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玉涛没有回来。
第二天,玉涛还是没有回来。
第三天,玉涛仍然没有回来。
第四天下午,玉涛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浑身泥水从外面踉踉跄跄地回来了。他狂饮了几杯凉开水,就一头倒在炕头上,呼呼大睡过去。
大雨时断时续下了两天两夜,在玉涛回来的第三天下午才转为毛毛细雨,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我打了把雨伞,沿着亮马河堤岸往下游走去。这时候,亮马河里浊浪滚滚,一排排巨浪携裹着树枝、杂草、庄稼及死猪烂狗,以不可阻挡之势奔涌向前。河边站了不少人。他们手执长竿,竿梢绑上挂钩,争相打捞急流中冲下来的漂浮物。
再往南去,我惊奇地发现,横跨镇前的水泥公路已经被冲断了;公路桥的三个桥孔被树木、玉米秸竿和乱草堵住了,大水从东侧桥头涌过,在那里冲刷出一个十几米宽的豁口;镇政府的后花园已经面目全非,各种树木被洪水冲得东倒西歪;徐立安值班的收发室已经无影无踪,那个位置已经变成了主河道;镇政府办公楼靠河堤一侧的楼基被河水淘空,楼体岌岌可危地悬浮在河面上,下面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巨大旋涡,河水席卷着庄稼、棍棒、杂草和泡沫,旋转出几个浑浊的、不规则的圆圈……
河堤上,几个镇政府工作人员正指挥着一群农民填装沙袋,然后扎口,并快速背到豁口处垒成挡墙;几台推土机和自卸车来回穿梭,将从远处运来的沙土、石块推进急流。但由于水流太急,推下去的沙土和石块转眼就土崩瓦解、无影无踪了。
玉涛正在睡觉的时候,家里突然来电了。秀枝和莲芳开始淘米下锅、生火做饭了。我坐在炕上闲得无聊,加上几天没看电视了,就打开电视机,并把音量调到最小。在翻到县电视台节目的时候,正好看见玉涛在洪流中奋勇救人的惊心画面。我赶紧把秀枝和莲芳喊过来,让她们一起观看。
从电视画面中我们看到,在被洪水围困的屋顶和树枝上,有五、六个农民在那里伸手呼救。玉涛和四个武警战士一起下水,朝农民游去,后面拖着一根长长的白绳子。岸上有一群人神情贯注,拽住绳子。洪水一个浪接着一个浪向他们打来,把他们冲离了行进路线;雨点落在他们周围,却惊不起半点涟漪……全家人都凝神屏气,目瞪口呆,紧盯着玉涛在洪水中的每一个细节。
秀枝说:“看来,咱家出了个大英雄,——抗洪救灾的大英雄!”
莲芳说:“这算什么呀,在部队里的时候,他多次参加抗洪救灾,还得过好几个金质奖章呢。”
傍晚时分,饭菜已经做好了,可玉涛还在呼呼大睡。
秀枝关切地问莲芳:“是不是先喊醒他,起来吃了饭再睡?”
莲芳说:“看他困成这个样子,我估计他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还是等他醒了再吃吧。”
第二天早晨,玉涛和莲芳就要到县城上班去了。临行前,我嘱咐玉涛说:“你徐叔家这个案子你要多操点儿心,尽快把它查个水落石出。你徐叔说过,徐丽丽生前怕两位老人担心,对老两口儿总是守口如瓶,有什么知心话都跟她姐姐徐芳芳说。你有时间就去徐芳芳那里,把事情调查明白。”
玉涛满口答应:“爸,你放心,我会给我徐叔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望着玉涛和莲芳远去的背影,我的心里陡增了无限的希望和勇气。儿子在县城里当官了,就好像给了自己一面坚实的靠山。自己这些年的酸甜苦辣就像那些推进急流中的沙土和石块——突然间就土崩瓦解、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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