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许定国雎州杀高杰,史可法殉国死扬州
却说高杰醉杀了程宵宇,把帅府移到了徐州,在新修府第里摆设奇珍异宝,都是多年来征战所得,一直带在军中,无处寄放。徐州安定后,高杰来到了瓜州,接邢氏回府第居住,这也是当年发下的宏愿。高杰对邢氏说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男子汉大丈夫逢此乱世,正当建功立业,我不想与刘泽清,刘良佐一样,没日没夜的泡在脂粉堆里,只想着淫乐。满人制订逃奴法,下令雉发,闹得人心惶惶,北伐正是时候。十万大军只要北进,旬月之间就可以聚集百万之众,届时便可以饮马黄河,纵横天下了。府第已经修建完毕,比那姓高的贱妇住的还要舒适。此次北伐若能得手,异日我也让夫人坐上皇后之位,做个真皇后,而不是流浪皇后。倘若有失,也无颜回见夫人,善视你我的骨血,所留财物足够你们娘俩丰衣足食,我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李自成之死,让邢氏难过了多日,高杰的一席话让邢氏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高杰有些个惊慌,连问哪句话说错了?邢氏把小拳头对着高杰宽大的胸脯乱捶,口里哭着说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如此糟心?我可不想让两个男人为我的缘故,用性命比个高下。我也不想做什么皇后,只想让你好好的活着,不论胜利还是失败,我们娘俩都在这儿等着你。你不回来,府第我绝不踏进一步。’
自从偷了邢氏,归顺了朝廷,高杰从来不沾别的女人,只爱着邢氏一人。高杰暗地里与李自成叫劲,李自成进北京,自己狼狈南逃,都使他感到羞辱。男人与男人之间,是存在着强烈的嫉妒心与竞胜心的,女人与女人也是同样,历来如此。高氏当了皇后,也曾把邢氏恨的直咬牙根,虽说为李自成而伤感,对于高氏,她却有些个幸灾乐祸。
高杰劝说不动,只好做罢,也明白邢氏的意思,得全家三口一起入住,那才是真正的家。高杰是个大英雄,不想蜗居,与三镇争抢地盘,他想要的是中原,是整个天下,当个朱温,朱元璋。回到徐州后,整顿兵马,向史可法索要装备军械。
南内军械库存放着十万付衣甲弓箭,刀枪箭戟,还是平定天下之后,太祖皇帝朱元璋选留下来的精良,涂油封腊存放了二三百年,如今派上了用场。史可法命令南内将十万军械发出,派员押解,送往高营。路过黄营,黄得功一声令下,抢夺了一半,史可法也无可奈何,连问也没敢问。
前番高杰截杀了黄营亲兵三百骑,此次是一还一报,高杰也不想计较。整顿大军十万,猛将千员,谋士七十有二,择日就要出征。高杰不敢大意,夜里亲自巡视各营,加紧准备。白天回到新修建的府第里休息一阵子,料理一些个军务。丰沛六杰早就憋着劲想给程宵宇报仇,一直没找到机会。探得高杰白日休息于府里,看守人员不多,六杰一起出动,曹仁父,路民瞻攻打前门,周湾,张天禄攻打后门,朱一冯,许大成负责放火。朱一冯最恨的就是高杰,新仇旧恨合在一起,把高府四外都泼上了油,率领部下四外放火。
大火从外面向里烧,顷刻之间就是一片火海。高营将士蜂涌而来,丰沛六杰慌忙躲避。高杰从火中冲出,已是烧得焦头烂额了。火势太大,眼睁睁的看着新修的府第连同无数奇珍异宝都葬身火海,却不知这火从何而来?高杰心烦,传令立刻出征,恰逢十月十四日。
侯朝宗劝谏道;‘十月十四并非出兵吉日,正逢十恶大败,不可犯忌。’高杰道;‘大丈夫上阵杀敌,岂无血光之灾?择日不如撞日,天火催我出征,不可逆天,诸位休要多言,万事由我一身承担。’北面各路义军就等着北伐的队伍,不须恶战,百座城池就唾手可得,侯朝宗心里也是犹犹豫豫的。高杰被烧,火气更大,侯公子的话他都不听,别人也不再多言。出兵之日,礼炮一放,红夷大炮无端震裂。中军大旗被风所折断,众将心里都有些个犯嘀咕。
李成栋,李成梁做为先锋大将,许定国率军作为二路。许定国驻师雎州,挂镇北将军印,总督河南,属于高杰的治下。许定国虽说是个枭雄,向来对高杰毕恭毕敬的,高杰也不拿他太当回事。陈洪范曾多次策反许定国,许定国有些个犹豫不决。许定国一直是朝廷领兵大将,对高杰是又敬又怕。
许定国不想涉险,推托说夫人病重,要求迟缓几日出师。高杰哪里肯答应?带着大军直抵雎州,离城二十里下寨,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侯朝宗给他讲了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高杰此番出征是王者之师,得有个王者之师的样子,李自成就是这么进的北京,高杰也要这么进入北京。
许定国与属下出迎二十里,来到军营,请高帅进城歇马。高杰催促他速速前来合兵,许定国连连答应,恳请大帅进城略表敬意。高杰是个直性子人,见不得好,带着三百亲兵就要随其进城,侯朝宗劝阻道;‘不可贸然进城,以防发生变故。’高杰哈哈大笑道;‘汝等视许定国如虎,本帅视其为猫,不须过虑。’带着亲兵就来到雎州城下。
雎州千户王允成突然跑出城外,跪倒于高杰马前大声喊道;‘大帅万万不可入城,许定国与北兵暗有往来,早怀二心,大帅应除此叛贼。’许定国颜色大变,滚落下马跪倒在高杰马前辩解道;‘此乃借刀杀人之计,王允成贪污军饷,正在查处,所以栽脏嫁祸于在下,企图逃罪。’雎州文武一起为许定国作证,众人钻刀设誓,歃血为盟,不由高杰不信。高杰命人将王允成责打六十军棍,然后交由许定国处置。许定国当下把王允成杀死,恭请高杰进入雎州。
许定国设下宴席,款待高杰与三百亲兵。唤出两位绝色女子给高大帅敬酒,将这两位美女送与高大帅,以免军中寂寞。高杰推辞道;‘家有荆妻,不敢乱来。此次出征,非比寻常,无暇顾及与此。弟的情义我心领了,可留与雎州,日后以娱我老。’许定国对此叹息不已。
高杰催其出兵,许定国告罪道;‘山妻偶染重症,不知生死,故尔迟行几日。’高杰发怒道;‘弟乃人中豪杰,如何没有半点丈夫气?大军出征,何等重要,岂可因为儿女之情误了军期?可将家眷带在军中,愿去则去,不愿去则杀之,以绝他念。前途立功,美女随弟挑选,弟若不忍下手,我可以代劳。’
许定国颜色大变,连忙阻拦道;‘此乃是弟的结发妻子,并非婢妾可比。立刻随哥哥出兵就是了,山妻带于军中,也好早晚探视。’至此许定国主意已定;杀了高杰,走降清军。
高杰身边有两个童子,都是十三四岁,长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专门为高杰捧剑,持棒。高杰所用铁棒四十九斤,乃是百炼精铁,旋转如飞。两个童子一向寸步不离,就在高杰身后站立。金哥见情况有些个不对劲,对高杰耳语道;‘许四目光闪烁不定,其中恐有诈谋,大帅速速出城。’高杰摇头不肯,非要逼着许定国与他一起带兵出征不可。高杰可是小看了许定国,许定国不但接受了豫亲王的招降书,而且让两个儿子许尔安,许尔吉到清营做了人质,准备从后面给北伐大军来个冷不防。高杰一逼他,只好先行采取行动,然后率部北逃了。
三百亲兵都被灌得烂醉,每个亲兵两个美人侍候,一左一右陪睡。半夜时分,伏兵一拥而至,陪睡的美人把亲兵们拽住,没有逃出一个,全都被杀死开膛破肚。这些亲兵都是武艺高强之人,一可当百,没曾想死于雎州许定国这个鼠辈手里。
高杰被两个童子唤起,伸手去拿铁棒却没了踪影,是高手从床头悄没声息盗走的。高杰夺了一把砍刀,从半夜杀到天亮,被乱箭射死,许定国割下了高杰的头颅,率部匆匆而去。城外大营不知道怎么回事?高帅没了动静?高杰的外甥李本深带人进城一看,三百亲兵被杀得惨不忍睹,高杰的头颅也被叛贼割了去。
高营将士怒不可遏,把邪乎气都撒在了雎州军民头上,方圆二百里,鸡犬不留,数万军民百姓,都稀里糊涂的做了刀下之鬼。高营群龙无首,总兵王之纲率部远走归德,割据称雄。徐州总兵李成栋,借机占了曹,兖,济宁等处,肆意烧杀抢掠。李本深拥兵五万,护卫着瓜州,扬州,与李成栋如同水火。史可法四下规劝,总算是没有打起来,军械钱粮糜费无数,北伐之事想也别想了。
邢氏怕保不住幼子,主张让李本深掌管瓜,扬,还有亲戚在里面。为了稳妥起见,三番两次设下计谋逼着史可法认下高公子为义子,为此事史可法多日闷闷不乐。史可法心里明白;‘南京保不住了,只是时间问题。’谋士应廷吉劝他保重身体,不要太苦了自己,无济于事,史可法答道;‘我是在效仿陆秀夫,文天祥,只求问心无愧,明知不可为而强为之。胜败利钝乃是又一回事。人品与事业不能两全,还是留下清白,无愧于后世。城中尚有饷银二十万,军器火药十余万石,粮食数十万石,君可将其移运到泗州,作为起事之资。’
应廷吉答道;‘阁部不走我也不走,阁部不怕死,难道廷吉就怕死不成?’史可法道;‘许定国马上引领清军前来攻打扬州,我有守土之责,君徒死无益。高营一溃,前面已经无险可守。据王征南所探,大股清军正在南下,不日就要抵达扬州城下。四镇兵马没有一处听令的,只有黄得功帐下的乙邦才,带了三百援军进入了扬州,守将们都想离扬州而去,留都留不住。王征南,张长公带领三百余名弟子进了[招贤馆],誓与扬州共存亡,也不知能否顶用?大明气数已尽,正是忠烈之臣尽节之时,我已决心一死。’应廷吉也很心酸,押解着钱粮赶往泗州,恐怕与史可法再难相见了。
泗州乃是刘良佐的汛地,刘良佐曾是李自成部下大将,人称花马刘,归降了朝廷,在洪承畴帐下,曾多次杀得李自成叫苦连天。积功做了总兵,统兵十万,爵封广昌伯,荣耀无比。私下里与清军有了往来,杀明军一个回马枪,准备抓住弘光皇帝做进身之阶。得知史可法运钱粮进了泗州,连忙赶了过来,从应廷吉手中将钱粮抓了过去,将应廷吉软禁起来。驱赶民夫在江上修了一道江堤,说是建筑防线,数十万钱粮一下子就被他全吞了进去。史可法长叹道;‘千里江堤,就是修百丈高又当得什么用?不过是给贪占银子找借口就是了。史可法名义上是个督师,内阁大臣,其实根本就没有兵权,四镇没有一镇肯服从他的号令。
甘肃总兵李栖凤,监军道高岐凤,带兵四千进驻扬州。得知清军就要抵达扬州,二将密谋劫了史可法做为归降之礼。川将胡尚有,韩尚良也参与了密谋,扬州大部分守军已经暗地里降清了。四将带着部下七八千兵马将督师府团团围住,向里面攻打。[招贤馆]里的三百义士拼死苦战,叛军未能得手。史可法登上墙头对四将道;‘我已经决心死于此城,公等若图富贵,各自请便,不要强人所难。满清来我处劝降不下几十次,许我尚书之职,统领江南五省,我一概回绝,连劝降书也没打开过。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公等速速出城,我等绝不阻拦。’此时乙邦才带着救军赶到,四将无奈,只好空手退出了扬州,扬州城防一下子空了一大半。
四月二十六日,清军进抵瓜,扬,刘良佐,田百源等镇将率十五六万兵马归顺了大清,奉命攻打明军。高营将士军心混乱,望风而逃,争着驾船过江。皇帝有旨;北岸不一兵一卒南渡,抗旨者格杀勿论。明军江防大炮万炮齐鸣,轰沉战船数以百计,高营将士损伤无数。
十几万人走投无路,刘泽清,刘良佐等镇将都降了大清,也率部包抄上来。高营十几万人马也都归顺了大清,五六十万兵马,未经一战,都成了清军的先头部队,江南百姓竭尽民脂民膏养活的百万大军,顷刻之间,土崩瓦解。
扬州的防守不值一提,乙邦才与三百义士与数十万清军巷战而死,其它守军狼狈逃窜,躲于百姓家里,被清军搜出一刀一个,如同宰羊杀狗一般。百姓们争先恐后的在大门上张贴[大清顺民]字样,点起香烛,摆放茶水食物,迎接王者之师。清军先头部队进城就要了些银子,给点就行,不太强求,城里迅速的安定了下来。
残余兵马拥着史可法想要逃走,史可法说啥也不肯走,这就是死得其所,得死个明白。史可法主动投案,自报名号,拒绝了劝降,大义凛然的上了刑场。清豫王也很佩服史可法,传令全军不许进入史府一步,按月发放禄米,供养史家上下。史老夫人八十多岁了,不肯接受清军的供应,合府上下靠典当过日子,饥一顿饱一顿的也没个定准。
历朝历代杀伐争战都有个惯例,那就是以刑杀立威。敢于抵抗的城破之后,全军文武一律处死,协助守城的百姓也不能放过,屠杀三分之一。若是抵抗三日的,屠杀半城人口,三日以上的鸡犬不留,连妇孺也不能幸免。扬州是繁华之地,商贸发达,盐运,漕运必经之处,富甲天下。扬州的盐商们挥金如土,哪一顿饭都得千金,秦淮河畔的歌舞繁盛就更不用说了。豫亲王进入扬州也是眼花缭乱,更不用说新从吉林,黑龙江调过来的八旗驻军了。本指望打下扬州大捞一把,没曾想扬州轻易而下,零星的巷战几乎算不上什么战斗。
汉军被撤出城外,扬州留下来的都是满族勇士。在众将的强烈要求下,豫亲王不得不同意屠城十日,十日后封刀,不准乱杀一人,屠城的理由是因为扬州军民曾做过抵抗。这一下子可热闹了,扬州变成了大屠宰场。美女们都成了满人泄欲的工具,男人先索金,财物一尽还是被杀死。满城都是‘蛮子拿钱来’的喊叫,接着就是三刀。无数人是被砍了多次三刀后,金竭而死。
无论穷富,无论高低贵贱,都成了被屠的对象。扬州城里到处都是尸体,十日内屠杀的不下六七十万,把一个天下最为繁华的商业中心变成了人间地狱。十日后封刀,放粮赈救,躲过劫难的百姓如同鬼魂一般游了出来,争抢赈粮,亲戚之间也不相让,又死了不少。满八旗勇士已经足欲,开始出榜安民了。屠城并不是只有满清军队,李自成,张献忠,左良玉,后来的李定国等等,全都执行这个政策,这个政策很见效,没能力抵抗的城市都顺顺当当的开门出降了。
史可法一门忠烈,他的八兄弟早死,史八夫人国色天香,让汉奸们给盯上了,逼其打扮将史八夫人送给满人主子。史八夫人自己割掉了耳鼻,让侍女端着盘子送了出去,才把汉奸们吓走。从此全家的生计都落在了史可则身上了。
白泰官,甘凤池等人保护着师傅杀出了重围,逃到了江边,被郑鸿逵所收留。郑鸿逵统领的是水师,有兵十万,他与哥哥郑芝龙都是朝廷招安的海盗,哥俩有兵三十余万。郑芝龙本打算哥俩拥立个朱姓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没想到福王占了先,就派郑鸿逵来见机行事。郑鸿逵早就把南京政权看透了,根本就扶不起来,访查到了一个朱姓藩王,私藏在船上,就等着机会顺流而归。对于江湖豪杰们郑氏兄弟是十分欢迎的,白泰官,甘凤池,周湾,了因,曹仁父,路民瞻,吕元,吕四娘,江淮八侠都被其收罗进军中,丰沛六杰,张衡等不愿归降满清的豪杰们,都登上了郑鸿逵的战船。对于南京政权,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希望,早就冷了心。扬州丢了,皇帝照样喝酒,马士英等重臣们都准备携带财宝南逃了。
归降满清之后,刘良佐成了进攻南京的先头部队,李成栋率领部下也成了急先锋。刘泽清想与大清讨价还价,不太听招呼。刘泽清统领着十余万兵马,豫亲王也怕他反咬一口,设计将其杀害。刘良佐看着心惊,高杰也加三分小心,新主子不太好侍侯。
扬州一破,南京就失去了屏障,将士们一日数惊,人心慌慌。洪承畴命令捆扎许多的竹制品,点上灯笼,放入江中,大军战鼓齐鸣。郑鸿逵大惊,下令水师放炮轰击,十几个晚上击毁‘敌船’无数,每天都报大捷,军民筹资为郑鸿逵修建生祠,以记其功。
五月初十日,大雾弥漫,江上十步开外什么也看不清楚。鸿承畴密令王辅臣带着二三十人,驾着小船,偷偷过了江。王辅臣让将士们登上高岗处,拉起帐布,似乎有千军万马。清军吹螺号,又乱敲鼓,吓得江防明军人人胆寒,都想及早逃命。趁着大雾,清军大举渡江,郑鸿逵发现时已经晚了。若知郑鸿逵如何对敌?且容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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