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种结局
红羊泣血
我像一条漫无目的的游鱼,在大街上踅来踅去。
一个老妇人牵着一个小男孩露出小鸡鸡拉屎,引发另一个牵着小女孩的年轻漂亮妈妈的怒意,一场国骂加性骂,激如雷电。我实在看不下去,于是拿过环卫工人的扫帚和铲子,将那一堆纯洁的脏东西扫干净倒进垃圾箱,她们不骂了,那个年轻漂亮的妈妈还递过一张湿巾让我擦手。小女孩还挥着小手手说着雷锋伯伯拜拜!我想要是我的老婆这么体贴孩子这么乖巧,该有多好啊!这情形如同一个虚构的美丽,带着这种美丽我飘飘然走到一家家电商场,电视里正播放一群美女模特露出修长的大腿迈着猫步晃来晃去,我在商场几乎呆了三千六百秒,直到女老板不耐烦的抖着肥硕的奶子站到我面前问我带了多少钱想不想把那些美女要回家。我很诚实的摸出身上仅有的一张百元钞给她看,女老板肥硕的奶子一抖,嘴角往门口对面一努,说,可以在那边吃快餐!去吧!对面是一家酒楼,门两边写着“吃鱼吃肉不吃亏,宰鸡宰鸭不宰客”,一个男人和三个小姐正在门口打麻将。我照着女老板的指点,来到酒店门口看她们打完十二圈麻将。一个小姐问我是不是饿了想吃快餐,我说我不饿刚才吃过了,吃的是酸菜包子。她又问我是不是想打麻将,想打的话可以让我打。我说不能打,纪委督查组的盯得很紧。她站起来,往裆部一拍,说,紧?有我这个夹得紧吗?然后将涂得似猪血样的嘴巴凑到我耳旁,又说,想不想检查一下紧不紧?只要一百元哦!我肩膀神经质地一缩,后退两三步,说,莫乱来!另一个小姐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说,哪你来干啥?想来当鸭子?想来跟我们抢生意?妈的,巴黎圣母院还少一个敲钟的,你去吧!我问,巴黎圣母院怎么走?小姐说,妈的,你那玩意走翘了就到了!说完,几个人哈哈大笑。我被她们笑得很是惶恐,于是惶惶恐恐地离开了。不知怎么又踅到县政府门口,在县政府门口宣传栏前抽了十支烟边抽看海报、讣告及禁毒禁赌禁嫖禁娼的有关通告……正看着,一阵马蹄声过后,听得一个人在哎哟哎哟哭喊,原来那个人被马咬了一口,而马又踢踏踢踏地跑远了。那个人是个农民工兄弟,挺老实的,街上过路的人都看着他好笑。老实人撵不上马,只好托着血淋淋的手去医院。我跟在老实人身后看着他托着血淋淋的手进医院上药又出了院,离开县城,走啊走,走到一个三岔路口,他停下站住,我也停下站住。
你干嘛老跟着我?老实人高度警惕又有些惊恐地问。
是啊,我老跟着人家干嘛?我心里也这么想,可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
老兄,我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农民,身上没钱啊!抽根烟,算交个朋友吧!老实人说。
钱?这个老实的农民兄弟把我当成劫匪了,真可笑。我怎么可能是劫匪呢?我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揣着一张百元钞票,才意识到我跟着他是为了想找个机会给他点钱。社会都在关注农民工及其子女,我也应该尽点绵薄之力的。
我接过烟,又让他用打火机将烟点燃,吐出一口烟雾后,摸出那一百元钱。
我说,兄弟,其实我是见你被马咬一口,想给你点钱,可我只有一张一百元的,全给你哩我还又还要用。
老实人听我一说,眼睛一亮,说,你想给我多少?
就三十吧,我说。
那我给你找开吧,老实人说。
他那只未受伤的手一把扯过手里的一百元,放在那只受伤的手里,又从裤兜里掏出几张十元钞票。
老兄,我只有六十元,少找你十元,看你样子就像是拿国家工资的,不在乎吧?他说。
少十元就少十元吧,我说。
就这样我的百元钞换成六张皱巴巴的十元钞。
老兄,你很划算,一张钱变成六张钱!老实人说。说完他就开心地笑了。我也跟着笑了。他笑时额头上的那癞疮显得格外快乐。
老实人笑完就走了。我带着一种兄弟般的亲切看着他,看着他从公路上了田间小路,又要走上一个山坡。可他忽又折了回来。他又来到我面前。
我还要进城买药,别再跟着我啊!再跟着我就报警!你脑壳虽然有点搭铁,但看你也不像个坏人。不过你是谁哩?他说。
我是谁?我竟记不得我是谁了。
你闭上眼,不许偷看我往哪走!他命令似地说。
我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才时间,我睁开眼。我一睁开眼,才感到天色不早,该回家了。说不定老婆和儿子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哩。糟糕的是我记不得回家的路了。回家该搭乘哪边路上的车呢?
我朝对面的那条路走了百把米,看看两边的山和天空飘悠的云,不像,掉头走回来;朝另一条路上再走百把米,看看两边的山和天空飘悠的云,仍不像,又掉头走回来。正想往那条未走的路上再走百把米时,忽见这边远远地驶来一辆小巴。就搭这辆车吧,反正地球是圆的,哪条路都可回到原点。
小巴不一会就驶过来。我一招手,它便停下。我很高兴地上了车。
前面已被两个老女人占据着,只有后排有空位。我挤过去,和一个看起来只十五岁左右的小姑娘坐一排。
车上很闷,而我心情却很爽朗,因为我刚做了件好事。我做的这件善事充分证明了我老婆常认为我不会做好事的观点是荒谬的。回去后很必要向老婆和儿子炫耀一番。我觉得我的头顶罩上了一圈得意的光环。我的眼光便得意地打量着车内。两个老女人(姑称其为老女人甲、老女人乙)各自手里都提着个塑料袋,袋里装些斋粑、碗杯、红绸之类的东西,看样子是哪里敬过观音菩萨。老女人甲略胖,慈眉善目;老女人乙干瘦,细眼薄唇。传说观音每有三次生日,每次生日都都有不少善男信女去顶礼膜拜。大概老女人甲、老女人乙就是虔诚的信徒吧。这辆车上挺有意思 ,我们颇似祖孙三代:老女人甲、老女人乙似奶奶,我似父亲,那个小姑娘似女儿。我甚至想,是不是有必要找个机会喊老女人甲、老女人乙一声妈,再让那个小姑娘喊我一声爸?这样的想法近乎荒唐,但荒唐得有理。我早已受够了与老婆一个鼻孔出气的儿子的气,我恨不得发明一种分子缩小器让他缩成一粒精子重新回到他娘肚子里变成女孩再出世。儿子与老婆一样,总骂我死无出息混了半辈子连一官半职都混不到,无钱无权无势无面子,买彩票老输钱又搞不到票子,买房子还要贷款买不成车子,害得他成为穷二代小子,害得他娘俩处处见人矮三分。已读初中的儿子就只差对我没拖刀动拳。倘若是个女孩,肯定会心疼老爸的。我不仅对身旁的小姑娘有了一种莫名的好感。
那个姑娘十五左右的年纪,头发上沾了层黄黄的灰尘,本来很有灵性的眼睛却发出忧郁的光。
叔叔,你知道我回家的路吗?小姑娘怯生生地问我。
听到小姑娘叫我叔叔,我感到很有面子。在家老婆称我窝囊废,儿子叫我老古董,我一点阶级地位都没有。还是出门好。小女孩叫我雷锋伯伯,老实人称我做老兄,小姑娘称我叔叔,我简直幸福极了。可是我自己都还弄不清楚这条路能不能通向我的家,又怎么能告诉我视之为女儿的小姑娘回家的路呢?
孩子,我很想帮你,但我自己也在找我回家的路呀!我说。
叔叔,你也在找回家的路吗?我们都找不到回家的路吗?小姑娘那忧郁的眼望着我,说。
孩子,别着急!好好想想,你家住哪?爸妈姓什么、干什么的?我说。
小姑娘像见了亲人一般,边擦眼泪边说了起来。她说她住圩坞村,妈妈病在床上;爸爸是个农民工,前些天进城问老板要钱,说得了钱就给妈妈买药,可一直没回家;自己昨天就进城找爸爸不但没找着,还把回家的路都给忘了。
我想我如果碰见她爸,肯定会煽他耳光,天底下有这样的丈夫这样的爸爸吗?
我爸额上有一个癞疮,叔叔如果你见了他叫他快点回家吧,妈妈等着药哩!她说。
前额上有一个癞疮?那个老实人前额上不就有一个癞疮吗?
我恨不得狠狠煽自己一巴掌。
我当然知道老实人是在三岔路口下的车。我想我应该先帮小姑娘找到回家的路,再打自己的主意。
司机,停车!我叫道。
车停下。
孩子,跟我下车,我帮你找回家的路!我激动地拉着小姑娘的手说。
小姑娘还未表态,老女人甲、老女人乙相互使了个眼色后同时充满敌意地朝我发问,你想干什么?
我知道她爸往哪个方向走的,我想送她回家。我说。
你是谁?家住哪?干什么的?你和这妹崽认都不认识,怎么带她回家?你究竟想动什么歪脑筋?老女人甲、老女人乙左一句右一句如放机关枪似的说。
我脑子里迅速闪地那两个国骂加性骂的泼妇是不是她俩一家人的念头,但情势紧迫,容不得大脑进行详细分析。
我刚才还见过她爸,她爸在街上遭马咬,我还送了四十元钱呢!我一直陪他到三岔路口,当然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走。我说。
叔叔,你真的见过我爸?小姑娘激动地问。
我还未回答,老女人甲就说,妹崽,现在坏人多啊,要多长个心眼!
司机不耐烦了,但仍满面笑容,说,开钱吧!
待都开了钱,司机就说,下车吵吧,我还要做生意哩!说完便用他那粗有力的手,将我们一个一个地请出车去,然后朝我们很浪漫地挥挥手说声拜拜,就神气十足地开着车一溜烟跑了。老女人甲一扫慈眉善目,恶狠狠骂道,背时的,砍脑壳的,挨刀的,冷炮子弹的,翻车死!
我感觉我的肺要炸了,但我竭力控制它不要炸,因为我要帮小姑娘找回家的路。
孩子,跟我走,我送你到和你爸分手的那个山坡边,你到那一定会记得你回家的路。我对小姑娘说。
妹崽,你看我这把年纪啦,像不像坏人?我是信观音菩萨的,想行点善事。你跟我们走吧,我们会送你回家的。老女人甲说。
今天六月十九,是观音生日,我们刚拜完观音回来呢!老女人乙说。
一上车时,我见到她们手里提着的袋子,就知道她们是信菩萨的人。可这两个像老奶奶又差点让我叫妈的信菩萨的老人家,怎么就看不出我也是个善良的人呢?此时要是亲切地叫声妈或让小姑娘叫我声爸,是个绝好的机会,可我已听到老女人甲那声恶骂,倘若我冒昧一喊,她定会母夜叉似地吼道我几时屙下你这个崽?还是不喊得好。至于小姑娘,她已叫过我几声叔叔,叔叔和爸爸一个辈份,吃亏点不要紧,不叫也罢了。要紧的是让老女人甲、老女人乙及小姑娘相信我。既然我对小姑娘有好感,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而且与她爸有一面之交,那我帮小姑娘找到回家的路,理应义不容辞。
孩子,相信我,我是一个老师,你应相信老师啊!我情急中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其实我这样窝囊的人,是不适合暴露自己身份的。暴露了身份只能增加别人的笑料。我此时顾不得了。就像当年一个地下党员在敌人刺刀下为保护群众挺身而出一样。
老师?你这样子像老师?你骗人骗到家了!老女人甲说。
就算你是老师,难道老师中就没有坏人?老女人乙说。
可我不是坏人哪!我说。
那你一个大男人想把这妹崽带到哪里去?你到底打什么歪主意?老女人甲、老女人乙几乎同时说。
小姑娘用忧郁的眼光对我望了又望,摇摇头,叹口气,说,我妈常告诉我出门在要多长心眼,我左看右看你都不像老师,我不能跟你走,万一我上了当怎么办?说完,小姑娘笑了,像识破某种阴谋似地笑了。
老女人甲一把搂过小姑娘说,妹崽说得对,不要上坏人的当!
老女人乙笑得细眼眯成一条线,薄唇喜成一抹残月,说,我们走!
小姑娘居中,老女人甲居左,老女人乙居右,手挽手并排着走,像凯旋的英雄。我却感到小姑娘像遭到挟持一般。
她们忽然停下,我也停下。
“啪”的一下,我额头遭到某种东西的袭击。
老女人甲手里还拿着一个斋粑笑吟吟地望着我。我知道她把斋粑当暗器投向我的额头。她居然不怕菩萨怪罪。
你带着妹崽先走,我来断后!她命令老女人乙说。
老女人乙带着小姑娘快速前行。
老女人甲慈眉善目中露出一种莫测的幽光,让我有些打寒颤。其实我干嘛要打寒颤呢?我又未做亏心事。
你老弟也老大不小了,少管闲事!你要和我玩,你还嫩得很!老女人甲说。
你们要把小姑娘带到哪里去?我问。
管你什么事!你要再跟着,我让你进派出所!我女婿就在派出所当副所长哩!老女人甲凶凶地说。
我吓了一跳。我不过想帮人,居然还要送我进派出所。我有点蔫了,呆呆地怔住了。老女人甲哼了几声,很得意地走了。
我眩晕眩晕的。两边的山和天空的云以及映照到山和云上面的阳光在我的眩晕中渐渐模糊起来。我的心也模糊起来。夕阳西下,孤零零的我虽然没有断肠在天涯,却在这找不到回家的路的某一个地方,呆呆发傻。小姑娘跟她们走,能找到回家的路吗?我自己回家的路又在哪里呢?
模糊中我越来越想不起回家的方向,更记不清我是什么时候走出家门的。反正是我耐不住老婆的哼哼唧唧,又看不惯与老婆一个鼻孔出气的儿子,想找同事像以往一样周末喝喝革命小酒酒,又怕一不小心喝高了碰到纪委督察组的同志邀我去纪委做客,于是对老婆和儿子说,我要出去散散心。老婆从我昨天毕恭毕敬地递给她的工资中很阔气地抽出一张百元钞,丢给我说,反正你又不会推动咱们家庭经济可持续性发展,干不成好事,呆在家也影响人家打麻将,去吧,亲爱的,你喜欢怎么玩就怎么玩!玩回来帮着我做做饭!我没空哩!儿子更是阴阴地笑着说,只要你超过两小时不回来,我就贴寻人启事,不然你消失了,家里缺失了可持续性发展资金,我和老妈怎么活?
住进城后,儿子学习不行了,帮着他老妈出老千倒是得行了,上网游戏更是高手。老婆总是骂我教子无方,披着人类灵魂工程师的外衣,干着窝囊废的勾当,不能让穷二代儿子翻身农奴把歌唱。每当老婆骂我,我的心中都会羞愧难当。谁叫我那点革命工资不能让我们一家三口有尊严的活着呢?贷款卖了房,满足了农村包围城市的愿望,老婆和儿子住进城,可是我调不进城,我生存的广阔天地还在农村,革命活动范围还在离城三十多里的一所农村学校,多半是一个礼拜回家一次。老婆哩,穷则思变,把两部麻将机非常客气的请到家里,说是要有效地促进家庭经济可持续性发展,邀约大街上挽着坤包牵着宠物狗的太太们打麻将。每次回到家,那种刺耳的麻将滚动声老是让我夜不成眠。夜不成眠事小,遭到有人举报事大呀!我受不了,有一次提着铁锤,准备把麻将机砸了,可是老婆提着一把菜刀,说只要我敢砸就敢把我手剁了。我苦笑着说,经济搞上去,感情降下来啊!老婆丢下菜刀,抱着我,哭着说,就算情感降下来,经济也要搞上去呀!谁叫我们是夫妻哩?是呀,谁叫我们是夫妻呢?习惯了麻木就不麻木,老婆批准我出去散散心就出去散散心吧!
于是我怀揣着那张百元钞票出了家门。
我就这么玩得连回家的路都忘了。一开始我舍不得把百元钞化整为零的,只用身上的两元零钞买了两个酸菜包子,可是那个农民工兄弟更需要帮助呀,我没有办法。
想到这些,我又不免自慰起来:我连自己回家的路都找不到,怎么去帮小姑娘找回家的路呢?
我触景生情,记起了“天苍苍,野茫茫”的诗句,以天为帐,以地为席的豪气涌上心头。
我很豪气地一跺脚,想唱几句,想吼几声。没料到一跺跺在一块西瓜皮上,脚下一滑,不由自主地完成了一个漂亮劈叉动作。收拢腿想站时,腿部很不客气地痛起来。是哪个居心叵测的家伙扔的西瓜皮?我干脆躺了下去。
一张模糊的大网从四面八方铺向天,铺向地,铺向我。模糊中,我想我正在经历一场故事。这个故事大概有三种结局。
结局一 老女人甲、老女人乙带着小姑娘来到家中。一个鬼头鬼脑的男人将一沓钞票拿给老女人甲。然后左哄右诓,扯着无奈而泣的小姑娘离开了。老女人甲、老女人乙给供奉着的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烧香叩头,接着两人笑吟吟地分钞票。
结局二 我带着小姑娘回到她的家,看到她久卧病在床的妈妈。从她妈妈的呻吟中传出一种悲凄、酸楚,让我的灵魂惴惴不安。我将六张皱巴皱巴的钞票放在小姑娘妈妈的床头。小姑娘在我告别时不叫我叔叔而叫了声爸爸,我的灵魂强烈地一抖。我这才觉得有一种真正的爸爸的感觉。我很想做这个善良可怜的小姑娘的爸爸,可我还得去找找我回家的路,不得不回到家中去做我儿子的窝囊爸爸。
结局三 小姑娘披头散发,身后跟着一伙执刀舞枪的古惑仔,恶狠狠向扑来。小姑娘指头戳到我鼻梁上,咬牙切齿地说,你为什么不救我?杀死你!我心里嘀咕,怎么会呢?那两个老女人不是信菩萨的人吗?小姑娘一刀劈向我……
我猛地一弹跳,惊醒过来。
四周模模糊糊的,并没有谁用刀劈我。
如果我经历的是一个故事,模糊中我看到故事的三种结局,可一切都那么真实鲜活,怎么会是故事呢?
我觉得自己不是男人,居然会怕两个老女人。
模糊更是一层一层加重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忽然,两束刺眼的灯光远远地朝我这边射来。
我心想一定要拦住这辆车,问问司机,我回家的路怎么走。或者将我身上的六张皱巴皱巴的钞票全给他。或许看在钞票面子上,他会帮我找到回家的路。于是我激动起来。
车很快来到我面前。我没招手,车就非常客气地停了下来。借着灯光,我看见这不是一辆普通的中巴,车前有个“十”字。
更让我吃惊的是,一伙人相继下车,竟是我的老婆、儿子、老实人,还有几个穿白衣戴白帽的大夫。
老实人拿着一张大纸——纸上好像还贴着照片,对着我看了又看。
我运气真好,吃了快餐,还瞧见这张寻人启事!没错,跟寻人启事上一模一样!给钱吧!老实人对我老婆说。
我犯傻了,难道老婆贴了寻人启事?
亲爱的,你来接我回家?我问老婆。
接你到另一个地方去玩。老婆说。
哪里?我莫名其妙地问。
疯人院!老婆、儿子同时大声地回答。
我疯了吗?我几乎晕倒。黑乎乎的模糊像无数无形的铁丝紧紧箍住我。
我很想告诉老实人,他的女儿在四处找他,他的老婆等他买药回家,然而我被几个大夫推上车,我的嘴巴虽能动但却发不出声音来。
他身上还有六十元钱哩!老实人笑嘻嘻地说。
我并非完全晕倒,因为我还听得见老实人说话。
我真的不明白,如果我经历的真是一个故事,怎么会有这第四种结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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