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岁左右的时候我得了一场怪病,从此双腿不会行走,膝关节以下不能活动。以后的人生对我来说少了很多乐趣,我不能出外游玩,和伙伴们一起玩游戏,也不能伸手在图书馆里踮着脚拿我够不到的书籍。我记得有一次我在图书馆里看书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旁边插着假花的古董花瓶,花瓶的一角碰在挨着墙角的栏杆旁,缺了一个小口子。图书馆的管理员是个三十多岁的神态有点凶恶的年轻女人,她当时对我很凶,像是遇到了不如意的事恰巧把气出在我身上一样。我当时年纪小,心里只是害怕,父母告诉我做错了事情要先道歉,然而我只是哆哆嗦嗦,马上就从门口跑了出去。我记得我跑出去很远了,身后那个女人的声音还跟随着我,她好像骂了几句说我没人教养的话,还问我在哪个学校读书。我再也没去过那个地方。
病好以后,由于双腿行动不便 ,母亲怕我无聊,在我房间窗户外头中了一行花圃。在我没有生病以前,我常常在昏昧的放学的下午,窗边洒满了将落的熹微的霞光,黄色的阳光盖住了 桌子的一角,我偶尔会用手去扑空中散落的纤细的灰尘,静静地看尼尔斯如何进行他的骑鹅冒险。那时候我和朋友们时常在树林里捡拾散落的长着白刺的果子,剥掉外头的一层皮,像完成一件艺术品。它们几乎总是在口袋里发霉了才被我扔掉,果肉松弛变黑,有一股很淡的怪味。我有了更多的时间看我心爱的书籍,有时候坐在窗前就是一整天,听着偶尔传来的汽车的咕噜声,几声雄鸡寂寂的啼叫,睡在屋外头的棕黄色松狮犬呼哧呼哧轻微的喘着粗气。我口渴的时候经过堂屋,咕咚咕咚喝水的时候,总是看到这条狗鼻子里流出的鼻涕。母亲种花圃的时候花了一番心思,没有正对着我的窗前。在房子外面看见的独立的小隔间就是我住的房间,打开窗子,能看到主厅的墙壁。花圃在离我的窗前靠右的几步远的地方,已经是整座房子的前部了。没有看书的时候,我的性格变得沉默,多半在床上睡觉,唯独花圃里鲜花的气息仿佛没有让时间死寂。有一次我放学回家,当时已是晚春,中午的时候太阳光很强烈,温度比较高我脱掉了身上的外套,衬衣很薄,弯腰能露出腹部。林间小路里流出一道水槽,水很浑浊,延伸的部分被树枝掩盖。我顺着可能的形迹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在空旷的地方没有看到那道水槽,因为隔着一道篱笆,我不能过去,浑水是从篱笆那头流过来的 。我想我是个瘸子,拄着拐杖,不能翻过去。我的眼前出现了这样的情景,我爬上与篱笆相连的一个粗木桩,坐了下来,此时温度已经降了,阳光还在,没有风,身上很温暖。那道水流是从一个潭子里流出的,坐在篱笆上的木桩上仍不能看到水流的来源,然而我知道在那道水流大致的方向有一个水潭一群农妇常在那里浣衣。我从篱笆上下来,回到了现实里,路边的菜园里种着青菜,我想象它们还是种子时的样子,还有农民的勤劳,一棵树上有一只没有摘取的鲜桃。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有人坐在一口干涸的池塘边,不远的地方有一座房子,有另一人挑着一担水经过。那个我从没有见过的人,在池塘边坐了很久,低着头在想什么。干涸的池塘只露出一个角落,池塘边长着衰败的杂草,没有没过脚踝。每天的傍晚,遥远的天边只有暗色的乌云,太阳也收起了光芒,世界还没有沉入黑暗,周围还有明亮的光线。那人没有确定的面庞,我记不起他的脸庞。我不知道我不知几时也这样在某个地方坐过,脸上带着相同的安静的气息,完全沉入内心的寂静的海洋,仿佛没有过去,也不必思考未来,活着只为活着而活着。在我十二岁的时候,父母开车带着我出外旅行,车子一路驶过广阔的平原,很平稳,我没有要吐的迹象,一路上和母亲讲述梭罗的瓦尔登湖,有一段时间我们没有讲话,我心里却在想梭罗对于瓦尔登湖是如何产生浓厚的情感的。我如果 有一千万英镑,我也会找一个隐居的地方,过梭罗瓦尔登湖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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