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是在一九三六年,鲁迅先生在上海度过了革命事业仅剩的余生。但是革命仍在紧张而又激烈地进行着,先生也仍在与革命斗争着。
针对先生的个人身份,要说他是反革命,则实属是栽脏和诬陷;要说他是革命人士,也不是很确切。那应该是秉承爱国情怀的革命战士。因此,即便是先生曾经一味地被列入通缉名单,其行为也在反革命势力的监视之下,他也不以为然,反倒自认为颇有几分亲切。
谈及“死亡”,正是由于先生有着别致的见解,才会果断地认为“睡觉是小休息,死亡就是大休息”。忙碌的人不懂得休息,好比是他们都热衷于事业,但仅限于是革命。先生本人并非是放弃了革命,相反地却是全身心地投身于革命。所以他才不会碌碌无为地休息,只是在革命中有些疲倦了。
先生参加过太多革命人士的追思会,他们多数是遭到了暗杀,他也曾看见过了太多的死。不过是在革命年代,他甚至不会因为某一位爱国人士的死而感到痛心或是流泪。在他看来,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先生本人固然也不怕死,因为革命要流血那自然是常事。当有人问到他也随时会有被暗杀的可能时,他的回答是“我已五十多岁,死去的人年纪都比我小,我算是长寿了”。只是在大致之期到来之前,他想努力地活着,因为革命还没有结束,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
先生总是习惯在夜里写文章,觉得白天比黑夜更黑。黑夜不及白天有得喧嚣,而白天却不比黑夜来得骤然与寂静,只有在寂静的黑夜里,才能看见光明。先生爱黑夜,更爱黑夜里的光明,他能用热爱黑夜的眼睛看待黑夜,能用热爱黑夜的的耳朵聆听黑夜。在黑夜里,内心是真实的,思路是清晰的,情感是真挚的。可是,人,人却是孤独与寂寞的。
先生向来喜欢同香烟打交道,自称是与老朋友叙旧。如人所料,他也咳嗽,而且咳得厉害,他多次咳出了鲜红的血,那正是革命的血。在家人的劝说下,先生走进了医院就诊,诊断结果有肺气肿、肺炎等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医学病症。
于是他把自己有着革命的身躯平放在病床上。他瞪大了双眼,凝固的外表上仿似透露着革命人狰狞的神情。还是一双革命的眼睛,还是一张革命的面孔。
到后来,先生没有等来病愈的喜逢,却迎来了“最多还能再活一年”的消息。像这些对于家人来说更像是个噩耗的文字,先生竟若无其事地说道:“十年前就有医生说我会死,但是干革命不也活着吗?倘若真是如此,那么迄今为止我岂不是已经死了十几回了?我去那边,别人不要我,难道我会再去吃闭门羹吗?”他笑了起来。
有一次先生坐在书桌旁,独自一人抽起烟来,他望着窗边的花草,不禁意间便想起了《野草》。他皱起了眉头,索性严肃地自语着:
“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于这死亡有大关系,因为我借此知道与它曾经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经朽腐,我对于这朽腐有大关系,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无。生命的余音逶弃在地面上,不生乔木,只生野草。这是我的罪过。野草,根,本不深,花也不美。然而吸取雨露,吸取水,吸取沉死人的血和肉,个个夺取它的生存。当生存时还将遭践踏,将遭删议,直止于死亡而朽腐。但我坦然,我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我自爱我的《野草》,但我憎恶着野草装饰的地面。地火在地下云集,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一切乔木,于是并且逐个朽腐。但我坦然,我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是的,鲁迅先生过去了,在一个雨雪交加的日子里过去了。那是孤独的雪,那是死去的雨,那是雨的精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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