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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芒

时间:2016/10/26 作者: 人到中年 热度: 90624

  (2016年修改版)


  生活在农村的畜牧兽医工作者,默默无为的支撑和发展畜牧兽医技术的推广,他们的工作不计个人得失,不求荣耀,整日的在农村的一线和苦脏臭的恶虐环境打着交道。他们的工作“头顶炎炎烈日,身处三九严寒”,如同乡村的一颗璀璨明珠,绽放光芒。


  清风不问尘世路,泪相送,几人同。嘉好年华谁与度,残月灯下梦幻变天途。飞云冉冉已深暮,情丝乱,几多幽怨,谁知苦乐几许,一醉千愁。满腔话语,付与东流水。


  (一)


  春夏轮回,时光荏苒。


  九月的新行镇上依旧和往常一样,赶集的日子。一大早,街上的人们还没有睡醒,四处跑做生意的小商贩们便都争先恐后的占据了街道两旁的有利地形,有摆地摊的,卖锄头,扫把的一些农家常用的工具,也有支起衣架叫卖农村的大人,小孩喜爱的时尚衣服。街上很快的热闹起来,附近的村庄几个爱好烹调的老厨子便纷纷支起了锅灶,摆着简陋的桌椅板凳,做起农村人喜爱吃的熟食。刚从笼里端出的豆腐脑儿,冒着热气,撒上几丝香菜,滴上两滴香油,调上熬了许久的调和水,吃上两勺,馋的别人看了直流口水。热乎乎的葱花大饼拿在手上,嚼在嘴里,就上几口咸菜,就觉得来劲。


  忙了一天又一天的我和在站值班的老李头在睡梦中也被这杂乱的吵闹声惊醒。我睡在被窝里侧翻着头看了看窗外,天已经大亮,“今天镇上又逢集了”,我猛然的想到,一轱辘的从床上翻起身来,用手揉了揉带有几份困意的双眼,看了看床头摆放的闹钟,已经接近早上七点。我慌乱中披上衣服,穿上已经该换洗的秋裤,走到大门口,探头望了望门前几户挂卖猪肉的摊主,还好,在木制的横杆上用铁勾挂着仅有的两三扇猪肉还未开张,卖主正忙着用剔刀扫刮着猪肉上的污渍。我三步并两步的跑到老李的窗前,敲了敲窗户,“李叔,起床了。”


  叫醒了老李,开始用扫帚忙着打扫院子里的杂物。


  “哈欠”几声咳嗽,起床的老李手端着牙刷缸从屋内走到了外面,“小王,你先到门外盯着点,别让卖猪肉的把整块分割开来,不然一会儿检疫滚章真不知道盖那儿。”我听到了老李的叫喊,放下手中的扫把,朝刷牙的老李点了点头,笑了笑,走进办公室拿出检疫所需的工具转身来到了门外。


  今天周末了,又逢集市,本该轮休的我想着迟回家一趟,来帮老李干完一天的工作。站在了卖猪肉的身旁,我用眼死死的盯着每块猪肉上的外观变化,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再用刀轻轻的划开需要检疫的部位,卖猪肉的几户人家,男人忙着修剔该丢掉的淋巴和肉絮儿来保证肉品的整洁和完美,女人就站在男人的后面叫停着过往的行人。


  我不在意的翻滚着检疫滚章等待老李做最后的工序。“这几集怎么没见过,是新来的吧。”一个彪汗手拿着割肉刀冲我直嚷,看见此人向我投来血红的大眼,我哆嗦的打了个冷战,胆怯的说到:“他正忙着哩,一会儿就到。”


  我走到一扇满布红疹的猪肉前,用手翻看着,“嗨,小伙子,别把挂肉的铁勾弄下了。”我吃惊的顺着话声朝后看了一眼,一个干瘦的老头走到了近前,“你这猪肉上怎么这么多红点?”我手指着猪肉问到。


  “这是没宰前蚊蝇咬的,不信,你看我车上还有一块呢。”


  “那你车上那肺片儿怎么成紫红色?”


  “那是在家屠宰不及时造成的。”老头回答的很干脆,见我迟迟不肯离开,开始有些不耐烦,“我说你小子咋这么多事,老李在时从来也没这么挑剔。”那人警告着我,我又迟迟不肯离开,用眼死盯着那块猪肉。


  老李来了,他看到了我们的僵持,于是说道:“谁说我不管有问题的猪肉。”


  老头看到了老李,再也没有吱声。我惊恐的心这时才静了下来,的确,初来乍到的我首次上市开展肉品检疫,还真不熟悉其中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看到卖肉的一个个彪壮的身体,粗鲁的话语和明晃晃的手中割肉刀,我内心里翻不出个七上八下,为了工作,我故作镇定的应付着眼前这可怕又可畏的人群。


  “靠边去,别挡住客人的视线。”一位卖主掀开站在猪肉架子前的老李。


  “小王,把检疫滚章上的日期换一下,该你工作了。”老李站在旁边冲我说道。


  我听后这才恍然大悟,查看着检疫滚章上的日期,“啊哦,是昨天的日期,忘了换。”


  老李手拿着几个用橡皮刻好的数字,“咱那检疫盒里少几个数字,昨晚我都刻好了,你装上看合适不?”


  我顺手接过老李寄来的用橡皮刻好的数字试了一下,“挺合适的,李叔,你心真细。”我说道。


  “别卖嘴皮子了,快点干,一会儿还领你去街东的猪市呢。”老李说着话,我盖完了木杆上的各扇猪肉的检疫章,回头看了看附近的几个自行车上,“小王,把那几扇未挂的猪肉也查一查,票据我就开完了。”老李看着我又说道。


  我应了一声老李又胆怯的走到未被取下猪肉的自行车旁,检查完最后的几块猪肉后,随着他快步的消失在去东头猪市的人群中。


  街东头的仔猪交易市场离兽医站有一段路程,已经习惯的老李让我拿着用生理盐水稀释好的猪瘟活疫苗和耳号钳,他也没闲着双手,总在自己的口袋里翻弄着一个铁制的注射器和几盒针头。


  “小王,把票据装好,别弄丢了。”老李看见我半露在外票本急着说到。


  “知道了。”我低头看了看衣兜,可不,已破很久的衣服口袋常常因工作繁忙忘记了缝补,这回要不是老李提醒,真不知道票本什么时候会丢掉。


  “今儿集会散后,让你婶子帮着缝补一下。”老李说。


  “不用,我自己会缝。”我回答道。


  “看,前面新开张的商铺好热闹。”我说话间无意的抬头看了看远处新开张的几家店铺门前围满了客人,觉得好奇,用手指着对老李说到。


  “新开的店铺能摆些什么呢,这么吸引人。”老李自言自语的说着随我加快了脚步,我们挤过围观的人群,眼前闪出两个一动不动的青年男女,站在了店铺的门口,人们手指着一丝不挂的青年男女.“羞死人了。”老太太手捂着双眼,从眼缝中偷偷的看着,几个胆大的中年人走上前去,用手拍了拍,轻轻的摸着这对男女光滑的身体。


  “真好看,就是没来得及穿衣服。”老李用眼瞅了两下,害羞的说到。


  “这些年从来没有的事,让我今儿撞见了。”老李说。


  “那是新兴的,叫什么模特儿。”我插过话说到。


  “磨蹭啥,别看了,快点走。”老李看着我傻看,催着我快走。


  “油来了,油来了。”一阵喊声,拥挤的人群顿时闪开了一条道儿,只见一个憨厚而壮实的小伙子拉着一车满载的猪仔走了过来。人们急的用手捂着鼻孔,“臭死了,臭死了,是猪仔,还骗说什么油呢。”


  随着车后,又跟着满载化肥的一辆架子车,车旁跟着一位妇女,一手拿着儿童玩具玩弄着,摇着头,一手半掀着车子,“用点劲儿,累死了。”


  我们跟在车后听到了那拉车人的喊声,老李吓了一窍,“谁这么大声。”


  我抬头暗示了那个拉车的男子,老李看后才静了静神,“是他,别理,我们快走。”


  我听到了老李话中的他,觉得老李肯定对那人的熟悉,还来得及过问,就被老李硬拽着胳膊避开了那辆车子竟直走向了交易市场。


  刚来到交易市场的门口,就见三五个貌似猪贩的人们围着几个卖仔猪的架子车吵着,“这车仔猪是我的。”


  “我先谈的价,是我的。”


  一个猪贩一手拽着猪蹄,另一只手抓着其他的猪系在腿上的绳子。


  “这个是我的,这个是我的。”猪贩子一见有人围住架子车,轰的一声一股脑儿又涌向另一边重复着本能的动作。我们走到了市场的尽头,大致的观察了一遍市场的各个角落。


  “看样子就这几车猪仔。”老李咳了两声说到。


  “小王,你眼睛好使,就先排着给架子车上的猪仔注射疫苗,我给咱垫后。”


  老李看着我给猪仔注射疫苗,顺便排着用耳钳打上一个耳豁以示证明。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们很快的干完了应该干的分内工作,我望着老李几乎快直不起来的高大身躯,急忙的从墙角搬来一块石头放到了老李的跟前,“李叔,你坐下歇会儿,要是有人来,我通知你。”老李双手插着腰部,看了看四周,“也好,你先盯点,我歇会儿。”


  李叔坐在了石头上,连连的哎嘘了几声,才慢腾腾的说出了几句市场上日常积累的经验。


  “小王,一会儿呆在大门口,记着别让有病的猪仔进入市场,不然会给我们的工作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老李说话间略加思索的停顿了一下,“你闲下来也四周转转,渐渐的人们就熟悉了。”


  我应了两声,又走进了市场的中央,东看看,西瞅瞅。老太太用手死死的拽着羊绳绳,几个熟面孔的跟前人用网罩着装着仔猪的车子,两个五六十岁的中年人用自编的笼子装上几对鸽子等着喜爱的人来谈价钱,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奶奶也不甘落后的带着小孙子,怀抱着两只小猫来凑热闹,要买的人抓走了一只,另一只则在老太太怀中不停的喵喵直叫,一会儿抓的老太太满手是伤,就是不敢放手。再看老爷爷手牵着一只小狗看着一个个从眼前走过的人们,想着几次的开口都没能张开。


  在石头上坐了近半个钟头的老李估摸着再也不会有人从外向内拉猪仔的时候,站了起来,用手拍了拍粘在裤子上的泥土,走到了大门口距离自己最近的一辆装着两三头仔猪的架子车前。


  “今年的养猪行情真不赖,一头猪仔卖上七八十元钱快赶上我们的小王一个月的工资。”老李对着车旁站着的熟人说道。


  “怎么就剩下这几头了。”


  “老李,你也帮帮忙,找个人把这两三头猪仔赶快退了吧。我家里还有事哩。”市场上不时有人求着老李来帮着卖猪,也有人求着找些体格健壮的小猪回家好养。


  几个已卖掉猪仔的村民站在车旁,背着人们用手不停的数着手中的钞票,心里美滋滋的直咂嘴,“今年的母猪饲养效益真不赖。”数钱的那人高兴地直对旁边的人夸。


  “你瞧瞧,人家养上两头母猪,家里一年的收入快顶上你半年的工资呢。”在车旁闲转的妇女听了那人的夸声,不时的数落身旁的丈夫。


  “让你在家养上几头,你就是不听,我闲了半年还得你养。”女人们你一言我一句的数落着,男人们有的红着脸哑了声。


  几个成年的男子围着鸽笼,用树枝挑逗着笼子里的信鸽,“这只信鸽品系还差不多。”从外边挤过的一个男子看见了笼子里的信鸽信口的说到,“我找了好几集,今儿运气还不错,终于碰上了。”他边说着,边让鸽子的主人打开笼子想用手去捉。


  “别的,价钱还没谈呢。”老爷子忽的伸出右手打了那男子一下,“这么行,你先要个价,我也好还。”围观的人七嘴八舌的品评着这几对鸽子的品系。


  “成交”那男子终于呕了一口气,和老爷子的手拍在了一起。


  市场南口处摆放着一辆特别显眼的自行车,虽有些破旧,车头上系的红布条格外的醒目,“老朋友,今儿来迟了,谈了几家?”老李看见系红布条的自行车主嘻笑的说到。


  “你这老不死的,还不放权,总让小子跟着。”那人误以为我成了老李家的三小子。


  “师傅,约个时间把我家那几头猪骟一下。”一位年长的妇女走到跟前说到。


  “去的时候让师傅把你一块儿劁了吧。”几个爱说笑的熟人轰的大笑起来。


  “把你老婆也劁了,就生不下犊子,看你以后还笑不笑。”那女人反驳道,“现在把你老公骟了,看晚上怎么上床。”骟匠师傅拧着最爱打闹的男子的耳朵大骂道。


  “好了好了,不说了。”那男子终于半跪着向骟匠师傅求饶。


  “他李叔,给我再挑几头猪仔吧。”老李的肩胛被人轻轻捏了一下,我随着细微的声音扭过头去,看见一个身着粉红衣服的中年女子正对着老李说道,“他叔,你看这几头咋样?”她手指着老李眼前的车上仅有的两头仔猪。


  “我们再往前看看。”老李看了看眼前的几头仔猪品系不怎么好,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好哄着那女人说往前走走看。


  “我看这几头还行,加上你刚买的正好装一车。”我看了不远处的几头仔猪品系还不错,就急着对那妇女喊。


  “娃他叔,一会儿集市散时别急着回去,帮我送一送。”老李听那妇女说要自己送,顿时脸从头红到了耳根后,沉思了半会儿才算答应了下来,妇女离开了老李,我看着他刚才赤红的脸膛,“李叔,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有点热。”老李说话间他解开了衣服的上纽扣,“哎,又碰到了冤家。”老李张着嘴趁着那妇女前去装猪,压低了声音道出了一段和他不了的感情。


  “她叫彩衣,是我小学时的同学,后来因家境的不幸,嫁给了长桥村的混丢儿,可命运总是捉弄人,刚刚生了两个女儿后,没过多久混丢就出了车祸。”


  李叔缓了口气,继续的讲着那女子的遭遇,“那年,她家的生活快要崩溃时,遇上了给牲口治病的我,才按着我设计的思路养起了猪,还好,自从养起猪后,就改变了她家穷困的面貌。”老李没完没了的说她家的猪圈还是他垫付着钱盖起。


  我听着老李滔滔不绝的讲述,几个坐在老李身旁歇息的村妇也扯着耳朵听着,嬉笑的说道:“老李,她是不是看上你了,别让她丈夫知道。”


  “别添言加醋了,她是我的一个养殖客户。”老李嫌旁边的人多嘴杂,一会儿不定会出什么乱子,才冲上前使劲的用手捂那人的嘴巴,“乡里乡亲的,帮忙算个啥,别说了。”我接过老李的话茬,“到时候,我陪你一块去。”


  我虽说着宽心的话,双眼还不时的看着老李脸上的颜色变化,红红的脸颊一直红到了耳根。


  集上的时间过的也快,太阳渐渐的西下,买到猪仔的农户早已离开了市场,未卖掉的两三家畜主垂头丧气的互相埋怨,“今儿价要大了。”


  “要不是你挡,我早就卖掉了。”


  “过几天价格或许更好呢。”老李安慰着那些人,用眼瞟了一下大门口那粉红衣装的女人。


  “她还没走,我以为她刚才开玩笑呢,还真的要送。”老李说。


  “李叔,送就送吧,反正下午没什么事。”我说。


  “那好,你先回站把咱的东西放一放,快点儿来。”老李说。


  我应了李叔一声提着装有防疫工具的布袋回了站。


  “孩子他叔,你还等啥呢,帮我往回拉一下么。”那女人老远就娇声娇气的冲着老李喊。


  “别喊了,我这就来。”老李随着喊声快步走到了车子的跟前,对着那女人说到。


  “待会儿,我站上的小王和咱一块往回拉,不然我一个人怎么拉得动。”


  “好,就依了你,谁让你是我的那个。”那女人看看旁边无人,刻意的说老李。


  “别让人听到了,多不好意思。”老李说。


  “李叔,咱们走吧。”我冷不防从李叔的身后走了过来,“这鬼东西,吓了你李叔一窍。”


  “好了,小王也来了,路上该不会又有人说闲话了”那女人说。


  老李看到了我的到来,慌乱不安的心情得以平缓,特意的走到了架子车前,驾起了车辕就往回拉。那女人害怕碰上散集时的熟人,拉着距离跟在后头走,我半掀着车子走出了集镇。


  回村的土路确实难走,坑坑洼洼的大小泥坑使得老李拉仔猪的架子车很颠簸,仔猪在车内互相挤压着,惹得吱吱直叫,上坡的时候已经很破旧的架子车挡板掉了几次,眼看上了坡顶,几头仔猪随着挡板的掉落一下子蹦到了地面。我眼看着掉落的仔猪掀车的手丝毫不敢松开,那女人尖叫着让老李停下。


  “臭女人,你先去抓猪,到了平处我就停下。”脸上直冒汗的老李低声的埋怨道。上了坡顶,老李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叫着我“去帮一帮,送完了咱得回站呢。”


  我望着老李急促的喘息中带着几声咳嗽,闷笑了两下,满怀怨气的跑下半坡,那女人已经手提着一头猪仔的后腿,拼命的撵着另一头,“小王,快点来,那头仔猪腿上的绑绳快掉了。”


  我一听说猪仔腿上的绑绳快掉了,确实吓了一窍,一旦猪腿上的绑绳脱落,在这旷野中就增加了抓捕的难度。


  “婶子,先把手中的那头猪仔放到车上,不然你有多大劲拦猪。”那女人听到了我的话觉得有理,快速的跑上坡去,把手中的猪仔放到了车上。


  “他叔,你也下来,咱三个人围着逮就快点。”女人看见老李坐在放下的车辕上正抽着烟,苛求着老李快点帮忙。


  “谁让你走时不把车挡板绑好呢,”老李生气的说到。但是说归说,他还是无奈的跑下半坡。


  最后的一头猪仔被老李抓住了,我慌乱的接过手,跑到坡顶将猪仔放回了车内,急红脸的女人帮着重新的用细绳系好车后的挡板,低着头默默的不再埋怨,李叔下了大坡,哎嘘了几声,停住车子重新点燃了刚才未然尽的半只烟头,烟雾渐渐地飘过头顶,随着轻微的晚风向西漂移着。


  “哎,好苦的苦命人啊。”他叹息着重新驾起了车辕,拉着猪仔的车走在并不平坦的回家路上。


  估摸一个时辰的土路颠簸,拉仔猪的架子车被我们送到了村口,那女人看见了不远的家门,高兴了起来,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欢喜,马上跑到老李跟前,从口袋里掏出崭新的手帕帮着老李擦着脸上的汗珠。


  “他叔,今儿多亏你俩的帮忙,要不然我真不知道咋办。”那女人对着老李说。说话间我抬头望了望前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见一位老态龙钟的老婆婆手拄着拐杖向这里张望着,到了近前,她急速的挪动着小脚,睁大了双眼说道:“孩子,你来了。”


  我隐约的听到了老太太低沉的招呼声,再看眼前的凄凉,低矮的门楼,破旧不堪的院墙,早已敞开着陈迹斑斑的两扇木门,透过大门,低矮的厦房台阶上放满了用网袋装着的包谷和几代饲料,再后摆着一张四脚不平的榆木桌子和少了一条腿的唯一的长木凳。


  “他叔,你先坐会儿,让孩子他妈把猪仔拉到后院去。”老太太再次的挪动着小脚,用手拾起一块破砖垫到了长木凳下边,老李看到了老太太的谦让,不好意思的开了口,“大婶,还是我来吧,她一个女人买回一车猪真不容易。”老李说话间用眼瞅了瞅前面急着开后门的那女人。


  “孩子,你知道就好,看看我这老骨头也不早点儿死,整天拖累着她。”老太太又一次的挪着小脚边走边回着话,“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哎。”老太太说了半句,突然停住了话茬。


  “婶子,你让开,小心碰着你。”老李边拉边说着和我把车拉到了后院。


  “他叔,你到前院洗把手,歇会儿,我这就把猪仔放到圈里。”那女人让老李放下了车辕,忙着一手一头的往圈里提,我为了让老李多歇会儿,又是跑前跑后的帮着给新购进的仔猪往槽里添水。“先让猪仔喝些水适应适应,明天再喂吧。”


  “也好,到明天再说。”


  放完了车子内的猪仔,老太太早已在那桌子上摆好了茶水和一包香烟,“孩子,你也歇会儿,一会儿你们吃过晚饭再走,”老太太的谦让使得老李本来又激动而又害怕的脸色变得很难堪,看到了替心爱的女人买完了猪,又奋不顾身的送回家,忍受了多少人的白眼,而眼下,该送的送到了家,又面对着随时出现的那女人的丈夫,一个残疾的丈夫,害怕的心砰砰直跳,心里默默的希望那鬼丈夫千千万万的别出现在眼前。


  老李看着眼前老太太的谦让,婉言的谢绝了,领着我大踏步的往回赶去。


  (二)


  路上,老李没完没了的谈论着那女人的家庭环境,“小王,你真不知道,这么多年,那女人是怎么熬过来的,早年,她男人落了个残疾,她早想改嫁,一走了之,是我耐心的劝说下,才放弃了那个念头,后来又在我的帮助下,建起了猪圈,没有钱,我帮着防疫,治疗。记得有一回她家的大猪出现了疫情,我起早贪黑的往她家跑,没有希望,没有泪水,只有吃苦,拼搏,终于拼出了一条希望之路。”


  “李叔,你真了不起,能扶持这样的家庭走到今天不容易。”我举起了大拇指夸了夸,脸上掠出了一丝丝笑意。


  透过淡淡的月光看见了老李绯红的脸颊多添了几份醉意,“别说了,到站了。”


  老李抓着我的肩胛半推着在醉意中又说起脏话,“有人说我和她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她男人还没死呢,能轮到我------”


  “别说了,李叔。”我打断了老李不干不净的脏话,走到了大门口,打开了屋门,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过九点。


  “李叔,你还是快点睡吧,明天还有事。”我扶着老李又缓慢的走进他的房间,坐到床边,老李长长的打了个哈欠,大概真的感到了困意,朝我摆了摆手。


  “好吧,你也去睡。”


  “你睡了我再睡。”我不放心李叔因心情的舒畅而忘记了歇息,直等着他脱去了外套,倒在床上,才放轻了脚步离开房间。


  一会儿的功夫,老李那睡觉的鼾声时大时小的把睡在隔壁的我从睡梦中惊醒,我披好了衣服坐了起来,心里想着今天的一幕幕发生的故事,抬头望了望窗外,渐渐升起的一轮明月穿过几片浮云,月光洒落在窗台外的一株刚刚盛开的月季花丛中,红绿相间,绿叶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像是在为世人诉说着老李和这女人不平常的一切,一天的辛苦,一天的欢快,我们和养殖户的感情融合着,交织着,我翻来覆去的辗转着,放飞的思绪在这月光下畅游着,梦想,未来,难道李叔的前半生就是这样的度过,今天的工作方式,这种行为如同这月光么,洁白无瑕的品质,助人为乐的精神,从来都不计较个人的得失,荣誉,兢兢业业的在本职的工作岗位上坚守着。想着想着,渐渐飘移的月光把我带进了日久的回忆当中。


  那时,刚刚学业归来的我被上级安排在当地的畜牧兽医站工作,没有丝毫的社会经验,幼稚的我满心欢喜的带着被褥,和一些生活用品匆匆的来到了当地的兽医工作站上。


  由于时代的变迁,兽医站上的工作已经无法开展,几乎面临的倒闭处境,使得兽医工作者的生活如同雪上加霜。


  我来到了兽医站上,眼前的荒凉使我大失所望,吃惊了,铁锈斑斑的大铁门已经摇摇欲坠,一扇强用木棍硬撑着,半开着,另一扇已经被人用破砖彻底的从底下封死了。


  我走到了近前,放下肩上的背包,推开已快倒塌的大门走了进去,院子里小路两旁的杂草已长过半人,狭窄的人行道直通院内几间破旧的瓦房前。


  我走了几步,四周望望这冰冷荒芜的院落,屏住了呼吸,阴森的感觉使我浑身哆嗦了几下,一个不起眼的老头正站在屋檐下生着满身疮孔的火炉,炉膛中冒出浓浓的黑烟,直呛着他咳嗽,破旧的衣着,脏兮兮的面孔,蓬乱的头发上半压着一顶压舌帽。


  老头看到了我的到来,呆呆的翘着嘴傻笑了笑,放下手中刚刚拿起的火钳,慢腾腾的走进屋内,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引着我走到了最东边的一间房门前。


  “我昨天接到了县里的通知,说是派人来这儿协助我的工作,还没来得及收拾,你看看,自个先拾掇一下吧。”老头看了看我,说着话,寄过钥匙,径直走向了他还未生着的火炉。


  我手撕着门前纵横交错的蜘蛛网,用钥匙打开了房门,一股刺鼻的霉菌味迎面扑了过来,我着急中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就要去拉门上的拉手。


  “别拉门,让里面的空气换一换。”老头看到后朝着我喊。放下了手中的火钳,老头又走了过来,“长时间不开门了,就这个样,收拾收拾就将就的住下。”话还未说完,就低下头拾着地上到处乱扔的破破烂烂。


  “孩子,这是我前阵子从外面捡来的破烂,合计着卖掉能换袋面粉。”老头边说边整理着,一摞一摞的放到了外面的台阶上。


  我拿起老头房间的脸盆端着水洒着,说着,“大叔,看样子咋这儿没有多少事要做。”


  “可不是。”老头说话间脚下蹭蹭的窜出几只老鼠直往外跑。吓的我惊叫着,躲避着,心理有说不出的埋怨。


  “好好的工作不干,到处捡什么破烂,看把站上搞成啥样。”憋在心里的委屈话我还没说出,他就眯着眼冲我直乐,“孩子,住下来,时间长一点,你就知道咋回事了。”


  我的住处在我和老头一遍又一遍的扫除和搽抹中露出了原来的本色,高低不平的砖铺地,四周粉着灰白色的砖墙,前后窗户的玻璃早已所剩无几,我忍着恶心想吐的感觉用抹布搽拭着床板上的老鼠拉下的粪渍,一遍又一遍的搽拭着,老头一下两下的用所剩无几的几根笤帚麋把地上早已用水洒湿的灰尘扫到一块儿,用锨端出了门外,我从外买来几张白粉张纸粘着浆糊贴在床头的地方,才算干净了许多,挪好桌椅,算是布置好了房间,安顿下来,开始思索着下一步的打算。


  “孩子,库房里还有一个闲置的旧铁炉,你先将就着用,我哪儿还有些压好的蜂窝煤。”


  我看了看老头,带理不搭理的应了声,“知道了。”


  休息了片刻,我跟着老头从库房里搬出了铁炉,“大叔,这炉子挺好的,你怎么不用。”


  “我那个暂时还能凑合,你就先用吧。”老头说着话又走到自己点燃的火炉旁,用火钳夹起正燃烧的煤球放进了我的火炉中。


  “孩子。烧些水,迟早渴了就能喝了。”他继续不厌其烦的说着,“不像我,年龄大了,喝些凉水就行。”


  忙忙碌碌的打扫卫生总算渡过了一天,第二天清晨,我起的很晚,刚打开房门就与老头撞了个满怀,“大叔,你?”


  “给你提桶水,正要敲门呢。”我鄙夷不屑的看了老头一眼,接过水桶,放到了屋内,“大叔,进来坐会儿。”


  “我,哎,看这脏兮兮的衣裤,不把你的床单弄脏了。”老头看到我的谦让,用手拍打了两下身上的尘土,就竟直坐到了床边。


  “大叔,你平时也不下乡跑跑。”


  “孩子,哎。”老头刚张开口就连连的叹息,“你不知道,上头没有发工资,就靠我们想办法。”老头说话间停顿了一下,又生气的说道:“这算啥机构嘛,事业单位,企业管理。”


  我看着老头越说越生气,打住了他的说话,“咱这儿养殖量不大?”


  “自从前几年体制改革,农村的人们都到城里打工了,能有几个人搞养殖。”


  “那咱也不能坐着等死,大叔,咱就在站上搞些养殖。”老头一听说在站上搞,忙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前阵子,我倒养了不少鸡,可到后来都被夜猫拉去了。”


  “那也不能让院子倘大的土地荒芜呀。”


  “孩子,你不知道,大叔上了年纪,一遇挫折,就实在不想干了。”


  我心里想着,“怪不得你这么穷,一点上进心也没有”


  “大叔,你这儿人熟,借把锄头,我给咱开荒地。”我用手指了指南边墙根下的那块土地。


  “也好,你就试试。”


  坐了一个早上,没有人来到院子,老头就出去了,过了很久老头才慢腾腾的扛着锄头走了进来,“孩子,我最近身体不怎么好,你先看着干吧。”老头说。


  我望着老头深陷的眼眶,接过了手中的锄头,开始挖起院子里的荒地,抓起锄头,一下,两下,从来没有干过农活的我心里急着,想着快点儿挖完这块荒芜的土地,种上蔬菜来解决我们生活中的困境,一米,两米,我挖着地,望着对面的墙角,快到尽头了,手心开始火辣辣的痛,望着老头,想着目前的处境,咬了咬牙,将既要痛的流出的眼泪忍着咽回了肚里。


  干了一个上午,一畦地整了出来,我望了望整片,还能整两三畦呢。


  “大叔,这锄头先借上两天,我整完地再还。”我乞求的目光投向了老头。


  “不急,你整完地再还。”我一听说不急着还锄头,第一次端起板凳放到了老头跟前。


  “大叔,你坐会儿。”我说。


  “孩子,还是你行,整完了地,叔就帮你种菜。”老头说。


  “行呀,种菜我还真不懂呢。”我说。


  过了两三天,地一畦畦整了出来,老头不知什么时候也从蔬菜公司买回了菜种。


  “孩子,看着叔咋种地,学着点,以后还靠你呢。”老头说。


  没有一天的功夫,两畦地种完了宽行玉米,我配合着老头跟在后面,在每株的玉米窝处点上两粒豆荚种子,又一畦种上了韭菜。


  “孩子,明天要是下一场雨就更好了。”老头说。


  “可不呢,我听说明天就是阴天,最近一定有雨呢。”我说。


  一个星期过去了,地里的玉米露出了尖尖的绿芽,我忙着跑到跟前查看着还未出来的豆种,用手在玉米绿芽旁刨着看着。


  “别挖了,过上两天就会出来。”老头看见我在地上挖,生怕刨断了玉米苗,急忙的喊道。


  又几天过去了,嫩嫩的豆芽开始渐渐的露出地面,而畦梁上印下了一个又一个深浅不一的脚印,老头看过后,我又反复的在畦梁上走着,看着,看玉米苗和豆芽的长势。


  早上,老头在我的带动下,和我坐在了院子里,开始翻阅着行业的书籍,探讨着以后的畜牧发展行情。


  “大叔,咱这行以后发展还有前头么?”我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老头。


  “孩子,不管咋样,你好好干,过两年一定会好的。”老头故作镇静的安慰着我,生怕我的离去。


  (三)


  “你们还给猪看病么?”


  大门外一个尖声女人气的半老男人从大门口探进头来。


  “看病呢。”


  我不等老头反应过来就急急的答道。那半老男人用竹筐提着头仔猪走了进来,我围着猪仔看了看,老头从屋内取出了测量的体温计。


  “孩子,先给猪仔测下体温。”老头说。


  “看样子,是要拉肚子了。”老头又说。


  “我没见呀。”那老男人说到。


  “测一下就知道了。”老头说。


  我默声的拿着体温计测了一下猪仔的体温,“39.5℃”


  “不太烧,看看体温计上粘有什么?”老头说。


  “没什么呀”我回答道。


  “再仔细看看。”老头说。


  我又把体温计看了个遍,“哎呀”我心里一惊,老头真的说对了,体温计上黏糊糊的粘了一层粘液,散发着腥臭的气味。


  那半老的男人走进看了看,再也没有吱声,“那你看着治吧。”


  “那你家里还养几头,这病是有传染性的。”老头说。


  “好的还得预防呢。”我随声附和着老头说。


  “你先给这头看看吧,家里的还好着哩。”那男人说道。


  老头听了那半老男人说话的口气,似乎对自己的说法不太相信,叹息的给摆在面前的猪仔注射了少许的消炎药说道:“你明天再来趟,一次恐怕好不利索。”


  “知道了。”那人回话给老头。走进药房付了医药费后离开了站上。


  我好气的说老头:“瞧瞧,诊断对了,人家还是有点不信。”


  “那就等着瞧好了。”老头说完话叹了口气,走到了菜畦边拔起杂草来。


  第二天的早饭,我们还没做好,那半老的男人又用笼提着猪仔赶到站上,这次提的不是一只,而是满挤在一起的好几头,他吃吭的喘着粗气对老头回着话“他叔,你猜对了,这不全抓来了。”


  老头没有做声,扭过头用眼瞟了我一下,示意着我去给笼子里的猪打针。


  “大叔,还是你打吧。”我说。


  “今儿你就试试,不会有事的。”老头说。


  在老头的再三要求下,我手握着注射器颤着手腕,一下,两下,没有扎进猪的颈部。


  “再试试。”老头说道。


  终于在老头的鼓励下我放开胆子用手把针头狠狠地扎了下去。还好,猪仔没有反抗,我又鼓足勇气一一的给其他猪仔打完了针,这才静了静神,又把竹筐里的猪仔观察了许久,没有出现意外,站在一旁的老头看着我因初次给猪打针吓得满头大汗,递过毛巾说道:“孩子,擦擦脸,歇会儿。”


  那半老男人随后清算了药费,提着装猪的竹笼又一次的走出了大门,边走边自言自语的说到“那老头好阵子不给猪看病了,还这么神。”


  “你说谁神呢?”门外传来一个妇女的大嗓门。


  “我说院子里的老头呢”那男人说。


  “好了好了,别说了,赶快回家吧。”门外的声音不断的传来,紧接着门外走进了一位妇女,拖拉着孩子。


  “快,去门口接一下你婶子。”老头说。


  我一听说是接婶子,头脑一下子反应过来,急忙跑过去拉着孩子,“快,到你爸那儿去,有糖吃。”我说。


  孩子一听说有糖,飞快的跑进了老头的房间,“这孩子,那儿有糖,是你哥哄你呢。”


  “不么,我要。”孩子死缠着父亲要买糖吃。大婶放下了手中的包裹,忙收拾着屋内杂乱的摆设。


  “孩子他爸,两个多月了,你也不给家里来个信,急死我了。”婶子说。


  “这不站上又来新人了么,我们正忙着工作呢。”老头说道。


  “多一个人来,你不正好闲下来,也不回家陪陪孩子。”婶子好气的说着老头。


  “老头,来信了。”门外的邮递员让婶子把信拿了进来,“是上边来的信,让我们开始秋防了。”


  “又是秋防,一年你能陪孩子几回。”老头一见婶子埋怨,急了,就大喊大叫的吵起来。


  “一进门就知道喊,还让不让人耳根清净清净。”


  “你嫌烦就别让我来,谁稀罕。”婶子说。


  “你明天就回去。”老头继续的说。


  “回去就回去,孩子给你留下。”婶子说。


  我一看老俩口吵了起来,一时半会儿又不知如何劝架,忙拉着老头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大叔,你就多陪陪孩子吧,明天我还去县城领疫苗呢。”我说。


  “也好,你就凑合着拿上站上的广口保温瓶去吧。”老头说。


  领疫苗的这天,天又下起了蒙蒙细雨,通往县城的泥路在大车的碾踏下出现了遍处的坑坑洼洼,我骑着自行车掕着装满疫苗的保温瓶左顾右盼了好久,真不知道怎么放置保温瓶,骑在车上,手中的保温瓶左右摇晃的厉害,干脆推着走吧,我心里想着,停下了车,不知何时保温瓶轻轻的碰到了车梁上,砰的一下,细微的声响,保温瓶里稀里哗啦了一通,我惊呼的顿时心里紧张起来,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提着已破碎的保温瓶往回走。


  回到了站上,老头望着浑身湿透的我,接过保温瓶说道:“孩子,先进门烤烤火,换件衣服。”


  老头看着我走进了屋内,才缓慢的提着保温瓶走到低矮的冰箱前,从破碎的瓶胆碎片中一一捡出疫苗,数了数,又逐渐的放了进去,随后又将破碎的瓶胆悄悄的倒掉。


  “咋不见婶子了。”


  “她一早领孩子回家了。”


  老头一见我问,回答的很干脆,“天一放晴,咱又该防疫了,哪有功夫管娘俩。”


  “孩子,趁今儿有雨,咱也别闲着,整一整用过的针头,放在火炉上消消毒,也好再次使用。”老头说。


  “知道了。”


  我低着头回答后,就走进了房内,在桌子的大小抽屉里搜寻着用过的,未用的针头,收集在一起放进消毒用的铜盒内,放少许的水,端着走向火炉。


  “大叔,今儿不小心碰碎了保温瓶胆。”我话还没落下,老头就急着摆手,示意着我别再往下说。


  “没事,以后注意点就行,今天也好好歇会儿,明儿天一放晴还防疫呢。”老头说。


  (四)


  夜,漫漫的长夜,我睡在简陋的木板床上,思前想后的回忆着进站以来的这段时光,老头,我,婶子,孩子,偶尔的聚在一起,多了份开心,也多了份烦恼和忧愁,岌岌可危的畜牧业发展在改革的初期几乎绝迹,我们又有多少能力来挽救呢,面对眼前的困境,越来越少的养猪户,养鸡户,我们竭力的说服着,劝说着。


  看看床头的闹钟时间已过了十点,窗外的雨滴声还时大时小的被风吹打在窗户上,明天会晴么,若天不能放晴,明天的防疫就会泡汤,我们就更会迟一天接触这少的可怜的养殖户了。


  我胡思乱想的想了一通,困意的感觉袭上了头,打了几个哈欠,用棉被半遮着身子睡了过去。


  早上,天还没大亮,睡梦中的我就被院子里的扫地声惊醒,“这老头真是,天还没大亮,起这么早能干啥呢。”


  我边埋怨着,很不情愿的穿好衣服,下床收拾着今天防疫的必须品。


  “小王,咱们先做饭,今儿去迟些。”我一听说去迟些,于是就翘着嘴嘟囔起来,“去早是你,去迟还是你,没有主见。”


  吃过早饭,我看了看天倒晴的干净,天空一丝白云也没有,大红大红的太阳正从东边往上爬。


  “小王,这次下乡咱们先稀释两瓶疫苗。”老头说。


  “哎,这老头烦不烦,你说咋办就咋办,老是问我。”我低声的说着拿起昨天准备好的注射器和针头。


  “小王,咱们防疫还是由远及近吧”老头说。


  “行,就按你说的办,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我思索了半会儿才说到。


  “咱们这次下乡一定要记住养殖户的名单,省得以后防疫东一跑西一跑的浪费了时间。”我又说道。


  老头得到了我的提醒,这才拿着笔和本子随着我下乡了,我们先来到了最远的村庄前,老头叫开了第一家的大门,“他婶,咱村有几户养猪的?今儿我们来防疫呢。”


  “啊哦,是他叔,让我想想。”


  老婶子似乎对老头有些熟面孔,使劲的挠头说道:“咱村只剩一户养猪的了,在西头呢。”


  老婶子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恐怕这个时候人也没在家。”


  我一听说没人,急红了眼,“我说你这老头,事先没摸清情况就稀释了两瓶疫苗,这不坏了么。”


  我脸上显示出了着急而又埋怨的神情,“小王,别急,让婶子在村子找找,找见了就省得再跑路。”


  婶子听到老头说让自己找人,也自觉得没事,于是就在村子里转了两遭,又在村口的田地里喊了阵子,才寻回了畜主,“我家只剩一头了。”


  “那就先防着吧。”老头一听说只剩一头了,才勉强的说道:“转一个村子再看看。”


  ,


  我们从早上转到了下午,仅仅靠问村子里的乡亲才防疫了七头,我像泄气的皮球,随着老头回到了站上,一下子坐到了床边,懒得怕动。


  老头绷紧的大黑脸总在眼前晃动,一会儿功夫,饭被老头端了上来。


  “小王,先将就着吃点,明天再下乡看看。”老头说。


  “还明天呢,这几年你一点养殖信息都不知道。”我说。


  “孩子,别怨叔,这不,叔这把年纪,能干啥。”老头听到了我的埋怨,露出了一副垂头丧气的面孔,连连的叹息道,“哎,看样子以后的工作还得真靠你呢。”


  一天过去了,又一天的到来,我们拿着未稀释的猪瘟和新城疫疫苗,来到了养鸡户,“给你家饲养的鸡防疫来了,大叔。”


  我叫开了养鸡户的大门,迎面走来的老头看见我们的到来,嬉笑的说道:“防不成呀,你看,白天鸡都散放着,只有晚上鸡才上架。”老头听后用眼瞅了瞅我,我默默的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到了晚上,月色朦胧的刮起了东风,我们又一次的拿着疫苗走在去养鸡户的乡村土路上,低洼不平的土路减缓着我们行进的速度。


  “大叔,看这天气,弄不好明儿又要变天了。”我说。


  “走一步是一步,防着看吧。”老头说。


  来到了养鸡户,家里漆黑的一片,养鸡大叔手托着点燃的煤油灯,慌忙的道歉,“他叔,今儿不巧又停电了,你看这灯能行么。”


  我好气又好笑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用铁锨从树上一个个往下赶,抓到灯前,翅膀扑棱了一下,灯又灭了,老头一下子又骂起这刮风。


  “大叔,是翅膀闪灭的,要不,抓到屋里打好些。”我说的话老头听后觉得有理,就端着灯进了屋,放在高处,我们又用眼瞅着一个个鸡的后腿,随着这闪烁不定的煤油灯防疫着,防疫着。


  朦朦的月亮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头顶,我抽动了两下身子,扭了扭脖子,来缓冲一下乏困的几乎不想睁开的双眼,深夜了,老头和我防疫完后不知不觉的提着工作箱回到了站上,睡梦里,美滋滋的感觉带有甜甜的口水伴随着月光,朦朦的,凉凉的渡过了一个晚上。


  (五)


  很快的秋收季节到来了,也是我半年来最开心的时候,香喷喷的嫩玉米棒煮在锅里,冒着热气,散发着固有的玉米熟香味,我们谈笑着,忘掉了以前的悲伤和忧愁,忘记了烦恼,忘却了困意,谈笑着,探讨着对今后畜牧发展的新思路,再看看已掰掉玉米棒的秸秆上,从头到脚挂满了碧绿的菜豆角,长长的,细细的,嫩嫩的,人见人爱,每顿的饭锅里更是离不开它。


  “小王,你真行,若不是你,咱站上如今不知道草能长多高,还能有菜吃。”


  老头手里拿着煮熟的玉米棒,边吃边用手指着地里长高的豆角藤说道。


  “大叔,这也是你的功劳,不是你支持,咱们能好么。”我接着说道,”大叔,也不能全怪你,以前我真误会你了。”


  我望着老头高兴的劲儿,又一次的原谅着自己以前对老头的不敬和过失。


  “大叔,听说你家乡的人们每一到秋后就用瓦罐在地里捂韭黄哩,有这回事么?”我说。


  “有啊,我上次回家还从家里带回好几个呢,下次你婶子来时再捎几个,就够捂一畦韭菜了。”


  老头一说到捂韭黄,要说的话就多了起来,“小王,说到捂韭黄,还真的有一套哲学呢,捂不好,长的又慢,还会烂掉。”


  他说话间忽然停顿了一会儿,用手摸了摸头上少有的几根黑发。


  “咋又忘记了个事,小王,上次你去县城听说给咱站上派个人下来,有这事么?怎么好长时间也没动静。”老头说。


  “大叔,这事先放一放,别急,有空儿你还是回家多陪陪婶子和孩子。”我说。


  老头一听说回家陪孩子,默默的掐指数了数,“你婶子一回去已二十多天了,真不知他娘俩最近怎样。”


  我继续说道,“大叔,说回就回吧,最近也没多少事,捂韭黄等你来了再说。”


  老头说:“孩子,咱先整整地里的杂草,上好肥,工作就绪我就回去。”


  我看到老头干活来了劲,就跑着来回拿着准备要捂韭黄的瓦罐。


  “小王,捡韭菜苗壮的捂上几窝就行了,咱们吃不了多少。”老头说。


  忙了一个下午,我看着地里稀稀的撒落的几个瓦罐,老头流着满头的汗水,总算完成了工作。


  “明天我就回去,你照看着,别让人早些割去。”老头说。


  老头回去一晃二十多天过去了,天渐渐的冷了起来,我偶尔到乡下去给饲养少的可怜的猪呀,猫的看次病,这就是最高兴的事,吃过晚饭,天阴的很重,东风抽在脸上,冷冰冰的痛,我坐在火炉旁不停的搓着双手,心里慌得厉害,不时的透过窗外户望望门外。


  “天这么冷,不会有人来的。”心里想着,我就要上前去关门,“哔哔,”两声汽车的车鸣声,过路的一辆汽车直接驶进了院内。


  车一停稳,就从前座上跳下一个年壮的小伙,“你是小王,还有一个老头呢。”小伙用疑惑的语气低声的说道。


  “你是-------”我看了看汽车上装的满满的乱七八糟的家具半会儿说出了两个字。


  “你是--------,你是上边派来的?”


  小伙子朝我点了点头,我的眼睛湿润了,看着眼前这么帅的小伙,真不敢相信自己。


  “这么破的单位,还会有人来。”我站在那里呆了一会儿,才听见小伙子说道:“我姓常,是来协助你们开展工作的。”


  小伙看了看我,“怎么没见你们领导。”


  “他回家了,过一阵才来。”我说道。


  “也好,先帮个忙,放下家具。”


  小常说话很干脆,行动更是利索,在我的帮助下从车上三五下放完了所有的家具。


  这时,他才向我笑了笑,“小王,今儿多亏你帮忙。”


  我连忙的说道:“没什么,以后咱站上还靠你呢,不知你是学那方面的。”


  我亟不可待的想知道小常的工作履历,“你看,说了这么多话,我还未自我介绍呢。”


  小常坐到了我屋内的小板凳上,继续的说道:“我姓常,以后叫我小常好了,我来这儿以前在县上是搞畜牧营销的,工作上以后还得请你多支持呢。”


  我们寒暄了一阵,看看天色已晚,我就说道:“小常,你的行李先放在库房里,晚上在我屋内住下,等老站长来后再给你腾房子。”


  小常听了我说的话,丝毫没有犹豫的痛快的答应下来,我们也把最后的仅装六七只鸡的笼子抬到了后院。


  (六)


  几天过去了,无事可做的小常急的抓耳挠腮,反复的问着我:“老站长多时能来?”


  我回答到:“你急什么,先看看书,做些打算,等老站长一来,我们就开始行动。”


  又过了几日,小常急的跑到了乡下,打听着畜牧发展的情况。老站长赶了回来,这次婶子也带着儿子跟在了后头,一进门就觉得有些不对。


  “小王,站上来人了。”老头问。


  “可不呢,你回去的这阵子,小常等的可着急呢,这会儿下乡去了。”我回答道。


  “乡下的养殖情况你介绍一下就行了,何必让他到处乱跑。”老头又说。


  “我介绍过了,他似乎有些不信。”我说。


  “不信就不信,让他多跑跑也就知道了我们的难处。”老头说话间停顿了一下,拍了拍头上没有几丝黑发的头顶又说道,“啊哦,还有个事,小常来时没给你说什么。”


  “没有啊,只听说来帮咱们搞畜牧技术推广的。”我说。


  “噢,也好,咱们以后又有活可干了。”老头说道。


  天亮了,远处的朵朵白云一溜溜的在山下从西往东奔,一会儿叠加着变换着队形,一股脑的窜进了山坳里,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渐渐的山坳里光芒四射,太阳出来了,升了起来,照的人刺眼,院子里的大桐树上麻雀叽叽喳喳的叫的欢,小常早早的起来,跑到老站长的门前,还不等敲门,婶子就推了开来。


  “孩子,快进来,外面挺冷的。”婶子说。


  “我叔起床了么。”小常问。


  “早起了,昨天回来晚上想了一宿,刚才还要我猜你可能要做的第一件事呢。”婶子说。


  小常来到了老站长的屋内,“大叔,你看我来好几天了,也不能帮你干点啥。”小常说。


  “不急。”


  老头摆了摆手说道,“孩子,听说你学习牧工商联营的,要不要搞点儿经营什么的。”


  “行倒行,就是需要在大门口搭间门房才好呢”小常说。


  老头一听说要在大门口搭间门房,沉思了半会儿才说到:“不怕,材料有的是,砖就用屋后那堆旧的,椽不够的话就伐几根桐树好了,至于石棉瓦库房里还有些废弃的呢。”


  小常一听说材料有的是,顿时高兴起来,“小王,快过来,咱们和老站长商量一下,明天就动工。”


  门房在我们一个星期的努力下盖了起来,老站长心疼的站在被伐掉的大桐树根旁,傻站着,呆呆的看着空旷的院落。


  “大叔,别心疼,等咱们工作有了进展,来年我一定补栽上。”小常说。


  “哎,伐都伐了,都是为了站上好,我还有啥说的。”


  我劝着老头,递过暖手的热水杯,来到了门房内。


  “小常,你看这屋内还湿的厉害,等墙干了就进货。”我说。


  “饲料不急,咱先摆些药品,添加剂一类的。”小常接着说道,“借空儿咱们再下乡发动发动养殖户,好为以后的工作开展打好基础。”


  我们觉得小常说的话在理,也再没有多言,趁着早饭的时候从地里割了几窝韭黄炒着吃,算是为小常,为我们的工作开展祝贺一下,小常也不例外,从自己的鸡笼中抓了一只鸡宰了作为下酒菜。


  饲料购了回来,我们赶忙打扫着站上的卫生,帮着贴柜台上的药品标签,又坐在一起商定着饲料的零售价格,忙活了一阵,除有少许的客户购买猪药和添加剂外,始终没有购买饲料的顾客上门,又半个月过去了,进购回来的饲料还静静的堆放在那儿,丝毫没有动一点,老站长急了,小常更是急的焦头烂额。


  “咋办,再卖不掉就会霉坏。”


  晚上我们不得不走访了几户,亮出我们的底牌,“先让用用,你看行不?”我的一句话提醒了为难的站长和小常,“也只有这样了”老站长叹息的说道。


  夜漆黑的冬夜里,寒风不停的从耳边吹过,我用围巾裹着头脸,在小常的带领下走访了几户,死缠烂打的硬着头皮,低三下四的乞求着几个略有规模的养殖户先试试用着我们的饲料。


  没过多久,终归卖出了几袋,又过了几日我们看着库房里所剩无几的饲料,老站长高兴地笑了。我们也开心了许多。


  时间一天天的从眼前消失,饲料的生意也渐渐的好转,没事的时候,站长总爱和小常说着抬杠的话,我也帮着搭腔。


  “你看,你喂的那几只鸡整天吃着地上遗下的饲料怎么总不见下蛋,宰着吃得了。”


  小常被老站长一激,说话的脸一阵红一阵紫的。


  “我建议,趁今晚没事,宰一只炖着吃,拔一撮韭黄算是下酒菜了。”


  无奈之中的无奈,小常被说动了,从后院的鸡笼里胡乱的抓了一只,用剪刀在鸡脖子上放过血后,搁在盆里倒些热水,焐一焐,才逐一拔掉鸡身上的羽毛,我做了第二道工序,开膛破肚,用刀划开鸡的肚皮,逐个的辨认着鸡的内脏结构,大多记住后才用水冲洗着放进了老头早已准备好的铁锅里。打好水,放好调料,开始煮了起来。


  老站长也悄悄的不知什么时候从自己的屋内端来了一碟生白菜丝。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们又说又笑的坐在一起,品尝着老头端来的白菜丝和刚刚从地里拔来的韭黄。一盅酒下了肚,煮熟的鸡肉也端了上来,一股香喷喷的鸡肉味和大料味一股脑窜进了鼻孔,老头张大了嘴,恨不得一口吃下整块似的,我们端起酒杯,边吃边谈论着今后的发展,不知不觉谈到了深夜。


  (七)


  起风了,封着窗户的塑料布不时传来吱吱的响声,我几次梦想都以为有人站在窗外,静了静,细听着呼呼的风声和街道上的吵杂声,又开始迷迷糊糊的睡了起来。突然,“砰砰”几声大门的撞击声,从外面透过窗帘传进了耳朵,我吃惊了,急忙的坐起,又侧耳听听,一阵的寂静,还是等等吧,况且前房还有站长和小常呢。


  又一阵敲门,急了点,院子里丝毫没有动静,我开始埋怨的说着气话,把头探出了屋外,“谁在敲门呢,还让人睡不睡觉。”


  敲门声小了点,那人似乎听到了我的喊声,顿时大叫起来,“小王呀,快救救我家的猪仔吧。”


  “你看,这么晚了,看不见用药,明天吧。”


  我不情愿的回绝了来人。


  “不行啊,圈里的猪仔已开始有死的了。”


  那人看我半会儿没有出门,急了起来,开始猛烈的砸起门,老站长披着棉衣走到了屋外,大骂了起来。


  “大叔,行行好,让你站上的小王到我家给猪仔看个病。”


  那人继续的说道,“不然就会死完了。”


  老站长经不住别人的乞求,略微沉思了一下,走到了我的窗前,“小王,你就去帮帮忙,给猪看看吧。”


  我看到了站长搭话,无奈而好气的提着药箱走出了房门,跟着来人低一脚高一脚的踏着并不平坦的路走向了远处的村庄。


  来到了畜主的家里,灰暗的猪圈墙上已摆了几只死掉而僵硬的猪仔,女人在旁点着柴禾,破口的骂着,看到我的到来,似乎盼来了救世主,慌忙的说着道歉的话,我透过并不明亮的灯光走进了猪舍,摸了摸剩余的几头猪仔的体温,冰冷的感觉顺着手臂一下子传到了大脑,我打了个冷战.


  “不妙,它们都低温了。”


  我细问着这两天的病情,又不放心的取出体温计从新的插进肛门测了一下.


  “36.5°”


  体温一点没动,肛门又松弛的厉害,看来治疗并没有多大希望,我站了起来.


  “我看算了吧,活不了几头。”我说。


  “行行好,先治一下,实在不行,我也不怨你。”畜主说。


  我听到了畜主放开了口话,又不忍心看着即将死掉的猪仔,掏出了注射器,吸上少许的消炎药开始逐一的注射着,对病危的又逐一的静注了糖盐水后开始用热水瓶暖着.


  折腾了一宿,天明的时分,我拖着几乎迈不开的脚步才离开了村庄,回到了站上,看看站内仍就静悄悄的,于是倒头又睡了起来,睡觉中迷糊糊的恶梦一个劲的缠着我,不时的梦见地上已死掉的僵硬的猪仔活了过来,畜主高兴地抱着来到站上夸我,一会儿又梦见畜主血淋淋的死猪来站上闹事,梦一个劲的缠着我,我驱赶着,用手中的竹棍撵着畜主------


  “小王,回来了么?”几下的窗户敲打声惊醒了我的睡梦,我揉了揉眼.


  “大叔,让我再睡会儿。”侧过身又呼呼的入睡了,又是一阵窗户的击打声,我烦的用被子捂住了头.


  “大哥,快起来,有人抬着猪框来站上了。”我这回听清楚了是老站长的傻儿子傻强的叫喊.


  “能有啥事,会不会是傻强在说胡话。”


  “孩子,起床了,是有人来了。”老站长还没来及招呼就嚷着让我起床。


  我穿好了衣服,透过窗户隐约的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抬着竹筐立在了院子中央,那人看见了起来的老站长,竟直的发起威来,“看看你站上的小王,我家的猪仔昨天虽然病着,可他一针下去,就死了这么多。”


  那人用手指了指放在框里的猪仔说到。我发怒了,一头的雾水,想着昨晚的苦劳竟然被人如此的歪曲,于是怒气冲冲的喊道:“我去时你家的猪仔就快死了,我不忍心打了针,还不是为你好,可你倒好,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我不管,反正是你打针后死的。”


  那人大吵大闹的不肯离开,于是吵闹声引来了路上围观的人群,老站长看着没办法,又怕影响我的声誉,硬拽着我走进了屋内,围观的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事是而非的话,“娃呀,以后遇见快死的千万别看。”


  “好心得不到好报。”


  说话的人多了起来,难缠的畜主看看眼前尴尬的局面,无奈中和老婆抬起竹筐灰溜溜的离开了站上,嘴里不停的嘟囔着:“不赔就算了,还想咋样。”就这样一场不该发生的事情不了了之。


  (八)


  “咕----咕---咕---”几声公鸡的打鸣声打破了我夜思日久的回忆,我睡在床上转过头看了看摆在床头的已经陈旧的钟表,时针已指向了六点多,再睡会儿就该起床了,我半闭着双眼想着今天即将面对的工作。


  “小王,起床了。”老李拍打着窗户叫到。


  “只有几处肉检,这么早还急啥。”我半躺着身体对着窗外的老李说道。


  “快点起,今儿有雾。”


  我一听说有雾,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快速的穿好衣服,洗把脸,走向了门外。


  雾气里,街道上的商铺和路两旁的大树已经变得模糊不清,我使劲的用手揉了揉眼睛,又向远处的几个卖肉的摊位望了望,什么也看不清楚,隐约的只听见不远处时时传来人走动的声音和吵闹声,那是摆菜摊的起来争摊位了。


  我用热毛巾擦了擦略带困意的双眼,心里深深的清楚,站上由于用不了几个人,总是交替着值班来维持着艰难的生计,心里想着的同时,老李已习惯的走进了办公室里拿起应用的检疫工具和票据。


  “小王,你看这雾气重的,一起跑到头恐怕就迟了,还不如分开去各个检疫点,这样就省些时间了。”


  我听了老李的说话觉得有些道理,于是就答应了下来,各自分装着自己应带的东西趁早离开了站上。


  路上,潮湿的雾气中不时散发着泥土的清香,我用鼻狠狠的深吸了一口,凉凉的,瘆瘆的寒流一下子顺着鼻孔经过咽喉传到了胃里,我哆嗦了一下,用手轻抹着挂在眼眉上的轻霜,看看眼前不到一丈开外的小路,朦朦的,远处的灯光像篝火一样若隐若现,偶尔对面传来几声咳嗽,过了好久,终于碰见一个过路人,用围巾裹着脸,露出一双贪婪的布满血丝的双眼,我又哆嗦了一下,提在手中的检疫箱几乎随着身体的寒战掉落在地。


  我静了静神,又朝远处走着,看着,路两旁的牛毛草已紧紧的贴在了地上,浑身披满了带有水晶般的露珠,晶莹而透明,偶尔路上几根干枯的树枝横在了路上,我低头顺手拾起抛向了很远,地里的麦苗不知什么时候也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霜,吧嗒着双眼瞅着我,目送着我从眼前走过。


  对面的汽车开了过来,两只闪烁不定的灯光直照着我,唰,到了跟前,我差点撞了上去。


  “哔哔”两声喇叭听起来刺耳,我躲闪着跑到了路边,脚下迅速的湿了起来,露水通过快要磨透的鞋底一下子又传到了脚面,冰冷冷的我跳起来跑到了路中央,又是一阵自行车铃声逼着我再次的跑到路边,一股寒意顺着脚趾,沿着小腿传到了心窝,我连连的打了一个冷战。


  看看离去的汽车,已渐渐的消失在暗淡的迷雾中,走了不到半个钟头的路,终于到了第一个肉品检疫点。


  我走近前来,看了看木制的横杆上挂着仅有的两片猪肉,卖肉的正全神贯注的用刀扫刮着猪肉上残留的猪毛,“今儿早。”


  我朝卖肉的问了早,“你也早,今儿这么大的雾还来检疫。”卖肉的主儿说话颠三倒四的朝我发冷,“今儿没人,你就算了吧。”


  “这是我的工作,不行啊。”我回绝了卖主,随后走到跟前从上到下仔细的检查者猪肉的该检疫的部位,等到卖主修割完成后才顺利的盖上一溜检疫滚章。


  等了半会儿,觉得再不会有人来时,才匆匆奔向下一个检疫点。


  “乡党,你买肉。”


  卖肉的女人见有人来,顺口说了一句。


  “不买,我是来检疫的。”


  “不对呀,这几天都是老李检的。”


  那人见到我面生说了两句,再也没有吱声,依旧用眼扫着过往的路人。


  “瞧,你这猪肉上连肾上腺都没摘就卖呢。”


  “哦,忘了,忘了。”


  那女人的丈夫连忙的拿起刀子上前去摘腺体,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的从南走到北觉得这一处的卖量还可以,又有两家卖肉的来了,猪肉挂上了杆,男人修割着,女人也在一旁吆喝,多么希望过路人都捎些肉回家,我望了望最后几家带来的猪肉的品质还可以,顺便的盖章后就开始往回赶。


  (九)


  回头再说老李的检疫工作,好不容易冒着大雾来到第一个检疫点,就发现了难以处理的麻烦,检疫到最后一家发现了问题,正是一个卖肉的帮着自己的相好的在出售自家饲养的育肥猪肉。


  “彩衣,你怎么来的这么早?”


  “他叔,这是我家自产的猪肉,他叔帮着卖哩。”


  彩衣阿姨用手指着正卖的猪肉说道。老李心里咔腾了一下,彩衣饲养的猪从来都是卖给别人屠宰的,今儿咋跟着让人代卖,会不会有问题?


  一个问号不停的在老李眼前晃动,查还是不查,若是有问题该怎么办?老李远远的站着,思索着,最后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用刀划开了彩衣正在出售的猪肉,臀部的肌肉在锋利的检疫刀划开后露出了肉眼也能看见的几粒透明体,老李的心揪到了一块。


  “不好,要出事。”


  他迅速的把彩衣拉到一旁。


  “他婶,这块肉不能卖了,拿回去炼油吧。”


  “他叔,还关系户呢,没有什么大问题呀。”


  “你看,问题就出在这儿。”


  老李用刀指了指被他发现的部位。


  “说不定其他的地方会更多呢。”


  “他叔呀,我卖了这头猪正等着用钱呢。”


  “你看,孩子他奶病了很久,没有办法才将就着卖哩。”


  彩衣哭丧着脸说话间流出了眼泪,老李碍于面子,看看眼前又是自己多年扶持的对象,实在无法呀,他强忍着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几十元钱,寄到了彩衣的手中。


  “你先拿着用,这头猪实在不能卖。”


  老李原则性的固执,彩衣看了看,没有办法,让人从横杆上卸下了猪肉。


  这一处的出事,老李的心情沉重了下来,默默的期盼着下一个检疫点可别再出什么岔子,说来也巧,老李的胡思乱想使得他在这迷茫的大雾中,奔向下一处检疫点的路上又一次出现了意外,脚不小心踏进了深深的泥坑中,脚崴了,出奇的疼痛,眼看错过了检疫时间,老李坐也不是,走也不能,强压着心头的疼痛,使劲的用手搬了搬脚的踝关节,有所缓解,一瘸一瘸的拄起从路边拾起的树枝走向了检疫点。


  人是到了地点,卖肉的早已把猪肉分割了几块,老李忍着脚下的疼痛,仔细的看着,一瘸一瘸的走着,完了事,就开始走向了自己的工作单位。


  我检疫回站已过了个把钟头,还没有老李的影子,心里开始有些着急,雾已渐渐散去。


  “李叔该不会又坐到那儿唠嗑去了。”


  我心有所思的打开了药房的大门,坐在凳子上等。


  “小王,快来,叔把脚崴了。”


  我一听到老李的叫喊,急忙的迈着小步跑出了大门,看着李叔狼狈的样子,忍不住想笑,连忙扶着他轻轻的坐在了板凳上。


  “我说你别急,你就是不听,去的那么早,这倒好,崴了脚,谁替你疼去。”


  我好气又好笑的数落着老李,“不是呀,你听我说。”老李的话没有说完,门口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叫喊声。


  “爸,你看谁来了。”


  我回过头来只见李叔的三儿子李欣半搀着一个老头出现在大门口,老李看到了老头的出现,呆滞中有些惊诧,一年多了,老头自从因家务事和自己有些不合,从未来过站上,今天怎么有空?一个个问号在老李的脑海中转动着。


  “孩子他舅。”


  老头的话说了一半,老李打住了话题。


  “他姑父来了,有啥事坐下歇会儿再说。”


  老头坐了下来,端着侄子李欣递过来的水杯,轻轻的呷了一口,叹息了几声。


  “他舅,我家的一头育肥猪死了,你看能不能变钱?”


  李叔一听说是病死猪,连忙摇了摇头。


  “不行呀,坚决不可以,要是有什么问题会出人命的。”


  老李把病死猪的情况说的很严重。


  “可已经宰了呀。”


  “宰了也不行。”


  老头坚持了一会儿,看看老李的脸色觉得再没有回旋的余地,站了起来,在桌子上狠狠的弹了一下旱烟袋。


  “啥亲戚,这点忙都不帮。”


  说完话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门,老李看见亲戚的离去,哀声叹气的重新坐到了办公室的长凳上,默不作声的低着头看着昨天的报纸,李欣看到了不做声的父亲,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用衣服裹着什么东西溜出了门。


  站上,老李正招呼着前来给动物购药的客人,李欣又一次来到站上,手里提着一袋水果。


  “爸,姑父刚才做的的确有些不对,这不,买了水果让我给你送来,算是陪个不是。”


  药房里忙乎的老李并没有把儿子的一番话放在心上,依旧招呼着来来往往的客人。


  半个小时过去了,李婶也从家里赶来上集,看见李叔身上的外衣已经很脏,连忙的说道:“孩子他爸,趁今儿天晴,把你衣服换一下。”


  “过两天,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哩。”


  李欣看见了母亲要帮父亲洗衣服,匆忙的脱掉了外套丢到了水盆里“妈,你也给我把这件衣服洗洗。”


  “他爸,我听孩子说,他姑父刚来站上求你办事,没办成?”李婶问。


  “别提了,那是违法的事。”老李说。


  李婶边说着话,接过老李手中换洗的衣服洗了起来。


  “孩子也大了,穿衣服再不整齐的话,以后恐怕连个媳妇也不好找。”李婶又说。


  “那你就帮着买件像样的,我这儿还有些钱。”老李说着话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婶子,我有些事先出去一下,你就帮李叔照看一下。”我说。


  “孩子,你忙你的,我会照看的。”李婶说。


  我说完话后走出了大门,又一次和来人迎面碰了个满怀,我连声说着“对不起。”帮着来人拾起碰落在地的半块猪肉。


  “孩子,你李叔在吗?”那人问到。


  “他正在屋里歇着哩,你找他有事?”我说。


  “有事。”那人拿起手中的猪肉朝我晃了晃,气呼呼的竟直走向了老李的屋前。


  “他叔,有啥事,这么气呼呼的生谁的气了。”


  老李看着眼前这人生气的样子问到。


  “你看你,这是你亲戚托人卖的猪肉,有毛病了你还盖检疫章。”


  来人看见了老李,越发的生气,大着嗓门直吵,我看着来人势头有些不对,好像前来闹事,放下了手中的药箱,走了过来。


  “大叔,有事慢慢讲,别着急。”


  “叔能不急么,买回去的肉全家都说有问题。”那人说。


  我给来人寄过了茶水,劝说着问起这肉的来龙去脉,原来这人买的猪肉正是李欣他姑父托人代卖的那个病猪肉,我一下子惊呆了,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猪肉,皮肤上泛起一片片的黑红硬斑,心里想着,这可是猪丹毒呀,一定是李欣搞得鬼。


  “这肉先放一放,我给你退钱。”老李气呼呼的说道。


  “小王,你也别闲着,跟叔下乡看一看,到底怎么回事。”


  我听了老李的一番言语,示意着来人一同前往站外走去。


  我们离开了站后,借故还有别的事支开了那寻事的人,大踏步的走向李欣的姑父家去,一进房门,地上的水盆中正放着一块未卖完的猪肉,老头忙着使劲用漂白水冲洗着,地上一滩滩的血迹污渍。


  “叔,我李叔不是让你别卖么,你咋不听呢。”


  我说着话用手翻开了猪肉的背面,用手指了指。


  “这是谁盖得检疫公章。”


  老头一经我们发问,知道瞒也瞒不过去,压低了声音说道:“是李欣从站上偷拿着检疫章子盖的。”


  老头接着说,“检疫章都盖了,卖也卖了,不会有啥事。”


  “可不,有人找上门来了,你看你惹得事。”


  老李怒气冲冲的说道:“赶快埋了。”


  老头一听说有人找上门,吓了一窍,连忙用布裹着剩余的猪肉奔向了后院。


  这一次的事情,老李处理的还好,再也无人追究,我们也感到了很幸运,“多亏没有卖完,不然真不好收场。”忙完了此事,我回到了站上,再一次的背上药箱就要出门。


  “李叔,你先照看一下站上,我去去就回。”


  “也好,正年轻哩,多跑跑长长见识。”


  李叔这才半开玩笑的又坐到了门市部的木凳上,嘴里的旱烟袋一咂一咂的冒着青烟,一圈一圈的随着迎面的东风向上飘逸着。


  我看完了猪病,残月已经升起,走在路上,冰冷冷的东风直吹我的面部,我骑上自行车逆风行驶着,脸上火辣辣的滚烫,头晕的厉害,干脆脱掉了外套搭在了车头,停下来用右手使劲的掐了掐印堂和太阳穴,清醒了点,浑身开始阵阵的发冷,又重新的穿好已经很旧的外衣,推车向前走着,心开始扑通扑通的直跳,路过老张的家门口,又一次的被张婶请到了家里。


  “孩子,你脸烫的厉害,我这儿有些感冒药,先喝了,待会儿让你叔熬些生姜汤喝。”


  张婶的一番好意使我停下了脚步,心里想着“天已经黑了,回去迟早也无大碍。”


  于是走进了屋内,坐了下来,感冒药吃进了肚里,碗里的生姜汤冒着热气,婶子再一次的帮我在印堂穴掐了掐,“婶子,今儿多亏你了。”


  我在张婶的掐拿下,头已不再晕乎,忙说着感谢的话。


  “孩子,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婶子的话说了一半,停了一会儿又说道:“我还有事求你呢,你看,我家的猪病了好几日,你叔用了好多药,就是不见效。”婶子继续的说道,“都是你叔自以为是,圈里的猪已开始死亡了。”


  我一听说圈里的猪已开始有死亡的,强打着精神跟着婶子来到了后院,张叔靠在圈墙旁,使劲的抽着烟,默然无声的抽着,低着头,我走到了病猪的圈舍旁,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看,病猪的耳朵已经开始出现了淡淡的青紫色。


  “张叔,你量过体温吗?”我问道。


  “量过,一直都在40°左右,打了针,老是下不来。”


  我询问了猪发病的前因后果,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用过的药瓶,耐心的说道:“叔,这种病好像是猪瘟,靠西药真不好治。”


  “孩子,那还有救么。”


  “不妨中西医结合着用,或许能好些。”


  我带着不敢肯定的口气回答着张叔,随后从药箱里拿出了几样中成药针剂。


  “张叔,你不妨试试。”


  张叔知道自己的本事已经使完,再也拿不出好的办法来时,接过了我手中的药盒,默默的说道:“那就试试吧。”


  我走出了圈舍,只见张婶正忙着点着香火跪在门道的佛像前祈祷着,“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我家的病猪。”


  “好笑。”我噗嗤的笑了两声,看见张婶的动作,又不愿惊动她,只好谢了张叔,背上药箱,推着车子走向回站的小路,


  晕乎乎的头脑虽有些清醒,可瘦弱的身体依然打着冷战,回到站上,李叔还静静的坐在门口幽暗的灯光下等着我的归来。


  “李叔,你还没睡。”


  “可不,你这么久不回站,我心闷得慌。”老李看着我回到了住处,才关上了大门,哀声叹气的走进了屋内。


  夜,漫长的黑夜,我忍受着身体的不适,翻来覆去的睁着眼,胡思乱想,风一阵阵的敲打着已经用纸糊了又糊的窗户纸,天冷了,明天的工作会有那些难处,老李的身体和我一样能扛得住么,站长又多时来替班呢,我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十)


  第二天的清晨,站长不知被谁通知了一下,早早的来到了站上。


  “孩子,你身体今儿怎么样,要不去街上的医院看看。”站长说。


  “没什么,昨晚睡了一觉,现在好多了。”我回答道。


  “孩子,听说前天有人闹事了,你说说经过。”


  我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把昨天检疫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啊哦,这事也不能全怪你们,或许今儿还会有人来闹事呢。”


  站长听了我说的话后说道。他的话音未落,还真有人找上门来,“你们站长回来了吗?”门外来了一对貌似中年的男女。


  “有啥事,找我们好了。”


  我为了让老站长多歇会儿,特意的提到由我们来解决眼前的问题。


  “你们能解决个啥,前天我吃了你们盖了检疫章的猪肉,后来听说那肉有了问题,你看能解决问题么?”


  来人的话使我吃了一惊,原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不会再有人来闹事,可眼下------,看来还是有人在低下煽动呢,我这才认识到老站长说的话有理,昨天所发生的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了事。


  “我在这儿呢,你们吃的猪肉有问题,凭什么说呢,拿来我看看。”老站长站了起来说道。


  “那肉我们吃了。”


  “没有证据怎能说有问题呢,我看盖了检疫公章就是没问题。”老站长理直气壮的说道。


  “那好,你们等着瞧。”来人怒气冲冲的说了一番,看看再无人搭理,气愤的离开了站上。


  从早到晚,站长以同样的方式化解着前来询问昨天事情的群众,“以后你们处理问题多想些办法,别给自己挽笼头。”站长的话严厉而富有哲理,使我们对今后的工作多了一份思考。


  “不过这次事件你们还做的对,以后值得借鉴。”老站长说话间又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小王,你帮你李叔干了一月多了,也该回家休息一下。”


  我一听站长说给自己放假,顿时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但又回头想了想,站长上了年纪,工作会顺利么,要不要我帮忙,“那我歇上两天就回站。”


  我特意的把几天假说成了两天,“那好,你收拾收拾回家吧。”


  次日的清晨,我帮完老站长的检疫工作,拿着回家应备的东西离开了站上,回家的渴望,回家的喜悦,我骑着自行车往回赶着,满脸的高兴劲儿,恨不得赶紧回到家里,见到年迈的父母,送上温馨的祝福,帮着多干一些繁重的农活来减轻家里的负担,想着自己已经成人,在外工作还让父母担心,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的骑车到了冯庄的村头,看到了再次的路过,我的脸顿时又红了起来,村头不远的一户正是我前不久相亲的人家,不知何故人家谢绝了我,我生怕再次见到她的家人带来不必要的尴尬,想着,我拼命的在车上蹬了两下自行车的脚踏板,多么希望快点经过。


  “小王,到了门口也不下来坐坐。”


  一个陌生而熟悉的男人声怔住了我,是她的父亲,站上老李的同学,一个瘦小干瘪的骟匠师傅。


  我不想再看到她家的任何人而感到的难为情,急忙的停下车说着回绝的话,“冯叔,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得赶紧回家呢。”


  我生怕老冯叔再次向我提出需要帮忙的事。


  “孩子,上次的事情你也别见怪,叔今儿真有事求你呢。”


  我一听老冯真的有事求我,顿时更觉得别扭。


  “孩子,叔最近身体不太怎么好,家里好几头猪都长大了还没劁呢。”老冯用手等了等猪的大小说道。


  我略加思索了一下,老头不是能劁么,怎么求我,于是急匆匆的说道:“那就快点准备东西,我出门也没带。”


  我不想见到他家的闺女,故意的说了谎。


  “我早准备好了,就等你来。”我随着老冯的说话来到了猪圈,红着脸拿起老冯准备好的割骟刀在老冯的帮助下骟完了那几头育肥猪,心情得紧张,手劲的用力,脸上的汗流了下来,冯婶看见后急忙的拿起手巾帮着擦脸。


  “孩子,别不好意思,和往常一样,过去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冯家的人不停地解释,本来不在意的我听着冯婶的解释越发心情紧张起来。


  “叔,婶,再没什么事,我就回了。”


  “好,孩子,回家代我向你父母问好。”


  “知道了,你们回吧。”


  我走出了他们的家门,边走边招着手。


  回家的路上,阵阵的冷风不时吹进我的衣领,本来冻得通红的脸在遇见冯家人后显得更加红润了,晕乎乎的头脑不时闪现出相见时刻她那俊俏的模样,都怪李叔,没问清楚就领着我去见,没有成事,谁让我是一名兽医呢,想着想着不知不觉走进了家门。


  回到了家里,也没有多少农活,我就满街道乱窜,寻找着同龄人,说着闲话来度过这快乐的一天,不知不觉到了晚上。


  (十一)


  夜深了,门外的犬叫声一会儿远去了,一会儿又传到了近前,几次以为有人躲在门外窥视着我家的东西,瞪着双眼在漆黑的房间静听着,睡在床上呼吸的节律和内心的欢喜交融着,我回家定了亲事,父亲从此少些担忧了,我想着,看着从门缝钻进来的月光半照在柜台上,我的心轻松了许多,门外的摩托声又从耳边消失了,几个夜行人的谈话带着阵阵的怒责声,小孩子的哭闹,年轻人摔酒瓶的声音,屋后树上偶尔几声学着孩子哭声的猫头鹰“喵”的飞走了,我惊恐的把头捂上了棉被避开这恐怖而繁杂的声响。


  一个盹儿,飞机声又上了头顶,快要压塌房顶的轰鸣,累了一天的身体,怎么也睡不着了,失眠,干脆披上棉袄坐在炕上,静静的在黑夜中欣赏着这美妙的夜曲。


  火车声,犬吠声,猫头鹰叫声的恐怖和远处不知什么时候传来的鸟鸣,伴随着窗外迷蒙的残月,呼呼的寒风。


  困了,用手撑起下巴,又侧坐了一会儿,打开电灯,翻阅着从站上带回来的行业杂志,怎么也看不进去,昨天相亲的经过一会儿又从眼前走过,怎么也抹不去,睡会儿吧,再也不想听门外的嘈杂声,我喜悦中又一次的从打盹儿中睡了过去。


  一大早,村子里的人们还没有起床,后院光秃秃的柿子树上寒号鸟叫的烦烦的,屋檐下的麻雀更是吵得欢。头脑沉沉的,昏昏的,脑壳空空的,昨天的事大多忘得干净,母亲在后院不停的拍手叫喊来驱散落在柿子树上的野雀,我伸了伸带有睡意的懒腰,穿好鞋来到院子,母亲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把院子扫的干净,我静了静神,来到屋门前开始刷牙洗脸,就算新一天的开始。


  “妈,今儿没事,我去同学家转转。”我请示了母亲后推车就要往外走。


  “小王,你多时回来的,我正有事找你呢。”迎面碰到了熟悉不过的王婶。


  “我昨天回的,正准备出去一下。”我回话的同时刻意的看了看王婶,一脸急促的神情。


  “这么早,能有啥事。”我心里想着,看见王婶被母亲让到了屋内,我也尾随其后的坐在了屋内的炕边上。


  “孩子,前些天,我家的猪口闭的很紧,你叔用木棍翘了几次,怎么也张不开,会不会是破伤风,你有时间能帮婶子看看么。”


  我看到了婶子的请求,高兴地答道:“好吧,我也没有多少事。”随后就要跟着婶子出门,母亲悄悄的拽了我一下,说道:“他婶,你先回,孩子一会儿就到。”


  王婶离开了家里,我就听见母亲说道:“孩子,去你婶子家少说些话,那人事特稠。”


  母亲的话提醒了我,告诫着我吸取以前的经验教训,于是拿起了从站上带回的药箱,走向了王婶家去。


  还没有走到王婶的家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阵阵的麻将碰撞声和因输赢带来的吵杂声混在了一起,我停下了脚步,扭头朝后看了看,王婶没有跟上,此刻也没见了踪影,我开始心烦的徘徊在楼门外,厌恶这些整天无所事事的人们,更不愿意见到。


  “哟,这不是小王么,到王婶家有事?”


  我徘徊在门外的身影被抬头向外瞅的一位妇女看个正着,于是高着嗓门叫到。


  “这人整天和动物打交道,还能有空儿来咱这儿。”


  另一位妇女嬉笑的说道:“咱这儿谁有病了,拉出去让小王瞧瞧。”


  说着话,一阵哄堂大笑,那尖酸的女人声消失了去,我看见他们的大笑,没有吱声,把鄙夷的目光移向了远处。


  “小王,你走的真快,看我把谁带来了。”


  我随着声音吃惊的回过头望着已站在面前的高大身影,冻得通红的大手还抓着自行车的车柄。


  “叔,你也来了。”我看着眼前这位师傅,正是和我打过几次交道的骟匠师傅,心里不由得一震。


  “他来干什么,难道是------”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王婶就开了口,“既然大家都到了,不妨到猪圈里先瞧瞧,看看那些发病的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我随着王婶和师傅顺着墙角来到了后院的猪圈,通过围墙望去,几头仔猪早已目瞪口呆,四肢抽搐着。


  “你看,那几头抽风的不是破伤风么。”王婶说道。


  我对王婶的肯定语气又有些生气,心里想着“既然你能认识病,叫我们来干什么。”


  “我今儿叫你来做个证明,这几头猪师傅刚刚劁了没几天,就成了这。”


  “就是这事。”我略加思索了一下,看来王婶准是要讹人了,才不慌不忙的解释道:“婶子,这回你找对人了,我能证明给你看。”


  我接着说道:“你看,那几头猪眼睛瞪的那么大,是不是几天前拉过肚子。”


  我看了看墙角的稀粪已对此病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只听见婶子说道:“可不呢,刚刚用过两天药就成这样了。”


  “这就好,婶子,你看这么简单的病都认不清,还叫来师傅。”我随后说出了该病的发展规律和症候。


  “这病呀,就是常见的水肿型大肠杆菌,你瞧瞧,那几头就是正儿八经的脑水肿呢,还不快用药。”我的言辞被站在面前的师傅觉得是为自己解围,也连忙的说到,“这病我见过,根本就不是破伤风。”


  王婶看着我们对猪圈的病猪的特征说的有鼻子有眼,顿时失去了恶意。


  “那,小王,你看看这几头病猪能治么。”


  “能是能,就是不一定能治活呀。”


  我心里知道刚才来时母亲就说了王婶平时就好讹人,才不敢肯定的说道,“要治,你得快去买些药来。”


  我简单的列举了几味西药,王婶拿起药单慢跑着离开了家里,师傅看着我刚刚气愤的心情此刻才平息了下来。


  “小王,今儿多亏你了,要是换做别人,真不知道咋样。”


  等了半个钟头,王婶气喘嘘嘘的拿着买好的几味西药回到家里,“你看,一头已经死了,其他的治好治不好我也不敢保证。”


  “那你就治吧,就是治不好,我也不怪你。”


  我用话激着王婶说出不怪罪的话后才开始慢慢吸着买来的西药,逐一的给病猪注射了一遍。


  “婶,到了晚上再打一针,能延缓到明天就有希望了。”我把话说的很明白,生怕婶子再一次讹了别人又讹自己。


  (十二)


  回到家里,我翻来覆去的想着今儿所发生的事,觉得以后的工作比这更加艰辛,是啊,要不是母亲提醒,今儿真会干出不该干的事来,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到了晚上,同村的人从镇上捎话回来,说是老李和儿子又在站上开了一仗,我又是着急又是生气。


  “好好的李叔脾气怎么这么倔,啥时能和儿子谈得来。”


  想了一个晚上,天还未亮就起了床,略带些换洗的衣服和少许的干粮,就匆匆的往站上赶,想探个究竟。


  脚还没有踏进兽医站的大门,就从里面传来阵阵的吵闹声。


  “你敢私下给病猪盖检疫章。”


  “那还不是帮亲戚的忙。”


  “亲戚能咋样,出现问题谁负责。”


  老李叔一大早又因以前的事和李欣吵得热火朝天,我急忙的走了进去,拦住了正在拿棍棒的老李。


  “大叔,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提他干啥。”


  “我还不让他整死,整天也没个安分劲儿。”


  我又拉住了李欣,“李欣,别和咱叔嚷了,你也不看看,咱叔这把年纪了,气出个病咋了。”


  “我从昨晚到现在都认了几次错,他总是抓住人家小辫子不放,还口口声声的说赶我出门。”


  李欣的一番解释,我看出了他对事情认识的程度,于是又说:“大叔,你看这两天,站长又不在,你还吵啥呢,还不多亏了李欣帮你工作。”


  是啊,的确是李欣帮了李叔不少忙,也减少了我的工作量,他看着我一个劲的劝李欣,也感到了为难,终于放下手中的棍棒,生气的坐到了自己刚才坐的板凳上。


  吃过了早饭,李欣又在我的帮助下,翻看着我屋内的检疫书籍,李叔也就忙活着门前小小的兽药门市部。


  “叔,你回来了。”我整理着柜台上零乱的药品,不经意的朝门口撇了一眼,正好看见一个陌生的大个男人跟着老站长走了进来。


  “孩子,把李欣叫来,咱们好好认识一下。”


  我随着老站长的话叫来了李欣,李叔也跟着互相交换着眼色来猜测面前这位高大个儿。


  “大家都在这儿,我就说两句,一是这位同志的事,他来自别的单位,是调到咱这儿来搞动物配种的,二是以后的工作问题------”


  老站长的话说起来就没完没了,他讲到了如今的动物配种,又讲到了目前动物配种的紧迫感,同时也讲到了我们日常工作应注意的事项。


  我看了看那个高大个儿,他还不等老站长的话说完,就亟不可待的自我介绍起来,“我姓马,以前是专搞配种的,以后大家就叫我老马好了。”


  老马的说话很干脆,也很自然,处处给人一种既敬畏又亲切的感觉,他三言两语的讲述了目前畜牧业发展的形势和人工授精的重要性,我和李欣耐心的听着,记着,反反复复的琢磨着其中还未理解的问题。


  “孩子,有些事情你们以后就在工作中理解吧。”


  “好好干。”老马拍了拍李欣的头说道。


  老站长又看了看我,重复着老马刚才的话题,“你们就是咱站上未来的栋梁,好好干。”我和李欣又相互的看了看,得意的笑了。


  老马来到站上没有多长时间,他的工作很快的开展起来,站上整天的人进人出,我们都笑脸相迎,欢送着每一个来站上的客人。


  傍晚,忙了一天的我们陆续离开了门市部,我也刚刚关上大门,就从墙外传来阵阵的叫喊声。


  “小王,快开门,我有事呢。”听其声音准是刚刚跑出门外的李欣,我又急忙打开了大门上的小门,“你咋又跑到外面去了。”


  “我回来有事和父亲商量一下,一会儿就走。”李欣没有正面回答我,径直走向了父亲的房间。


  老李的屋内,李欣一反常态的露着笑脸,给父亲提说自己又找到了新的工作。


  “说啥,放的工作不好好干,又跳啥槽呢。”父子俩又高声吵了起来,一个要干其他的事,一个又坚决的反对,一个说的满嘴白沫,一个吹胡子瞪眼,想要大动干戈时,老马走进了屋内。


  “他叔,孩子的说法不是没有道理,整天呆在这儿或许干不出个人样,还是让他到外面闯闯,见见世面就知道酸甜苦辣了。”


  老李望着马叔的的进入,又听到马叔的说辞不无道理,也再没吱声,看着孩子要走,才冷冷的说道:“那也得征求你妈的同意。”李叔把话说完后,我望着李欣的离去,又看了看老马,苦笑了笑,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十三)


  李欣终于成就了自己的梦想,作为一名厨子,他重新来到了一个锻炼自己的新地方,把以前所学的技术在店里逐一展露的淋漓尽致,“这孩子工作能力就是强。”店长和老员工逢人就夸,李欣也在这夸赞的人群中心情感到了很舒畅。


  到了晚上十二点多,店里的员工开始陆续下班回家,李欣也急着想收拾完店里的杂物好到宿舍去歇息,刚刚走出了大门,迎面碰着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彩衣阿姨费力的提着餐厅里剩下的饭菜,一桶桶艰难的凭借着自己弱小的身材费力的提着,她累了,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短暂的小歇,又开始重复着手中的工作,黑瘦的面孔在幽暗的灯光下更显得渺小,一个男人要干的工作,而她丝毫没有怨言的承受着,李欣站在远处呆呆的看着,看着,一个熟悉的面孔使他不忍心看到,他匆忙的又穿起了工作服。


  “婶子,我帮你。”


  说完话,李欣麻利而熟练的打扫着店里的生活垃圾。


  “孩子,你干了一天也挺累的,早点休息去,我一个人能吃得消。”


  彩衣阿姨使劲的劝着李欣,让他早点回宿舍去休息,而李欣呢,看着两眼深陷的阿姨,愁容满面的阿姨,他心动了,从此他每一到晚上,总是毫无怨言的能帮多少帮多少,渐渐的彩衣阿姨和李欣熟悉了,互相的交谈中彼此了解了对方的家庭环境状况。


  “李欣,你父亲每年都为我家的猪无偿的搞着防疫,太辛苦他了,你把这个拿回去代表我感谢他。”


  彩衣阿姨手中提着半篮苹果,对李欣说。


  “不用了,还是拿回去给孩子们吃吧,我在店里吃的有的是。”李欣回绝了阿姨,很高兴地回到了宿舍。


  (十四)


  老李除了工作,还有最大的嗜好,那就是小喝些白酒,一喝酒就胡说八道的吹嘘着自己在乡下的工作中所做的一切,这不,到了下午,闲的无事的他又醉的东倒西歪的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小王,你-----你说李叔对-----对的住你彩衣阿姨。”


  李叔不停的从嘴里冒出一些脏话,“我整天的为她在猪的饲养上服务,就连她家砌的猪圈都是我出钱让人砌的,可她-----”


  老李静坐在地上,“可她忘恩负义,最近总是躲着我。”


  我急忙的端来茶水趁老李差言差语的时候,寄了上去,“李叔,喝口水,清醒清醒。”


  李叔使劲的瞪大眼睛看着我,“给你说,街上的人都议论我和她有着不一般的关系,这可不能让我儿子听见,你看,孩子大了,连个媳妇都娶不起。”


  老李胡乱的说话,颠三倒四的吹嘘着,流着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笑了起来。


  “我和她关系这么多年,连你婶子都知道,并且原谅着我,谁还能咋样。”


  老李的说话语无伦次的使我连忙扶着他回到了屋内,上床休息,一再避免闲话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可老李的一番醉语的确让街上的人听了去,没过多久,很快的在大街上传开了,通过别人的嘴传到了婶子的耳朵,也传到了李欣年轻气盛发热的头脑中,李欣听到了街上的人们议论着关于父亲的流言蜚语,使得本来性格内向的他在店里显得更加孤僻。除了每天的工作,总是第一个低着头离去,生怕有人提起自己的父亲这些年来不干不净的生活方式,他每次的遇见彩衣阿姨,先红着脸,再找茬似的推卸着说有事离开这是非的场地。


  天长日久,村子里的闲言蜚语不断的涌向了李欣的面前。


  “听说昨天兽医站的老李在彩衣家喝醉了酒倒在人家床上睡了一宿,今天才晃晃悠悠的回来。”


  “可不呢,连几个月的工资都给了她。”


  闲话越传越狂,李欣气愤了,他要报复,他要这个坏女人从父亲的面前消失掉。


  李婶也在村人的风凉话中很不自然的来到了站上,想找老李问个究竟,踏进门的李婶,怒气冲冲显得可怕,老站长也怕李叔因家事带来不良的影响,而导致工作开展中的不顺利,他极力的劝和着,“他婶,别听那些闲人乱咬舌根,老李就是在工作中帮助了彩衣几次,这事我都知道。”老站长说话间略停对了片刻,似乎想起了点什么,急忙示意着我给李婶倒上茶水,借故让李叔有事离站而去。


  再说李欣,被人一把火从头烧到了脚面,“哼,原以为婶子和我父亲只是在工作中认识,谁知道自己的父亲被这狐狸精把魂勾去了,这几年父亲不知为那女人花去多少钱,怪不得父亲迟迟不在家盖房。”李欣越想越生气。


  “看我怎么收拾你。”李欣想着生气的跑到大街上,从街南转到了街北,神不知鬼不觉的买些鼠药带着怨气重新回到了店里。


  到了晚上,昏暗的灯光掩饰着李欣报复行为的开始,他今天下班的格外晚些,趁着这昏暗的光线,从口袋里取出了鼠药,迅速的投进了即将被婶子拉去喂猪的剩菜剩饭中,他怕人看见,胆怯的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人,更谈不上有人看见,他迅速的用桶混和着剩菜饭,趁人没来,赶快离开这儿。


  李欣不稳定的思维在变化着,若是被人发现,自己会坐牢吗,父亲会受牵连么,一幕幕即将上演的悲剧就要拉开帐幕,李欣后悔了,悔不该把鼠药放进剩菜中,忽的看见彩衣阿姨的身影,又点燃了自己发泄的怒火,就这么干,不治治这坏女人怎么让父亲下台阶,他胆怯着,悄悄的在阴暗的灯光处躲藏着,观察着彩衣阿姨的一举一动。


  婶子似乎对李欣这几天的行为反常有所观察,是自己那点行为对不住孩子,得罪惹恼了他,不是,难道是李欣的父亲在人群中胡吹自擂引起了风波,她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最近猪的饲养过程又那么的不顺心,已有好几圈育肥猪散发着某种传染病,老李去看了几次,想快点病愈还没有希望,她想着想着,生怕再看见李欣那怪异的目光,那吓人而又吃惊的眼神,她想着,吃力的一桶桶把餐厅的剩菜饭往自己推来的车上的大桶中倒着倒着,装满了大桶,又吃力的往回推着。


  家里的病猪还急着需要自己回去观察和打针,李欣透过灯光的斜晖躲在阴暗处看着婶子把自己投药的剩菜饭倒入了自家的桶中,有些狂喜,又有些惊恐和自责,他的头脑今晚乱的不可收拾,没有人提示着他明天将会发生什么。


  夜,难熬的漫漫长夜,李欣整夜的做着恶梦,一会儿梦见婶子的猪全部死掉,自己报了仇,一会儿又梦见父亲和自己被警察戴上了手铐,他翻来覆去的转辗着身体,真有人知道了怎么办,自己该如何向刚刚认识的女友交代,他想的很多,想到了后悔,想到了事发后的场面,想到了事发后父亲艰难的挣扎着工作来弥补这经济账和感情上的创伤。


  清晨,又像往常一样,李欣故作镇定的来到了店里,忙活着他手中的活计,一夜未合眼的他扯着耳朵,边工作边听着进进出出的顾客有什么新鲜事儿传来,他偷视着每一个来客的脸色有没有不正常的表现,他恐慌中动辄就拿错东西遭到主厨的训话,他的心想着外面,没有什么动静,那坏女人也没来店里,更没人来查店里的情况,他高兴了,庆幸自己干成了一件惊天的大事,庆幸自己有能力来惩罚这个坏女人。


  而站上,老李和我依旧忙活着各自的工作,先是到各处的检疫点开展肉品检疫,然后回到站上,配合着老站长开始新的一天繁杂的工作。


  “今儿你那几个肉品检疫点没有什么事吧。”老李端着茶水又像往常一样问道。


  “没发现什么,你哪儿呢。”我回问了一句。


  “事倒没什么,就是我回站后,这脸上不停地发烫,该不会又有啥事发生。”


  “看你神的,能有啥事让你脸上发烫。”我接着说,“李叔,婶子说的在理,孩子大了,是该为儿子的婚事操心了,总不能只为工作而找借口。”


  李叔听我说起了自己的家事,连连的叹息了几声,“小王,你也有所不知,本来我想让他来站上帮忙,可他倒好,干上了自己喜爱的厨子,我能说啥,干就干吧,反正找到了工作,就少了一份操心。”老李说话的功夫已做好了早饭。


  “小王,今儿饭做多了,你就一起吃吧。”


  “行。”


  我应了一声便回到屋内去取饭碗,碗还没拿到手里,就听见门外扑通的几声脚响,从大门外栽进一个人来。


  “快点,他叔,家里的猪中毒了。”


  我赶忙的放下碗筷跑到院子,扶起了来人。


  “啊,是彩衣阿姨,你家的猪咋了?”


  “好像中毒了,满嘴吐着白沫。”


  老李也赶忙端下了饭锅,“快,小王,到药房那些解毒药,跟你阿姨先走,我随后就到。”老李说完脱下了围裙。


  那女人前脚走着,我背着药箱紧随其后,脑袋中不停地闪现着猪中毒的特征。


  “吐着白沫,蹬着四蹄,动不动就躺在粪尿中,呕血了,死了一地。”


  我的所想让我加快了脚步,快点,救命如救火,迟一分钟就等于放弃了生命,路上,低一脚高一脚的坑洼,那女人哭丧着脸,满脸的怨恨和苦楚,她瘦了,因为一圈圈猪的中毒,她累了,或许她就是本来不该的休息了。


  等到我们来到了圈里,已经好几头毙了命,剩余的喘着粗气,呕着白沫,我二话未说,依着往常的经验大致检查了病症,就开始掏着药箱里所有的解毒药。


  “看样子,一定是食物中毒,赶紧治,时间就是生命。”


  我看着眼前满到处的病猪躺卧的姿势,手中加快的敲打着解毒药瓶,吸了一针管,迅速的注进一头病重的体内,又是一头,我快速的抽取着每一盒解毒药,又逐一的打进病猪的体内,一头,两头,数到了一十二头时药已经用尽,老李也满头大汗的拿着解药赶到了现场,我又拿起老李带来的药品继续注射着,又是一头,两头------


  病轻的几头猪注射完解药后不到一个小时的光景,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病重的我们双倍的注射了解药也未能起到多大作用,四蹄蹬着毙了命,婶子的双眼哭的通红,埋怨着自己不该占便宜,用泔水喂猪,更不该惹老李生气,要是老李不生气的话,整天来家里观察着,也不至于出这么大的烂子,婶子那个哭呀,事事都让人伤心。


  “该不会有人在泔水里投毒。”我不在意的从嘴里冒出了一句,“有可能。”老李很快的不加思索的回应着我。


  “小王呀,你就帮着婶子把那些死猪埋掉吧,千万别再流入市场了。”


  彩衣阿姨知道老李的脾气,更加了解老李此刻的心情,她叫着我帮她收拾着眼前凄凉的残局。


  一头,又一头的死猪在我和阿姨费力拉拽下逐一抬出了圈舍,又一头头放进装不了几个的破旧架子车上,老李叹息着用双手压着车辕,我们推着又逐一的埋入了村后的荒坡地里,忙完了一切,气喘嘘嘘的老李一屁股坐到了门口,狠狠的抽了几口旱烟,话又多了起来。


  “我说他婶子,你报案了么?”


  “没来及。”


  “我看还是没必要吧。”我劝着婶子。


  “不,一定要报案,不能让这些猪死的不明不白。”老李坚持着自己的主张,非得婶子去报案,他说动了婶子的心思,又回过头来。


  “小王,你去看一下刚才中毒的那些猪。”


  我应了一声跟着婶子又来到了猪圈,看见刚才已经好转的那几头猪又开始抽风,吐着白沫,此刻她慌了脚步,悔恨交加的神经在错乱着,她真不想再看一眼眼前的一幕幕,东倒西歪,满圈吱吱叫喊的育肥猪,她哭了,倚在后门口的墙角,哭的伤心,哭的心碎,老李想着自己,一把手一把手的帮着彩衣阿姨把圈一个个建起,又帮着彩衣阿姨从街上把小猪抓回来饲养,如今遇到了难题,一个无法解开的难题。


  老李流泪了,他用手帕擦着流出的眼泪,我在旁劝着,劝了这个又劝那个。到了晚上,派出所的人来到了院子,询问了所发生的事的前因后果,做了笔录,才离开了院子,我们驱散着围观的村民劝说着彩衣阿姨,化悲痛为力量,重新树起新生的力量,看着彩衣阿姨渐渐地拭干了眼泪,我们挥手告别离开了她家回了站。


  李欣自从在饭菜中下毒后,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他在店里帮了几天厨后内心的惶恐和悲痛的煎熬,使得他不得不再次向店长请假回家,他恨自己的父亲,更气愤的是父亲再一次的帮着那个坏女人治疗中毒的病猪,他悔恨自己的父亲从不顾及家里的大小事情,而一心一意的扑在自己本职的工作岗位上。


  李婶看见了回家休息的孩子那灰青色的脸,也吓出了毛病,哮喘病的发作连同刚刚从街上听到的关于老李的风言风语,她如同雪上加霜,病倒了,病痛中她埋怨着自己的丈夫,埋怨着他从不顾及家人的感受。她累了,需要休息,在儿子的恐慌中,在自己的抱怨中休息着。


  “孩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李婶问着孩子。


  “没有什么,可能是感冒了。”李欣回答着母亲扭身走了出去。


  李叔在站上忙了两天,在站长的再三劝说下,总算放了假,回到了家里,帮着多病的妻子熬着药,又替儿子张罗着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亲事,孩子要定亲了,可自己的腰包中羞涩的要命,仅有的几千元钱又扶持了彩衣,他恼恨着投毒的人,更着急着如何应对这门亲事所需的资金来源,他东借西凑的从朋友亲戚处借来并不多得的钞票来打发这突入其来的事情,孩子的婚事定了下来,可老李的一屁股外债愁坏了卧病在床的婶子,她怎么也弄不明白老李这几年在外的遭遇,更弄不明白孩子在外所闯下的祸端。


  派出所查了起来,也查到了李欣,更查到了李欣的所作所为,面对跟前冰冷的手铐,李欣低下了头,病在床上的婶子哭着求着老李带她又一次来到了彩衣家里,通过人事说和,彩衣放弃了投诉,李欣被释放了,孤单单的一人来给婶子陪个不是。


  (十五)


  夜更深了,朦胧的月色点缀着这凄凉而黯淡的人生世界,老李困了,婶子更是内心的内疚,他坐在窗下,望着渐渐西落的月光,心累了,已不想问及自己的丈夫事发的缘由,更不想知道孩子做错了什么,她也望着即将逝去的月光渐渐的,渐渐的,困意袭上了心头。


  过后彩衣阿姨依旧来店里提着一桶桶剩菜剩饭,从后厨到楼下,一步步力不从心的双脚迈得很慢,艰难的提到车旁,倒进自己的泔水桶里,李欣偷看着阿姨的身影,再也不想见到她,他辞去了店里的工作,又一次闯入打工的茫茫人潮中去。


  第二天的清晨,我们依旧和往常一样,各自去了自己的肉品检疫点开展检疫工作,刚刚调来不久的老马因为自己的专业并没有多少活要干,不由得闲了下来,前几天老李和彩衣阿姨的之间的误解所引发的战争使得老李最近的工作有些力不从心,老马看在眼里,记在心头,是时候帮助老同志了。


  他陪着老李,望着他不太稳定的情绪,劝着他来到检疫场所。


  “啊呀,这两个卖肉的面孔怎么这么生疏。”


  老李惊讶的对老马说道,“或许卖自家的猪肉吧。”老李走到这生疏的面孔前,索要着检疫票据,生面孔唐突了半天,才从衣服底下掏出了揉了好久的检疫票据。


  “这是我们昨天在县城卖肉剩下的,今天嫌少就摆在这儿了。”老马接过了生面孔寄过的检疫票据,细心的核对着实物与日期。


  “上面的填写的日子与今儿有好几天了,怎能是昨天。”


  “明明就是昨天县上的检疫员发给我们的,你看这肉上的日期还在呢。”


  老马用手摸了摸挂在木杆上肉的感觉,又看了看上面的日期。


  “是昨天的,可检疫票上的日期不对呀。”


  生面孔看见老马使劲的和自己纠缠,生怕耽误了生意,赶忙从未卖完的猪肉上割了一块塞给了老马。


  “行了行了,别再找茬了。”


  生面孔指着这块割下的猪肉说道,“你拿回去吃了就知道坏了没坏。”


  老马知道,这就是行贿,这时老李拽了拽他的衣角,“没有多大问题,不就补张票么。”老马看到了李叔的眼色,苦笑了笑,终于收住了话题。


  等回到了站上,老李把今儿所发生的事情汇报了站长,“今儿这种事情弄不好真会打起来。”老站长又听了听老马对这种事的看法,叹了口气,“咱基层的工作的确不好搞,以前我也遇过不少。”


  老站长说话间又看了看老李,“他叔,我看你最近心情不太好,还是回家休息一阵吧。”老马也帮着说道,“回家好好放松一下,过阵子再来。”


  站长劝回了老李,又叫了我过去,“小王,这检疫的事以后你就多干些,你看,我和你马叔都上了年纪,帮着干不了多少。”


  老马看着站长和我的谈话,沉思了半会儿,走进了屋内,拿出来几本破旧不堪的行业书籍。


  “小王,你闲下来就多学点知识,以后还真的靠你呢。”


  我看着老站长和衣衫单薄的马叔,苦笑了几声,把书接过了手,大致的翻了翻,顿时喜上了眉头,这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几本书么,我反复的翻阅着这几本发黄的旧书,书中的内容使我不时看的入神。


  “老马叔,这几本书就放在我这儿吧。”我生怕老马再拿回去。


  “这就是给你的,自从上次相见,这就算见面礼吧。”


  正当我们谈的投机的时候,老站长叫起了我,“小王,你到门口看一看,好像门外来了一头牲口。”


  我应了一声,拿着正看的书走了出去。


  “孩子,你这儿能给骡子看病么?”


  “是兽医站咋就不能给牲口看病了。”


  我看见来人有些瞧不起自己,用着生硬的口气说道,“先绑到柱子上去。”


  老站长在屋内听到了我生硬的的对话,急忙的走了出来,“这匹骡子好几位大夫看过了,都没看好,你行吗?”


  来人见到屋内走出了一位老者,估计这是站上的老人手,特意的提到许多医生看过的话题,站长走到骡子的跟前,围着骡子转了两圈,迟迟没有吭声,又用听诊器听了听。


  “你这骡子是左下大肠结,的确不太好治。”


  我一听站长说是眼前的骡子得了左下大肠结,一下子回想起以前看到的一篇报道,那里面详细的讲解了该病的治疗方案,于是正要搭话,只见老站长不慌不忙的说道:“你这骡子的病太重了,恐怕不好治。”老站长接着说道,“办法倒是有,就是危险些。”


  “你若嫌害怕的话,就别治了。”


  我也在一旁帮腔到,来人看出了我们的心思。


  “既然来了,你们就看着办。”


  站长一听来人放下了口话,顿时紧张的神情倒显得自然起来。


  “那我们就试了。”


  站长叫我进了药房,小声的让我从瓶里数出四十片敌百虫研面后倒进了灌药用的瓶子里,又小声的简短讲解了该药使用的疗效和危险性,我一一记了下来,用半信半疑的心情开始帮着站长走到骡子跟前灌了药。


  “小王,你就好好观察一下,一会儿有问题别忘了叫我。”


  站长说完话后连同老马重新回到了屋内。


  一个时辰过去了,又是一个时辰的过去,直至第二天的清晨,我们胆战心惊的走到骡子的跟前,只见骡子浑身上下,大汗淋漓,使劲的翘着尾巴。


  “起作用了。”


  老站长绷紧的面孔顿时高兴起来,没等一会儿,只见“哧”的一阵声响,一股粪中带水的恶臭难闻的大便倾泻而下。


  “通了通了。”


  老马和站长内心无比的激动起来,担惊受怕的影子顿时烟消云散,我心里默默的称赞老站长的医疗经验,“大叔,昨晚的情景吓死人了。”


  “可不呢,昨晚我一宿都未合眼,不一会儿就去骡子跟前看一下,一旦有中毒现象就准备着解毒呢。”老站长说着话用手指了指药房已备好的解毒药。


  我看了看老站长熬了一宿,已经憔悴的身形,深陷的眼眶,并没有因骡子病的治好而高兴起来,默默地用笔记本记下今天的治疗经验。


  到了下午,天渐渐的阴了下来,起风了,街道两旁的梧桐树上仅有的几片树叶随风抖动着,我急忙的走进屋内,取了一件加厚的外衣披在身上,跟随着老马骑车来到了李庄,还未到村口,迎面碰上了将要再次去催叫老马的周驴儿。


  “急死人了,等了一个中午,才把你们盼到。”


  “这么冷的天,你看这不来了么。”我反驳了一下。


  “先到屋里坐一会儿。”


  周驴儿看见我一脸的不高兴,忙谦让着我和老李。


  “说说你家奶牛的情况。”老李边走边说道,周驴儿一看老李没有进屋的意思,就带领着我们来到他家的后院,老马走到了奶牛的跟前,仔细的观察着奶牛细微的变化,又不放心的围着奶牛转了两圈,询问着奶牛最近的饲养情况和上次的配种时间。


  “小王,记一下。”


  老马看着发愣的我嘱咐道:“把上一次的发情时间也记一下。”


  “好吧”我答道。


  随后用笔记下了这头奶牛每次的发情时间和配种日期,紧接着只见老马挽起了衣袖,嘴里不停的小声嘟囔,“不会吧,刚生过一胎的奶牛怎么就配不住呢,要么时间没掌握好,要么子宫有炎症。”


  我一听见老马的小声嘟囔,顿时大脑思维激烈的斗争起来,心里想着以前的配种员又是如何的工作,而眼下------。


  “老周,让我再查一下。”老马说道。


  周驴儿一听说又要检查,顿时慌了神。


  “他叔,我家这头奶牛烈倔的很,没有生人敢接近的。”


  “那也得查,不然怎么掌握时间。”老马执拗的说道,“老周,去用绳子绑住后腿。”


  老周一听说让自己用绳子绑住后腿,似乎醒悟了一点,心想,上次配种员倒是用绳子绑着奶牛的双腿,可怎么还是不行,今儿老马能行么,又算算节气快进三九,若再配不住的话,到了天冷就更难了,于是就哀声叹气的看着老马从药箱取出了清宫液,放在了一旁,接过周驴儿手中的细绳,不慌不忙的走进了奶牛的后面,用细绳先套住了一个腿,又从容的套住了另一只腿后,才说道:“老周,过来拽住绳子。”


  我一看老马的套法,心中暗暗的吃惊,这才感悟到“姜还是老的辣”的道理,只见老马在周驴儿担惊受怕的配合下顺利的检查了奶牛的子宫情况,最终的结论,盆腔积液和卵巢囊肿。


  “小王,快点拿过来。”老马用手指着正在消毒的清宫器械和清宫液喊叫着我,于是我就匆忙的拿着器械走到了老马跟前。


  “趁我手还没取出来,你就推药吧。”


  我眼看着老马不慌不忙的把清宫枪渐渐的插入了奶牛的子宫内,开始帮着推进清宫的药液,忙完了一切,老马才让周驴儿放下了绳节。


  “看把你吓得。”


  老马的话还未说完,奶牛一个后跳,弹起了后腿,狠狠的踢在老马的大腿上,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腿火辣辣的疼痛起来,“又踢着人了,看我不卖掉你。”周驴儿一看眼前的情景,顿时慌了手脚,匆忙中抓起牛槽上的一根拌草棍,破口大骂起来。


  老马摆了摆手“别打了,还好,没踢到要命处。”


  周驴儿苦笑着扶起老马坐到了木凳上,“看来这头犟牛的确不好配。”老马说道。


  “不让配也得配,不然就等着吃肉了。”


  老马忍着剧烈的疼痛坐了一会儿,听到周驴儿说道:“歇会儿,我送你回去。”


  周驴儿一看出现了问题,生怕老马住在了他家,还不到一刻钟就催着我们离开。


  “不用,我能走。”


  我扶着老马慢慢的骑上自行车,“活动活动就不疼了。”


  回站的路上,我的心又扑通扑通跳的厉害,脸上热乎乎的,浑身冷的出奇,迎着对面吹来的西北风,哆嗦的打了两个喷嚏,心里想着可能和上次一样。


  “小王,你感冒了。”


  老马望着浑身哆嗦的我停下了手中的自行车,用手在我额头上摸了摸。


  “小王,你好像烧的厉害。”


  “不要紧,回去歇会儿就行。”我硬撑着身体说道。


  就这样,一个发着烧,一个瘸着腿,相互帮扶着推着自行车走回了兽医站。


  (十六)


  在站上歇息了两天,我的感冒渐渐好了起来,马叔的腿伤也一天天渐愈,这时的西北风整天的呼啸着,出门时,人们都习惯的穿起了棉衣,说话间,嘴里不停的冒着热气,检疫中我们冻得通红的双手不时的互搓着,用眼看着挂在面前的猪肉确系没有问题时,战战惊惊的拿起检疫滚章顺着猪肉的边沿从上到下滚了下去,走在大街上,两旁的门面房大门早已被绵门帘包裹着,严严的,实实的,丝毫不敢透出一丝热气,偶尔进出一两个人,又赶紧合到了一起,一两处被人泼出的水结成了冰,我们小心的绕过冰面,推着车子走几处检疫工作下来,累的双脚抬也抬不起。


  吃过午饭,天阴的很重,风不停的从门缝吹了进来,“好冷呀”,我坐在门市部的火炉旁,烤着火,老马走了进来,用手捂着双耳说道“老站长,你就别在这儿撑了,本来身体就不好,别扛出病来。”老马的万般说辞,我的劝导,老站长才慢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小王,你也早点休息去,明天的工作还等着你呢。”老马看着我整天的帮自己跑最远的几处检疫,心疼的说道。


  “不累,咱们坐会儿天也就黑了。”


  我们重新的坐到了火炉旁,边看着火苗,边说着闲话


  。


  下雪了,飘飘扬扬的大雪从天而降,我透过门缝叫喊着,天也暗的更加厉害,一会儿的功夫,地上已经铺满了一层薄薄的雪花,我扯着耳朵静听着门外,街上偶尔少有的摩托声打破了这冰天雪地的宁静,老马喝着热茶,谈及着工作,看看门外的雪花渐渐的大了起来。


  “啊呀”一声惊叫,老马挠着头,看着钟表说道:“今天咋把后堡的奶牛配种忘了。”


  我看着渐渐下起的大雪,“忘了就忘了,明天去了就行。”


  老马掐指又算了算,“不行呀,算算日子发情都过了两天,再不配就错过日期了。”


  我望望门外,天渐渐的黑了下来,风吹的更加厉害,雪在风吹下,一起吹到了门前,院子里早已光秃的树枝上已落满了毛茸茸的一层雪花,沉甸甸的,压弯着树枝。


  “明天去吧,这么晚,挺害怕的。”


  我又一次的劝着老马。


  “不要紧,我推着车走。”


  说话间,老马走进了药房,拿出了应备的器械和细管。


  “要不我陪你去。”我说道。


  我望着穿着臃肿的老马,生怕他路上有个闪失,执意的要求陪他去。


  “不用了,要是晚上雪大,我就在他家住一宿。”老马执意的说道。


  我想了想,深深的知道老马的话即已说出,犟牛般的脾气使他很难改变,“那好,你路上小心点,尽量明天回来。”


  我送着老马走出了大门,走出了很远,望着渐渐模糊的身影已完全消失,才关上大门,走进自己的卧室。


  路上推车行走的老马用手不停地压低着头上戴的大棉帽沿,来遮挡飞落到眼前的雪花,衣领里钻进阵阵的寒风使他浑身打了个冷战,抖了抖衣上的雪花,拧过身朝后看了看,心里计算着已经行走的路程,戴在手上的棉手套已遮不住雪天黑夜里的寒风。


  他后悔了,后悔不该此时去给农户饲养的奶牛来配种,后悔不听小王的劝告,他走着,心急如焚的走着,往养殖户家里赶,骑上车子,地上冰冻的雪花使得车轮直打滑,不小心摔了一跤,生硬的他半跪着用双手撑起车子站了起来,扑打着身上沾满的白雪又继续的往前走着。,


  他半咪着双眼,抓住车柄的双手有时也不太听指挥的晃动,为了防止脚下再次的打滑,他不时的用手牵拉着自行车闸来减慢行进的速度,到了路的平处,他又骑上了车,哆嗦的双脚不时的把车子蹬的飞快,小心点,慢点,他无时不刻的提醒着自己,可望着眼前越下越大的飞雪,心里更是迫切的着急。


  “怎么办,错过了今晚,饲养户又该多喂二十多天呢,不行,一定要在奶牛排卵前赶到。”


  此刻,老马的大脑思维中只有奶牛,什么路滑,危险已经不在眼前晃动,到了,快到了,下坡转过弯就到村口了,他迷蒙中透过夜色地面上折射到眼前的雪光向前望着,抓住车柄的手戴着的布手套已经和双手一样开始冻得僵硬,浑身已经哆嗦的更加厉害,下坡的路平时就有些难走,加上今晚的大雪,地面已经变得凹凸而平滑,骑在车上的老马眼望着已经下坡,要使车子停下来已经没有可能。


  “转过弯就到了,要是今晚给老范家的奶牛配上犊,那有多风光。”


  老马知道附近的几家饲养户还不怎么信任他,这一次一定要成功,他想着,骑着车子向坡下冲去,小村庄的灯光已经出现在眼前,转弯了,一个模糊的身影突然从转弯处的住房后冲了过来,想停车已经难上加难,哎呀的几声叫喊,老马连人带车翻进了路旁的水沟里。


  就这样,一个年过五旬的老配种员,一个兢兢业业的畜牧工作者,在这风天雪夜里走上了绝路,一个永远的不归路,头碰到了路边的石头,顷刻的晕倒,躺在这乱石纷堆的水沟中,迷糊的叫喊着养殖户的姓名。


  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理解。


  风大了,雪花的乱舞,一股脑的扑撒在老马的身上,头胀痛的厉害,村子的影子在眼前晃动,想喊的声音集聚在喉头中怎么也发不出来,头枕在手背上,强忍着痛,脸贴在冰雪中,该睡会儿了。


  畜主望着这大雪漫天乱飞的黑夜,站在门口等了很久,不停的向远处张望,多么希望老马快点来解决他内心煞熬日久的难题,除掉几个月来夜夜不忘的烦恼。


  有人说他饲养的奶牛生长发育是不正常的,也有人在嘲笑自己上辈子没有积德,落得如此的下场。


  他哭丧着脸,回忆着过去,等着眼前即将来到的老马,最后的救命绳来挽救自己的声誉,他站在门口,左顾右盼的又一次向远处张望着,看着漆黑的夜晚,茫茫的大雪,估摸着时间已过了九点,还没有老马半点身影,他泄气了,忧愁着脸走进屋内迟迟不肯地关上了大门。


  早上,老范头一轱辘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夜里梦里见到了老马,穿着整齐的新衣服走进了自己的家中,自己怎么叫也不应声,他吓得在床上竟直坐了起来,望着窗外早已大亮的天空。


  起床了,他匆忙间穿好衣服,叫上自己年迈的老伴走出了屋门,看看眼前厚厚的积雪,费力的用自家的大扫帚扫着屋里屋外,扫着门前的小路。


  “把牛舍收拾一下,老伴,待会儿他叔要来给牛配种呢。”老范头叫喊着让刚刚歇息的老伴再次的去收拾自家的牛舍,而他自己默默的拄着拐杖带着积怨日久的烦恼走向了门外,望望远处,望着昨夜已被白雪覆盖的小路。


  没有人,更没有老马的影子,不放心,又抬起头,用着自己的老花眼再次的望望远处大路的坡底,前面发现了什么,隐约的好像有件东西在路边堆放着,他使劲的睁大眼睛,多么希望看见到来的老马,不是,是有件东西在前面,他心里忐忑地迈着沉重的脚步开始走向了小路,走向离自家不远处的坡底。


  到了跟前,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摆在了雪地里,一个模糊而又熟悉的身体躺在了水渠中,透过身上厚厚的积雪,老范头担惊受怕的用手中的拐棍除掉躺在雪地里的熟面孔头上的大棉帽,除掉大棉帽的脸膛一下子使得老范头眼前有些头晕,他怎么也想不到睡在水沟里的人竟是前来给自家奶牛配种的老马,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雪人,猛然间高低搭配的声音从喉咙里发了出来,他大喊大叫着老马的名字,没有回应,更没有声响,只有眼前的老马静静的躺在那儿,等着,等着亲人的到来。


  村子里的人在老范头的大喊大叫下渐渐的从家里出来,走向小路围了上来,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开始七嘴八舌的埋怨起来,指责着老范。


  “他死了,就是给你家的奶牛配种才栽进了沟里。”


  人们议论着,老范低下了头,看着眼前的老马,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用手拍打着老马身上的积雪,抚摸着老马的脸庞,忍不住的眼泪从急的通红的眼眶中落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是因为他老马才走上了绝路,他后悔着低下了头,等着,等着老马的亲人的到来。


  下过雪的路确实很难走,马婶在来人的捎话下吃惊万分,昨夜的一番恶梦使自己还没有清醒,一早上又有右眼皮跳的厉害。


  “今天怎么了,会不会有什么事,难道老伴在站上又有了问题。”


  一连串的疑问在婶子的脑海里翻滚着,等等吧,把院子的雪扫干净,去站上看看,正当婶子忙里忙外,外村来了人。


  “他婶,快看看去吧,他叔在我村的大路边遇事了。”


  婶子一听丈夫在别村的大路边遇事,本来就乱哄哄的头脑一下子蒙了,跌跌撞撞的在来人的带领下来到了老马的出事点,丈夫躺在了路边,围着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她冲进了人群,眼前的一幕幕使她吃惊,老范头正哭丧着脸瘫在丈夫的身旁,范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用手抚摸着丈夫的脸庞。


  “孩子他爸,你怎么没有良心。”


  她扑了上去,抓住丈夫的衣领使劲的摇动着,哭着,喊着,地动山摇,眼前的凄冷,凄凉。


  “你咋这么傻呀,以后让我和孩子怎么过。”


  马婶哭的死去活来,一会儿昏死了过去,人们争先恐后的掐鼻子掐手,捶打着婶子的后背,婶子缓过了气,又一次的扑到了马叔的身上,嘶哑着声用手整理着丈夫身上的衣着。


  风,冷冽的风吹动着马婶脸上的泪珠,雪,洁白无瑕的雪在太阳的照射下慢慢的融化着,融化着。


  老马出事的风声很快的传到了镇上老站长的耳朵里,他晕了,强抓着拐杖支撑着身体艰难的走到我的门口。


  “小王,你马叔出事了。”


  简短的一句话已经使我震惊,是的,悔不该昨夜让马叔去给那家奶牛前去配种,迟了,一切都迟了,马婶会不会前来站上闹事,一个个问号在老站长的眼前晃动,他本来并不健康的身体一下子软瘫在门前的小木凳上。


  他后悔,十足的后悔药再也买不回来老马细致热情的工作,他要亲身,亲自去趟马家来给婶子赔个不是,来承担对马婶的愧疚,他坐在小木凳上缓了很久,接过我慌乱中寄过的热水杯,轻轻的喝了一口,面对眼前的噩梦,他深思了好久,用手扶着拐杖再一次的在我的搀扶下缓慢的站了起来。


  我们来到了马叔家,来到了早应来的马家,老马已经安详的躺在了那里,老站长满眶含着泪水走上前去,给即将离去的同志上一炉香,表示最后的哀思,婶子在旁边哭喊着,哭喊着苍天不公,哭喊着人世间的无情。


  老站长累了,眼前的天旋地转,他倒了,再一次的被人在慌乱中送进了医院。


  (十七)


  过后的数天,我怀着不安的心情慌乱中陪伴着前来值班的老李呆在站上,依旧忙活着我们的检疫工作。想着老马叔的故去,而眼下老站长又因病住进了医院,看看李叔也上了年纪,不由得我想起了李叔的三儿子李欣。


  虽然他像他父亲一样脾气有些倔强,可在工作中还是一丝不苟的表现的那么心细,如今站上的人才奇缺,李欣能在那儿呢,我开始无时不刻的想着他,盼着他的快点到来,来站上分担李叔繁杂的工作。


  看到李叔工作中的手忙脚乱,我生怕他再有什么闪失,这不,今年的动物的冬季腹泻还发病的较迟,忙了一天的我和李叔到了晚上十点多钟还招呼着前来买药的畜主。


  “嘿,小伙子,我来了几次咋没见你站长。”


  老李叔刚刚走进屋内,门口就传来一位老头的喊声,我随着喊声抬起了头,看看眼前的这位来者。


  “大叔,他不在,有啥事?”我问了老头一声。


  “我找他有些事。”


  “他最近身体不怎么舒服,住院了。”我接着又说道,“有啥事,我帮你解决。”


  老头看了看我,似乎不放心的说道,“我家的猪最近交替的拉肚子,你李叔开了好多药,怎么一点变化也没有。”


  我听了老头的讲话,寻思了一会儿说道:“你家的猪拉肚子几天了?”


  “都四五天了。”


  我一听说拉肚子四五天了,才不慌不忙的说道:“大叔,再过一两天就好了。”


  “你敢肯定。”老头不相信的说道。


  “不信,我给你配些药,不好不收钱。”


  老头看到了我的自信,才放下了口话。


  “那好,你就配些药吧,要是不行的话,我再找你。”


  我送走了老头,这时困意已久的老李才走出了屋内,长长的出了口气,随手关上了大门。


  “孩子,睡吧,明天还有事等着咱们呢。”


  我望了望老李,张了个口,伸了伸懒腰,“好吧。”这才随着李叔的进屋走进自己的卧室。


  刚放好枕头,被子还没有拉开,“咚咚”的几声敲门和叫喊声从墙外传了进来,我的困意一下子又抛到了九霄云外,我自言自语的说着话,披上衣服走到了院子。


  “谁呀,这么晚,有啥事?”


  “快开门,我家的奶牛拉得遍地是血,快要命了。”


  来人的急促喊话,我对病情又不怎么了解,于是走到了李叔门前,看看屋内的电灯已经熄灭,想了想,李叔已上了年纪,即使起来又能怎么样呢,想到了这里,咬了咬牙,依然的走进药房,背起药箱,随着来人走出了兽医站的大门。


  “他叔,快点走,要不然牛真会死掉的。”


  畜主不停的催促着我加快脚步。


  “没有多大问题,这病我见过好几例了。”


  我故作镇定的对畜主说,畜主的心急,我的心慌,双重的矛盾在等待着我。


  “这病到底能严重到什么程度,是否是我想象中的那回事,不然的话------”我做了最坏的打算。


  到家了,那人心急如焚的跑到了后院,我跟着走进了牛舍,地上,卧着的奶牛不断的呻吟着,口流着涎水,深陷的瞳孔,使人看了很害怕,我看着上气不接下气呻吟着的奶牛,有些吃惊,胆怯的用手掰开奶牛的双眼看了看,又用体温计测了一下奶牛的体温,还好,温度正常着,我的心才从悬的高高的空中落了下来,从药箱取出吊瓶,加上需用的抗生素,止血药,畜主配合着打完最后一组输液,我才叮嘱着下来需用口服的中药,完了事,迈着沉重的双脚又踏向了回站的路上。


  明天检疫过后还得再来,我反复的想着今天的治疗结果会是怎样来确保明天的治疗顺利。


  一个夜晚过去了,各村堡寨的奶牛陆续出现了同样的问题,先是大量的血便,过后就是拼命的呻吟,我配合着老李忙完了站上,又开始逐一忙着站外的奶牛的诊治工作,一家的奶牛病情得到了控住,又一家的奶牛治疗同样得到了效果。老李笑了,我满怀信心的帮着李叔又是一天,又一天的干着同样的工作。


  一剂药灌进了牛的肚子里,又一剂药正在稀释着,一天两次的肌注,又是一天一次的灌药,各村的奶牛止住了腹泻,开始慢慢的进食,老李又不厌其烦的给养殖户讲解着本次所发疫情的一些治疗常识。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5%的痢菌净和20万的庆大混和着注射,很快就好了。”


  老李讲的头头是到,畜主听的又津津有味,一下子我们赢得了群众们的赞扬。


  (十八)


  疫情刚刚得到了平息,老站长的病情还未痊愈,他又偷偷的从医院跑回了站上,他心里知道,我工作经验的不足,老李身体又不怎么健康,他怕再次有个闪失,他回来了,回到了站上,吃力的帮着我们开展站上的工作。


  早晨,又一个忙碌的早晨,我和老李处理完各自远处的检疫工作,最后汇聚到了一起,来到了老站长正在忙碌的大街西头,看看屠夫们的车上压着一层又一层的从家里宰好的猪肉,老站长忙的满头大汗,他看到我们的到来,紧张的心情才得以缓解,我们的工作也丝毫没有松懈,细心的翻动着木杆上挂着的每一片猪肉胴体,用尖刀挑剔着需要查看的部位,确系无有大碍时,才正规的盖上检疫滚章,忙到了中午,腰酸腿疼的感觉使得老站长用双手支撑着腰部连声叫我“小王,扶叔一下。”


  我随声看了一下老站长,又看了看老李,快步走上前去,搀扶住了几乎摇摇欲倒的老站长。


  “叔,坐下歇会儿吧。”


  我扶着老站长坐到了旁边的木凳上,又看了看老李,已经感到他和老站长一样的精疲力尽,连连的说道:“叔,你也歇会儿,没有几家需要检查的了。”


  李叔看了看我,嘴边掠出一丝苦笑,“好吧,你也快点,等会儿还得给咱们准备过年的礼品哩。”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我才检查完最后一片猪肉,李叔也歇的差不多了,我们才和老站长一道步入到人海茫茫的大街上。


  快过年的大街道,人挤人涌的几乎透不过气,我随着东去的人潮,跟着老李找到了要买的东西,陪着站长走回了站上,还没有走到门口,李婶已不知何时站在了门道中,她看着我们的回来,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大包小包,高兴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们的工作没有结束呢。”


  她接过了我们手中的东西,急忙的又扶着老站长坐到了门内的木凳上,我打开了门市部的大门,我们依旧坐在那里忙着招呼着前来买药的客户。


  “小王,你也坐一会儿。”老站长看着忙碌的我说道:“快过年了,咱们商量一下值班的事。”


  他随后安排了春节的值班人员,看了看还在有哮喘病的李婶。


  “小王,你年轻,就多帮你李叔值几天吧。”


  我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的怨言,依旧走进了门市部,帮着前来买药的人们取药。


  还不到傍晚,大街上各家的店铺早已给门旁贴上了对联,大人,小孩,一个个无所事事的走了东家串西家,女人则在家中忙着准备着年饭,小孩子趁着大人不在看管时,一惊一乍的一溜的拿着准备过年的小鞭炮点了起来,鞭炮响着不到一半,几个小孩争抢着跑上前去,用脚踩灭,分拉着往口袋里装,较小的孩子哭了,因为没有抢到鞭炮,大人跟着走了出来,脚下“嗤嗤”的一声,鞭炮又点然了,吓坏了大人,忙在烟雾中找着孩子,孩子则穿梭在说话的人群间跑着,闹着,不知不觉的等到了午夜。


  我坐在木凳上,李婶也心不在焉的在厨房包着饺子,我知道这大年三十的夜晚本是李叔一家人在家团聚的日子,可为了我,李婶又不忍心的回去过年,只有和李叔陪着我呆在站上渡过这难熬的年夜。


  门外的鞭炮声阵阵的刺耳,我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辗侧着,没有了瞌睡,不时的扯着耳朵听取街上大人,小孩的嬉闹声,和渐渐远去的鞭炮声,睁着眼躺了好久,门外渐渐的静了下来。


  我用被蒙着头,多么想快点入睡,可无论怎么做也无济于事,失眠了,我胡乱的想着一年里所发生的事件,想着家人,想着已经离去的马叔,而眼下李叔又上了年纪,以后的路将怎么走,李叔的三儿子又何时才能来到站上帮着我度过眼前的困境,想着想着,又是一声哭丧般的叫喊声使我从床上惊起,对于晚上的出诊我已习以为常,穿好了衣服,打开了大门,来人是要求出诊的,可想着年事已高的李叔,又是在这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只有咬了咬牙,应允了此事。


  大半夜的跟着畜主来到家中,圈舍里的大黄牛已不知何故咬碎了吊在头顶的大灯泡,触电了,随后微循环障碍给大黄牛带来的瘤胃臌气可怕的吓人,大黄牛呻吟地翻着白眼,我看了看已经膨起的后躯的肷部。


  “没救了,快点卖掉吧。”


  “这大年三十的,能卖给谁呢。”畜主乞求着我,“先看看吧,争取熬过初三四。”


  我看着畜主双眼眶里布满的血丝,脑子里早已忘却了过去一幕幕被人冤屈的故事,尴尬的苦笑了笑,从药箱里取出给牛放气的套管针,走到了大黄牛的身后,摸好部位,双手紧握着针头狠狠的插了进去,恶臭的气体随后顺着针孔一下子喷了出来,畜主躲闪着退到了身后,我用手按揉着,尽量的想尽办法排空大黄牛体内的气体,可过了一会儿,瘤胃又臌了起来,这次的臌气更加厉害,我无奈的再次插入针头开始放气,灌下了消气药,按摩着部位,反反复复的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一直熬到了天亮。


  半清早的人们早已穿梭在各自的家庭,为长辈们拜年,恭喜新春,而我呢,看着眼前,对畜主抱着一线希望的大黄牛再次的挂起了吊瓶,看着大黄牛的腹部的臌气再没有胀起,我开始静下心来,又是一天两天的输液,想尽了办法,费尽了心思,劳坏了身体,违背着良心上的谴责,愁眉不展的整天奔走在春节期间饲养户的家里。


  面对瘫卧的大黄牛,我每次的用手扣诊,用听诊器听诊,又凭着多次的治疗经验针灸着大黄牛身上的有关穴位。


  又两天过去了,大黄牛开始慢慢的进食,卧在地上吃力的撑起前蹄一次又一次的想站起来,但终究未能实现,我开始埋怨着畜主。


  “我说不行,你就是不听,这回可好,花了钱还是没有希望。”畜主望着我的一句句埋怨,沉重的低下了头。


  过了初六,李叔和老站长陆续来到了站上,他们议论着春节期间发生的新鲜事情,“谁家的母猪被响炮吓得流了产,谁家的奶羊生了三条腿的羊羔,又是谁家的孩子双手让炮炸伤了手。”


  一连串的新鲜事使我刚刚松懈的心情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我重新的端起热水杯,走到了火炉跟前,望着炉火中的火苗,思索着,艰苦奋斗的一年过去了,又在这鞭炮声声中迎来了新的一年,而眼下老李黑瘦的脸膛,双眉间又多了几道皱纹,凹陷的眼眶里布满了血丝,工作中明显地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而我年轻又有何为,总不能一手捂着四方呀,想到了这里,我向老站长提议着,“李叔的三小子李欣以前也学过这方面的知识,要是能来站上那该多好。”


  我说的话无形中又触动了老李心痛的伤疤,他曾想,儿子不是不能来站上工作,而是他那倔强的脾气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就像上次的肉品检疫,要不是站长把出现的问题全部顶了下来,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老李想着,脸上露出了难堪的表情,站长知道老李又想起了过去。


  “他叔,孩子的能力是有的,别想以前的事了。”


  “那好,我就让他先来适应适应。”老李看出了老站长的心思,随口说道。


  到了晚上,我高兴之余的心情并没有平息,想着李欣就要到来,我有了帮手,甜蜜的睡着,做着离奇的梦-------


  我来到了西安,左右徘徊的寻找着回家的路,走到了车站,坐上了已拥挤的车厢里,往回赶,泥泞的小路很狭窄,快掉下来的我从车厢里腾空跳了起来,顿时腾云驾雾般的在小路上飞奔,到家了,看到了村子的边缘,忽然回家的路又变得陌生,崎岖的山崖上出现了羊肠小道,我惊恐的走着,跑到了学校,认不清昔日的班级房门,在学校里转呀转,找到了班级,坐到了座位,掏出已放很久的书看着,学着,做着老师布置的作业,随后跟着小弟又回到了家里,看见父亲脚底下的泥巴,拿着烟斗,抽了几口,又坐车出去了。


  (十九)


  梦,离奇的梦缠绕着我混乱的思维,我睡在床上,从被子里探出头摇了摇不太清醒的头脑。


  “小王,你李叔昏过去了。”


  老站长站在屋门口喊道,我急忙的披上衣服,打开屋门,这时,天已经开始麻麻亮了。


  “小王,快到镇西头叫大夫来。”


  我用手划了划头顶上的头发,揉了揉还带有睡意的双眼,跑出了大门,路怎么这么难走,使乎比平常远了许多,我拼命的跑着,生怕耽误李叔的病情,想起昨晚多亏李叔和站长睡在了一起,不然的话------。


  我想到了后果,想到了马叔,再次的加快了脚步,跑到了大夫的店门口。


  “大夫,快点起床,我们站上的老李昏过去了。”


  还在睡觉的大夫似乎听出了我的声音,快速的穿好衣服,整理好药箱,背着走出了门外,看着我跑的满头大汗,嘴里还喘着粗气,二话没说,直奔兽医站而来。


  兽医站上,老李的房屋里,大夫用听诊器仔细听诊着老李的心跳和脉搏。


  “还好,他叔没有什么事,只是劳累过度了,打些营养针就行。”


  老站长听到了大夫的一番话后,绷紧的神经才在慌乱中放松了下来,送走了大夫,看着渐渐苏醒过来的老李,老站长显得很不自然的安慰着。


  “他叔,你就回家休息几天吧,明天就让你那小子来。”


  老李看着自己很糟糕的身体,几次想要下床都被我挡住。


  “好吧,就让李欣先来适应适应。”老李说道。


  过后老李在家休息的当中,李欣来到了站上,他深深的知道以前自己所犯得错误,见人总是低着头,有意的避开老站长看他的目光,渐渐地干起活来,他多了一个心眼,从原来的避奸拔滑变得聪明伶俐,他起早贪黑的和我打成一片。


  到了中午,我在集市上因工作过于严格得罪了两个闲人,回站的路上遭到了围攻,李欣得知后,顺手抄起院子里的木棍冲了出去。


  “你想干啥,做错了事还不认账。”


  李欣的一腔怒火和一副想打架的姿势吓退了那两个闲人,回到站上,他还念念不忘的说道:“以后那人再敢惹事,告诉我,我铲了他。”


  李欣的一番话在站长的得知后,他压住了火。


  “咱们为了工作,以后就忍忍吧。”


  他说话中又叹息了两声,说道:“前些年,你李叔就是在检疫中得罪了人,后来被人报复,在工作中偷走了检疫滚章,至今还无音信呢。”


  老站长说话的意思我全了解,他怕李欣干出什么过激的事来,他安慰着我,讲解着以后工作的技巧,同样,李欣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冒失,对着站长结结巴巴的说道“刚才我也是一时心急,以后一定改正。”


  (二十)


  正二月的天气,晴空万里,一片风和日丽的景象,正搞养殖的饲养户们也开始计划着一年来的打算,自从去年的疫情死了过半的猪仔后,年后的仔猪价格暴涨的厉害,新发展的饲养户看着眼前的猪价,望而生畏,打住了想法,几个胆大的冒险户拼足了力气,拿起多年积攒的积蓄赶到集上,饲养母猪的家里,寻找着自己的目标,三个,五个,一下子抓回了许多,看看满圈的猪仔,那是几万元的投入啊,人们一下子又把心攒到了一块。


  “小王,最近的市场上卖肉的没有几户,你们就分开检疫吧,那样也能省些力气。”老站长说道。


  “那好,这样分开跑也能快些。”李欣接着说道。


  老站长看了看我,继续的说:“你李叔再过两天也就来了。”


  我这才意识到春季防疫就要到了,怪不得李叔这么赶时,想到了去年的防疫,采用的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办法,最后人们得知后,争先恐后的跑到站上来要求接着防疫,那个乐呀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够尽兴,想到了这里,我才继续的扯着耳朵听站长讲话。


  “今年的方法和过去一样,我们早上开展肉品检疫,集体吃过午饭后,集中防疫。”


  李欣听到了防疫,又听到父亲就要到来,一下子高兴起来,我们异口同声的表示赞同老站长的办法可行。


  到了中午,老站长早早的做好了午饭,我们吃罢,背起老站长早已准备好的防疫工作箱,开始出发了,一个村防疫下来,李欣有些欢喜,又一个村的防疫,我们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彩衣阿姨的门前。


  “小王,这家的防疫你就一个人进去吧,我得躲远点。”


  李欣的话使我深深的知道他父子俩和彩衣阿姨之间所发生的误会。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一个人进去也行。”


  我为了避免眼前李欣的难看,一个人独自敲开了她家的大门。


  “大婶,今儿给你家的猪防疫来了。”


  “就你一个人,没见老李跟着。”


  那女人用眼朝外扫了一下,看见我的身后没人跟着,说道:“要是碰上老李,你就说,过去的事我不怪他,让他别往心里去。”


  她说话间我跟着来到了后院,我们配合的很默契,很快的几圈猪的防疫即将结束,她又端来了热水。


  “小王,喝口水再走。”


  我婉言的谢绝了她的好意,随着躲在墙外的李欣开始奔向了下一个目标。


  到了傍晚,我们在站上刚刚吃过晚饭,老李不知不觉的从一家饲养户家里赶了过来,看见了正在门市部闲聊的我,急声的叫到,“小王,陪叔到乡下走一趟吧。”


  我问明了缘由,只见老李说道:“一家的奶牛就要生了,我忙了半天,怎么也生不下来。”


  他说话间看了看坐在我旁边的老站长,接着又说道,“我估摸着可能是子宫扭转,特意的让小王去见识一下。”


  老站长听出了话味,不慌不忙的说道:“那就让小王和李欣一块去吧,反正闲着无事。”


  我们得到了站长的批准,帮老李略微的整理了一下下乡所需的药品,随着他匆匆离去。


  到了饲养户家中,我们来到奶牛的圈舍,面对着围观的人群,我挽起了衣袖,按着老李事先说好的办法,重新的将手臂伸进奶牛的子宫里,检查着病情,又是一阵的寻摸,我根据书上所学的知识和老李教过的经验,终于得到了正确的判断。


  “一点不假,确实是子宫扭转。”


  于是我看了看围观的人群,又看了看畜主。


  “先找一根绳子来,奶牛需要放倒翻身呢。”


  李欣配合着我们用绳子将奶牛慢慢的放倒在地,又叫着围观的人帮着翻滚着,我也不停地重新的检查。


  “好了,翻到位置了。”


  我看了看老李,“子宫到是正了,可胎儿在里面太深了,一时半会儿是生不下来的。”


  老李想了想,对着畜主说道:“按小王的检查,要生恐怕到明天了。”


  畜主一听说到明天,顿时没了主意,只有眼巴巴的看着围观的群众陆续离去,我们也好意的劝服着畜主今晚注意观察。


  离开畜主家后,我们也漫不经心地陪着老李走向了回站的路上,路过小李村庄,李欣远远的就望见村东的一户屠夫家门口,人来人往的走动,甚是热闹,我们走到了跟前,墙角的地上架起的大锅正冒着热气,地上躺了几个半死不活的育肥猪正挣扎着,屠夫们前一个拽耳,后一个拽腿的正想把放血后的死猪往锅里扔。


  “你瞧,刚才那个都半身青黑色了。”李欣用手指着刚刚扔进锅里的猪说道。


  “可不嘛,我也看见了。”我说。


  “那还不快点阻住。”老李说着冲到了前面。


  一下子拉住了那人的手,“他叔,再不能宰杀了,不然会出人命的。”


  “去你的,你算哪辈子先人。”那人狠劲的掀开了老李,李欣看着那人掀开了自己的父亲,顿时一腔怒火涌上心头,他抢先一步走到了锅头处,拿起给猪放血的尖刀。


  “我看你们今儿想找死。”


  李欣说着话,怒目圆睁,屠夫一看李欣耍起了劲儿,开始胆怯的说道:“不让宰杀就算了,还耍什么杆子劲儿。”


  老李看到了屠夫们的退让,走上前去,开始劝着李欣。


  “让他们把病猪埋掉好了,别再多事了。”


  我也劝着李欣站在了一旁,我们看着那几个屠夫开始把病死猪装上车,推进了荒地里,挖坑埋掉后,才渐渐的离开。


  正是这次的劝阻,那人很不乐观的接受和实施,也正是这样的结果给我们以后的工作又一次的埋下了导火索。


  临走时,那妇人狠狠的用眼瞪着我们,不时的谩骂着让我们等着他们的收拾,第二天的早上,我们在检疫过程中,格外的注意着正在进行交易的猪肉的品质,生怕昨天的病死猪肉流入市场,整整呆了一个早上,我们在各自的市场中看着再也没有人拿着猪肉前来交易时,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打道回府。


  回到了站上,站长又不放心的让李欣再次的前去复查,“不会有人来了,我们还得去给昨天的奶牛接生呢。”


  忙了一个早上,我们胡乱的吃了早饭,拿着给奶牛接生所用的器械,离开了站上,一走进饲养户的家门,来到奶牛的圈舍,四周早已围满了群众,一个个挽着手臂上的衣袖,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的主意。


  “听说昨天兽医站上的老李都把奶牛的子宫矫正过来了,怎么还不下。”


  人们议论着,我们从人群的夹缝中走了进去。


  “小王,你再查一下,看看怎样了。”老李说道。


  我知道这次学习的机会难得,听了老李的话后,很认真的挽起衣袖,将左臂伸了进去,检查的结果并不怎么乐观。


  “李叔,牛犊离宫颈口还有挺长一段距离呢。”


  “让我查查。”


  老李听我说还是很深,干脆脱去了外衣再次的把手臂伸了进去。


  “不好,怎么还这么深。”


  老李开始有些后悔,后悔他昨天不该夸口,这好,有人看热闹了,我看到了老李脸上的表情,知道了接生事情的难办,为了拖延奶牛生产的时间,不得不当着大家的面对老李说到:“李叔,我看还是给奶牛打些促进胃动力的药吧,这样也起到了催产作用。”


  老李听后高兴地笑了,他佩服我的随机应变,随后就从药箱里掏出里应用的药品,我又急忙的给奶牛把针打上。


  老李看着我给奶牛打完针后,坐到了一旁,拿起旱烟袋不紧不忙的抽了起来,大约等了一个时辰,奶牛开始使劲的努责起来,我连忙的叫起了老李。


  “叔,到时候了。”


  老李再次的走进了奶牛跟前,重新的将手伸进了牛的子宫颈内,不大一会儿,牛犊顺利的生了下来,助产的老李忙的更是汗背夹流,我高兴地拿起毛巾帮着老李搽去脸上的汗滴。


  “他叔,这次奶牛难产即有可能是活动不足造成的,以后注意点。”老李说完话后,洗过手上的血迹,还未来得及喝口水,就催着我收拾好药箱离开了畜主的家中。


  回站的路,我们必经过的村庄就是昨天遇事的村落,老李为了避免再次的与那人冲突,叫嚷着让我陪他绕到了村外。


  “叔,你看前边。”


  我忽的发现前边不远处有一伙人向我们走了过来,带头的正是昨天那个屠夫的妻子,她的胡搅蛮缠使得我们很难堪,老李更是愤愤不平,可为了工作,我们还是忍让的躲开了那人。


  到了晚上,在外闲逛的李欣听到了我的讲述后,一下子蹦的很高。


  “别让我再碰见,不信改不了猫不吃糨子。”


  李欣的愤怒使得老李又很担心,他生怕他再次的惹下祸端。


  (二十一)


  晚上,又一个漫漫长夜,我们站在人生的苦难中搏击着,没有泪,更没有恨,只有为人民服务的满腔热情,而换来的是什么呢,是人为的敌视和不理解,人为的恐吓和欺诈,我们活的很累,很累,煎熬在一年又一年的风风雨雨中等待着,等待着黎明,等待着又一个明天。


  没过多久,派出所的警察来到了站上,我望着前来问话的警察,朦胧的眼神中露出几份疑惑,心里不由多了几份恐慌的感觉,头脑中迅速的闪过几个急待解决的问题。


  “能有什么呢,该不会又是肉品检疫中出现了问题,要么是李欣又在外面惹祸了。”


  随着前来的警察,我和老李被叫进了办公室,通过了解,才知道有人举报了李欣,原因更是简单的出奇,涉嫌窝藏危险爆炸物品。


  站长面对眼前的问题,丝毫也想不到李欣会有这样的举动,更何况犯罪呢,想到了这里,他露出了难堪的神情。


  “站长同志,这是搜查令,请你配合。”


  老站长望着眼前,我们看到了警察手中的搜查证,沉重的低下了头。


  搜查的结果令人吃惊,的确在李欣的床下发现了问题,正如事先警察的估计,床下藏有危险爆炸物品,站长看着李欣床下被警察搜出的东西,本来黑黝的脸庞一下子变得更加铁青,用着嘶哑的声音回答着警察的问话。


  “他走了两天了,还没有回来。”


  过后在李叔的寻找下,李欣回到了站上,面对朋友藏在自己床下的物品,警察的到来,逃避,投案,两种选择此刻正在李欣的思维中矛盾着,他若逃避,将给本来身体不太健康的父亲带来难以承受的罪责,他为了父亲,他选择了投案。


  他回到站上后,毫不犹豫的走出了兽医站的大门,一副冰冷的手铐锁在了李欣的手腕上,他知足了。犯下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罪孽,他承认了自己的过错。老李此刻也是雪上加霜的被病痛折磨着,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想到了他再次的犯下深重的罪孽,他跌倒了,坐在了地上抱着李婶痛苦的哭了起来。


  一醉解千愁,从此的老李又像以前一样那么的爱喝酒,他累了,每次的酒后醉熏熏的指桑骂槐,胡乱的冲撞在工作中,走遍东西南北,寻求着不开心的刺激,老站长看在了眼里,痛在了心头,他担负着更大的责任来替李欣求情,希望政府给以宽大。


  此后,老站长经常的独自一人徘徊在院子里深思着,他想着李欣的快点回来,回来减轻我们工作上的压力。


  几度春秋几回梦,寒月弄人无行踪,无思多虑他乡泪,遥遥无期狱中人。


  (二十二)


  李欣的离去,老李叔的再次病倒,他回到了家里,李婶两眶泪水的服侍在身旁,她埋怨着丈夫,忍着内心的痛苦忙碌着。


  早晨,天空中刚刚透出一丝亮光,我就亟不可待的背上检疫箱,推着自行车走出了兽医站的大门。


  三个不同的检疫点必须在一两个钟头内由我一个人来完成,我没有多想,把有限的时间重新调整着,走出了大街,为了早点完成工作,从一个地点到达另一个地点,我抄了小路,不时的从远处的乱坟岗传来“哇哇”的猫头鹰学小孩的哭声,凄凉而恐惧的感觉一下子冲胀了我的头脑,头发顿时噌噌的竖了起来,手臂麻麻的,心情紧张的要命,一个念头,快点,要是去迟了,未能检疫的肉品就要再一次的流入市场,怎么办,回想起了老李父子俩的处境,又想了想还在站上值班的老站长,如今他的年老多病,又能怎样呢。


  想到了这里,我上气不接下气的骑着自行车又到了最后一个检疫地点,一个又一个地点检疫的重复工作,我湿透了衣服,等到了完工,开始又不停的打起冷战。


  “小王,你还没有回去,害的我好难找啊。”


  我随着身后的声音,扭过头去,看了看站在眼前的老男人,一脸的忧愁,双眼的眼角屎还没有除去,穿着的衣裤显得脏兮兮难看,说话又有些口吃。


  “今儿又有啥事,这么紧张。”我说道。


  “天没亮时,我--我就去站上找--找你,听--听老老站长说你下乡去去了。”


  老男人的一口气说了很多话。


  “我家的奶牛昨晚下犊后,一大早从子宫流了好多血,我情急下用被单塞着哩,下来真不知道怎么办。”


  我一听老男人说他家的奶牛下犊后的大出血,知道事情有些不妙,况且这老男人又很精灵,或许他在家里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找我顶罪呢,我心里琢磨着,开始说道:“工作太忙了,你找别人吧。”


  那老男人见叫不动我,顿时慌了神,苦苦的乞求道:“你死活也都得去呀,不然我回家真不知道怎么向老婆交代。”


  他死活不赖的缠着我,生推死拉的把我往他家里拽,没有办法,我只有当着他的面说道:“要去能行,死活可不管呀。”


  到了他家,来到了牛舍,奶牛已经奄奄一息,双眼皮半挡着眼珠,一眨也不眨,地上可见到处的血迹。


  “不行了,快点卖掉吧。”我说道。


  “你看,牛蹄还动呢。”那老男人说道。


  我又用听诊器听了听奶牛的心率和肺呼吸音,“确实没有死掉,可病重的厉害呀。”


  我看着眼前即将快死的奶牛,心里慌得厉害,看吧,若看不好的话,会被那老男人缠住,不看,又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开始左右为难起来。


  “小王,你就看看吧,死了我也不怪你。”那老男人好话说尽。


  “那好,我先给奶牛打些强心针吧,你快点去镇上买些药来。”


  我说完后,随手拿出了纸和笔,清清楚楚的写到:“糖盐水4瓶,肌苷20支,代血浆4瓶,氨基酸1瓶,维生素C10支,止血敏20ML,400万青霉素4支。”


  他看了看我写的纸条,我就急急的说道:“快去快回。”


  慢慢的输液从中午输到了下午,看看奶牛的生命体征有了缓和,我才不慌不忙的喝了口水,坐了下来,等到了晚上,月亮已渐渐升起,微风吹动着牛舍旁梧桐树上的树叶,我的心开始有些放松,脑子里尽想些那老男人的事,奶牛如果救活了,他应该怎么的感激他,如何的给他送一面锦旗呢,想着想着,心里又开始有些慌乱,忽的脑子里又出现了老李,他现在病情怎么样,老站长的工作中已经开始明显地表现出有些力不从心,我又能如何干好站上的工作呢,想着想着,心里开始有些着急,忙乱中收拾好药箱回了站。


  兽医站上,老站长还在一丝不苟的看着有关方面的书籍,他看到我的回来,有些生气,“说好的早些回来,怎么到了这时。”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月亮已经升到了头顶。


  “那奶牛病的厉害,打了好多液体,我看有些回头这才回来。”老站长听到了我的解释再也没有埋怨,只是冷冷的说到:“还没有吃饭吧,锅里还有些,热一下将就着吃吧。”


  我看了看站长,两鬓的头发早已花白,深陷的双目还是那么炯炯有神,看到了这,我的眼泪已挤满了眼眶,好似千呼万呼使出来的感觉,心里想着,要是换做旁人,看到我回来的这么迟,早已该歇息了,吃过晚饭,困意的感觉带我回到了床上,闭着眼,回思着这一天的工作经过,又胡乱的想着已经逝去的马叔和体弱多病的老李,看着眼下,老站长又老了许多-------


  (二十三)


  雨,铺天盖地下了很久,很久,不停的闪电和雷声早已把地里干活的人们撵回了家,大街上的路面,雨水如同小河一般的流淌着,人走在上面,踩下去的脚步在水面上溅起阵阵的小浪花,屋檐下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构起了一张灰色的天网,我坐在兽医站的门面房内,看看外面的天空,雨如同织布一般的从上向下穿梭着,不时的闪电从远处窜到了屋内,房顶上阵阵的雷声吓得人要命。我想了想过去,看了看眼下能在站上工作的人只有了我还年轻,老站长已经经不起时刻的风雨折腾,他早已回到了屋内休息,只有我眼巴巴的望着天空,盼着天快点黑下来,看着雨下得很大,风又猛烈的吹着,心里想着,该不会来人了,顺手关上了大门,伸了伸懒腰,叹了几声“哎嘘”,走进了屋内,躺倒了床上,眼睁着回忆起那一件件不该发生的事情,都使得我想起而寒心。


  为了别人,我苦口婆心的劝着饲养户,早点防疫,可就是不听,结果怎样呢,李欣也是如此,老李叔多少次的劝导,可他还是自食了苦果,想到了这里,我蒙着头,再也不想听到外面的雨声,双手捂住了耳朵,头缩进了被内。


  睡梦中忽然传来几声凄惨的叫喊声,我惊坐了起来,侧耳听了听门外,像是在叫我,这叫声和雨滴声交融着,好使带着乞求的哭声,我带着无奈实在不愿走出房门,可听着这哭声,又是良心的发现,好气的披上单薄的衣服,将头探出了屋外。


  “活见鬼,这么大的雨,都不能让人安歇会儿。”


  骂归骂,还是无奈的撑起雨伞走到了大门口,门打开了半扇,一个活生生的泥球滚了进来,看到了我,慢慢的直起腰来,用手抹着脸上的泥水向我叫喊着,“小王,快点收拾药箱,我们的牛场传染病了。”


  我看着眼前的泥人,可笑而又可气,只见这个泥人的个子最高与我肩齐,胖乎乎的身材好似有些臃肿,老鼠眼,鹰钩鼻,抹上一脸的泥水,叫了任何人看了都觉得好笑,面对眼前的大雨,我问明奶牛的病情,凭着自个的感觉认为牛病并没有那么可怕,于是开始推辞着说到:“我给你配些药,回去逐个灌了就会没事。”


  那人看到我的推辞,开始有些担心,好大的一个牛场,场长又没有在,自己来时已有几头卧倒,能说没事么,可眼前的雨又一个劲的下,自己又能怎么办呢,想到了这,那个泥人开始说道:“就是你配些药,我也不会给奶牛灌呀,况且场长又没在。”


  他又用手抹了抹嘴上的泥水,接着说道:“就是不用药,你也得去,无论如何去趟。”


  他说话开始有些强人所难,我又想了想,人都这么求我你,能不去吗,于是横了横心,果断的整理了药箱,挎在肩上,撑起了雨伞------


  路上,我强忍着发不出的怨气走着,高低不平的水坑几次险些使我跌倒,通往乡村的泥路,早已看不清路上沟坎的存在,我艰难的行走着,头顶上的雷声时而远去,时而又愤怒的跑了回来,响在了头顶,吓得我要命,闪电一波又一波的又使我胆战心惊,我加快了脚步,“咔嚓”一个闷雷夹杂着闪电在我头顶炸开了锅,我吃惊的急走了几步,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身体打了个趔趄,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顿时鞋里灌满了泥水,胯骨一个劲的疼,我埋怨着那个男人,忍着痛,咬了咬嘴唇,用手狠揉了两下已经沾满泥水的臀部,由那矮个子的男人扶着站了起来,浑身的泥水已分辨不出我的本来模样,两人对着眼,瞅了瞅,尴尬的苦笑了几声,互相的搀扶着走向前去。


  来到了牛场,老远就能听见奶牛的喘息声,我走到了跟前,看着眼前的牛群,已经卧倒了好几头,站在离我很近的几头也开始有些萎靡不振,我没有多想,急忙的用雨水洗了洗手,从药箱里取出了听诊器,选择了较重的几头,开始听诊着奶牛的肺音和心跳的节律,呼吸已经出现了湿罗音,心跳的飞快,我又翻开了牛的眼角,眼结膜已经通红,鼻子一煽一煽的使人觉得可怕,用手拉出了牛的舌头再看时,已经煞白中带有昏青。


  “能是什么病呢,这么重。”


  我开始仔细的观察着其他的奶牛,有的已经停止了咀嚼,嘴里流着涎水,有的卧在了地上想起来都觉得艰难,我带着疑问又一个个的检查着它们的口腔和蹄部,没有什么发现,就开始凭着所学的知识和以往的治疗经验做出判断。


  “先按牛流感治治吧。”


  我带着心里的所想让人从牛场的医疗室搬来了大输液,逐个的加起该用的药品,“双黄连400ML,400万青霉素4只,糖盐水4瓶,碳酸氢钠2瓶。”


  气喘厉害的我动用了氨茶碱,一头挂完了吊瓶,另一头又将开始,就这样,给病重的奶牛逐一的挂着吊瓶,病轻的肌注了抗病毒药物。


  到了后半夜,雨渐渐小了起来,雷声已经远去,我用湿毛巾擦了擦早已瞌睡的双眼,提了提神,再看看刚刚注射过的奶牛,已经止住了气喘,精神也渐渐的好起,回过头,用手摸着已被身体暖干的衣服,谢绝了畜主留宿的好意,硬撑着身体,忍着还在疼痛的腰胯,又是低一脚,高一脚的往回赶去。


  过后数次的往返于牛场,终于平息了奶牛疫情,畜主也得到了从不防疫应有的教训,而我们依旧的重新忙碌着我们以往的工作。


  (二十四)


  这天中午,我吃过早饭,拿着应收款的账单前去催款,回来的路上,正高兴地庆幸自己今天的收获,回到站上站长该不会又要夸奖呢,想到了这里,手不停的摸着衣服口袋,生怕收取的账款从口袋里飞走,路过的车辆扬起阵阵的尘土扑着满头大汗的我,不时地用手抹去汗滴,脸上白一道,黑一道的惹得过路人直用眼看,走困了双脚,干脆坐到了路旁的大树底下歇凉,坐到了石头上,用手又摸了摸口袋,看着眼前走过了两人,随后一阵尘土跟着蹦蹦车迎面扑来,我急忙的回过头去,还不等尘土的离去,又是阵阵的猪屎味道窜到了鼻孔,我睁着半开的双眼,在土雾中隐约的看见正在远去的蹦蹦车上露出几头蹬了腿的死猪,我一下子全身的神经又紧张起来。


  谁这么大的胆,大热天也敢拉着死猪转悠,真不知道会传染病的,我望着远去的车辆,似乎有些熟面孔,该不会又是老李前不久制止的宰猪贩,骑车撵是赶不上的,还是叫上老李直奔他家吧,想到了这里,我重新的站了起来,骑上自行车,尾随着滚滚尘土------


  等回到了站上,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放着一封上级下发的文件,老站长铁青着脸,低下了头,满脸的愁容多添了几丝白发,他看见了我的到来,一脸的不高兴,拉着我的手。


  “孩子,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一下,知道了别怨叔。”


  面对着老站长,我猜不透他的心思,于是点了点头,默许他的告知,随后他开始宣读着上级对我的调令。


  (二十五)


  快离开的日子,我看了看最后一眼大家的各自房间,握着老站长的手说道:“大叔,感谢这几年你们对我的照顾,李欣很快的就会被释放的,就让他帮着你干吧,李叔也上了年纪------”


  我说着话,老站长满脸的愁容。


  “孩子,到了那儿不适应的的话,再回来,我们等你。”


  老站长的安慰,我内心的不离不弃,李叔更不知道咋样才好,只有默许着等待着我的离开。


  早上,我忍着内心的不安,帮着李叔干完最后一天的检疫工作,盘点了药房的药品,将钥匙交到了站长手里。


  “叔,你再查一遍,应该不缺什么。”


  “孩子,我放心你。”


  老站长说完话,不慌不忙的走进办公室,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件礼品给了我,开始帮着我收拾着我的行李,李叔早已推着我的自行车站在了门口,我提着沉甸甸的木箱,看着站长把行李绑到了我的车上,我们走出了大门,分别,一生中痛苦的离别,我已经历了数次,没有招手,走了很远,很远,回过头还见老站长和李叔熟悉的身影站在那儿,望着,望着……


  2014年2月14日完稿于西安临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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