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来时,天地一片混沌。他披着露水前来,一身翩跹白衣,挂起浪荡惆怅的微笑,敲开了新纪元的大门。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柳永,是历史上一个不大的人物。但他并不是生来就是柳永,事实上,他和许多寒窗苦读、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一样,一开始,眼中只有进仕这一条路。只是不一样的是,他落榜了。他落榜后,并不像李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般借酒浇愁;也不像辛弃疾一样“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般壮志豪情;更不像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般豁达开阔。他在政治上碰了钉子后,一头扎进市民堆里,混迹于秦楼楚馆中,过上了“露花倒影,烟雾蘸碧,灵沼波暖”的眠花宿柳的生活。起初,知道了柳永创作的环境,我只觉得他的作品,只是一个纨绔公子哥斜倚在美人臂上,趁着酒兴,而即兴创作的艳词淫曲。现在看来,他承受着不解的目光已经多时,却从未作出辩解。他也是一个孤独成性的人,即使被花红柳绿簇拥着,也免不了无法进仕的黯然神伤。没有人可以说他只是放荡而无凌云之志,他只是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尘事常多雅会稀。柳永是一个特别的诗人。他的才情,没有与大好河山、春秋千载碰撞出火花,而是与旖旎繁华的声色犬马、靡靡之音产生了共鸣。宋翔凤曾评论他说:耆卿失意无聊,流连坊曲,遂尽收俚俗语编入词中,以便伎人传唱。他是诗人,也是浪子。可偏偏是如此放荡不羁的人,却有着超凡脱俗的艺术造诣,读罢他的词,只有一个字可以评价——美。在他的笔下,江南秋色如染,烟柳画桥下水天一色;长亭暮霭沉沉,晓风残月中愁绪万千。他只身于出云入画的瓦肆勾栏,却肆意勾勒出绝世无双的良辰好景。他承受着命运的摆弄,同时也拨弄着自己的生命。
才子佳人,自是白衣卿相。他在优美的丝竹管弦里过了大半生,却从未想过放弃当官的梦想。他一次次进京赶考,一次次被刷落榜。他自视才高,无奈遇人不淑,终生也只捞了个屯田员外郎当当。世人皆叹,他这一生只知“彩线闲沾伴伊坐”,最后只落得“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下场。但他的心里,扎了根的愿望,还是声名显赫,光宗耀祖。奢靡的生活留住了他的人,却留不住他的心。他在暗夜里潸然泪下,攒眉千度。这一次,不是为情,不是为爱,是为自己,蹉跎了一生。他是这么想的。但历史却感谢这样的安排,他的寂寞,凄美滂沱,寂寞出婉约词派,寂寞出诗词歌赋的新纪元。当然,他是不懂的,他只能将自己的悲伤,沉湎于一樽清酒,飘散尽一缕清风。只有当清晨的阳光照射到脸上,他才会抬起因宿醉而迷蒙的双眼,嗟叹一句“才子佳人,自是白衣卿相”来聊以自慰。伟大的人,死前总是凄凉,死后却万丈辉煌。
那人走时,天空一派清明。
那人走时,送他的只有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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