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组戏班豪杰北上,程宵宇暗藏祸心
却说亢英被抓到寺庙里,心里明白是中了计,却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只听一人问道;‘可否看得明白,就是亢英?’樵夫答道;‘我已跟了他三日,绝对没错。’问话的人声音很熟,亢英却想不起来是谁?很显然那个人是个主谋,对樵夫道;‘为了保险起见,先给他灌上蒙汗药,睡上几日,免得路上麻烦。一过了河南,就可以没事了。’樵夫得令,一会儿拿来了蒙汗药,硬给亢英灌了下去,亢英不大一会儿就啥也不知道了。
白泰官起初并没当回事,以为亢英吃了亏,追上去与樵夫打斗一番,自己看看情况再决定是否出手,也不算什么大事。谁知亢英这一去就没了踪影,寻到城门,守门的将士们说是有一个樵夫,一个气呼呼的小伙子先后出城去了。亢英追到[法华寺],还是见不到踪影,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亢英也许是遭人暗算了。
亢英取宝本是绝密,没有几个人知道。到了扬州,都是史可法与谋士应廷吉二人验收,然后马上分派了出去,并不入库,谁也不知道亢英等人身负什么重要使命?知道藏银一事的再就是阮大铖了,依白泰官对阮大铖的了解,他是不会这么行事的。白泰官声色不露到阮府上走了一遭,见阮大铖忙于应酬,根本就不像行此事之人。阮大铖府里的食客们都派上了用场,真正能拿住亢英的,还真找不出那么个人来。
白泰官不敢声张此事,回到扬州,向史可法详细秉报。史可法让应廷吉仔细盘查这几日北面来人,出关入关人员,应廷吉回报道;‘满清招抚使臣一伙原有一百零八人,现在只有百人,少了八人。’史可法让查一查这八个人的去向,应廷吉自去安排,白泰官在扬州等候消息。史可法心中明白,这是冲着藏银来的。亢英两番取银,除了自己与应廷吉,扬州没有人知道。就是分派剩余的银两,也都运到了泗州,秘密收藏,没有泄露一点口风。此事牵涉到清远镖局,甘凤池,白泰官,再就是郝摇旗与五台山首僧了因,除了这些人而外,没有别人。
白泰官原是阮大铖的人,但其为人并不奸诈,与亢英也是生死兄弟,没什么野心,他要那笔藏银有什么用?阮大铖老谋深算,知道取银并不容易,况且硬来亢英是宁死也不肯从命的,此事不像是阮大铖所为,与性格不附。王征南广有徒众,弟子遍及天下,弟子之下又有门生,正不知能有多少?当今内家拳正宗就属王征南了,他曾派高徒余姚黄百家以武会友,六路内家拳打遍了天下,无人可敌。河南,河北,山西,山东等处少林正宗都败于黄百家之手,王征南内家拳天下一绝,难道是他想出山,争夺天下?
白泰官师出王征南,王征南与阮大铖又是世交,通过阮大铖控制了南明王朝,巧妙的利用了马士英,使得南明内外大乱,史可法越想越觉得害怕。他曾多次相请王征南,欲委以重任,王征南不肯出山。大概是一旦君臣名份已定,就不好行事了,所以留个草野之身,待时而发。此事关系重大,不可轻举妄动。江淮镇将与王征南的徒子徒孙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史可法不敢大意,找来应廷吉秘密商议此事。
应廷吉本是奇人,精通天文三式,测算百不失一。原是一个小小的知县,再有才学也是白费。左光斗之弟左光先,清楚他的才华,把他推荐给了史可法。刘湘客,纪克明等谋士瞧不起他,可是史可法最器重的就是应廷吉,同气相求,应廷吉与别人不同的就是有一身正气。
对于王征南,张长公,吕长庚等江湖人士应廷吉向来很是尊重,但防人之心却不可无,也不敢为他们打保票。应廷吉自告奋勇道;‘卑职可以拜访故人之名,前往温县,便可知道确实。’别人不用,就让白泰官随同前往。白泰官正想回温县求助,便陪着应廷吉一同来到了温县。
王征南不事奢华,在关帝庙中居住,庙后徒弟们建了三五十间茅草房,每日先给关老爷上三注香,然后练文习武。王征南五旬上下,乃是红脸大汉,留有长须,声如洪钟,性情十分爽直。徒弟们若不用心练功,张嘴就骂,举手就打,毫不留情。徒弟们对他又敬又怕,从他的师门里出去的,没有一个是白给的。应廷吉名噪江南,与王征南也打过交道。见应廷吉来访,王征南感到有些意外,连忙让到关帝庙内,分宾主落座。
应廷吉并不隐瞒来意,对王征南道;‘应某受史公之托,前来打探一件蹊跷的事。前两日小将亢英不知被何人所掠?山西藏银之事,知情之人不多,还望王老英雄为在下指点一下迷津。’
王征南久居江湖,一点就通,知道是史可法对他起了疑心,于是回答道;‘王某乃是草野粗人,淡泊名利,只会几下拳脚,授徒糊口。若是别有异图,也不待等到今日,早就出山一逞了。毛文龙,袁崇焕,张献忠,李自成,洪承畴,马士英,还有史阁部都曾虚位以待,重金相聘,我一概拒绝。我并非矫情,实在是厌烦官场争斗,武林争斗,人与人争斗,不想卷进世事之争。从古到今,无不亡之国,不败之家,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德都是修来的,自身失德,怨不得别人,亡国亡家也不奇怪,只能怪自己本身。草野之人不知君臣为何物?顺逆也非俗人所能探求的。一切顺其自然,非人力可以逆转。我只传授武功,徒弟们选择什么样的道路我从不过问。亢英失踪一事我确实不清楚,有关老爷在此,绝无半句虚言。’
此时张长公,吕长庚从门外走了进来,众人重新见过,提及亢英一事。吕长庚道;‘掠走亢英,只为藏银。江河千里,南北之人随处可渡,难于查访。到山西五虎山只有一条官道可以行车,就是宣化奔往阳原,大同的驿道。张家口大境门镖局班主邓鸣谦,江湖人称渔阳老人,剑术十分了得。此事托付于他,必可立见成效。’
应廷吉道;‘既然如此,请老英雄修书一封,方见得郑重。’吕长庚道;‘现在南北断绝,南人一到北方无不雉发易服,恐误了大事。史公精忠报国,我等也不好袖手旁观,应尽绵薄之力。可派一队人装扮成倡优,一路北上,既可救出亢英,又可运回一批藏银,岂不一举两得?’
应廷吉大喜,连忙下拜道;‘英雄出手相助,恢复大明有望了。我马上回去秉报史阁部,不可大肆张扬,小英雄们悄悄上路就是了。’
为何北行之人要装扮成戏班子?这里有个缘故,不得不详细解说一下。当年李自成进入北京后,崇祯煤山上吊,文武官员除了二三十人外,都归降了李自成,想要在新朝继续当官。按李岩之意,想让李自成先稳定大局,收买人心,降官们暂按原职录用,平定天下后再决定应当怎么办,这也是一种策略。宋献策与李岩是一个意思,得先安定人心,安定京畿,才能安定天下。大明的百万将士,雄关坚城不是靠武力打下来的,而是靠的瓦解人心,主动开门投降的。人们厌弃了旧的王朝,诚心诚意的迎接新朝,天下形势对李自成十分有利。
牛金星与二人想的不大一样,牛金星是个举人,没少受那些进士出身官员的白眼。就是打进了北京,进士出身的官员们还是对牛金星不甚恭维。牛金星不是个有丞相肚量的人,他照顾举人们,尤其是屡考不中,落魄聊倒,与他有同样命运的举人,而对进士出身的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敌意。他最恼怒的就是那些曾当过主考官的人们,对他们总是淡淡的。在李自成与他商量如何对待明朝那些降官时,牛金星建议道;‘明朝就毁在了他们这帮人手上,几乎都是贪官,没有利用价值。与其让他们在朝中拉帮结派,勾心斗角,不如先发往刘宗敏处,把他们那些人贪赃的银子先吐出来,然后再决定用还是不用?这些官没一个好东西,陛下难道把过去的事都忘了么?’
李自成就是苦人家出身,这些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多回,心中早就充满了仇恨。李岩,宋献策劝他讲究些策略,他也知道二人说得有道理,不那么做就打不进北京,也平定不了天下。但是进入北京后,李自成认为大功已经告成,天下已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就有些想要报复了。他要清除的不仅仅是这些个京官,连地方官员也没想放过。穷苦人所受的苦难都是这帮大大小小的吸血鬼,寄生虫造成的。天下百姓饿死,被杀的无数,这些贪官污吏早就都该死了。
让李自成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个文武大臣们,这都是崇祯皇帝所信任的,一手提拔选定的阁臣与六部大员,皇帝殉国,做臣子的应当殉君,可是这些满口礼义道德的伪君子并不忠于王事,只顾自己,连哭临崇祯的都没有几人。李自成对这些降官充满了蔑视,一想到那些个今后就是自己的大臣,在殿堂上说三道四,心里就一阵恶心,比吃进去了苍蝇还要恶心。
李岩是公子出身,并不知道李自成的内心深处,而牛金星是知道的。这一阵子到牛金星处拜弟子门生的都排成了队,都是各地落魄的举人,想要谋个出身。牛金星如同太平丞相,不拘一格,任用了一些贤良。他急着让李自成早些登上皇位,届时他就是丞相,可以名正言顺的安排天下的官吏了。
李自成与他一商量,牛金星就看出了李自成是咋想的。他的建议正合李自成之意,就这么决定下来。为了稳定政局,只把三品以上的官员全部抓了起来,交给刘宗敏严加审问,施刑拷打。对此刘宗敏可是轻车熟路,就喜欢折磨戏耍这些高官显贵们,刘宗敏本人并不贪银子,就喜欢让贪官们吐银子。其中金之俊也在内,金之俊原是兵部右侍郎,官居二品,为政清廉,手里没几两银子。刘宗敏哪里肯信,吊打了多日,也没有效果。打听到金之俊确实是个清廉官员,也就把他放了,在家里养伤。
金之俊特别有才,书写了数万言上书给李自成,安邦定国平治天下说的是头头是道,李自成连看也不爱看,扔到一边去,拿它当个废纸。
清兵进入北京后,收拾皇宫大内,迎接顺治皇帝入京,金之俊的上书被摄政王多尔衮发现了。多尔衮慧眼识人,连忙派人寻访金之俊,重礼相聘,请他入朝辅政。金之俊是万历朝进士,一生怀才不遇,满腹才华无处可用。大清护国军师范文程不过是个生员,却当上了大清首辅内阁大臣,帮助大清确立了国体,成就了伟业。在治理国家方面,他确实赶不上金之俊,于是屡次前来相劝,金之俊也就点了头,但有十件事,摄政王必须得答应,否则有死而已。
见过摄政王,金之俊奏道;‘此十件事对满洲无损,对汉人则是必须的。如能实施,不从大清者可以顺从,江南则不难平定也。’
多尔衮大喜,愿闻其详。金之俊道;‘雉发易服,不给汉人留有体面,留有退路,所以汉人不愿从命。我有一策可以缓冲,令不愿降者有退身之阶,这就是十不从。大纲为;男从女不从,生从死不从,阳从阴不从,官从吏不从,儒从而释道不从,娼从而优伶不从,老从少不从,仕宦从而婚姻不从,国号从而官号不从,役税从而语言文字不从。’
多尔衮一口答应,定为国策,金之俊就成为了大清官员。他曾担任过工部,兵部,吏部尚书,并主管过漕运,大清入关后的章程国策十有七八都出于金之俊之手,有条有理,人心安定,成为祖制。旗人不准经营商业,王公不得私离京城,太监出宫者斩,举荐草野贤良,赈救鳏寡孤独,流民乞丐,除明朝赋税正额外,后加的辽饷,练饷,剿饷,间架,漕折等一律取消,百姓得到了喘息,清军占领区迅速安定下来。当时人讽刺他道;‘从明从贼又从清,三朝元老大忠臣。’金之俊是个有争议的人,但对百姓而言,他是一个好官。
众侠士组成了一个戏班子,吕长庚担当班主,娘子与吕四娘都随之同行,作为花旦,老旦。白泰官,甘凤池,扮成武生,众镖师扮成赶马的,打杂的,一行人就上了路。此事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程宵宇,众人一到徐州地面程宵宇就布置曹仁父,路民瞻暗暗跟随,探明他们的来意?这一伙人乔装北上必有特殊的使命。
程宵宇眼线众多,江淮一带豪杰的动态他都有所掌握。亢英失踪,应廷吉前往温县,清远镖局与王征南的高徒化装北上,无一不与亢英的失踪有关。亢英两次北上,清远镖局的两次出现都让他隐约的感到是与李自成的藏银有关联。郝摇旗委托高杰帮着寻找亢英,只说是仇家,并未提及藏银。高杰性子直,也让徐州查访一下,程宵宇就觉得这里面有文章。郝摇旗要是寻仇,取了亢英的性命就是了,为什么再三嘱咐必须得要活的?亢英与清远镖局一进扬州,史可法就有了银子,分与各处镇守兵将,张罗着北伐。亢英的出现与银子有关,听说李自成从北京败逃时,拉了二千七百余车金银,每个金饼七十余金,重一千两,有数万饼,银锭也是无数。各军发放的都是永乐皇宫大内库银,每锭五百两,不是李自成藏银又是什么?有银就有粮,有粮就有兵,这个道理谁都清楚。程宵宇并没打算总窝在徐州,他也想寻一寻藏银的下落,这条线索就系在亢英的身上。
程宵宇并非等闲之辈,早就存有谋夺大明江山之意。福王与潞王争夺监国之位时,程宵宇却另有人选,那就是建文皇帝之后,十五代隐太子朱承基。当年燕王打到了南京,建文皇帝出狩后不知下落?燕王即位后放心不下,谋士们见东南方向有天子气,紫微垣中呈现两个帝星,建文皇帝并没有走远。
新皇帝搜遍了大江南北,也没有建文皇帝的影子。谋士们认为建文兴许顺秦淮水路进入大海,避于海外,逃避新皇的追杀。新皇帝是依仗兵力篡夺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后患不除,早晚是个病,不可等闲视之。新皇帝修造了巨形海船,让大太监郑和率领两万五千将士海外搜捕。七下南洋,每一个海岛都搜寻到了,还是没有一点线索。继任的皇帝见人心已定,也不想再浪费人力物力,在海上瞎找。搜寻建文皇帝就告一段落,改由锦衣卫负责此事,秘密进行查访。
锦衣卫是皇家直属武装,保护着皇家的安全,也担负着各种秘密使命。锦衣卫的将领必须是功臣之后,有世爵之家,才能真正的忠于皇上。下面的人员都是身怀绝技的剑客,武侠,一可敌百,俗称绣衣使者。绣衣使者一出,必有大案要案,江湖上从来无人敢于招惹绣衣使者,程宵宇之父就是个绣衣使者。
魏忠贤乱政,派东厂刺客入宫刺杀天启正宫张娘娘,被程宵宇之父所破,惹下了杀身之祸。程母带着程宵宇南逃到休宁深山,才躲过了追杀,在那儿住了下来。这儿有一处[崇明寺],规模宏大,香火鼎盛,和尚,尼姑人数众多,程宵宇总感觉这儿的和尚与别处的不大一样。
程宵宇是个小孩子,很是顽皮,总好偷看那些和尚,尼姑们偷情。寺内的小和尚也与别处不同,似乎都有爹娘,和尚,尼姑就是他们的爹娘。这些僧人不出外化缘,却有人把大宗大宗的财物主动的送进山里,从来也无缺乏。程宵宇曾偷偷见过众和尚跪拜一个和尚,口称万岁,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万岁是皇帝专用的,佛门怎么也称呼万岁?程母什么也不让他对外说,他也不敢问,只是经常与小和尚们一起戏耍,那些小和尚的主要功课就是习武。
不赶庙会时,山里清静,这儿就成了和尚,尼姑的天下了。四外的百姓也与旁处不一样,从不多言多语,只是种地纳粮,耕地都是寺庙的,二三十里远近都是[崇明寺]的产业,官府们也不盘问,境内平安无事。程宵宇觉得人们总在戒备着什么?似乎是一种惧怕,总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程母死后,程宵宇不愿意居住在山里,来到丰沛一带,结交了数千少年无赖,横行乡里。在山中跟那些个小和尚练武戏耍不觉得什么,到了山外可就是地方一霸,没有了对手,很快的就被众人奉为首领。
天下大旱,流贼蜂起,程宵宇与弟兄们就拉起了杆子,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专门与富户作对。一晃已近二十年,程宵宇的野心越来越大,就想干一番大事业,最好能夺得朱明的天下。
他猜测休宁深山里的和尚,尼姑都是假的,万岁是建文皇帝之后,可以借用这个名义推翻弘光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逐步建立自己的霸业。六杰都是青少年,并不知其中的奥妙。程宵宇城府很深,对谁都加三分小心。不到关键时刻,他的锋芒所向是谁也预料不到的。
人算不如天算,时机未等成熟,那个隐皇帝却出山了,掀起了淘天巨浪。若知隐皇帝因何出山?且容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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