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让自己安静,我想让自己记起些什么。可是所有记忆仿佛已经干涸,我根本找不到一个出口。我只是那么破碎那么破碎的心疼。
我真的不是好孩子,真的不是。我一直以为我是,很执着的说我是。原来我错了这么久!
那个女人,喜欢穿棉布裙子,喜欢穿高根的鞋子。出门的时候,会把房子打扫得很干净。她做的菜味道很浓烈。我吃了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我吃不到了,常常会很想念,想念的时候我会跑很多很多的地方,但再也找不到相似的味道。
见过女人的人都印象深刻,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很年轻,很年轻的脸也很漂亮。很巧的是,我就是那两个孩子其中的一个。
我以为我不太喜欢这个女人,我在外面闯祸了,她从来不出来帮我。我犯错的时候,她也很少温柔的对过我。她很漂亮,有很多人却说我很丑。
我一味的怀疑过我不是她亲生的。
我很倔强,不喜欢和别人说理由,因为从来没有人认同过我的理由。我很小的时候,喜欢使用暴力,我经常把别家的小孩打得眼泪鼻涕一块流。其实,我也很受伤,但我从来不哭。因为我知道,不会有人为我出头。
和我一起长大的还有一个男孩,我比他大。他叫我姐姐,叫了很多年,我从来不把它当回事。很多小孩一起玩的时候,我会带头攻击他,不但有人身攻击还带财物掠夺。通常我分发脏物的时候,见者有份,叫我姐姐的也有份。可是他没有。
家里那个男人很瘦,给人的感觉都很沉默。不知为什么,我很畏惧他。从来都是,包括现在!我看见过他哭泣时的样子。那是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几年来第一次回来。他提着一个红色的木箱子,在我家屋后的篱笆旁看到我,泪水流得很放肆,但是我没有叫他爸爸。
五年级的时候,有个晚上,我给自己盖了很多被子。我估计我快死了,我很冷很冷。我几乎把家里的所有东西都压到了自己身上。我并不喜欢活着,唯一遗憾的是我看不到那晚学校旁边公放的电影。女人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看不清楚了。
我听到女人带着哭腔的喊声,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答应她,我本意是不想应她的,我变态的觉得自己很快乐。还有些幸灾乐祸。
醒来的时候,我看见女人在橙红色的灯光下瑟瑟发抖。我说我要吃糖,我的口里苦死了。她忽然很紧很紧的抱住我,勒得我骨骼都有些压缩了。
后来我听说,那晚的电影放的都是鬼片。女人胆子很小的,她不敢一个人在家睡觉,可是那天,她一个人穿过放电影的地方,再走过一段荒芜人烟的路为我叫来了医生。
女人在天气很热的时候总是流鼻血,我家里很穷。好象我的意识里,从来没有爷爷奶奶的这个概念。女人流鼻血的时候,我给她递很多很多纸,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害怕,我怕她会离开我 。
有人告诉我说有种草根可以治这种病,我在马路旁见过很多这样的草。我拿着锄头挖掉半截马路,最后被人拎回去了。
女人很生气,她用竹条狠狠的抽了我一顿。后来她哭了,她问我为什么这么不听话,为什么总是要气她。我没有说,我没有跟她讲我的理由,我不想看见她流鼻血,我想给她治病。
去上学的时候,男孩总是拖着书包跟在我后面跑,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雪,我都不会管他。即使他连滚带爬在地上喊我姐姐我也不会有丝毫的停留。因为我急着去学校买早餐的地方把我们五元钱的早餐钱换开,当然我这么辛苦是为了拿其中的三元。
有次我上课吵闹被留堂,留到最后那个混帐老师居然没来了。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我终于还是跑了。跑到家门口的时候,男孩手中抱着两只芒果(很惭愧的是我那时根本不知道那黄色的玩意儿叫芒果)靠在门上睡着了。我叫醒他,他一睁开眼就很兴奋的把其中一只芒果递给了我。他说是隔壁姓刘的把他的额头弄伤了买给他的。我才发现他的头上裹了一块很大的纱布。我的眼睛很酸涩,我觉得那芒果一定不好吃。我拉着他跑到姓刘的家,他们正在吃饭,我把那两只芒果狠很的扔进了他们的火锅中。我的耳朵差点被他们楸脱。在离开的时候,我还是很倔强的告诉他们,以后再也不许碰我弟弟。
我和同学在路上碰到男人的时候,我会装做不认识的样子。我没见过比他更脆弱的父亲。他不仅样子单瘦,眼神还很忧郁。
夏天的时候河里涨大水,那一年老天下了一个夏天的雨。外面人心惶惶,都说大堤快崩了。一个晚上突然外面很大声的叫喊决堤了,洪水马上就冲下来了。
男人背着我和男孩,一手拉着女人,雨水在我们身上很猖狂的流淌。我觉得男人的背很温暖,他的样子还很帅。我记得有同学说他很帅。忽然涌起一种自豪感。而事实是那天根本没决堤,不久水就退了。
后来一直有人说我有恋父情结,因为我只爱一种男孩,沉默的,眼神忧郁的男孩。当然,也还要有点帅!
过年的时候,女人总是放一挂很长很长的鞭炮。她说希望每一年我们一家人都会健健康康的在一起。
从地图上看,我现在离他们的距离已经远远大于十万英尺。我很久没再见他们,女人,男人,男孩。
我依然很倔强,还是那么容易就绝望。当眼泪快要落下的时候,我就会很想很想他们,想起他们,我身体里的那些血液就像藤蔓一样张扬,努力的想要回到那里。
我想我终究不会远走,我舍不得他们。我的母亲,父亲,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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