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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是数语也动人(十)

时间:2015/9/19 作者: 马蹄踏月响空山 热度: 128057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陈子昂

庄子说:“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泰戈尔说:“生命是荷叶上的一滴露珠。”

生命唯一而又短暂,于是,如何使用生命就成了每一个人必须考虑的问题。有的人醉生梦死,有的人得过且过,有的人自欺欺人,他们都湮没无闻。

但是总有一些人,他们愿意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痕迹。他们想在自己肉体意义上的生命结束后还能开始另一个精神意义上的生命。我管这种人叫做有着生命意识的人。

文人实现人生价值需要舞台,而这个舞台是最高统治者皇帝给予的。所以这里面就有很大的偶然性。一旦碰到的皇帝不赏识自己,那么对不起,你只能认倒霉。所以我们就不难明白为什么屈原要投江,为什么贾谊会抑郁,为什么李白爱发狂,为什么杜甫要皱眉。为什么苏东坡旷达却又说自己“不合时宜”,为什么辛弃疾刚强却又“揾英雄泪”了。他们都是有着强烈的生命意识的人,都是未遇知音,所以都同样痛苦。

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可以这样理解:生命如此短暂,往前,前世贤明的君主,我无缘得见;往后,后世贤明的君主,我等不及。天地这么大,我空有一身本领却无用武之地。一腔热血在体内哗哗流淌,我却无处抛洒,我痛苦至极,声泪俱下。我要让整个宇宙听一听我的恨与怨。

这首诗一点儿都不像诗,它句式不整齐,且丝毫不押韵,不讲究遣词造句。更不用修辞手法。可它又是最纯粹的诗。它是委屈的眼泪,是低沉的怒吼,是颠连无告者的控诉,是失意英雄的叹息。它是电,是火,是愁云惨雾,是倾盆大雨。我还从未见过有第二首诗能达到这样的艺术效果。这首诗根本就不是从口中吟出,而是直接从胸腔里迸裂出来的。

有人说:“先逢绝境而后出绝唱。”吟着《登幽州台歌》的陈子昂,内心一定充满了绝望感。气吞万夫的陈子昂一向只肯流血不肯流泪,他的眼泪一向比血更珍贵。可在这时,他却涕泗横流。硬汉流泪的场面,这般令人心动又心碎。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如果可以,在这个时候我只愿走上前去,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一声:“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花蕊夫人《述亡国诗》

后蜀国主孟昶的宠妃慧妃因貌美胜花,孟昶称其为花中之蕊,故号花蕊夫人。后蜀灭亡后,花蕊夫人被宋太祖赵匡胤所俘。本是敌对之人,转眼间却要承欢于前。赵匡胤知其有才,一日命其赋诗,花蕊夫人便吟出了这首《述亡国诗》。该诗写出了花蕊夫人面对赵匡胤的不卑不亢,“宁无一个是男儿”一句更是道出了心中的悲愤。

花蕊夫人后来因介于宋廷权力之争,在立太子的问题上触犯了太祖弟赵光义的利益,在一次打猎时,被赵光义,也就是后来的宋太宗一箭射死。

“十四万人”写出人数之多。一个“齐”字写出十四万人齐刷刷投降的丑态。“十四万人”又与“无一个”形成强烈的对比。一腔愤懑与无奈之情至此已喷薄而出。可到最后,这些情感也只能转化为一把无力回天的辛酸泪。

男人们投降了,女人们更无从掌握自己的命运。花蕊夫人悲剧性的一生便是明证。

从花蕊夫人,我想到了王昭君。花蕊夫人因亡国而改变命运,王昭君因所在的国家屡战屡败而成为和亲的使者。

历史学家和历代的文人墨客对她和亲匈奴,维系和平,促进民族融合与发展一事津津乐道,却很少有人愿意去想一想,她在那里生活习惯不习惯,她的婚姻是不是美满,她是不是想家。民族大义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湮没了个人的小情感。而作为当事人的王昭君,没有话语权。

杜甫深情地写道“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一去千里,孤坟何向?人言狐死首丘。昭君内心的怨恨又有谁明白呢?

拗相公王安石觉得王昭君该去和亲,反正在汉宫中也无人怜惜。其实我也很想和王安石的观点一致,毕竟以他的说法,王昭君收获了宠爱与尊重,这总比“寂寞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中的白头宫女幸运。天生丽质难自弃,有人能欣赏自己的美丽,也算不枉此生吧。

可是,谁也不知道王昭君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只知道她一个弱女子背负着沉重的使命,走向一切皆为未知的异域。

那些天边一钩残月带三星的夜晚,她有没有流泪?

红尘滚滚,天地茫茫,这些在风中摇曳的女人花骄傲地开放,转瞬间便凄然谢幕。我仿佛看到了花蕊夫人面向宋朝君臣时的咽泪装欢,仿佛看到了昭君离别大汉王朝时的深情回眸。时乎?命乎?历史的风尘又一次用它的强势卷走个体的所有喜乐,任你花蕊零落成尘,青冢荒草漫腰。

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悲愤过后,天地如旧。又能如何?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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