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龋齿，不止一个，几乎满口牙都是。最明显的是门牙上的一颗，甚至一些不太熟悉的人见到，还会小心翼翼地提醒我“牙齿上沾着菜叶”，等我慌忙地摸出镜子和纸张准备毁尸灭迹的时候，才发现，哦，人家说的是我那颗可厌的变了色的龋齿而已。

小时候，长辈们都极为疼爱我，时常给我买零食吃，其中最受我青睐的当属那一颗颗圆滚滚、甜滋滋的糖果了。所有和我亲近的朋友、同学都知道，我有两个“不欢”，一是无辣不欢，二则是无甜不欢。我喜欢辣味暂且不说，关于我对于甜食的这个问题上，已经上升到可以和吃饭睡觉并排着成为生命必需品的层面上了。因此，从小我就满口龋齿，在牙医那儿也是常来客。

恒牙还没有长出来的时候，我的乳牙已经腐朽到一种让人痛不欲生的程度了。那时大概年纪小，对于疼痛的忍耐力几乎为零，每每在床上痛的滚来滚去甚至不惜那脑袋去撞墙的时候，我妈就在一旁心疼的斥责道：“痛死你活该，叫你吃那么多糖，叫你不刷牙。”她话虽是说的这般生硬，然后在行动上却比牙痛的我还要着急。她听人家说有可以用烟熏治蛀牙的偏方，连忙背着我去找那位精通此道的民间高人。

高人果真是高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拿着他那吸了几十年的旱烟杆往我嘴里直吹着浓烟。那浓烈而劣质烟草的气味，熏得我头昏眼花、眼泪直流。老头还在一旁神闲气定地冲我妈说道，嗯，熏半个小时那些蛀虫就全被烟给熏死了，牙自然就不痛了。我妈还来不及搭话，我就受不了的一把将那烟杆推开，哇的一声就哭起来了。老头见状自然不许，又老鹰捉小鸡一般将我拽了过去，黑洞洞的旱烟口直对着我，我吓得连忙叫妈妈。我妈终于知道这高人的手段实在是非我这等凡人可以忍受的，便给高人付了劳务费，背着我离开了。离开的时候那高人还在后面喊，欢迎下次再来。

偏方行不通，便只有去找牙医了，牙医是个正直诚实的牙医。他给我的虫洞上了不知是什么恶心苦涩的药之后，我的龋齿果然就不痛了。只是它总是复发，并且又十分依赖这种止痛的药物，在我坏掉的乳牙没有彻底地换完之前，我爷爷几乎每周都要骑上摩托车带我去牙医那儿复诊。长久以来，牙诊所那种混着消毒水特殊的气味，便伴随童年那些甜蜜的糖果味道一起，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十岁左右，那些坏掉的乳牙零零种种倒是也换的差不多了，当我以为终于要彻底和熟悉的牙医说再见的时候。那位永远笑的比小学班主任更加慈爱的牙医叔叔对我爷爷说，这孩子牙齿长得不大整齐，应该矫正矫正，不然长大了看着影响面容。爷爷给我在外面打工的父母打了个电话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很快就将这事提上了日程。于是笑的慈爱的牙医叔叔就变得更加慈爱了，他拿着飞速转着的裂转，将我错位的门牙给磨了磨，然后又为我特制了一种可以活动的矫正器。要我除了吃饭，要随时都戴着。开什么玩笑，那玩意儿戴在嘴里简直就是世间一大酷刑，戴了没几天的我很快就不小心的将它丢到了不知何处去。爷爷奶奶将我痛骂一顿，半是心疼钱半是责怪我不更事，我倒是该吃吃该喝喝，半点没有悔意。

糖果的香甜永远是我无法拒绝的，在我的龋齿终于随着换牙的缘由消失之后，我便又开始肆意起来。那时候我弟弟已经出生，因为两个孩子的原因，爷爷奶奶总要在家里预备许多的零嘴。我什么都爱吃，尤其是奶糖和巧克力，还有那白糖味的大饼。于是，牙齿健康不过几个月又开始出现发黑的症状，而我的门牙也正是这个时候开始坏掉的，因为它并没有开始痛，所以神经大条的我自然不会将他当成一回事，家里的零食不算，每次上街遇到姑婆都一定要求着她给我买上几大口袋的山楂片。姑婆想，小孩吃山楂可以开胃，当然应该买啊。于是，以为得了糖果就得了全世界的我便开始了人生里一发不可收拾的龋齿生涯。

牙医给我磨了缝的门牙坏掉了，我的错乱突出的牙齿也没能矫正过来，从此我受尽龋齿凌辱的悲惨人生即可拉开了帷幕。

高中的时候，有个叫毛毛的可爱女生无意之间夸了我一句“你长得挺可爱的”，如果她这话的后面没有加上那一句“只是牙齿长得不大美观”的话，我想我会更高兴的。但是，生平头一次被人夸奖自己长得可爱而不是长得瘦或长得精神，对于我这么一个其貌不扬却心气极高的敏感之徒来说，足够当做好一段时间里奋斗的目标了。所以，我当晚回家就告诉奶奶，我要矫正牙齿。或许是因为长大了，懂的爱干净爱美丽喜欢刷牙了，我这时的龋齿的状态还算是比较良好。奶奶瞥了我一眼，完全将我说的话当做吹过的风，从耳旁过一下就好了。于是我便给我妈打电话，晓之以礼，动之以情，又拿我终身的面容来说事，才得到了她金钱上的支持。好吧，在我所有天马行空的想法中，永远是身为我最可靠的后盾的家人为我买单。

后来我果真又去矫正牙齿了，因为价钱的原因选择了一位熟人所开的诊所。这位牙医是我们小区的邻居，长得高大而严肃，但说出的话却恭维到叫人惴惴不安。他总是拿我和他大儿子来对比，他大儿子大我一岁，与我同校，是个聪明阳光却爱玩耍又有些虚荣的叛逆男孩。我倒是见过那男孩几面，因为近视的原因，我不喜欢盯着人看，所以并不清楚他五官长得如何，只是他身材高大挺拔，一身的耐克，让人不敢轻易忽略不计。牙医叔叔说，那孩子贪玩喜欢名牌，有几分小聪明却自以为事。而他弟弟（同父异母），却是除了喜欢看书什么也不追求，穿的朴实到让我这个当父亲的都以为自己偏心呢！事实上，牙医对我说这些无非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这些话对他自己的儿子说不出口，二是大概他想要转移我矫正牙齿之时的痛苦吧？我本对牙医所说的这些不感兴趣，但当牙医居然拿他考年级前一百位的大儿子来与我这成绩榜上永远在一千位之后的掉尾生作对比，还说他不如我成绩好的时候，我的内心是尴尬到几欲崩溃的。

这次的矫正器是固定的，这是我开始准备要矫正之前，全家人全票通过的提议。这种矫正虽然效果比活动型的更好，但每当粘在牙齿上的金属托槽掉了，我就必须去诊所重新粘上。而每当这时候，那位牙医便会用那张严厉的脸对我说道，你应该注意小心一点。我内心一惊，被他的气势吓得默不吭声。为了美，我忍。

在痛苦煎熬的一年过去之后，我便将矫正器取下了。因为牙齿长得过于密实的缘故，除了小范围的牙齿整齐了些许，我牙齿外突的情况并没有得到太大的改变。从牙医说出，恭喜你，你的牙已经矫正好了的时候。我的内心的绝望的。我痛苦的意识到，大概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成为美人的可能性了。这还不是全部让我痛苦的，更让我悲伤的是，我的龋齿，又开始肆掠了。

上了大学后，背井离乡，远离亲人。这让我如同脱离樊笼的野鸟，开始在吃食上更加肆意妄为。我甚至于买了一盒星球杯在寝室里吃，什么旺仔奶糖，阿尔卑斯棒棒糖，我全都来者不拒。哦，每次逛超市的时候，我还必然会买甜的可以腻掉牙的杂糖麻杆。于是，本来情况就不大良好的龋齿愈加恶化，成为了我在大学里，在食堂饭菜，校园网络，公寓自律会之中的四厌恶之首！

上次龋齿痛，我去看了牙医上了药，以为好了就懒得去补那个为了上药而在牙齿上砖开的洞，结果在满心欢喜的啃着鸡爪的时候，我的牙突然崩了碎的满嘴都是。先如今那颗牙只残留了一个可怜的牙根在那里，连嘴里的摆设都算不上。

今日另一颗牙又疼的十分难受，我咬牙切齿的想要去医院拔了它，结果牙医看了片子说道，先保守治疗，实在不行就杀了那些受损的牙神经，我给你套个牙帽，虽然嚼骨头咬瓶盖是没办法保证，但基本的吃饭吃菜倒是可以保证的。只是那颗只剩牙根的牙齿，却不得不拔了，以后发炎若是会很麻烦……

此时此刻，依旧难受的我为了转移注意力，也是给自己一个教训，忍着牙痛写下我包含血泪的龋齿生涯。我想，亲爱的依旧年轻的你，一定要记住我的教训，保护好你们此生珍贵唯一的牙齿。

2016．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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