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阮圆海手握双日,小英雄山西取宝
却说福王拿到手三百银两后,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大份量了。过去当世子时,花钱如同流水,帮闲们前呼后拥的,何等威风,何等潇洒?自从逃亡之后,饱受白眼,很长时间没有到手这么一大笔银子了。他相中了歌妓董小宛,一直没有弄到手。越是弄不到手越是馋的慌,翻来覆去闹心闹了一宿,不顾太妃的哭骂,第二天就跑到秦淮河畔[水绘园],指名道姓要董小宛出来侍候。
见到三百两银子,妈妈脸上笑开了花,连连答应,将银子收了去,唤董姑娘出来陪福王喝茶。不大一会儿,如同天仙般的董小宛缓移莲步,飘然而出。福王眼前一亮,浑身上下的骨头都酥软了。
老福王就是贪酒贪色,境内谁家有漂亮女儿让他瞄住了,马上派出恶奴,不由分说就抢进王宫随意取乐。奸淫几日后觉得不再新鲜了,就赏给下面随便什么样人,随他们怎么处理。哪一年都得祸害几十个黄花姑娘,是有名的淫暴藩王。福王本应当做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再加上七八千宫女,真当上了皇帝就是正当行为了,羊车选美,乃是帝王佳话,不算什么。可是放在藩王身上就有些个过份。有其父必有其子,小福王刚成人就把能到手的宫女们都过了一遍,与外面的不少女人也不清不浑的。逃到南京后,身无分文,早就憋得熬不住了,尤其是见到过的四大美人。
秦淮歌妓甲天下,娼门主要是挣银子,美艳过人的女子都被请到繁盛之地,一个是南京,一个是扬州。名花魁首乃是秦淮四大美女,聚于白门,乃是马湘兰,李香君,顾横波,董小宛。这四位不但擅长诗琴书画,谈吐清雅,秀色可餐,而且歌喉超群,艺压群芳,王昭君,杨玉环都赶不上她们。女人越是有男人捧着围着她转,越是魅力无限。这些美女们从少女时就成了众名士追逐的对象,一个个更是光彩耀人,倾城倾国,哪一个都能让君王忘记了江山。
娼门有娼门的规矩,有卖艺不卖身的,有既卖艺又卖身,但得给上价钱,还有专门卖身的。四大美人是歌舞名星,风流名士追逐的对象,想要高摆身份,让名士们热情不减,围着她的裙子转,那就不能委身一两个人,而是让男人们都抱有希望,所以不能轻易让人‘梳拢’的。她的出场费就是三百两银子,只是陪客人喝喝茶,说一阵子闲话,唱几个小曲,弹几下琴弦,三百两银子就算是到手了。福王久已垂涎董小宛,曾随着众人见过一次,那次分摊的五十两银子是别人垫付的,福王连手都没捞着摸一下,就眼睁睁的看着天仙美女从眼前消失了。打听妈妈,说是单独见董姑娘最少得银子三百两,福王就留了心。这三百两银子刚一到手,就急急忙忙的给娼家送来了。
福王曾借光与二等明星美人柳如是喝过一回茶,听了几支小曲,花了五十两银子。他本来就糊涂,以为三百两是连睡觉都有了。福王可不想喝什么茶,听什么曲,他想要的是女人的身体,而且马上就要。董小宛进屋刚刚关上房门,还没等坐下,福王就急不可耐的扑了上来,搂住又啃又咬的,屁股,乳房摸了个遍,然后就撕掳着往下剥衣裙,
董小宛大吃一惊,她向来是卖艺不卖身的,四大公子之一冒辟疆花费了十万两银子,在她身上下了一年多工夫,她才让他干过两三回,还瞒着所有的人,惟恐伤了众多追求者的心。福王只拿了三百两银子就想吃天鹅肉,岂有此理?福王一脸无赖相,得了便宜非得出去卖口不可,那样一来岂不砸了[水绘园]的金字招牌?董小宛一阵惊叫,几个拎大茶壶的龟孙冲了进来,按住了福王就是一阵乱打。董姑娘向妈妈哭诉了一遍,妈妈脸上变了颜色大怒道;‘你当我们是下等人家呢,容你这样胡来?董姑娘向来冰洁玉清,哪个臭男人敢对她无礼?’
福王花了三百两银子不但没捞着美人反而挨了一顿打,心里也是不服气,一连声喊道;‘我花钱了,我花钱了。’
妈妈呸了一声道;‘三百两银子还算个钱?不过是一杯茶钱就是了。王公贵族,豪门大户没有三五千两先垫着底,董姑娘连面都不会露一露,别说是唱小曲了。你轻薄了董姑娘得拿名誉损失费,最少一万两银子,否则就告到史可法,高弘图这些大人们那里,让他们给评评这个理。’
南京的娼家可不是寻常的娼家,上等娼家接待的都是达官贵人,学者名流,那些人褒贬起当代人物影响着天下舆论,不可小视。名人捧角是风流,官员捧角是下流,名人可以入朝为官,官员下野后也可以做名人。一名绝色女子,说出来的话比阁臣还要当用。几万两金银,在名妓眼里不屑一顾。朝中一二品大员,见了名妓都趋奉不及,能够金莲传杯,一嗅香足那就得意非凡了。讲的就是情趣,就是气氛,红颜一顾,万金也值。家中的妻妾就是不如娼妓们懂得风情,妻妾们要几两脂粉钱也难,摸一下粉头们的手就应当给五十两银子。
福王有权势时是一只猛虎,没了权势就是一条癩皮狗了。要在从前别说一万两,就是一千万两也难不倒他。如今是个讨吃鬼,到哪儿去弄那一万两银子去?说好说歹,取来福王的金印与金册作为抵押才算是脱了身。讲好了十日内拿一万两银子换回金印与金册,过了期限[水绘园]可要将这两个物件转让给别人,谁拿到手谁可就是福王了。
福王欠了一屁股债,赌债也有个三五千两,都到了最后期限,再不还钱对方就要割下他的鸡巴以后当太监了。福王百思无计,只盼着新结识的两个有钱朋友能帮他些银两,先逃出南京再说。福王来南京干过的那些事瞒不住人,大小官员们谁都清楚,天启无后,崇祯三个皇子下落不明,福王虽说是万历皇帝的长孙,按伦序应当先行监国,等候太子消息。但其贪淫,好酒,庸下,无耻而且不孝,尽人皆知,大臣们都主张拥立潞王。福王自己也清楚,皇帝是当不上了,母亲也顾不上了,想要逃命还是快跑吧。
福王所作所为白泰官,亢英知道得清清楚楚,他们是按照阮公的安排一步步进行的。放在中等人家三百两银子能过上个三五年的,穷人可过上二三十年,可在福王手里不过一天就糟个干净,还惹下了大祸,让他们两人也感到意外。这一回阮公不让给银子,而是带福王来见。福王一见到他们兄弟二人,连忙拉着手道;‘两位好兄弟,再帮哥哥一把。哥哥想谋取监国之位,手头缺银两,两位小兄弟帮我一下,日后定当重报。’
二人知道他说的是鬼话,只要银子一到手,拿了银子就开溜了,天下从此就没了福王。白泰官答道;‘我二人能力有限,阮公乃是旷世奇才,咱们找阮公想一想法子。’
福王已经焦头烂额,走投无路,随着二人来到阮府。阮大铖假作吃惊,恭请福王正南而坐,传齐了南逃的太监,文武食客,按朝班排列,行君臣大礼。
福王一直是丧家之犬,谁又拿他当回事?见阮大铖对自己如此恭敬,心里也是热乎乎的,眼里就掉出泪来,对众人道;‘难得阮公不以盛衰变易臣节,天下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孤王德薄,真有些愧不敢当了。’
阮大铖道;‘北都沦丧,先皇升天,三位皇子想都遇害,按伦序大王应当承继皇位,先行监国。国不可一日无君,在籍众位大臣理应迎立大王才是正理。草野之臣阮大铖,愿为大王效犬马之劳,愿大王早日荣登九五,君临天下。’
福王犯愁道;‘洛阳失陷,孤王狼狈南逃,身无分文。近日王太妃前来依附,也是一身寒素,生计艰难。前几日连王印金册都被人拿了去,百思无计,正想不出个法子来。阮公先帮孤王解除燃眉之急,才能考虑以后之事。’
阮大铖请福王来到密室,取出金印与金册献上道;‘微臣偶然得知大王失了金印,金册,已派人索回,原物奉上。这一万两银子大王先用着,三日内再献上一万两孝敬于大王,莫要亏了龙体。’
福王见到金印,金册,还有白花花的一万两银子,禁不住心花怒放,连连说道;‘孤王异日得志,必定厚酬阮公。阮公今日之恩,没齿难忘。’
阮大铖大摆宴席,把王太妃也请了来,另有馈赠。母子大喜,对阮公赞不绝口。众太监们拜见新主子,伏地大哭,都愿马上从龙。阮大铖已备下宽敞豪宅,器物齐备,福王母子喜不自禁。当晚福王母子与从龙太监们搬到了新宅,有了王府的气派了。
亢英发现;白泰官隔些日子就没了踪影,回来后阮府就金银不断,总也花不败。阮公喜欢豪奢,喜欢宴请名流,从早到晚总是精神头十足。酒到酣醉,妙语连珠,滔滔不绝,锦心绣口,豪爽奔放,乃是堂堂大丈夫。[燕子笺],[春灯迷]唱红大江南北。阮公经常自打响板,即兴演唱,博得一阵阵喝采。食客三十余人顿顿肥鲜,盛宴不倒,仗义疏财名噪江南,亢英对阮公心里也是敬服,认为他是王佐之才。
见白泰官总能出一份力气,亢英心里有些个不安。剩下的两锭大银已献给了阮公,阮公死活不肯白要,折换了千两白银才肯将银锭接了过去。阮公从不打探银锭一事,亢英也不敢说出来。在阮府里白吃白住,阮公又恩结其心,亢英心里就有些个憋不住了。
阮大铖城府极深,远在江南,北京城里发生的大小事他都知道。有人查访银锭的下落,寻找亢英,他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高杰过去是流贼,与李自成部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准是寻找一笔藏银。南逃的太监们说出了皇帝大内藏银一事,阮大铖已经派人前往陕西查访。他要的不是一笔藏银而是全部藏银,总额不下二百万万两。
阮大铖既有足够的雄心又有足够的野心,同时有着足够的计谋,天底下他谁也不服。有银就有粮,有粮就有兵,有兵就有权,有权就有位,有过人的权势与地位就可以一言九鼎,君临天下。世间谁不想称王称帝?谁愿意为别人打江山?周延儒复出时他捐了一万两银子,结果为东林党所压,就是不许阮大铖出山,说开了是害怕他,嫉妒他。没有办法,阮大铖举荐了马士英作为方镇大员,国乱之后已成为众将之首,只有左良玉拥兵百万,不肯让人。阮大铖想抓的也是军权,有了军权就有了一切,这一点阮大铖比谁都明白。
潞王就在杭州,阮大铖派去四个太监先行从龙,一旦福王争不过潞王也好有个准备。这只是留个活眼,不一定用得着。对于那些个大臣们阮大铖是不放在眼里的,只要有马士英这杆枪就可以玩那些个帝王将相于股掌之上。阮大铖仿佛是个战前运筹帷幄的大将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对于福王与潞王的监视,从来就没有中断过。养了这么多年的士,阮大铖知道‘用人如用器’的道理。亢英是个粗人,性情直爽,他的作用是背后的藏银。太监们清楚最后一批银是啥时候运出的,亢英酒醉后也露出了山西被截,将士被杀,孤身亡命南逃之事。关键是那批银子埋藏于何处?这一点只有亢英一个人知道。
阮公特别健谈,不拘对方是什么人,话匣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他向亢英谈起了当年,谈起了他的远大抱负,谈起了江防大计,北征策略,调兵遣将,头头是道,亢英也不能不佩服。江南能否保得住,关键在于粮饷。各镇都无力发出粮饷,割据一处,向百姓派粮派饷,与抢劫没什么两样,江南人心不稳。
亢英实在憋不住了,对阮公说道;‘李自成从北京往陕西运了巨银,我曾参与押解最后一批。因为大同姜瓖半路截杀,没有过了五虎山,藏于深山土洞里,约有十万万两白银,我带来的就是其中的三锭,都是皇宫大内库银。阮公乃是天下英雄,我愿献出此银扶佐阮公成就大业。此处到山西境界路途遥远,藏银处只有我一人能够找得到。北面都是满清地界,路上难走。只能零取,不能整运。恐怕需些时日,方可陆续运到江南。’
阮大铖等的就是这句话,只要藏银地点一到手,亢英也就没用了。此事乃是绝密,就让白泰官与亢英两个人前往五虎山,每批只运四十万两银子,合八百锭。阮大铖信誓旦旦的保证藏银都用在军国大计上。两个人装扮成行商,也不带马匹车辆,步行向北,日行夜宿,行走一月有余才来到了宣化。郝摇旗早就接到了探报,在前往五虎山的要道深井设下了游骑,连一只鸟儿也休想偷着过去。亢英与白泰官一到宣化郝摇旗就已经知道了,各个路口都有他的兵马,宣化城里也有不少郝摇旗的眼线。
宣化是个边防重镇,驻有重兵。李自成还没到宣化,监军太监就迎出四十里率先投降,守将也争着归降,十万大军没发一矢,李自成就过了这个咽喉要道。宣化设有皇帝的行宫,前面就是居庸关。李自成让宣化归降部队在前面开路,安排大将刘体纯在这儿镇守,所以李自成的残部一直在这一带活动。白泰官心细,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盯着他们二人,但不知是什么来路?在宣化雇了辆大车,与清远镖局商定;三日后押解四十万银两送到南京,一趟镖银五千两。
宣化本是古城,城里有一百零八座寺庙,香火鼎盛。二人四下观赏,果然是塞外名城,不同凡响。皇城桥乃是繁华所在,行人很多,一个胖大和尚肩膀一碰,就把亢英撞了个仰面朝天。白泰官一把抓住胖和尚叫道;‘这么宽的大路你不好好走,干嘛非往人身上撞?’胖和尚并不答话,只是用手一推,就把白泰官推出两丈多远,大步流星自顾走去。
二人爬起来相互一打手势,同时向胖和尚身后扑了过去。白泰官是南京城里有名的混混,王征南的高徒,从来也没吃过亏。亢英也是力大无比,年青气盛,怎能被一个野和尚所羞辱?那和尚如同没事人一样,连头都不回,只顾赶路。二人的铁拳打到他身上就像打在牛皮上一样,胖和尚毫不在乎。
胖和尚转身喝道;‘你们这些猴崽子休要找死,洒家有件要紧的事急着赶路,没时间与你二人戏耍。’
白泰官大骂道;‘好一个秃驴,撞倒了小爷就想溜走,没那么便宜。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呢,要是说出来,不把你吓死。给两位小爷磕头陪罪算完事,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和尚大怒道;‘洒家自走路,何曾撞你?是你自己要跌倒的,干洒家何事?要是在城外先取了你二人的小命再说,免得这么罗嗦。’
亢英,白泰官拔刀在手,开口骂道;‘你说这话,好似放屁。我们杀你个野和尚就像宰一条野狗,算得个什么?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二位小爷的手段。’
二人一左一右,亮开门户,将钢刀舞得如滚龙一般,看热闹的人们连声叫好。胖和尚见脱不开身,只好迎战,举臂一迎,二人的钢刀都砍在铜铁上,震的虎口发麻。那和尚飞步上前,每人一脚,踢得两人金花直冒,好半天也挣扎不起。等爬起来一看,那和尚已没了踪影,二人知道遇见高手了,只好自认倒霉,相互搀扶着回到了客栈。
亢英口渴,端起酒坛子就要喝,让白泰官夺了去。白泰官用手往屋顶上一指,正对着酒坛屋顶现出一个小洞,出去一看,一根细竹管丢在屋顶上,一个黑影一闪就不见了。
二人把坛子里的酒拿出一勺灌了一只鸡,不大会儿就被麻翻了。白泰官对亢英道;‘我总觉得不对劲,像是后面有什么人跟着咱们俩,看起来是要下手了,今夜不可大意。’
累了一天,亢英倒头便睡,白泰官却睡不着,吃了粒清凉丸,听着屋外的动静。到了后半夜,窗户纸被什么扎破,白泰官顺着那根细管一刀刺去,外面惊叫了一声,就听见四五个人的脚步声,匆匆逃走了。
亢英爬起来追了出去,见窗户上溅有血迹,地下丢了几管闷香,还没来得及使用。白泰官笑道;‘都是些雏,今夜没事了,好好休息,明日早早动身。’
二人一直睡到太阳高照,饱餐了一通,坐着雇来的马车就向西北走去。刚刚走到深井,只听得锣声阵阵,四面八方的敌兵如同潮水一般围将上来。郝摇旗在阵前高声叫道;‘亢英老弟,哥哥在此久等了。只要把我的东西痛快的还给我,就可饶你不死。我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到了这里你就是插翅难飞。’
二人拔刀在手,大喝一声,向敌兵杀了过去。二人都有些个功夫,三五百人并不是他们的对手。郝摇旗见二人不肯束手就擒,挥动丈二铁杆大旗,一阵狂舞,逼得二人连连后退。白泰官见其逼的紧,一跃跃到旗杆上把铁杆死命的抱住。白泰官抱的是旗尖,郝摇旗就是有千均力气也是挥舞不动了。亢英大吼一声向郝摇旗扑了过去,郝摇旗丢下旗杆拔出双斧大踏步迎了上来。亢英本不是郝摇旗的对手,被逼得连连后退。郝摇旗把手一挥,长枪兵们一涌而上,将二人团团围住。若知二人能否脱险?且容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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