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空中封锁”
这时敌用“绞杀战”,即以绝大部分空军和海军航空兵进行长时间毁灭性轰炸。切断志愿军后方交通线,阻滞我前后方联系,窒息我作战力量。敌我这是一场破坏性与反破坏性,绞杀战与反绞杀战的残酷斗争。是我军后方铁道部队、工程部队、运输部队公安部队、高射炮兵、航空兵和兵站仓库、医院诸兵种联合作战,与敌针锋相对地打的一场大规模后方反空中封锁战役。
反“绞杀战”时正是洪水高峰。敌乘我困难之机,出动其侵朝空军70%以上飞机,以平均每天32架的大编队出动多次,不分昼夜地轰炸我后方铁路、公路、桥梁和人员物资、车辆。
我们609团正是反“绞杀战”主力。刚刚参加完成铁路桥梁抢修的后勤处各部门,紧急调头投入到反“绞杀战”中。连队非常紧张,几乎是日日夜夜地战斗。敌机一批批轮换着来轰炸扫射,想破坏刚刚抢修好的铁路公路桥梁,高炮在保卫桥梁,保卫公路铁路与敌机斗。一天至少打落或打伤敌机两架以上,有时一天打下敌机三架。我在紧张救护伤员,天天下连呆在炮阵地上,有时炮手负伤抬下阵地,我就急忙顶上去。我学会了三四炮手的操作,在炮声震耳欲聋的炮阵地里,绝对能顶正式炮手战斗一样利索地哗压下炮弹,一样使炮弹带着怒火射向敌机。一连连长说:“小卫生员行啊,能快速抢救伤员,能沉着勇敢当炮手!”
我没有想那么多,只知道战斗,进入炮阵地,就是一名炮手。这天上午,美国飞行员因为高炮打下他们同伴太多,恼羞成怒,竟然亡命地直接攻击一连炮阵地。凶狠地怪叫着朝高炮阵地俯冲下来,扫下一梭机枪子弹,后面紧接着又以同样凶猛架势俯冲扫射。扫射不算,直接把重磅炸弹投在阵地上。我正在二班炮阵地里帮助送炮弹,重磅炸弹投在紧邻的炮三班阵地旁。又立即跳进炮三班阵地,已经变成一个大深坑,炮被埋在泥土里,炮手们更是埋在土里。我和排长紧急用双手扒泥土,很快扒出一个战士,鲜血和泥土凝结在一直,炮手成了血泥人。还活着,我一面随手从十字包中取出急救包,一面寻找伤口,很快包扎好。随又转身去急救另一名受伤炮手。
三炮班牺牲三人负伤两人,伤员已快速包扎,我完全是个老练卫生员,沉着指挥担架抬出阵地。
这天约下午14时多点,从四连炮阵地回来。在山林边走着走着,忽然听见敌机怪叫着俯冲下来。以为是冲着自己俯冲而来,急速闪进林中隐蔽。透过林间空隙发现并不是冲着我俯冲,两架美野马式飞机,像飞行表演似的从高压线底下钻过去。可有一架钻高压线时起来太快,尾巴被高压线挂住,断了尾巴的敌机擦着山飞了二三十里,扎进山后面,一声爆炸起火了。
“好!好好!报应报应,活该活该!”我竟然高兴得忘乎所以,拍手叫好,“再来一架要不要?要!再来一架找死的好不好?好,好好!”
我恨透敌机那个疯狂劲,把人都气死了。记得一个月前,另一架敌机大概是想去轰炸前面的目标,疯狂得忘乎所以,飞得太低偏偏挂在大枫树上。树枝断了,敌机也成两截。娘的,狗日敌机,敌机驾驶员摔成血人。没办法,还得去急救呀,可他不喘气儿了,急救什么呀,这可不是我不讲人道主义啊。
39 高炮打游击
抗美援朝战场上,出现没听说的新鲜事儿多啦。我们高射炮部队“打游击”你听说过?那是找敌机揍,对付敌“绞杀战”。
前线秋季战争进入相持阶段,美侵略空军急增至15个联队又5个大队4个中队,海军航空兵4个大队和南朝1个空军团。在日本的美空军战轰炸机和战役轰炸机,几乎全部投入了朝鲜战场。美国要拼老命了,玩起了“绞杀战”把式,不“炸灭”“共军”运输线誓不休。美远东空军第5航空队司令埃佛勒中将大言不惭地说:“对铁路实施全面的阻滞突击,将能削弱敌人到如此程度,以致第八集团军发动一次地面攻击即可将其击溃,或者将使敌人主动把部队撤至满洲境内附近,以缩短其补给线。”敌扬言要摧毁我“所有的公路交通”,和“每条线路上的每辆卡车和每一座桥梁”。说大话无所谓,但不能不给敌人教训,我们的高射炮部队不是太少吗?要狠狠教训敌人就要开动脑筋,此背景下高射炮开始了打游击。就是打一枪换个地方,高射炮阵地今天在这里,明天埋伏到那里,主动找敌机揍。
我们打游击主要是三角地带,朝鲜整个北方铁路和公路运输枢纽和咽喉。南北走向的京义线、满浦线,东西走向的平元线、价新线都在此连结交叉。若这一地区受到破坏,南北东西铁路运输同时中断,而且公路运输也受到严重破坏。京义线两旁多为水田,不易取土,满浦线路基很高,破坏后抢修困难。敌机平均每天出动5批103架次对这地区进行大肆轰炸,遂又逐步压缩范围。对京义线先由新安州至鱼波,压缩到大桥到肃川的16.6公里地段,再压缩到万城至肃川的10.3公里地段,最后压缩至里程碑317公里至318公里的仅1公里地段上。对满浦线先由价川至中坪间压缩到泉洞至中坪间22公地段再压缩至泉洞至龙源里间10.5公里地段,最后集中在里程碑为29公里处。就是殊死咬住铁路运输线咽喉不放。轰炸机群由每天出动20-30架增至50-60架,企图在一小段或一小点上咬住,反复轰炸,使我无法修复。
“三角地区”几段铁路仅长77.5公里,为朝鲜铁路总长的5.4%。这期间敌机破坏达2600多处次,是朝鲜北部全部铁路被破坏处次的45%以上。4个月里,平均每两米即中弹一枚。敌机还投下大量定时轰炸,严重威胁和影响着我抢修速度。铁路运输线变成了“炸――修――炸――修”。我们整个高炮团都布署在这铁路“三角地区”重要路段,还有另外7个兄弟高炮团又8个兄弟高炮营。有一天我们击落敌机5架,击伤8架,这是打游击的功劳。高射炮打游击,这可是我军的一个历史性创举。美帝国主义满以为他们的强大的空军,可以征服我们,而我们将以胜利反击空中力量来回答。
那一天,我们团打游击转移阵地,还有一个连没有来得及转移,正在在转移途中。我背红十字包坐在炮车上,和炮手们坐在一起,看着对面山峰觉得我们团高射机枪连动作太慢,还没有撤下来。恰此时敌机来了,好家伙有几十架。发现了新转移的阵地,铺天盖地飞抵上空。分成若干批次,轮番对这个新阵地轰炸扫射,整个上空顿时烟雾升腾,变成一片火海。我们坐的炮车早已开往往山坡树林里,隐蔽在树丛中。山坡下还没有来得及隐蔽的火炮,在连长口令声中立即脱下炮衣,炮手们动作熟练而又敏捷地突然射出一连串炮弹,直冲敌机群。刹那间敌机周围织成一片火网。1架F-86型敌机,裹着一路浓烟向远处山间裁下去。接着又1架f-86敌机被击伤,拖着长长黑烟,摔到海里去了。还没来得及歇口气,接着又来一群敌机。显然是专门来报复咱们高炮的,想要报一箭之仇。敌机在3000米高空排成一字型,或人字型垂直俯冲,投下大小不等的炸弹。是漫天飘飞的定时炸弹。想躲避炮火,只敢在高空投弹扫射。
想不到对面山上,我们团高射机枪连突然发言了。打得好啊,好啊,一架又一架敌机或伤或栽下。原来是安排高射机枪连隐蔽在对面山梁上,不仅我没有想到,敌机更没有想到。这就是敌机在我们高射炮打游击战略中,呑下的苦果。
40 我空军崭露头角
这天我下到4连阵地。昨天才“打游击”到这里,已经抢着修筑好炮阵地,战士们正在紧张地守候在炮旁,随时准备着迎战敌机。两个测远镜突然同时发出“敌情警报”:
“三号上空发现敌机!”
“准备战斗!”连长立马紧急命令各炮炮手进入阵地。紧接着各排长发出命令:“上炮!”不过四五秒钟,各炮炮手都站上了自己的岗位,各炮迅速调转炮口,指向三号上空,并且咔嚓炮弹压进了炮膛。一场紧张而激烈的对空战即将打响。霎时间,好紧张啊,但是炮手们都习惯了。他们眼里闪着愤恨的光芒,跟随着指向天空并用缓缓移动着的炮口。可是已经有二十几秒钟了,测远镜手却没有及时报敌机的距离、航速、高低。
“报航距航速!”连长严肃地命令。
一号测远手:“报告连长,这不像是敌机!”
连长疑惑地质问:“不是敌机?是什么机?!”
“报告连长,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标志的飞机!”
“我们的飞机?你有没有搞错!”连长严肃质疑。
站在二炮阵地边沿的我听说不是敌机,是我们解放军的飞机,不敢相信。忙抬头望天空,飞机正由三号上空往四号上空飞。真是我们的飞机?啊!我们有飞机啦,我们的飞机迎战美国鬼子心机喽!
不多一会儿,天空中我们的飞机与敌机相遇,勇敢地向敌机开火了,打起来了。我们飞机首次出动,出动便迎战强大的不可一世的敌机,崭露头角。打这之后迫使敌轰炸机活动空域,撤到了清川江以南。而B-29重型轰炸机转入夜间活动,大大减弱了敌空军优势。历史就是如此无情,美帝国主义永远没有希望战胜我们,我们代表着正义。
不久后的志愿军内部参考资料中,这样报道关于我年轻空军参战的消息:
“我空军第4师首次与100余架敌机大机群展开空战。飞行大队长李永泰飞机中弹,身体负伤情况下,英勇作战,空战结束后安全返回基地,被誉为‘打不烂的空中坦克’。飞行员刘新单机与6架敌机激战,首次击落了敌最新式的战斗机F-80佩刀式1架。
“接着我空军第3、第24、第6、第8、第12师也相继参战。11月18日,敌出动飞机184架,轰炸扫射我铁路交通线。我第3师第9团击落敌机6架,自己无一损失,这简直是神话。大队长王海指挥的大队击落敌机5架,被誉为英雄集体‘王海大队’。11月23日该师第7团在空战中击落击伤敌机8架。大队长刘玉堤一人击落4架。3师在86天空战中取得了击落击伤敌机64架的重大胜利。毛主席亲笔提词:‘向空军第3师致敬祝贺!’面对敌“王牌驾驶员”和“空中英雄”,我年青的空军无所畏惧。第4师大队长年仅24岁的张积慧,在僚机单子玉紧密配合下,将美空军拥有击落飞机21架记录、号称“空中霸王”的中队长戴维斯及其僚机击落,美国国内及军中极大震动。
“我空军的崭露头角,迫使敌轰炸机的活动空域,撤到了清川江以南。而B-29重型轰炸机转入夜间活动,大大减弱了敌空军优势。敌人感叹:‘中共的空军严重地阻碍‘联合国军’空中封锁铁路线的活动。’美侵朝总司令李奇微承认,空中封锁战役‘没有能够封锁住敌人运输其进行阵地防御所需的补给品,也没有能够阻止住敌人将部队运入北朝鲜’。但他仍然认为‘如果中止空中封锁交通线的活动,或者缩小这种活动的规模,那么敌人在一段比较短的时间内就能够积聚起足够的补给品。从而有能力发动一次持续的、大规模的攻势。’因此他于1951年12月下旬决定,继续对我进行‘绞杀战’。”
1952年1月敌又改变了战略战术,由宣战封锁改为机动的重点突击。从轰炸铁路“三角地区”转为重点轰炸我集结作战物资的地点、来路和去路,即铁路两头。继而集中力量对东、西清川江以北地段的主要桥梁进行轰炸封锁。后又在潜伏特务配合下,对我后方兵站、仓库实施连续的毁灭性轰炸。
41 阵地山下的“风景”
一年多的朝鲜战场生活,我的个头长高不少,已经是半个后生了。下连战斗的磨练,似乎让他也成熟许多,尤其思想上基本上接近成年战士的进步、老练。
这期间我常常去团干管处给谭处长治伤换药,觉得谭处长很喜欢我,夸耀我是个未来将军的料子,想把我调到团干管处工作。说我年幼资格老,机动灵活文化水平不错。因为在部队战斗空隙,我做兼职老师,在初中夜校给干部们上语文课,这就是谭处长说我文化水平不错的原因。想不到想调我的意见,卫生队长不同意,说卫生人员本来就紧张,怎么能让卫生人员改行调动呢?谭处长请人做队长工作,越做越僵,最后干脆对我说:小鬼你死了那条心吧,永远不让你改行。人家队长有权,不放人你有什么办法?我的确想调去干管处,不愿干医务工作,心里十分不痛快,渐渐有了思想毛病。
故此下连队成了第一需要,不愿意老呆在卫生队。和陆队长是个解不开的结,在卫生队傻呆心里不痛快。只有下连队,那个心病就退到脑后去了。今天下这个连,明天下那个连,站立在高高的山上阵地边沿俯瞰山下,心中豁然开朗。远去的铁路线被敌机炸过多次的公路线,跨过江面的铁路桥,还有明亮洁净的宽宽河流,历历在目。那河里不光风景优美,我们志愿军在河里和岸边做了大文章,水中藏着秘密呢。人们常见的铁路桥是横架在河上,让火车一直通过。可谁知道这朝鲜战场上抢修起来的铁路桥,许多都是“迂回线”桥、便线、便桥。迂回线桥可以使列车绕过枢纽被炸毁大站继续行驶,便桥就是在正桥之外再秘密修个简易桥,以备正桥被炸便桥应急。
美国侵略军也不傻,在炸桥上绞尽脑汁。炸什么?炸哪里?专炸绝路。就是山上最陡地方、悬崖峭壁上,用大磅炸弹给你炸了,你修起来很费劲儿,工程量大修得慢造成堵车。一堵车敌机就有了目标可炸,让你受重大损失。我们的工程兵和修桥部队动开了脑筋对付,修个迂回线火车汽车绕道走,敌机能奈我何?后来又想了个更绝的办法,把公路桥‘藏起来’,不让炸!就是在水下铺设便桥,让桥潜在水里,敌机根本看不见。水那么深,在水里修个桥容易吗?当然不容易,心这官则思嘛。开动脑筋这个机器问题就解决了,拿铁丝编个笼子装上石头沉进河里,打成石头坝。上面再铺上卵石,把桥面弄平,省力又省事儿。当时有人提出质疑,汽车往水里开,淹熄火了怎么办?工程兵们说活人能叫尿憋死喽?让桥面离水面半米左右,河水既淹不了汽车排气管,又能把潜水桥隐蔽得严严实实。公路表面上被肢解成一截一截,实际上连成一线了嘛。
那远去的公路,可谓遍体鳞伤,没有哪一寸完好,这显示了美国侵略军空军的残忍。然而远去的公路依然坚强向远方伸去,没有屈服。几乎每一段炸了修,修了炸,反复炸修。敌机轰炸公路交通时,用500磅甚至1吨重炸弹,投在公路上炸成至少8米多深,直径10多米的大坑。里面渗出水来,就是个大水坑,要填平这个大坑可不是易事,需要很多土石方。一个坑百十号人填很长时间。常常不等你填好,新的炸弹坑又有了。这也是战场,需要斗智斗勇。不知道是谁想出了在弹坑上架桥,用圆木在深坑内筑起两排木桩,在桩上架上拱桥,铺上桥板。短短几个小时弹坑上一座便桥架好了,省时又省力且减少劳动强度。后来又创造架设单轨桥,就是将弹坑一侧稍加修理作为半路面。另外在弹坑里架一条,供汽车一只轮子可以通过,这是个最好的的简易桥。汽车通过时一只轮子压在弹坑边上,另一只轮子压在‘边桥’上就行了,这种桥更加省工省时省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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