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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萧十一郎 第三章 洞房花烛夜

时间:2006/8/26 作者: jincylz 热度: 80859

轿子在密林中已行了很久。
月光如水,自轿子的窗口照进来,照在风四娘的脸上。
风四娘的脸色却很难看。
这一路上,她已逃了四次。每次她都以为最有可能逃脱,她选择的时机、地形、方法都很恰当,她的动作也绝对迅速、快捷、准确、巧妙,但她每一次都莫名其妙撞在温如玉怀里,每一次都是一招未能使出,就让温如玉制住了穴道。
公子温如玉的轻功实在太高,动作实在太快。
她想尽了所有的办法,还是无法从温如玉手中逃脱。
老天好象故意造出这么个人来做她的克星,她好象命中注定要栽在这个人的手里。
但要风四娘安安静静,服服帖帖地去做公子温如玉的新娘子,简直比牵着骆驼过针眼还困难。
只不过风四娘想来想去,却也想不出什么特别的法子。
明月冰盘般高挂在天上,跟着轿子亦步亦趋,像是一直在望着风四娘。
风四娘怔怔望着明月,心里骤然一惊。
“今天莫非已是十五了么?”
七月十五,是她的生日。过了今天,她可就要再加一岁。
“三十六岁”!简直就是女人的催命符了。
以前她总是想,一个女人若是活到三十多,再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如十一月里的残菊,只有等着凋零。
有好几次,她甚至想随随便便找个男人嫁了,可是她不能,她看到大多数男人都会觉得很恶心。
现在呢?现在她嫁了一个温文尔雅,才高八斗,武功绝顶,智能莫测,天下少有的美男子,可是她为什么还不开心呢?
风四娘也不知是该大笑三声,还是该大哭三声。
八个轿夫突然停下来。
前面已是绝壑万仞,只见云层皑皑,积堆如雪,一道铁索桥穿云而过,远远接在对岸。对岸就是乱石山上最大的强盗窝,也就是关中十三帮强盗的总舵——乱石城。
数年前,风四娘曾来过一次,寻花平不遇,却和群盗打了起来,她虽然将乱石城里闹得鸡飞狗跳,一塌里胡涂,却也险些作了群盗的刀下香魂,若非花平及时赶回,现在只怕已是她数周年的忌辰了。
但谁知昔年固若金汤,坚不可摧的乱石城,如今却连主人也已死在了公子温如玉的手中?
月光下,乱石城云托雾绕,无不如意,就仿佛是天上宫阙,让人不觉心醉神迷,怡然忘俗。
但就在这时,风四娘突然从轿子中飞出,箭一般向绝壑边掠去,好象是存心不想活了。
那四个少女已忍不住惊呼失声。
谁知风四娘突然抓住崖边的一棵大树,一转一折,又掠向崖边的另一棵大树……
她的动作轻盈而优美,快而巧妙,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所有的动作瞬息之间就已完成。
而且变生于不测,让人来不及反应。
风四娘只希望温如玉来追她,只要温如玉追她,以温如玉的速度,很容易闪下绝壑,只要温如玉闪下绝壑,她才有机会逃脱。
这无疑是她最有可能逃脱的一次机会。
风四娘掠向崖边时,眼角已看到红影一闪。
她正得意温如玉终于中计,却一头撞进温如玉怀里。
只听温如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道:“洞房花烛已在眼前,四娘怎地如此沈不住气,竟连一时半刻也难捱了么?”
风四娘斗鸡般狠狠瞪着温如玉,只恨不得在那臭小子好看的鼻子上一拳开个屁眼出来。
只可惜她的穴道又早已被温如玉扣住,她现在非但使不出力气,就算是动一动也很困难。
只听温如玉叹道:“四娘这一计确实巧妙,只可惜由四娘自己使出来却反而全然无用,只因我早知四娘绝非轻易寻死之人。轻易不寻死之人突然寻死,其中必然有变故,是以四娘一动,我就已料到四娘心意,我虽然在追,却不过是先截在头里等着四娘而已……这一计若是换了沉璧君,我只怕就真的中计了。”
他语气突然一转,傲然笑道:“但就算是我真的如四娘所想,循踪而追,四娘也未必走得脱……”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风四娘已忍不住问道:“你也知道沉璧君的事?”
温如玉道:“沉璧君与萧十一郎之事,妇孺皆知,我非聋子,又怎会不知?”
说着,他居然还忍不住叹了口气,好象对沉璧君的事也十分同情。
风四娘盯着温如玉的眼睛,突然道:“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
温如玉淡淡道:“这世上还有风四娘奇怪的事么?”
风四娘一字一字道:“你自然是玩偶山庄出来的人,但我却从未见过你,这岂非是件奇怪的事?你当然也该知道,风四娘是玩偶山庄里的常客……”
她说这句话时,一直很注意温如玉的反应。
温如玉眨眨眼,微笑着道:“此事等到你我洞房花烛时再说好不好?现在……现在我已有些等不及了。”
他突然将风四娘抱过来,轻轻放在轿子上,居然还在风四娘的腰肢上重重捏了一把,然后大声道:“起轿!”
风四娘连肚子都快气破了,只恨不得咬这轻薄儿一口。

月更圆,夜更静。
苍茫隐约的远山间突然传来几声狼嗥,在平静如死的月夜显得格外刺耳,恐怖。
乱石城中却是一派喜气盈然。
长长的快聚堂两边已挂满了整齐的红纱宫灯,每一进门的门面上都挂起了大红彩绸。
就连正厅的地板上也都铺上了厚厚的红地毯。
快聚堂内内外外只要能看得到的地方都已收拾得异常整洁,绝对没有让人看得不舒服的地方。
俏丽的丫鬟正忙着端茶倒水,主事的管家正忙着指挥奴仆分派工作,厨房里的女人正忙忙碌碌准备盛宴,主持喜事的司仪正翘足而望。
所有的人都井然有序,各司其位。
正厅中已坐满了等着吃喜酒的客人,有镖师、有宿儒、有商贾、有大侠、有世家公子、也有戏子名伶,而且居然还有一位官居七品的县太爷。
风四娘让丫鬟和喜娘扶进来的时候,心已渐渐沉了下去。
她忽然发现温如玉就只不过是要娶她,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她本来并不相信温如玉真的要娶她,她以为是逍遥侯要召见她,温如玉不过是在和她开一个很唬人,却又很刺激很有趣的玩笑。
但现在她却已忍不住怀疑。
只可惜她就算是想造反也来不及了。公子温如玉已握住了她的手,她的内力忽然就不见了,她整个人就仿佛是忽然从山顶落到了山底,若非温如玉还握着她的手,她只怕连站都站不稳了。
温如玉微笑着,轻轻扶着娇慵无力的新娘子走上正堂。
他的笑容灿烂得简直就是女人的杀手。
只听司仪大声道:“一拜天地!”
风四娘不由自主跟着温如玉拜了下去。
那司仪又叫道:“二拜高堂!”
风四娘又不由自主拜了下去。
那司仪声音更高,道:“夫妻对拜!”
夫妻对拜的时候当然是要松开手的,但温如玉的手刚松开,风四娘的小腹上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殴了一拳。
她想不拜都不行。
于是温如玉也跟着拜了下去。
然后温如玉的手又拉住了风四娘的手。
公子温如玉笑得更灿烂了。
只听那司仪又道:“谢过大媒!”
温如玉居然拉着风四娘走到那县太爷面前拜了下去。
原来县太爷就是大媒。
只听那县太爷笑呵呵道:“老夫今日作成二位新人这门亲事,愿贤夫妇夫唱妇随,白头偕老,多福多寿,子孙满堂,天上人间,永不分离。”
风四娘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从来也没有想到会碰到这种荒唐事,而且是在她自己身上。她从头到尾就好象是做梦一样,她简直不能相信,却又不容她不信。
这件事看起来虽然荒唐透顶,却实在是巧妙绝伦,最妙的地方就是风四娘明知这件事彻头彻尾是个大骗局,却偏偏说不清楚。这门亲事非但经过了花堂三拜之礼,而且还有媒有证,风四娘就算是再不服气,也已是温如玉的妻子,她想赖也赖不掉。
风四娘只觉哭也哭不出,笑也笑不出。
只听那司仪用一种调侃的语气,大声叫道:“新郎新娘,共入洞房!”
温如玉立刻深情款款,拥着风四娘向洞房走去。
风四娘只恨不得一脚将这个混蛋踢成虾米,又恨不得捏住这混蛋臭小子的咽喉,将他活活掐死。
只可惜她连一分力气也使不出来。
于是,她糊里胡涂就进了温如玉的洞房,糊里胡涂就变成了公子温如玉的新娘子。

洞房里布置得简单而不失雅致,精美却并不华靡。
红底金漆的喜字、蜡泪初流的红烛、絅纱覆缎的软床、流苏摇曳的纱帐、软如鹅毛的丝被、描金红木的妆奁……
只要是洞房里应该有的,都已有了。
温如玉轻轻扶着风四娘坐到床上,好象放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的样子。
风四娘却只想踢他一脚。
只可惜她非但已使不出内力,甚至连寻常的力气都没有,她虽然能动,却连站也站不起来,温如玉若真要动她,她除了乖乖让温如玉动外,根本连一点法子也没有。
幸好温如玉现在好象还不想动她。
只听温如玉用爱死她了的口气,柔声道:“蜗居简陋,委屈了娘子,还请娘子见谅。”
新娘子一进门,这小子就立刻改口叫“娘子”了。
风四娘忍不住道:“你这样子对我,竟不惧怕逍遥侯怪罪么?”
温如玉微笑着,道:“侯爷是绝对不会怪罪的。”
风四娘道:“为什么?”
温如玉凝视着风四娘的眼睛,轻轻道:“因为这本就是侯爷的主意。”
他这句话说得实在很轻,好象生怕吓着了风四娘。
风四娘瞪大了眼睛,吃惊道:“是逍遥侯将我许配给了你?”
温如玉面上带着迷死人的微笑,故意轻叹道:“若非是侯爷的主意,我又怎敢动娘子一根毫毛呢?”
风四娘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忽然瞪起眼睛大怒道:“逍遥侯这老混蛋凭什么决定我的事?我又没卖给他!”
温如玉不紧不慢道:“娘子与侯爷相交多年,难道还不知道?侯爷做事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风四娘连话也说不出了。
遇到逍遥侯这种不可救药的混蛋,实在是她家祖坟上缺根草。
她突又瞪起眼睛,瞪着温如玉道:“你到底是谁?跟逍遥侯是什么关系?逍遥侯为什么要将我许配给你。”
温如玉眨眨眼睛,目中带着狡黠而可恶的神色,道:“我是谁四娘不知吗?我是四娘的丈夫呀?”
风四娘冷笑道:“好一个缩头乌龟,好一个小丑。”
温如玉哈哈笑道:“就算我是缩头乌龟好不好,缩头乌龟总比笨乌龟好些。”
风四娘连看都懒得再看温如玉一眼了,两眼望着窗上贴的喜形窗花,喃喃自语道:“一个男人若是没有光明正大、堂堂皇皇的丈夫气,又怎会有女孩子喜欢呢?我若是这种男人,早就买块豆腐撞死了。”
温如玉突然笑道:“有没有人喜欢我并不重要,只要我……”
他面上突然露出色迷迷的笑容,眼睛死盯在风四娘高耸的胸膛上,就好象已穿透风四娘的衣服,看到了里面。
风四娘只觉心跳忽然加快,连手指都已忍不住颤抖起来。她眼睁睁看着温如玉的嘴巴慢慢凑过来,心里空自焦急,却连一点法子也想不出来。
风四娘嘎声道:“你……”
她“你”字刚出口,温如玉已在她软软的嘴唇上亲了一口,她连灵魂都已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现在就好象是待宰的羔羊,除了任人摆布外,一点也不能抵抗,温如玉无论对她怎么样,她都只能看着。
她整个人就仿佛是一张绷紧了的弓,她正焦急温如玉会有下一步可怕的“行动”,温如玉却突然长身而起,扬声呼道:“来人哪!伺候新夫人用膳!”
温如玉突又俯下身子,用一种爱怜倍至、柔情无限的声音,在风四娘耳边轻轻道:“娘子远途劳顿,想必早已饿了,为夫已为娘子安排了最好的膳食,待会儿自会有下人来服伺娘子用膳。娘子且安心享用,幸勿拘谨。……外面还有很多客人,为夫须去招呼一二,待把客人送走,就来陪娘子……”
他突然在风四娘鬓边亲了一口,居然掉头走了。
风四娘忍不住松了口气,心里也不知是羞,是恼。

洞房里突然就变得只剩下风四娘一个人。
温如玉走了,她当然就有机会逃跑,只可惜她现在根本就和软件动物没有什么两样。
要逃跑从何说起?
——公子温如玉这么厉害的人物,又怎会给机会让风四娘逃走?
风四娘叹了口气,索性不去想逃跑这件事。
喜气盈盈的洞房突然间变得冷清而空寂,让人很容易想起很多不该想起的事。
洞房、红烛、暖帐、丝被、妆奁、美丽迷人的新娘子、多情可意的伟丈夫、情意缠绵的目光、喜悦满足的心情……
这些本是风四娘梦魂深处盼望已久的。
但现在却连她唯一想嫁的“那个人”也已死了。
眼前的情境虽然看起来和梦中没什么两样,但风四娘却只觉一种被人遗忘的失落和惆怅已吞噬了她的心。
人,为什么想得到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却偏偏找上门来?
“那个人”一死,她连最后的梦想和期盼也已失去。
但就算是“那个人”还活着,她也不会是“那个人”的新娘子,只因为……
风四娘忽然发现自己竟是完全孤独的,自己多彩的生命竟是完全空的。
天地虽大,活着的人虽多,但却再没有人能听懂她的心声,了解她的感情,再没有人知道她的快乐、悲伤。她变成别人阴谋的牺牲品,没有人过问,甚至她死在路边,也不会有人看她一眼。
她的生命再多彩,也已全无意义……
突然,门外有一个甜甜的声音在轻轻地叫:
“四娘,风四娘。”
那声音又柔媚,又娇嫩,说不出的悦耳动听,听得人连心都痒起来。
风四娘却只觉这声音听起来耳熟极了,依稀便是强盗客栈外那神秘美人的声音,但却又不大像。
门已缓缓开了,从外面先探进一个头发长长的,脸上笑容甜甜的脑袋,然后整个人才突然跳进来。
原来竟是一个穿著一身红衣服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生得美极了,脸上的笑容甜极了,虽然稚气未脱,却已有了足够诱惑人的魅力。
看到这小姑娘,风四娘简直忍不住要叫出来。
只因这小姑娘她是最最熟悉的。
她每次到“玩偶山庄”去,给她奉茶的就是这小姑娘,她虽然在“玩偶山庄”里到处乱闯,没片刻安宁,但却和这小姑娘在一起的时候最多。
假如她在“玩偶山庄”还有最后一个朋友,那就是这红衣小姑娘了。
她记得在“玩偶山庄”,大家都叫她“嫣嫣”。
嫣嫣目中闪烁着又可爱又调皮的笑意,笑嘻嘻望着风四娘,笑嘻嘻道了个万福,笑嘻嘻道:“新夫人好!”
风四娘忍不住笑骂,道:“你这小鬼,怎会到了这里?”
嫣嫣眼波流动,吃吃轻笑道:“连四娘这样的大鬼都到了这里,我这小小的小鬼又怎能不到?”
风四娘故意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么刁钻古怪,调皮捣蛋的丑丫头,真不知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嫣嫣掩口轻笑道:“像我这种丑丫头嫁不嫁得出去那倒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像四娘这样的大美人能嫁得出去就行了。”
风四娘板起脸,大声道:“你这小鬼,能不能正正经经跟我说话?”
嫣嫣娇笑着,道了个万福,将声音拉得长长的,道:“是——,谨遵新夫人台谕!”
风四娘只好不理她,沉吟着道:“我且问你,温如玉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我怎地从来也没有见过他?”
嫣嫣居然摇摇头,道:“不知道。”
风四娘忍不住叫了起来,道:“你不知道?你居然不知道?你不知道就敢跟着他到处乱跑?你这小鬼头脑子里是不是出了毛病?”
嫣嫣淡淡道:“是侯爷叫我来的,那又有什么奇怪了?”
风四娘怔了怔,道:“是逍遥侯叫你来的?”
嫣嫣道:“侯爷说叫我跟着这个人出来办一件很重要的事,还说要我什么事都听这个人的吩咐,不准调皮捣蛋。侯爷既然这么说了,我就只好来了。”
风四娘冷笑道:“温如玉又不是逍遥侯的妈,逍遥侯为什么要这么孝敬他?”
她语气忽然一转,又问道:“逍遥侯要你跟着温如玉出来办什么重要的事?”
嫣嫣沉吟着道:“我只知道有一件事是为了昔年‘武林第一美人’玉如意的一张美人画像,还有一件事就是召四娘回去说另一件重要的事。”
嫣嫣顿了顿,不等风四娘发问,很快又接着道:“但我却敢断定这两件事绝非这一次出来的真正目的,因为侯爷既然叫我出来,那就证明必定有用我的地方,但我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出什么地方能用我。这两件事我非但碍手碍脚,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嘴巴不严,保守不了秘密,别人一哄,我就什么都说了。侯爷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会派一个没有用的小丫头来坏他的大事?”
风四娘笑道:“或者逍遥侯看见你在山庄里活得又无聊又不开心,生怕将你闷坏了,所以就让你跟着出来散散心那也说不定。”
嫣嫣垂下头,幽幽道:“我在庄子里又有吃又有穿又有人跟我玩,我又怎会无聊不开心……”
她嘴里虽然这样说,可是目中却忍不住露出夹杂着幽怨、哀伤、凄恻、痛苦、无奈的颜色,她连眼泪都流下来了。
风四娘望着两行晶莹的珠泪从嫣嫣白玉般的脸庞上滑下来,滴在嫣嫣红红的衣襟上,她连心都化了。
这小姑娘虽然看起来又天真又可爱又调皮又捣蛋,整日价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好象活得开心极了,但风四娘却知道她背后也有一段悲惨的往事。
嫣嫣七岁的时候,逍遥侯杀光了她的家人,把她掳进玩偶山庄,原因只不过是嫣嫣生得可爱极了,长大后必定是个大美人……
风四娘暗中叹了口气,只觉又是怜惜,又是疼爱,正想找几句安慰的话来说,嫣嫣却突然跳起来,紧紧张张道:“啊哟!我竟忘了,我家公子要我伺候四娘用膳……”
这句话还没说完,嫣嫣已一扭纤腰,就像是一道红烟一般溜了出去。
风四娘只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真是个小孩子!
嫣嫣很快就端了一个大盘子进来,盘子上有菜,也有酒。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都是风四娘最爱吃的。
嫣嫣脸上也已换上了春花般甜甜的笑容。
风四娘死盯着嫣嫣白玉般小小的脸庞,突然笑道:“你这小鬼头可是越长越漂亮了。”
嫣嫣飞红了脸,忍不住垂下头,轻轻道:“我怎比得上四娘?”
风四娘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说不定十年后‘武林第一美人’张嫣嫣的大名会响彻大江南北呢!”
嫣嫣脸更红,声音更轻,道:“我怎敢有那种奢望?”
风四娘大声道:“为什么不敢?以你的资质,那‘武林第一美人’之誉舍你其谁?”
嫣嫣越窘,风四娘就越高兴,声音就越大。
嫣嫣娇羞得只恨不得钻到地下,忍不住用手塞住耳朵,急道:“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就喜欢欺负我。”
风四娘大笑,正想再羞羞这小姑娘。
嫣嫣已忍不住急道:“四娘再取笑我,我可要走了!”
风四娘顿住笑声,道:“好,好,我不说,我不说,……我能不能再说一句?”
嫣嫣赶紧大声道:“不能!”
风四娘总算不笑了,但还是忍不住觉得这小姑娘好笑。
嫣嫣只好假装没听见,没看见,将盘子里的酒菜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在桌上,然后走过来一伸手解开了风四娘的穴道,然后嫣然笑道:“请新夫人用膳。”
风四娘没想到穴道解开得竟如此容易,一霎时竟怔住了。
过了半晌,风四娘才似笑非笑道:“你解开我的穴道,难道竟不怕我跑了么?”
嫣嫣嫣然笑道:“我知道四娘人又善良,心又好,绝不会让我这种小丫头为难的。”
风四娘就算是本来想走,听到这句话,却也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了。
她这么一走,岂非害了嫣嫣?
害朋友的事,风四娘是从来不做的。她就算是要走,也得在温如玉手中逃走——可是她能吗?
嫣嫣看着风四娘坐下来,目中掠过一抹笑意,悠悠道:“而且这里每个人都是耳目,这里每一个要紧的地方都有机关消息埋伏,四娘就算是想走,又怎能走得了?”
风四娘知道嫣嫣说的不是假话。
上一次若非那些让人防不胜防的机关消息,乱石城里的强盗又怎能奈她何?老实说,到了乱石城,就算是没有人阻挡,她也未必能走得出去。
风四娘抓起筷子,夹了口菜到嘴里,只觉菜做得又香又软又嫩,简直好吃极了。酒是上好的竹叶青,清香而甘洌,柔软却又有骨,既不像烧刀子那么烈,也不像女儿红那么醇,却正合了她的脾胃。
她真的饿了,她好象从来也没有这么饿过。
她简直已快饿疯了……

嫣嫣一直在望着风四娘,一直在抿着嘴唇偷偷地笑。
风四娘吃饭的样子就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非但一点也不雅观,而且简直是粗鲁极了,大河马只怕都比她的样子可爱些,哪里有一分女人的样子?
她已一连吃了两份饭菜了,居然还没有吃饱。
菜吃得快,酒喝得更快。
嫣嫣再也忍不住,吃吃轻笑道:“这么能吃的新娘子,真不知温公子能不能养得起。”
风四娘也笑了,道:“我就是要将他吃怕。”
嫣嫣道:“可是……可是你吃饭的样子,简直就是……简直就是……王……王……”
下面的字显然不雅,嫣嫣不好意思说出来。
风四娘斜睨着嫣嫣,道:“王什么?你说出来。”
嫣嫣娇笑着道:“简直是王八啃大麦,糟踏粮食……”
这句话还未说完,嫣嫣已笑得弯下了腰。
风四娘放下筷子,板起脸道:“你说我什么?”
她的手突然伸到嫣嫣腋下,嫣嫣缩成一团,也笑成一团,手忙脚乱拼命想拨开风四娘的手,却又拨不开,只笑得钗横鬓乱,喘不过气来,连肠子都快笑断了,忍不住大叫道:“救命呀……救……新娘子……新娘子要谋财害命了……”
忽听门外有个人的声音冷冷道:“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欺负温如玉的新娘子?”
语声未落,说话的人就已在屋子里,好象这句话本就在这屋子里说的,说话的人好象根本就在这屋子里。
这个人当然就是公子温如玉。
看到温如玉,风四娘立刻就松开了嫣嫣,嫣嫣也赶紧站了起来,就好象两个人偷情被人当场捉住一样。
温如玉目光一闪,忽然笑了,道:“原来不是何人在欺负新娘子,反而是新娘子在欺负何人。”
嫣嫣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赶紧收拾干净桌上的残羹冷炙,赶紧像小偷一样溜了出去,而且居然还记得在外面替他们掩起门。
温如玉听着嫣嫣出去,掩上门,面上立刻就露出了色迷迷的笑容,眼睛又死盯在风四娘高耸的胸膛上。
他的声音轻得就仿佛是春夜迷醉的梦呓,道:“一个可意的佳人,一个钟情的丈夫,在洞房花烛夜,会做什么?能做什么?”
风四娘看着温如玉慢慢走过来,心已忍不住剧烈跳动了起来,勉强笑道:“你要我做你的新娘子,至少也该陪我喝几杯酒。”
提到“喝酒”,风四娘眼睛立刻亮了,脸上忍不住露出狐狸般的狡笑,好象突然之间恢复了自信。
温如玉盯着风四娘的眼睛,悠悠然道:“别人不来灌新郎官酒,新娘子反而想灌醉新郎官么?”
风四娘眨眨眼,微笑着道:“洞房花烛夜,新郎官岂非总是要喝醉的?……而且有些酒是不能不喝的。”
温如玉笑道:“很是很是,这交杯合欢酒是万万不能不喝的。”
风四娘眯起眼睛,道:“那么现在……”
温如玉打断了她的话,道:“我们还喝竹叶青好不好?”
风四娘道:“不好。……我想喝塞外牧民喝的烧刀子。”
温如玉皱皱眉,道:“女人家怎么能喝那么烈的酒?”
风四娘目中掠过一丝得意的笑意,故意道:“你难道未听说过么?风四娘最喜欢喝的就是塞外的烧刀子?”
温如玉苦笑道:“可是这么晚了,叫为夫到哪里去弄塞外的烧刀子回来?”
风四娘凝视着温如玉的眼睛,缓缓道:“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的。”
温如玉愁眉苦脸,好象为难极了,到最后只好叹了口气,道:“好,烧刀子就烧刀子,其实无论什么酒,喝多了都差不多的。”

酒很快就来了,果然是十足十的塞外烈酒烧刀子。
酒入喉,就仿佛是被烧红的烙铁灼烧一样,喝不惯烧刀子的人,喝下去立刻就会被呛得吐出来。
没有喝过烧刀子的人,永远也不知道这种酒有多么烈。
而且烧刀子非但发作得快,而且后劲极大。酒量浅的人喝不了多少,就会觉得轻飘飘的,好象只要摇摇手,就可以在天空中飞来飞去,但到后来,就算是被人杀了也不知是几时死的,怎么死的。
风四娘在笑,笑得实在有点不怀好意,她的确是想把这个人灌醉。
但她却渐渐笑不出了。
她看得出温如玉绝对是第一次喝烧刀子,因为温如玉喝下第一杯酒,已是面红耳赤,头重脚轻,喝下第二杯酒时,已变得醉眼乜斜,嘴短舌长。
但温如玉喝下第三杯、第四杯酒,非但脸已不红,头已不重,舌头已不长,连眼睛也变得清澈如一泓平静的秋水。
到后来,他喝得越多,眼睛反而越亮,神智也越清醒。
号称“天下第一烈酒”的烧刀子到了温如玉的肚子里,就好象突然变得如同凉水一般,简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风四娘最清楚烧刀子的酒性,没有喝过烧刀子的人第一次喝烧刀子,不出三杯就得醉倒。但这个看起来像个美女的温如玉,第一次喝烧刀子喝这么多,居然连一点事也没有,风四娘就想不通了。
烧刀子还是烧刀子,还是那么辛辣冲烈,并没有变。
可是到了温如玉的肚子里,怎地就变得如小猫眯一样温顺了呢?
风四娘喝酒有样最妙的长处。别人喝多了,就会醉眼乜斜,两眼变得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
但她喝得越多,眼睛反而越亮,谁也看不出她是否真的醉了。她酒量其实并不好,但却很少有人敢跟她拼酒。
现在她眼睛亮得就像是灯,一直瞪着温如玉,忽然道:“你喝醉了没有?”
温如玉道:“没有。”
风四娘忍不住道:“要多少酒你才能喝醉?”
温如玉道:“不知道。”
风四娘吃惊道:“不知道?”
温如玉道:“不知道的意思就是有时候我喝一杯就醉了,有时候喝十坛也醉不了。”
风四娘眼睛直了,这种本事她倒是第一次听到。
但只要温如玉醉过,她就放心了。
她忍不住问道:“那么你一共醉过多少次呢?”
温如玉道:“三次。”
风四娘吃惊道:“才三次?”
温如玉叹了口气,道:“三次已经很多了。”
风四娘苦笑道:“有些人一天醉三次,也不嫌多。”
温如玉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我是怎样才会醉的?”
风四娘道:“不知道。”
温如玉压低了声音,道:“那只不过因为我想醉,我若不想醉,就算是喝十缸也一样醉不了。”
风四娘冷笑道:“牛皮是人人都会吹的。”
她看得出温如玉已有点醉了,忍不住心中暗喜,但表面上却绝不露出来。
温如玉瞪眼道:“你不信?”
风四娘眼珠子转了转,淡淡道:“你若能再喝两坛烧刀子而不醉,我就相信。”
温如玉大声道:“好!”
他居然真的将两坛烧刀子像喝凉水一般喝了下去,居然还是脸不红,头不重,舌头不长,看起来简直连一点醉意也没有。
但风四娘却知道温如玉是真的醉了。
因为有些人喝醉了酒,本不是从外表就能看得出的。她若是喝醉了酒,从外表看也是看不出的。
现在温如玉的眼睛也亮得像是灯了,一直瞪着风四娘,忽然道:“你是不是想灌醉我?”
风四娘笑道:“我为什么要灌醉你?”
温如玉道:“因为你不想嫁给我,但又打不过我,所以想将我灌醉,好让我动不了你,是不是?”
风四娘眨眨眼,道:“你怎知我不想嫁给你?”
温如玉眼睛突然直了,道:“你难道肯嫁我?”
风四娘眼波流动,轻轻叹道:“你又潇洒风流,又年少多金,学问看来也不浅,武功又是绝高,而且又温柔守礼,重情重义,像这么好的如意郎君,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我为什么不肯嫁你?”
温如玉突然一拍桌子,大声道:“那我们还等什么?”
他霍然站起来,头却一阵晕眩,好象连站都站不稳了。
风四娘目中发着光,赶紧伸手扶住温如玉,慢慢向床前走。丈夫醉了酒,作妻子的当然要服侍丈夫上床休息。
温如玉的手臂就搭在风四娘的肩上,风四娘要扶着温如玉,手当然要放在温如玉的腰间。
她的手放到温如玉腰间的时候,手指已轻轻点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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