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社会的身体控制策略》 作者:方智群
消费社会正是通过精致化的布景陈列、琳琅满目的装饰装潢、大篇幅的户外广告投放,以及极具结构化的空间引导等策略实现着对大众身体的隐性控制,商品经济用欲望的话语呼唤着身体推翻作为主体性的自我来建立新统治格局,这些被权力摘掉了主体的作为器官、力量、本能与欲望组合的身体,已经逐渐地背弃了作为主体居然对统治权的自我而听从于外部的召唤,这种主-客倒置的新的内在统治秩序被马克思称为是“自我的异化”(一种原本顺从于、听从于或者交融于自我不曾抽离自身的身体,如今在另外一种外在的声音的召唤下发生附体式的“苏醒”,它站在主体的对立面,反对自我,要求自我屈从于它的安排,作出非本真的消费决定)。
14~15世纪以来,随着商品经济的快速发展,资本主义形态开始萌芽,欧洲等大部分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借着1500年哥伦布的地理大发现,在扩张与殖民的同时向全世界诸多不同社会形态的被殖民化国家兜售资本主义价值,由此资本主义就像一支庞大的菌群,实现着它自身成千成亿的高倍速地繁殖,在繁殖的过程中资本主义自身也发生了变异,一种新型的消费性病毒传染体系在资本逻辑的操纵下,巧妙地渗透进一群毫无防备且毫无免疫的身体当中,试图通过控制欲望取得对身体的统领权,身体从文艺复兴在上帝的僵死怀抱中脱缚以来又被拉进了商品经济消费的囚笼当中。
商品经济以巧妙的无意识形态输送打破了权力统治的疆域及地理格局向主体发难,它通过不断地病毒营销、口号呼喊、记忆力强化、并制造出各种引发式生活片断联想,来鼓动、怂恿乃至教唆主体开始将目光投向关注自己的身体体验,从挖掘视、听、触、闻、尝及第六感出发,呼唤本已“缺席”的消费需求,制造某种紧迫的心理缺乏与对消费本身的渴望,这些渴望也许是以某种感觉为中心的,也许是多种感觉的组合作用,他迫使主体将注意力投射到某一器官上,要像呵护存在本身地去呵护它,将身体无形中从主-客体之间的防卫及感触“边界”还原成一堆亟待着被消费的器官(或者可称之为“欲望的容器”)的组合。消费逻辑告诉我们:“一切只是为了感觉起来更好”,它挖掘出一些生活中温馨的场景碎片通过恣意地剪切拼接,以广告的形式向主体灌输它“为了追求更好”的逻辑,让理性放弃批判的戒备顺从于它,携带着身体或者被身体携带参与到它本身的庞大系统当中,为资本的最终增殖助力。这就是商品经济的推广策略,它渗透到每个主体的生活细节当中,在正常的生活秩序中随时会通过铺天盖地的媒体或传播介质跳跃出来割据主体的注意力,利用温馨的以家庭为重的伦理发展需要怂恿主体,或者利用身体某一器官衰耗的可能性恐吓主体,迫使主体作出习惯性乃至无意识的顺从与认同。
商品经济号召主体听从于身体的任一呼唤,由此最终无条件地屈从与它,身体作为主体天然的同盟者地位发生了叛变式地转变,身体被消费社会推崇至权力的中心地位,被置换成主体理应关注的焦点,身体错乱地觉得消费社会比主体本身更加关注自身的存在,它不断地倒戈并反向主体,向主体索取更多乃至要求奉上全部的注意力,资本通过“身体的殖民”夺取了主体对身体的绝对统治的地位,通过身体资本找到了它适宜高倍速“繁殖”的“宿主”,而身体则自然地沦为资本蓄意培养自身发展势力的一个“子宫”。就这样,主体在这场有步骤、有计划的夺权运动中缴械投降,在资本狂轰烂炸的广告的策略性游说下迷失了自我,成为了一具任何时候都需要被抚慰和关怀的器官集合,成为了资本利用被乐此不疲的消费迷醉的身体进行其统治的奴隶。
由此,整个社会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进步的气息,身体不断地站在资本那一边说服主体作出违背它本真意愿的消费决定,这种诸多的消费决定伴随着实际的消费行为在国家庞大的价值体系中被提倡,成为了一种忽视了权力正当性的社会景观,国家通过不断地制造着一场又一场的消费计划来实现对个体行为的控制,剥夺了他们对权力天然的批判的能力,把这些被消费驱使的“游魂”投放到资本的虚假的景象当中去,参与消费,鼓动消费,反对任何形式的强势联合而逐渐成为一种离散型的弱联合,成为一群街头评议消费价格体系的妇女,或者一群被时尚绑架的少妇,或者一群寻找刺激探索好玩的青年联盟,或者一群通过商品符号来实现互为认同的成熟男性云云。上个世纪末至今,由电子网络信息所引领的消费革命,不过是消费逻辑在新形势下的变体,这种风靡时下的从线下逐渐转向线上的消费运动,不过是通过网络的迅捷化和虚拟化在主体间(不若是在诸身体间)实现着体验的分享和信息的交互,一场声势浩大的互相怂恿和刺激的消费战已经打响了。
消费支撑着整个国家的GDP的增长,同时也支撑着整个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权力的统治策略不断地从以“革命”叙事为主导的社会净化转向以“经济体制改革”为名的埋伏着隐性控制性的“消费叙事”上来,这是一场没有中心和历史纵深感的宏大的身体叙事。身体,不再作为革命的主体和对象,不再作为革命的发动者以及随时可以被煽动和牺牲的玩偶,身体成为了一具无时无刻不被召唤的取款机,成为了一具被工业时间的刻度恣意安排劳作的繁忙的机器,在生产中它是疲惫的身体,在消费中它又立即转换成为了消费而精力充沛的活跃的身体。
消费社会建筑各种大型的商场、超市和零售网点,通过集中消费和散布状的便民消费双重策略的引导下,身体游弋其间并乐此不疲,而无论是大型商超还是诸多零售网点,其对身体的“游说”策略无非是通过商品结构主义的陈列、主题化的分区和布局来引导人们,任何陈列和布景都是一门深奥的消费行为学问,它不是天然的随意的摆放,而是内在地遵循着一种相互关联的逻辑脉络来不断向前推进的,在商超的入口和出口之间被安排的是一条蜿蜒曲折的甚至很多时候都找不着北的通道,每条通道上物的展示盒归类,明码标价和有意无意的错位,促销信息和买赠式的粘连和捆绑,都是消费社会为了尽大可能地引导主体促成消费的精心策划的结果。
商品,通过作为“能指”链条上的任何一个词组,鼓动人们用各种千奇百怪的自由的搭配方式和无中心的构词方法进行重组,(这些重组似乎是遵循着生活的关联的逻辑,它被丢进购物车中被聚合成生活的某种温馨的场景,而在这些温馨的场景当中,这些物无限度地被“为了更好”而发生关联,任何物都是实现生活场景的一个沉默的布景,是被认为缺一不可的)使诸多断裂的词义发生关联,而不考虑语义上的合理性和是否存在歧义性的风险,这种能指与能指链条之间的自由联合是游戏式的联合,它像一种神秘的诗歌体,任何一个消费者都是一个浪漫或者超现实主义的诗人,而由此它大大地使主体在游弋其间时发生自由联想的致幻效果。随着进入大数据时代通过大数据的收集与后台的统计分析,商品不断地在解码着每一个个体的消费行为,并使之成为一种规模化效应,正如“啤酒和尿布”关联效应,使诸多商品得以以“量贩”(捆绑式销售)的形式出售,实现资本上的最大增益。
女性是商品经济天然的同盟,商品经济也在不断地诱发与引导女性群体参与消费,不断地通过广告和媒体的营销策略和男权(以男性为中心的审美逻辑)来改造女性的身体,通过发动时尚、风潮运动来怂恿女性进行自我塑造,在商品经济的主导下,女性的身体逐渐被客体化,变成了一个个可以恣意驱使、蹂躏和消费的符号,女性在时尚与潮流当中不断地丧失对自我的主导权,用各种躯体、线条、禁忌性的献媚策略及底线策略来对男性的消费堡垒进行攻击,商品经济将女性塑造成一个个象征着美丽、性感、欲望的符号,为的就是激发起男性的强势的欲望,通过不断地为爱情埋单以消费这些有身份象征的体面的权力符号。
商品经济就是这样通过不断地构筑一个庞大的以消费为中心的展示平台、购物通道和服务体系,让每个主体都被还原为单纯器官联合的身体而参与其中,它就像一根永不疲软的男性“生殖器”,通过不断地塑造女性的身体,并使之客体化,来实现不断地强奸每个自由主体欲望的目的,每个原本自由的主体在一片消费的痛感与快感并存的消费呼喊声中,歇斯底里地异化自我,从而屏蔽对存在来自原始深处的呼唤,遗忘存在本身的真实意义。
2 2013-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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