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大学毕业,我的爱情也结束了。虽然我和瑜芩来自同一个城市,尽管我们在四年的大学生涯中交往了两年,但最后,我们还是分手了。理由很简单,她觉得我太冷漠,我却觉得她总有太多的激情。
离校那天,我一个人提着行李,乘上回家的列车离开了那座城市。临行的时候,站台上都是我陌生的人。我只是一个人坐在车厢里,默默的望着那些人握手、拥抱、或是挥泪道别。只有我是安静的,安静的一个人期待着列车的开动。
回到家里,一切和去年一样,岑岚又带了他学校的女生来家里玩。自从大二那年,爸妈去了法国,这套房子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但总觉得这里就像是俱乐部,因为岑岚就在这座城市上学,所以每隔三五天就会带些女生来家里开Party。
“岑瑾,回来了。”我开门的时候,他随意的跟我打招呼。“嗯,有没有帮我喂八哥?”“哦!我让筱兰帮你喂了。”我不知道他说的筱兰是谁,反正是我不认识的。我只是把行李随意的撂在地上,回到卧室整整睡了一个下午。
六月的初夏,几乎每天都过得很乏味,我从早到晚都坐在阳台上,望着那只八哥,只是听它不停的说话,而我却只有一个人沉默。
直到一天下午,岚又带了一帮朋友回来,在客厅里疯。只有一个女孩总是跑到阳台上,不停的和那只八哥说话。
“好玩吗?”我问她。“嗯。”她点点头回答我说:“这只鸟好可爱哦!”
“你是筱兰吧?”我问她的时候,她有些诧异的望着我,“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谢谢你一直帮我照顾八哥。”
“哦,没什么,我也很喜欢小动物的。对了,它叫什么名字?”
我告诉她,那只八哥没有名字。她像是有些不解的问:“为什么?”
“因为没见过那只八哥的父亲。”在我说此话的那一刻,她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傻傻的。笑过之后,她替那只八哥取了一大堆的名字。但最后,我还是叫它八哥。
她是个很喜欢提问的女孩,虽然我会很烦,可是看到她那副天真孺慕的样子,又会觉得很可爱。
渐渐的,我们之间变得很熟悉,她也经常来家里。每次来,总会逗那只八哥玩,还会没完没了的向我问这问那。我总说她是“没头脑”,而她,每次听到这话时,都会冲我做个鬼脸,说我是“不高兴”。
七夕那天,无风的天空没有一丝浮云,她和我站在阳台上,望着天空银河两岸的牛郎和织女星。我们相识以来,她第一次沉默无语,只是安静的望着那片深邃的夜空。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转身对我说:“想和你交往。”那时,我只是望着她,凝视着她双眸中流转的深情。但我却没能给她一个答案,我的心中依然怀念和瑜芩的那段恋情,我依然希冀有一天能够重新开始。于是那晚,她带着失落的心情早早的离开了。
第二天,岑岚忽然跑来问我:“为什么不答应和筱兰交往呢?”他的语气像是带着几分不解与责备。我告诉他,我自己也不清楚。
“她喜欢你很久了,从去年的暑假,她第一次来家里,第一次见到你……”他说话的神情看上去很激动。
“你喜欢她,对吧!”我平静的望着他。
“你说什么?”
“不是吗?你从来都不会对一个女孩这么紧张的。”
他为我的话沉默了很久,然后丢下一句“筱兰是个好女孩。”便转身走了。
那几天,他像是在和我赌气,一直都不和我说话,后来还和几个朋友去外地旅行。筱兰也没再来家里。每天都只有我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听那只八哥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每次听它说“没头脑”、“不高兴”,我就会想起筱兰,其实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开心,我有时也会后悔没有接受她。
一周后,我去花鸟市场买鸟食,偶然在那里见到筱兰,她正在买花。我叫她的名字,她只是回过头望着我,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然后又扭过头去,感觉就像是陌生人。
“筱兰。”我再次叫她的名字时,她没有回答。我望着她的背影,在那里站了很久,才轻声的对她说:“和我交往好吗?”
她转身望着我,沉默了许久,眼眶里是颤动着晶莹的泪光在流转。她故作俏皮的问:“为什么那天不对我说?”
我开玩笑说:“没头脑,这种事当然要时间考虑的嘛!”她冲我做了个鬼脸,“你还是‘不高兴’呢!”那时,我看见她绽开的泪花在阳光中闪动着幸福的光影。
那天,她买了一盆鸳鸯茉莉,说到了春天就会开出紫色和白色的花,会很好看。她把它送给我,说是七夕的礼物。我欣然的接受了。
爱情或许总是这样开始的,在意料之外,突如其来。
我们一直相处的还好,生活依然和从前一样,不同的只是彼此之间的关系。我喜欢这种恋爱方式。渐渐的,我觉得,或许我和筱兰之间是某种命定的缘分。而之前的那段情感也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的淡漠了。
但这个世界的每一秒都是在变化的,生活在瞬息万变的环境里,我们的生活也便无法预知,总会有些事情是你无法预料。
八月底的某个黄昏,雨后初晴的天空,飘着淡薄的浮云,在微风中,在落日的余辉中,如梦如幻。潮湿清新的空气,让人会错以为是秋日的清爽。在南方的八月,如此清凉的夏日是罕见的。
那天,筱兰陪我一起去附近的公园散步。黄昏将逝时,我们在淡淡的夜色中,在微明的路灯下,意外的邂逅了瑜芩的身影。这不期而遇的邂逅,就像是神突然而至的玩笑。我们都像是有些呆滞的站在那儿,茫然的避开又接触彼此的眼神。只有筱兰站在那里是一副迷惘的神情,“岑瑾,你朋友吗?”
“哦!嗯。”我支支吾吾的回答。然后只是和瑜芩平常的打了个招呼,便擦肩而过。
那天晚上,我把和瑜芩之间的那段往事告诉了筱兰。她像是并不在乎的样子,但看得出,她的眼神中是有一丝落寞的悲哀,也许是发觉我的心中,仍有某人的身影,像是永远也挥之不去。我告诉她:“就算我对过去无法释怀,但我坚信,只有你才是我想要的。”她没有言语,只是微笑的望着我,眼角泛起点点泪花。那一刻,我握紧她纤细的手指,就像害怕她会消失一样。
我一直以为我的意志是坚定的,我会让这段感情在幸福中延续下去,但后来,我才发现,那一切都不过是自以为。
不久后的某个晨曦,我在朦胧的睡梦中,听到门铃声。起先,我以为是筱兰,可是开门,出现在面前的却是瑜芩。就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她扑向我怀里,“瑾,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不要这样。”我轻轻的推开她,“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可是我不能没有你。”她显然一副不能自我的样子。
“可是……可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望着她流露出感伤的双眸,“你该去寻找新的开始,而不是我。”
“但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她充满企盼的眼神凝视着我,“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得出,你的心中依然有我。”
“那只是回忆中的你,我现在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我用衣袖轻轻的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我送你回去吧!”
那天,送走瑜芩之后,我回到家里,一个人望着寂寥的晴空,那被耀眼的阳光和虚无的空气涂抹的忧郁的蓝,让我感到难以抑制的晕眩,就像我那时的心情。虽然和瑜芩已经分手了,可是看到她痛苦的样子,我的心依然会很疼。我不确定,在自己的心中是否还存有对她的爱,或者仅仅只是怜惜。
那周星期五的中午,筱兰约我一起吃饭。午餐时,我依然想着那天的事,我终于还是把那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筱兰。她静静的听着,那天,她就像在那个七夕的夜晚一样,一言不发。
过了很久,她问我:“你还爱着瑜芩,对吧!”我没有回答,我的思绪中只是一片茫然。
“我们分手吧!”她说那话时,异常的平静。而我却惊异的望着她,沉默着。
“勉强的感情是不会幸福的。我知道在你心中,依然爱着瑜芩。所以……我们分手吧!”她微笑着,但那微笑中流转的却是无奈的悲哀,“在记忆中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或许也不错。”说完,她拿起桌上的纸巾,轻轻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转身走了。而我,只是沉默的坐在那里,望着窗外她渐渐远去的身影。我知道,这并非我们想要的结果,但一切都已终止。
在那个秋天来临时,我心灵世界的色彩,也随着这世界的颜色退去了。我又像从前一样,每天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听那只八哥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而我只有一个人沉默。
几周后,我和瑜芩的感情重又开始延续,但我们之间却总像有着某种隔阂,无法跨越。在不久后,深秋的某个黄昏,我们又分手了。我终于明白,我心中真正无法割舍的是我和筱兰的那份爱,那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也就在那天晚上,我接到筱兰的电话,说岑岚下午在学校突然晕倒了。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从病房门上的小窗,看到筱兰正坐在岑岚的床边,握着岑岚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两人开心的聊着什么。
我进去的时候,在三个人的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彼此都像是有些尴尬。
“岚,怎么会突然晕倒呢?”我走到他床边,“不要紧吧!”
“没什么大碍。”他摇摇头,做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我也不清楚。”
“有没有搞错,这句话可是我的专利唉!”我开玩笑的说,“你们交往了?那岚以后就不能再花心喽!很后悔吧!”说这话时,我的心情却是无比沉重的,但我知道,如果我此时再向筱兰表白,那或许只会伤害更多的人。
“你少来啦!我只要有筱兰在身边就够了。对吧!”他笑着把目光移向筱兰。而她只是微笑着望着他,没有言语。
那晚,总算在玩笑中过得不至于尴尬。只是筱兰一直都沉默着,从我进去的那一刻起,就一声不吭,偶尔也只是露出勉强的微笑。
第二天,我去问医生岑岚的情况,那时筱兰也在。医生说,岚得的是T型癌症。在听到检查结果的那一刻,我的神经就像被麻痹一样,完全失去了任何的感觉。我无法相信岚会得这种病。一旁的筱兰虽然依旧是平静的站在那里,但从她的眼神中却流露出无限的忧郁与悲哀,一颗颗泪滴像雨线一样默默的从她的眼角滑落。
在岑岚住院的那段时间里,我们都改变了,而变化最大的就是筱兰,她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开朗,天真的神情也从她的脸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只是在岚的面前才勉强做出平静、微笑的表情。而岚,因为她在身边,一直都很坚强,也很乐观。
一个月后,岚做了骨髓移植手术,手术很成功,但医生说,依然有可能复发。可是岚却坚持不愿靠药物来维系生命。出院后不久,他就办了退学手续,背上行囊,说是要去远方过流浪的生活。我知道,他是害怕有一天会在我们面前离开这个世界,他想要在我们心中留下一个永远的希冀。所以,我没有阻止他。临走时,他拜托我帮他照顾筱兰。可是就在他离开不久后,筱兰也离开了这座城市。就在那个冬天来临时,他们就像这世间的色彩一样从这座城市,从我的身边消失了。
一年后,我没有去法国,而是一直留在这座城市。因为相信有一天,他们都会回来。在那个冬天快要结束时,我放走了笼中的那只八哥。我想,或许远方,也有等待它归去的香巢。
今年的初春,窗台上的那盆鸳鸯茉莉开了,小小的紫色和白色的双色花朵,真的很好看,就好像去年退去的色彩又回归了。只是我心灵世界里退去的颜色,岑岚、还有筱兰,他们也会归来吗?我的心中充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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