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7月29日 星期三 晴
今天早上的散步,文博摔了一跤,腿上磨破了皮,但没有流血,我把他抱回了家,没想到他大哭。平日里他摔跤,会自己爬起来,哥哥姐姐打他,他也一声不吭。今天这是怎么了?他抱着腿,干嚎,没有眼泪。我们在吃早饭,刚开始,没太理会他,结果他越哭声越来越大。宇轩拿糖和零食哄他,都不管用。爷爷奶奶发脾气,他还是哭,不吃饭,妈妈哄,也不行。
一个三岁的孩子,没人懂他,他哪里是痛得哭啊!他是在宣泄,一年中和妈妈的相处的日子不过一个月,他对妈妈的思念积聚得太多太多,此刻如决堤的江河,一股脑地倾泻。我的心里很是酸楚,对文博妈妈说:“抱抱他吧!”果然,妈妈的拥抱是最好的药,他立刻收住了哭声。
这里的孩子哪个的内心不是一片荒原和饥渴啊!
千桦,一个马上要进入青春期的女孩,此时最需要妈妈的关怀,这一个月的相处怎么抵得住日夜的陪伴?小女孩私密的话又能跟谁诉说?
因为昨天看到了志豪家的窘迫,我心里一直不忍。今天下课后,我拉着小虞一起走访了几个孩子的家。陈虞是放假来外婆家住的,他外婆的房子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盖的,外墙是青砖,翘起的檐角,精致的隔窗,述说着当年的辉煌。但房子地势低,整个房子,阴暗潮湿,终年难见阳光,屋顶有些地方瓦已没有,可以直接看见蓝天。屋内除了承重墙,连门都没有。雨天怎么过?冬天怎么过?
从陈虞外婆家出来,我顺道又去了铅铅家,两层楼的房子,大而空荡,卧室里堆得乱七八糟,冬天的,夏天的衣服随便放,只有一个床是空的,铅铅和弟弟在上面玩。奶奶瘦小,还有点驼背,耳朵又聋,跟她说话只能靠比划。铅铅说:“爸爸在深圳打工,等弟弟大一点,妈妈也会出去。”铅铅是个说话声音纤细,长相秀气的小女孩。一说话,就笑眯眯的,很是讨人喜欢。
和铅铅告别后,我径直来到志豪家,一进门,小虞也着实吃了一惊。家里只有志豪和弟弟在家。俩孩子坐在竹床上看电视。我问志豪:“奶奶呢?”
“奶奶可能下地了!”
“爸爸妈妈是不是也打工去了?你有多长时间没见他们了?”
“很久了,过年的时候,爸爸回来了,但妈妈没有回。”志豪想了想说。
“他们不回,你就打电话他们啊!”小虞在一旁着急地说。
志豪脸一红,呵呵笑了两声。
我问:“你想妈妈吗?还记得妈妈的样子吗?”
志豪的脸更红了,:“想,但妈妈的样子有点模糊了!”
听到这里,我觉得喉咙里像塞住了什么,眼泪已在眼眶打转。我不想影响到孩子的情绪,连忙转移话题:“屋外的鸭子是奶奶养的?”
“肖老师,那不是鸭子,是豘!”志豪一本正经地纠正。
“对不起,肖老师不认识呢!”我笑着答道。我哪分得清鸭子和豘啊!
带着沉甸甸的心,我和小虞往回走。见到我们,每家每户都会出来和我们打招呼。虽然我听不懂他们具体说什么,但我从他们的眼神中,可以感受到他们对我的感谢。小虞翻译说:“他们都在说你在做好事,辛苦了!明年能不能早点来,住久一点。别老上课,到附近走走。”
我笑着答道:“教孩子是顺手的事,我不辛苦啊!吃喝住不用愁,这里又这么美。我来这疗养呢!我赚大了呢!明年我一定来,早点来,呆久点。”
正说着,梦丽从老远飞奔过来,边跑边喊:“肖—老—师——”,跑到跟前,一下子就抱住我。
“你今天怎么没来上课?是不是又偷懒了?”我故意生气地说。
“不是的,我妈妈突然接到电话,我外公摔倒了,不能动了,妈妈去阳新县城照顾外公了,我要在家照顾小孩子!”她一脸委屈,连忙解释说,“我想跟你打电话,可是没信号。”
这是什么理由哦!梦丽才读二年级,自己都还需要照顾呢!
“那你明天一定来,我有礼物给你哦!”我把她搂在怀里说。
……
晚上,应翔的爸爸来了,我详细地询问了学校的状况。下泉小学只有四个老师,四个班,老师很辛苦,很多课程都开展不了。孩子们大一点都转到新街去读书。新街的老师要多一些,但是老师可能不是很负责,因为他儿子敢不做作业,也很少看到孩子在家做作业。
我谈了对孩子们学习状况的担心,担心他们很难读完初中。对于国家政策,教师师德,这些问题我不想过多地追究,我能做的是,把我这26年来,对农民工子女教育的研究和教学经验,和当地老师分享,和他们一起静心研究教育教学,让更多的孩子受益。应翔的爸爸答应我,全力配合。
晚上,在黑暗中,望着天上的明月,我自问:“这条路会很难走吗?我能走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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