霾

仲春的天气乍暖还寒，本来是万物萌发春和景明的景象，而这一切却被近日持续不肯散去把空气污染得混浊的灰霾搞得一塌糊涂，让忙乎得不可开交的李煜局长本来就不算愉悦的心情平添了几丝不快。

李局的坐车缓慢地行驶在霾里。天地灰蒙蒙的一片，能见度不足五十米的大街上一溜打着双闪的车辆，像一头头慢条斯理的大牛在过街。司机不停地打着快要哑了的喇叭，始终没有驱散车前的霾，也没能使前面的车辆行驶得快半分，余光略过局长板着一副没有一丝温和的脸，屏声静气谨慎地把持着手中的方向盘。

此时，李局的内心并没有怨怪车行得过缓，真是这样的车速才能使他的大脑留出些分析考虑问题的余地和空间。最近局里科股级人员选拔的事情使他烦恼透顶。不就是个区区股级吗，用得着各方面的关系铺天盖地而来？他想不通这社会是咋了，是凤是鸡，是龙是蛇自己就不先掂量掂量？你是个人材终究会破石成金，在选拔程序里会过五关斩六将鹤立鸡群的。偏偏就那些庸才，本事不大可后台挺硬，你说把这些人提拔上来占着板凳不拉屎，局里的工作怎么干，在群众中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不管各方面给他施加的压力有多大，他心里稳着，就像身旁的司机牢牢把握着手中的方向盘一样。

烦心的事儿往一块凑。最近县上组织纪检、纠风、审计、检察等部门开展纪律作风大检查，局里又惹上了一些麻烦。检查组在审计局里的公费支出时，账面上按规定超出了两千元的招待费。说实话，区区两千元的超额在这么大的一个局里算得了什么？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放下来不是个事，要揪出来就了不得。安排计财股长三番五次交涉没有半点缓和的余地，后来分管财会的黄副局长也通融了几次仍旧无济于事，并了解到检查组将很快总结上报县委，要在全县通报。真正撤职查办也算，可这些小事就像尿泡打人不疼，臊气难闻，点名批评反省整顿等等等等的麻烦便会接踵而来，更会在同僚圈里落下笑柄，芝麻大的事摆不平且闹得满城风雨，显得自己窝囊。静下心思来想去，他总觉得此事有点蹊跷，肯定其中有猫腻。不是在无意之中错怪了何方神仙，便是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而且意图直接指向他这个当局长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亲自出马。

检查组组长是位女同志，是纪检委纪检监察室主任，迎接检查组进驻局里的那天他们见过面，那女组长单薄的身材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一双沉着机敏的眼睛透露着果断与干练。跨进她的办公室，李局看见她正坐在办公桌前写着什么。

“呵呵，监察大主任日理万机啊！”

“哦，是李大局长驾临，稀罕稀罕，坐，坐！”

寒暄过后，一杯淌着热气的浓茶放在了李局面前的茶几上。

“李局来有何指教？”她削瘦的脸上显露着谦和的笑意，眼神里闪烁着几丝狡黠。

“岂敢指教。过来拜访拜访你嘛。”

“我可是受宠若惊了。哈哈哈…..”

“不绕弯子啦。我来是想了解一下那招待费的事。”

“哦，这事我清楚。”

“不就是区区二千块钱的事么，要怎么弄？”

“事情的本质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违反财经纪律，是性质问题。”

“是，这我清楚，要说到违反规定，主要责任在我，是我没有把好关口，我可以用我的工资收入来弥补，且接受任何处理。”

“瞧李局把话说哪里去了，事归事，毕竟还有局长大人的脸面在嘛！”

话说到这里，李局的心里明白了几分，他心里清楚事情的焦点就在眼前这位主任的身上，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她要在这事上做文章，他不得而知。

“有什么事能让我效力，我尽全力。”他灵机一动，想试试水的深浅。

“哦，哪敢！哪敢！是有点小事不便打扰尊驾，烦你的计财股长了，呵呵呵。”

“好，好，那我就不打搅主任了！”审视了一下面前这位心机颇深的女人，他觉得应该离开了。

“李局慢走，不远送了！”

回到局里，他立即吩咐办公室通知分管财会的黄副局和计财股长来见他，对那女主任的话他要当着他们的面弄个清楚。没多大功夫，两个人匆匆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在办公桌对面的一溜沙发上坐了下来。

“那女主任给你们吩咐什么事了？”他开门见山，冲着他们问道。

“吩咐事？没啊！”两人一头雾水的样子，异口同声地说道。

“嗯，你们串通好了蒙我是吧？我看你们有多大本事背着我给别人办事。”他心里气愤，不由得发了火。

“真的没有，局长!要是有我们情愿接受处分。”两人显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那你们好好想想，她给你说过什么没有？”觉得事有原委，他缓和了态度。

一阵沉闷的静寂。

“哦，想起来了，那天中午检查组吃工作餐的时候她问起过选拔股长的事，提到过人事股的小刘，说是她的侄子。”计财股长拍着脑门说道：“当时我想她只不过是随便说说，也没当回事。”

“你呀，真是糊涂，没一点政治头脑！”黄局怨怪他道。

“我原以为你黄局也跟着蒙我呢，原来是这样！”李局释然道。“你们去吧，这事有我哪！”

看着李局心情不好，两人没再多说什么，起身走了。

点根烟深深吸上一口，那烟雾从李局的口里鼻孔里恶恶地喷了出来，浓浓地笼罩着他那默然而又无奈的面庞。复杂而又微妙的人际关系像毛细血管一般朦朦胧胧曲曲折折地隐藏在这看似平淡简单的生活之中，触及人与人之间每一根细微的敏感神经，不得不谨慎地去顾及去提防。

说起人事股的小刘，李局再了解不过了。小刘三十出头，研究生学历，经股长老徐的举荐三年前已提拔为副股。这小伙子几年间的锻炼很有长进，办事沉稳老练，在机关里的人缘也不错，口碑很好。老徐患胃癌已有大半年，股里的日常事务就放心地交给了小刘，小刘把股里打理的有条不紊，很得他的赏识，便打定主意有机会让小刘接老徐的班。可这提拔要按规定过推荐、考试、演讲好几个关口，不是他个人说了就算的事。这次局里选拔股级人选，就看他小刘能否破茧成蛹，显露头角了。

是人才就提拔任用，是庸才就是和天王老子搭亲戚也不行。你监察主任搞邪道，可偏偏我就不信这一套！

李局愤然！

没过几天，提拔股级的人选算是有了眉目，待到选拔结果的名单交到李局手上时，他目光掠过，一眼发现小刘的名字赫然列在其中，李局的内心不禁感到喜悦和欣慰。

一桩烦心的事情迎刃而解，李局的心情愉悦了许多。

正和局里几位领导在乒乓球桌前过招，李局的手机响了起来。

“李局，那个招待费的事算没事了，给你说一声啊！”监察女主任的电话及时打了过来。

“那谢你了。”

“不用谢我。要说谢，该我谢你才是。哈哈哈……”电话里传出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李局也跟着笑起来。

……

天气依旧那么灰蒙蒙的，弥漫在空气里的霾依旧浸透在人们生活的空间，久久而不可驱离。据说，隐含在霾中的有毒成分会严重侵蚀人们的身体健康。

李局出门戴上了雪白的口罩，司机关心地问：“李局感冒了？要不买些药吧？”

“没病，只是霾气太重。”

司机发懵，搞不懂局座在搞什么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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