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西方的人格镜像比较》 作者:方智群
中国人的人格镜像是习惯于把自己当作一面镜子,竖立在宇宙天地万物之间,只要正心、诚意、反身而诚便可把握世界,孟子有一句话说:“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大致的意思就是:“世间上万事万物的道理在我身上本身就具备了,(不需要再向外去求索了),只要反躬自问诚实无欺,(就可以自然地呈现出来了)这便是最大的快乐了”。这跟禅宗五祖弘忍的弟子北宗禅创始人神秀的那首偈语:“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同相应释,这也就演化成中国人自古以来以参悟、静悟、内观为主导的文化特性,而正是这样的文化特性造就了中国直觉主义和性灵主义的认识论和世界观。
虽然在中国的思想史上也不乏有“格物致知”的论调,但是这种“格物致知”最终的落脚点还是要在不断地通过阐释儒家的观点来发展出一套符合统治阶级及士大夫阶级利益的理论体系。那么,既然说中国人是以己为镜,也就会存在两个问题,一个是“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的问题,你怎么保证你的这面镜子是干净的、如实反映的、正确的、不歪曲的呢?还是说因为各自的价值标准不一样,或者是各自的政治立场不一样,而产生对外在事物的歪曲,谁能保证自己的这面镜子就不会是我们经常在服装店无良商家为了蒙骗单纯少女,误读自己身材的“瘦身神器”呢?谁也保证不了,所以这面镜子是很难捕捉到外在真实的。比如文革的时候,为什么一群受过西方泊来的马克思唯物主义教育的中央领导人,能对全国民众植入“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与唯物主义背道而驰的“大跃进”思想观,并且被广泛接受而导致后来农业亩产的“放卫星”的诸多荒诞不经的社会现象,其背后的逻辑基础无不与中国人格镜面结构惯性相关,因为这面镜子发生了扭曲,成了一面“哈哈镜”,无法再反映客观事实的真相了。
其次,镜子本身无法照到自己,只有通过寻找其他的镜子相对,才能观照自己,所以需要面对“他者”,才能观现“自我”,这种以“他者”为参照物来观现自身的哲学,就是中国沉淀了几千年的“国粹”,即“人际关系哲学”,例如礼学、厚黑学、谋略学、三十六计...中国五千年浩瀚书牍大部分论题是围绕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策略”而展开的,典型的代表就是孔夫子提出的“克己复礼”、“仁者爱人”的众多观点,而“仁”和“礼”都是自我与他者之间关系的一种策略,无论是“仁”还是“礼”都是在相对关系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所以这也就形成了中国人的“脸面”系统的构建,(关于中国人的脸面系统本篇暂且埋伏不述)中国人的言行举止都要合乎礼仪规范,而礼仪规范则大多是一些“谦卑不居”的“示弱”策略,如跪、拜、恭、敬等身体符号,都是通过礼仪来实现的一种身体统治技术学。
中国人固定地认为两个中国人在一起,特别是熟人社会中的两个中国人,一旦进入脸面系统当中时,为了更好地维护人与人之间的人际关系,争先“示弱”是一种交往避免矛盾冲突的“预先妥协”的软性策略,“示强”肯定最后是会引起互相不妥协的冲突的。比如经常两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打架,甲孩子被乙孩子打了,甲孩哭着鼻子告了家长,双方家长过来对质,碰巧又是邻居熟人,乙孩子家长通常的反应不是说“打得好”,而是近乎有点“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自己孩子的“不是”,而甚至不管事实如何地要求自己孩子给对方孩子道歉说“对不起”,因为在这种人际关系的格局中,自己的孩子打了对方的孩子,不管对方的孩子打没打自己的孩子,只是说对方的孩子用“示弱”即“哭”的策略“预先示弱了”,提前释放了自己的“心理防线”,那么自己的孩子在这种不平衡的关系中就处在一种“以强凛弱”的“嫌疑”当中,这个时候只有通过“不分青红皂白”地责骂自己孩子,通过再次地“主动示弱”以达到双方关系的平衡,只有让自己孩子承认“对不起”,才能最终实现“对”得起的这种平等面对的关系,而所谓的“对得起”“对不起”究根追底就是自我与他者关系之间面子化的对视格局。
所以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我们有两条路:一条是通过宗教观点,假设自我本身就与生俱来地拥有一面能如实反映世间万事万物的“标准镜”即“澄明的自性”的路,一条就是彻底否认“自性”实存,万物皆空的道路。
前者认为“自性”本清净,至于为什么这般污浊,纯粹是被后世不良的习俗所染,所以我们要“时时勤拂拭”,这也就要求我们要在日常生活中不停地做到自省,曾子说:“五日三省吾身”,我一天要多次反省自己,而在近代理学典范曾国藩又将自省、克己推向了极致,据载,曾国藩年轻时因为不堪自己意念中“好色”之行径,而在日记里把自己痛骂成禽兽,“真乃浊物”,21岁时因悔改戒烟,把名字改成“涤生”。意思就是之前的“烟”和“色”实在是污浊不堪的生活态度,这些生活态度和生活习惯把自己本来洁净的“本性(镜子)”给玷污了,现在要把这些“浊”物洗“涤”干净,以获重生。
后者认为,自性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南禅六祖慧能的偈语),我们不必要去执着这个东西,“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没有镜子哪里来的尘埃,你不要去执着自己是一面能够观现宇宙万事万物的镜子,不要那么狂妄自大,尘埃就自然不会来惹你,这也是“去执”、“去妄”的宗教哲学的生活态度。
而西方人的人格镜像是,把万事万物看作一面镜子,通过镜子万事万物之间可以互相观照,而且可以无穷尽地往前观照,就像两面镜子互相对照一样,我们可以看到镜子中呈现镜子,不停地互相呈现,就像《盗梦空间》的多重梦境一样,你永远都不知道哪个是真实层面的现实,似乎梦境与现实之间的时间界限被打破了,我们习惯性地通过时间的内感知来辨别梦境与现实,梦境是无逻辑发展脉络且是非理性的荒诞的序列,梦境是一种短暂的时间知觉,而现实则是遵循理性和逻辑发展的时间序列,这种序列可以随着主体存在的延绵而不断演化,事件与事件之间通过逻辑上的因果关联而不断叠加和推进,但在《盗梦空间》里时间似乎失去了作用,因为梦境里在梦里,时间是翻了20倍的,现实世界中的1分钟,相当于梦里20分钟,这也使得时间在多重梦境之间失去了判断现实的机能,存在被无限的延长,变成了一种没玩没了的穿越游戏,这也是西方文化中乐此不疲的“否定之否定”的认识论路径,(不难发现西方的思想体系总是在不断地猜想不断地通过后来理论推翻前人理论的基础上前进的,这不像中国,中国几千年来都信奉着“半部《论语》治天下”的信条,而且这半部《论语》还只是孔圣人弟子记录他老人家在各个场合的只言片语,根本不构成逻辑体系,只能说是思想瓦砾,每个人都可以从瓦砾当中捡起自己想要的东西来为自己的政治立场辩护,统治者拿起它为自己统治的合理性和承天顺德的合法性论述。)所以西方的知识论体系就像“流水宴”,一道接着一道上给你看,然后吃一道撤一道,上一道即使回味无穷也不必要留恋的,要想想下一道或许会更好,而中国的知识论体系则有点像“麻辣烫火锅”,汤底从来不换,只是适当地加点水和调味,中国人吃了几千年似乎还能吃到孔圣人的口水的味道,因为几千代人就是这么围着这口锅吃,谁也不知道自己吃了谁的口水,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口水会被谁吃到,反正味道都是差不多,即使过了这么几千年孔老夫子熬的大骨汤早就被稀释和重新调味了,但是大家似乎还是能乐此不疲地吃到大骨汤底的浓厚味道。 西方人需要不断地通过突破现实层面去探求万事万物之间的关联,同时也通过实践作用于外在事物来观照自身,所以西方人的认识论途径不是向内在观现自我,而是需要不停地通过外在的这面镜子去上下求索,这也就导致了西方人在知识体系上进去的姿态,近代的自然科学的复兴带动随之而来的世界大探索的发现三次对世界影响深远的工业及技术革命,无不都是西方人镜像理论的印证。理性主义同时带来某种狂妄也在不断地击败上帝的权威,使得个体的人进入庞大的组织运作的机器当中,制造出恐怖主义、大屠杀以及两次世界大战的深重悲剧。但是悲剧过后,作为法西斯策源地的德国又能首先从历史的镜像中认识到自己的错误,1970年12月7日,联邦德国前总理勃兰特双膝跪在波兰犹太人死难者纪念碑前,并发出祈祷:“上帝饶恕我们吧,愿苦难的灵魂得到安宁。?这历史性的一跪正是对纳粹德国所犯下的深重罪行的自我观照的救赎。而身在东方同样作为法西斯轴心国的日本,却在战后其国内数任极右领导团体一再“参拜”靖国神社,没有任何对历史自省和悔罪的态度,这种“看不到自己的“靖国史观”这正是东方人格理论之”镜子若非自我破裂无法看到镜子本身”最好印证。当然日本无视历史只是一个“掩耳盗铃”及“鸵鸟政策”的特例,如果日本人能够睁开眼睛,通过镜面相对,也不至于面对历史镜像,没有一个对自己清晰的认识,也应该对中国及大多数曾经被蹂躏的人民说声:对不起!也许日本这个国家从来就不与人相对,从来就不“示弱”,从来就甚嚣尘上,不可一世,所以注定在国际政治关系中被“孤立”。
2013-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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