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佟老师是前年的留校生，人很年轻，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和他一起留校的还有一人，姓梁，梁老师，教我们体育。俩人来自同一个班，不是冤家不聚头，俩人之间，充满恩怨情仇。

佟老师个子高，一米七五左右，削瘦，浓眉大眼，穿一条发白的牛仔裤，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帅呆了！他皮肤特别白，比女人的还白，有一次他穿短裤踢球的时候，露出了白得像汉白玉似的双腿，一个男人，是不可以这么白的！我看不下去了，一个飞铲就把他放倒在地。他太women了，是个不折不扣的奶油小生。我以为不会有女人喜欢他，可后来听老牛说，她女朋友美若天仙。你说这算什么事，奶油小生，也会有女人喜欢啊！

那时上课，还没有必须用普通话的硬性规定。

佟老师操着一口昆明方言说，好吧，人都到齐了。今天呢，某得课程安排，主要就是让大家在一起聚聚，收收心，相互认识认识。从今往后呢，你们就是同班同学了，大家来自不同的地方，应该相互鼓励，相互支持，相互帮助，共同进步。我呢，也不点名了，请大家来一个自我介绍，说说自己叫哪样，哪点来的，有哪样特长、爱好……

刘可大声说，老师，你说漏了，还有性别。

佟老师说，性别这个东西，还需要介绍？

刘可一本正经地说，当然需要介绍，万一有人妖呢。

响起几个零零星星的笑声。

佟老师满脸严肃，却掩盖不了他想笑。

那时改革开放没有多少年，很多人还不知道人妖为何物。我就不知道。但我们班有几个滇西一带来的同学，临近泰国缅甸，他们是晓得人妖为何物的。

佟老师问，这位同学，你家（jie)叫那样名字。

刘可说，不消这么客气，叫我刘可就可以了。

佟老师说，听口音，昆明的吧？

刘可说，是的。

佟老师说，昆明的了不起啊？刘可，可以啊，你猖狂得很嘛！

刘可见佟老师说得很严厉，嘿嘿干笑，没敢说话。

佟老师沉吟一下，说，好吧，就由你先来。

刘可脸上带着笑，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起初我以为他是因为紧张才结巴，其实他本来就结巴——我叫刘可，昆明来的，我的特长爱好是膼足球，弹吉他，爱好是看《米老鼠和唐老鸭》……

满堂轰笑。

我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米老鼠和唐老鸭》我也喜欢看。

等笑声稍停，刘可接着说，拿角我也喜欢。

知道什么是拿角吗，如果你不是云南人的话，我不说，你永远也猜不到。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泡妞。

说完，他坐下了。

佟老师冲他做站起来的手势。

刘可说，我介绍完了。

佟老师的手势仍在继续。

尹华尹说，你还没说你可是人妖。

佟老师笑着点头。

刘可站起来说，我不——是人妖。

全场笑声爆棚。

他仿佛嫌现场气氛还不够热闹似的，大声辩解道，笑哪样笑，我真的不——是人妖！

他把“不”拖得很长，听起来倒像是“是人妖”，别人以为他是结巴造成的，但我觉得，他倒像是故意的。在这一瞬间，我开始有点喜欢这个班了，因为这很对我的胃口，原本，我也是一个爱闹的人。

这么一来，笑声更响了，有几个女生笑得趴在了桌上。

请大家屏住呼吸，凝神以待，大人物就要登场了！

请别误会，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尹华尹说的。

我哪算什么大人物啊，如果说读书时我还算是个小人物的话，我现在屁都不是，我常常自卑地觉得，自己连人都要不是了，还提什么物。是的，现在的我，就像一只卑微的蝼蚁，卑微地生活在卑微的轨迹里。

在尹华尹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他说了这话。

可是他不该这么说，就算是玩笑，就算是为了活跃气氛，也不该这么说！结果当然令他始料不及，他自诩为大人物，就如同我仗着自己有女人缘就把自己置于大众情人的地位，结局是一样的——把自己推向了普通民众的对立面。不同的是，我迅速调整自我，所以我回归了人民，而他始终不愿意放下自己大人物的身架，就游离于人民之外，沦落到只有和谷娅想依为命的地步。

说完了大人物就要登场了那句话，他接着说道，我叫尹华尹，来自曲靖市，不是地州，就是曲靖市的。弹得一手好吉他，不是通俗，而是古典的。足球膼得很好，进过地区少年队。谢谢大家。

他坐下来后，刘可说，赶点（赶紧）说，你可是人妖？

尹华尹连声干笑。他的笑很有特点，笑声很干，很涩，很急促，就跟电影里的特务似的。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原来吉他还有通俗和古典之分。

吉他我是见过的，但我不知道我见过的那种到底是通俗还是古典，我寻思那多半是通俗，因为大家都弹，所以是通俗。那么，他娘的古典吉他又是什么样子？像大提琴？像小提琴？还是像二胡？和通俗的又有什么区别？

后来才知道，妈的，原来，古典吉他和通俗吉他虽说在外形有区别，但主要还是以弹奏的内容来区分。

从尹华尹的介绍中我也品出味来了，他强调他是个城市人，不像我和柏军那样虽说也是曲靖人，但却是州县来的，在他眼中，州县来的就是乡下人。还有，就是强调他很能干，他才华横溢。

听完他的话，我对他的评价只有一个词——狂妄自大！

后来的介绍乏善可陈，只有那么几个给我留下了印象。

一个是水波。

她是昆明人，戴一副眼镜，人长得清清秀秀文文静静，公然宣称，她要当班长。要我们投票选她，她愿意为我们服务。

听了她的话我在心里说，这个女生，好特别！说是说，但我也没有太往心里去，别说是我当时的心态，就算从前，谁当班长谁不当班长，都与我无关。

一个是汪军丽。

她说她叫汪军丽，尹华尹就问她，你挨汪精卫是哪样关系？她压根就没料到会和汪精卫扯在了一起，又气又急，抬杠似地来了一句，他是我哥，你要咋的？

尹华尹说，原来你是汉奸妹啊。

有人在笑，但更多是为尹华尹这恶毒的话语感到气愤。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叫过汪军丽汉奸妹，因为这个称谓，太伤人。

一个是谷娅。

谷娅人长得很漂亮。如果我说她是我们班的班花相信很多同学会同意，至少男生会同意，女生呢，嘴上说是，心里未必，因为在她们大多数心里，认为自己才是班花。

谷娅说话特别好听，她是红河的，说一口地道的红河话。吴侬软语这个词大家都知道，用于形容吴越一带女子说话的温和与甜美。对于云南方言来说，红河话、特别是建水一带的方言，就是云南方言中的吴侬软语。

她说，各位叔叔奶奶，嬢嬢（阿姨）爷爷，大妈大哥，兄弟姐妹，大家好，我是红河建水来呢（的），我呢名字叫作谷娅，谷是谷子呢谷，娅是一个女字旁一个亚洲的亚，就是亚洲呢女人。

听了她的话，我觉得冷，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看见，有好几个女生偷偷地撇起了嘴。

尹华尹学着她的腔调说，自（这）位同学，你不仅人长呢美，头发也长得很呢。

文红和谷娅坐在一起，文红说，他在骂你。

谷娅说，人家哪点骂我了？

文红说，他骂你头发长见识短。

谷娅说，你不要乱说了，人家明明在夸我长呢漂亮，头发也美呢。

文红噎住，无语。

最后一个是庄琼。

庄琼，个子矮，略胖，脸圆圆的，长相还算漂亮，德宏州芒市（瑞丽）来的。

她说她叫庄琼，我扑哧一声就笑了，哪有把自己名字，叫做装穷的！

不曾想，我这一笑，竟然就惹出了……一段情缘！全班只有我一个发笑，所以庄琼就留意到我，只一眼，她记住了我。

佟老师一直在等着三个人的出现。

这三个人分别是：柴俊，刘汶江，飞玉娥。

飞玉娥，三百八十九分，超专科线被学校录取。

柴俊，四百二十六分，超本科线被学校录取。

刘汶江四百一十三分，超本科线被学校录取。

据学校资深的老师讲，以超专科录取线被学校录取的案例有过，但以超本科线被学校录取的，尚无先例，这不仅是空前，恐怕也会是绝后。

所以飞玉娥还好，她超专科线，被学校录取，正常。

而柴俊和刘汶江，却是以超本科录取线的分数来了财校！他很想看看，这两个倒霉蛋，为什么连专科都没有取上！是怎样的俩副猪大肠，如此的竖不起来。

一直等到最后，这三个人都还没有出现。

佟老师正有点不耐烦，接着，飞玉娥出现了。

飞玉娥介绍完后，佟老师说，今年呢，我们学校有三个高分，两个超本科录取线，一个超专科录取线，而且，三个都在我们班，这足以说明学校对我们班的重视。一个就是刚刚介绍了自己的飞玉娥，她三百八十九分，超专科录取线。另外两个超本科录取线的人，分别是柴俊和刘汶江。

水波和文红对视一眼，她们没有想到，我会是超本科录取线的人之一。

佟老师接着说，飞玉娥就不说了，她这种情况以前有过，属于正常，而柴俊和刘汶江，我就有些想不明白了。按说，超本科录取线，就算取不上本科，至少也能取上好一点的专科学校，咋个会来了这点呢。柴俊，柴俊可来了？

我看见一个胖子缓缓站起来。

起初，我以为他和我一样，认为是受到了某种侮辱，有抵触情绪，所以才慢腾腾的。我很快发现，不是，他是一个瘸子。

佟老师一看就明白了，他没被录取，就因为他是一个瘸子，没人要。

柴俊说，大家好，我叫柴俊，来自昆明。我努力学了，也考了不错的分数，但因为我是一个残疾，所以，某得学校录取我……我想读大学，真的很想，但是，某得人要我……（我猜想，此时他一定很想哭！）从这个意义来说，我很感激云南省财经学校能够录取我……今后，我会努力学习的，不给134班丢脸。我的话完了，谢谢大家。

零零星星地响了掌声。

我知道，接下来就该我了……但是，我该如何去说呢？

果然不出所料，佟老师说，刘汶江，刘汶江来了没有。

我把目光投向窗外，没有回答他的话。

佟老师又问了一声。

我还是装作没有听见。

柏军小声说，叫你咧。

我连他也没有理。

佟老师又问了一遍，我还是没有做声。

其实，有好几个知道我的人早就把目光投向了我，佟老师也猜出了是我。我的态度激怒了他，要知道，他是第一次当班主任，他不会容许我挑战他的权威。

也不知柏军是那根筋不对了，可能在他看来这是件无尚荣光的事，他坏了我的事，他说，来了。然后指了指我。

那一刻，我真想找一把刀子把他给杀了——不，把他给剁了！

佟老师压住火气说，你是刘汶江？你为哪样不答应我的话？

我低下了头。

我不是不想答应他的话，我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佟老师说，刘汶江同学，请你站起来，回答我的话好吗！

我知道我躲不过，只好站起来，但还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佟老师慢慢向我踱来。

同学们感受到了电闪雷鸣的前兆，教室里死一般沉寂。

佟老师慢慢踱到我身边。

我凝视窗外，依旧没有说话。

佟老师默默地注视了我好长时候，我的心里阵阵发虚，紧张地思索该如何下台。

佟老师的脸色很冷，说，刘汶江，你没有被录取，是因为你是哑巴吗？

我本不想对抗，我没有说话是因为我感到羞辱，为我的高分而感到羞辱。他这么一说，我的牛脾气惹起来了，所以，我仍然看向窗外，没有说话。

佟老师长吸了一口气，他在努力压心头的火气。他问柏军，他是不是哑巴？

柏军是农村来的，早就吓到了，话也不敢说，胆怯地摇了摇头。

佟老师说，刘汶江，既然你不是哑巴，为哪样不说话！来，挨大家说说，为哪样你那么高的分数，却来了我们学校读个中专。你是个正常人吗？

我轻声说，可是你们学校只收残疾人该？

同学们想笑，却又不敢，一个个憋得难受。

佟老师大声说，也是你的学校！

我说，这是你说的，你说的是“我们学校”。

佟老师语塞，沉默片刻，自我解嘲似地说，说说，叫哪样名字？哪里来的？

我说，我叫哪样名字，你已经喊过我一百回了，还问我叫哪样名字！

佟老师被激怒了，严厉地说，请你注意态度！高分，高分了不起吗，那只代表你的过去，有本事，你冒（不要）来啊！

我才不管他什么态度不态度，我大声说，因为我瞎了眼，你们学校录我的人，也瞎了眼。

佟老师怒目圆睁，说，刘汶江，我再次提醒你，请你注意你的态度！如果你觉得这所学校配不上你，你可以回去。

我说，你说错了，是我配不上这所学校。但有一个问题，这所学校不是你家的，你凭哪样让我回去。

佟老师说，我是某得权利让你回去，但我可以向学校反映。

我说，去啊，你去反映去啊！

佟老师的小白脸变得铁青，一看就知道快憋不住了。他说，刘汶江，我再次提醒你注意你的态度，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吓我啊！当我是吓大的？我把心一横，准备来它个鱼死网破！

这个时候，水波走过来了，插在我和佟老师之间，对我说，刘汶江，你冒说话了可好？

我说，我根本就没想说话。问题是，我招谁惹谁了，我考分高，我考分高我还错了啊我。

佟老师也不想把事情闹大，顺着台阶往下走，说，你考分高当然没错，我也只是出于关心，或者说是好奇，了解一下你为哪样没有被别的学校录取。

我说，佟老师，你认为这还重要吗？我已经来了你们学校。如果你非要问的话，好吧，我回答你，我是个倒霉蛋，倒霉透顶的倒霉蛋！这样回答你可满意！

我的态度再次激怒了佟老师，他说，你是不是倒霉蛋，根本就不关我的事。

我正想顶上去，水波突然厉声说，刘汶江，跟我出去！说完，转向佟老师说，佟老师，我喊他出去，我劝劝他。

佟老师沉吟片刻，说，好吧！我看，你叫水波可是？不错，是个好学生。

水波对我说，走，刘汶江，挨我出去。

我不想去。

她凑近了对我说，事情闹大了，对哪个都不好。

我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昴着头跟着她出去了。

刚一出教室，我的眼泪就出来了。我想忍，但没忍住。

水波说，刘汶江，我认不得该咋个来劝你，因为我体会不到你现在的心情。但我觉得了嘛，你不应该挨佟老师顶着干，不管咋个说，他是老师，你不能不给他面子。

我说，他爱咋个就咋个，随他！他想咋个整就咋个整，也随他！大不了，老子不读了。

水波说，你莫苗（横）了可好！有哪样火，你冲我来，只要你痛快就行。

我说，又不是你惹我，我冲你发个哪样劲。

水波说，昨晚你挨何海滨喝酒我就认识你了，晓得你心里难受，但是了嘛，发火也要发对地方。佟老师确实不该那么说，但别挨他吵，你要真烦，晚上我请，请你喝酒，有哪样火你冲我来发，但是了嘛，千万别闹，你可有想过后果，真呢被学校开除了，你也不愿意。你说可合？

我还想说什么，她把我顶了回去，莫烦了可好，我晓得你想说哪样，消不了火气，你就骂我，打我也可以，但你一定不能再闹。

我叹了一声，阴住了没有说话。

我和水波出教室后，佟老师越想越气，干脆宣布，下课了，爱整哪样整哪样去，我懒得管你们。

我们刚刚走出教学楼，站在花台边说了几句话，就有几个同学出来了。

水波问文红，咋个回事，咋个一个个全都跑下来了？

文红没好气地说，咋个回事，佟老师着气着了嘛，说，放学了放学了，你们爱整哪样整哪样去，我懒得管你们。一颗老鼠屎，搅坏一锅汤。

我当然听得出她说的老鼠屎是谁，所以当即就顶了上去，我说，你说哪个是老鼠屎？

文红，我没说你。

我说，你不是说我是在说哪个？

文红说，我就没说你，你在那点挨我吼哪样吼！好嘛，你愿意承认自己是老鼠屎我也没得办法。你不要以为你考的分数高就了不起，你看的起，总有一天会超过你呢。

我想骂人。我也会骂人。

可要我冲一个女生破口大骂，我也做不出来。

所以，我只能气得浑身发抖。

我这是招谁惹谁，我考了那么个分数，我还有罪了？为什么人人都要来讽刺我挖苦我！

水波说，行了，一个个都挨我少说两句！你们是咋个一回事啊，上学第一天就吵得一遍失火的。

文红，我才不愿意挨他吵呢，是他非要来惹我。

我说，究竟是哪个惹哪个啊，我跟佟老师吵架，碍着你哪样事了，你咋个要骂我是老鼠屎？

文红说，我说了，我不是在说你。

我终于忍不住，我爆了粗口。我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蠢啊！

文红急了，说，你骂谁？

这下轮到我了，我说，我没骂你。

水波火了，大声喝道，都挨我闭嘴！

我没料到她文静瘦弱的身体会爆发如此能量，有点被吓到。而且，围观的人也多起来，吵下去真的很丢脸。柏军走过来拉我，要我回宿舍。

我不想吵了，我吵厌烦了，就半推半就顺着他走上百级台阶。

他说，你怕是疯掉了，挨这个吵挨那个吵的。

我恼他告诉佟老师我是刘汶江，说，你挨我闭嘴。

他嘿嘿一笑，说，你可是又要来挨我吵！

我当然不会挨他吵，就阴住没有作声。过了一阵，我说，我不有想过要挨哪个吵，可佟老师，他也太过分了，竟然把我挨一个瘸子相提并论，侮辱人也不是这种侮辱法。柏军，我的考分高，难道是种错误吗？

柏军说，当然不是。

我说，那为什么我受尽侮辱。

柏军说，问题是你要么再多考点，取上大学，要么再少考点，来财校就合情合理，这样高不成低不就，别人难免幸灾乐祸，说三道四。

我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你当我不想多考啊。事实已经这样了，你让我咋个整。

柏军说，合啊，既然事实如此，已经不可能改变，嘴在别人身上，你也不可能改变，你又何必管人家说哪样？

我心有不甘，说，考了高分，我还得忍受。

柏军嘿嘿一笑，说，除了忍受，你还能咋个样？

我想想也是这个理，没再说什么，和他一起回宿舍。

别以为我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其实不是这样，我心虚得紧，第一天就得罪了佟老师，今后，还不定他会怎样收拾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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