳逐渐析干青色尖叶上的露水,白色芝麻落了一地。
百加诺问她最近在忙什么,她说在准备毕业欢送会的小型音乐会,会有表演,很可能是大合唱。每天练歌,其实音乐班的水平同样良莠不齐,所以像安排高、中、低与和音部分一样,需要不断地磨合。
百加诺笑了笑说:“那些我不太懂的,我只懂一串英文,加几个命令符,就能组成一句计算机语。”
“那也是很厉害的,我只懂浏览新闻,还好懂点音乐,可以录制网络音乐。”
“有机会去听听你们的音乐会。”
“我帮你弄几张门票,座位不多,多半是毕业班的师哥师姐。”
“羡慕你们。”
“艺术需要的而且享受的就只有自由了。”
“梦茵,你说她说得对不对?”
“自由啊,其实都是在规则以内挥洒自如。”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做的指甲,精致,透明,很是可爱。
“我大学的时候踢足球,我就喜欢当自由人。”
“我不懂运动。只记得我去社团竞聘岗位的时候,我也说我想当自由人。那意思是我什么都能做,哪个岗位缺人我就上哪个岗。”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百加诺感慨了一句。
“那叫自信!”梦茵过来帮腔。
“反正在哪个岗位都是学,还在乎怕不怕虎。”谷雅陌悠悠地说了一句。
“是,这样打击面广,我想你肯定得到了一个岗位。”百加诺眼睛里有赞许。
“运气。”谷雅陌突然没词了,挠了挠头,拢了拢头发说,“怎么突然说起学校的事了。”
“怀念罢了!离开学校越久,越会怀念。”
“像个老头子。”
他不再说话,谷雅陌也有点累了,翻开手机摇微信,在海上找漂流瓶。点开漂流瓶,里面有一段录音,是一首音乐,质量很高超的翻唱。她查看了他的资料,加为好友开始对话。
断码鞋:你会唱《大海》吗?
六月凉拖:会,张雨生的。
断码鞋:你喜欢下雨吗?
六月凉拖:不喜欢,下雨天不方便干活。
断码鞋:你的职业跟天气有关?
六月凉拖:跟记者的工作性质差不多。
断码鞋:开挖掘机的?
六月凉拖:真聪明。都是挖,我挖土,他们挖新闻。
断码鞋:真幽默。你应该喜欢下雨天,下雨天可以休息。
六月凉拖:我看过一首诗,说下雨天可以让人安静,也可以让她想起一个诺言。
断码鞋:什么诺言?
六月凉拖:她是我朋友,那首诗是给我的。至于她答应我什么,我也想不起来,她死了,跳河。
断码鞋:真伤感。
车子停在诺诺工作室的楼下,谷雅陌关掉微信,心里闷闷的,她记住了六月凉拖。
百加诺说:“又到了饭点,真累啊。”
梦茵说:“累就先回去,其实有些工作可以请人做,不用事事亲历亲为。”
“不放心呐!工作室还年轻,请人写编程很多漏洞和缺陷。”说完将车钥匙交给助理,让他开去洗车房。
太阳快落山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窗照了进来。百加诺交给谷雅陌一叠脚本资料,让她根据脚本制作合适的音乐。谷雅陌将资料放进背包准备离开,被他叫住了:“还是发到你邮箱里。”
谷雅陌也不生气,转身将资料拿出来坐在椅子里一页一页地翻看,每一段都看得很仔细。看完之后向百加诺询问细节,脚本是内部集体原创,所以涉及的内容很全面,考虑得也很细密周详,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
谷雅陌心里交了个底,然后开始在桌面上规划配乐的阵容,轻音乐,和唱,主打音乐,她都一一勾了出来,已经有过一次经验,这并难不倒她。
百加诺说:”里面涉及游戏婚姻,需要一首男女合唱的音乐。”
谷雅陌说:”女生部分她搞得定,男生部分,你想办法搞定。”
夜色已经很晚了,百加诺起身说:“我发了一份资料到你邮箱里了,你注意查收。”
不久助理进来报告晚上的约会,谷雅陌起身告别。
走出诺诺工作室,天已经黑透了。她慢慢地在大街上晃悠,肚子也不觉得饿。这个点上的出租车都在饭点上,很难打车,她在找站台回学校。
累了一天,每天对着几十张不同的脸发相同命令,嘴巴都酸了。回到住的地方就瘫在过道的沙发里,百冰弦还没有回来。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神神秘秘的早出晚归。我也没放在心上,对于侦探来说,这种生活,见怪不怪。
清冷的月光照了进来,隔着树叶的缝隙,斑斑点点,树影在风里摇曳。
时针指向十点半,百冰弦依旧没有回来。偌大的过道里只剩时钟的”嘀嗒”声,夜色渐渐西沉,月亮挂在树梢上,星星眨着眼在更高更远处。推开窗户,让凉风灌了进来,房间里悬挂在白线上的照片像树叶般飘摇。
在窗口站了许久,远远地看到了百冰弦昏暗的车灯,我关掉灯躺下。
第二天匆匆用过早餐,背着相机,骑着脚踏车赶去谷底拍照。工作很累,站在公园门口不停地问游客需不需要拍照留念,现拍现拿。与我一起工作的还有几个年轻的摄影师,他们看起来比较悠闲,没有什么生活压力,完全凭兴趣,这让我很羡慕。
每天都能看到谷映木骑摩托车过来巡逻,他会过来跟我说几句话,然后说:“开面包房多轻松。”
我说:“我不擅长经营。”
他也只好无奈地笑笑,戴上头盔,骑上车,消失在人群中。
我喜欢无忧无虑的生活,可生活从来都不允许人无忧无虑。
百冰弦说:“孩子才那样!”
晚餐的时候我对百冰弦说:“过中秋回图宁吧!我带你回我家换换心情。”
“不想去!指不定他们怎么误会我们呢,我懒得解释。”
“那我回去了,你一个人在巴穆图行不行?”
“我习惯了,哪儿都成。”
“吹牛皮不打草稿,你行,说不定又跑酒吧买醉去了。”
“那你别走,我们一起去酒吧喝酒。”
“喝醉了又是我背你回来?”
“说不过你。”
“你是喝不过我。”
吃完饭他继续忙他的资料查询和照片比对,别提多枯燥了。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月亮,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里面,我追着他跑说:“你怎么我了?”
“没怎么你啊,把你抗了进来而已,还好不重。”
我踹了他一脚算完:“君子协定:非礼勿动!”
“又不是没动过。”
“再油腔滑调试试!”我握紧了右拳。
“暴力女!小心嫁不出去。”
“给我滚。”
“滚就滚!”说完摔门进办公室了。
我从他卧室走了出来,爬上二楼,把自己扔在床上接着睡。
半夜醒来,我开始收拾包裹回图宁,在房间里砰然作响。不久楼下传来一声:“杀千刀的!这天不会亮啊!”过了一会儿创来“噼里啪啦”上楼的声音,我立马关灯躺床上装死。耳边是百冰弦摧残门的声音,不久他破门而入。
我从床上跳了起来,他一副要掐死人的表情抱着头说:“你能不能安静点,我受不了了。”
我拖着旅行箱出门说:“我去赶夜航机,你记得给我关门。”
“该死的,你不会买白天的机票?”
“有点常识好不好,晚上的价钱便宜。”我停了停,“哦!既然你醒了,不如送我如机场。”
“你等等我,我去换件衣裳。”他突然间就不纠结了。
在那年的半夜,我离开巴穆图,似乎是要永远离开的样子。一个人长这么大,依旧一个人回家,万分凄凉。一个人兜兜转转,身边的人走了又来了,伸手捞了捞,依旧两手空空。百冰弦看着我悲伤的脸说:“不如,我陪你回家?”
我说:“你不陪还好,去了怎么解释,我不想说谎。”
“我想以后我也要租个女友回家,便宜外人不如便宜你,一来一回,互帮互助。”
我低头不说话了。
我想起了一次偶遇,生日一个人去公园玩,遇到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他说我像他从前的同学,我说你搭讪方式真老套。他说:“你装我女友陪我回家过年怎么样?”
我说:“你怎么不说我像大明星呢?很多人都这么说。”
我们在一起聊了一下午,边说边走,还让他唱歌,连周敦颐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都蹦出了嘴。回去的时候,他手搭着我的肩膀说:“好累啊!”
我心里说:能不累死你吗?我比你还累,装了一下午的傻。
我一直都记得他的白衬衫,还有那个小平头,想想我都想笑。后来他就销声匿迹了,这逼婚真能逼死人。后来看《合约情人》,一边看一边搂着肚子笑。
我想,我与百冰弦离他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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