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了客栈,来到积翠酒家,一看楼下又是客满,上到楼上,楼上也和下面差不多少,正犹豫间,听到有人招呼:“这位公子。”他扭身看去,正是昨日教训浦风浦影的那位黑衣夫人,忙上前答礼。
程菊夫人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怎样称呼?”
“在下门甲翼。”他躬身答道。
“今日人多,门公子如不介意,在一起用餐吧。”程菊夫人的话音一落,边上的秋夜姑娘早己起身让座。门甲翼一见人家真心相邀,客气几句后坐了下来。三人边吃边谈,当程菊夫人听明白他是内务府三品侍卫后,遂不再与他搭话,秋夜姑娘倒表现出对内务府很熟的样子,与他你言我语地唠了起来。门甲翼在言谈话语中估计她们也是与宫中有牵扯之人,只是在京城从未见过。
用罢早餐,门甲翼抢先付过银子,三人下得楼来,秋夜刚想邀门甲翼一同进山游玩,见积翠姑娘领着一位年纪相仿的公子从庄内走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侍女。门甲翼看了匆忙对身边的母女说声抱歉,回身迎着两人走去,这边的秋夜一见好生不快。
门甲翼走到近处一抱拳说:“积翠姑娘,门某这厢有礼了。”
积翠姑娘一见是他,两道又粗又长的浓眉微微一扬,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毫无顾忌地直视着他,满脸怒气地说:“莫挡人路。”说完拉一下身边的那位公子,见他还不躲开,硬用身体向他撞去。
眼看着要撞上,门甲翼急忙闪身躲过,后面的侍女彩云彩月却故意用肩头将他撞到一边,把这位内务府的侍卫撞得十分狼狈。门甲翼知道这是为了前晚发生的事儿,认为自己确有许多不是,跟在后面解释说:“积翠姑娘,请别误会……”
秋夜姑娘一旁看他跟在人家后面解释着什么,戏谑道:“护卫大人,你又不是那丫头的随从,干吗跟在人家后面呢?她要是王妃啥的还差不多。”
她这一说,门甲翼听了更显得狼狈不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只好停下来。积翠姑娘看出说话的姑娘有些来头,本要回敬几句,一想自己毕竟山庄主人,人家是远来的客人,还是忍让一点为好,于是显得很和气地问:“这位姑娘是初来千山吧?”
秋夜本想激怒这个有点趾高气扬的姑娘,也好替门甲翼出出气,谁知人家毫不见怪,还这般客气,弄得她竟一时语塞,倒是程菊夫人将话接了过来:“正是初来千山,请问这位姑娘,山里面可有好一些的去处吗?”
积翠姑娘冲程菊夫人微微一笑,两眼马上显出自豪的神采,问道:“夫人可曾去过梨花谷吗?”她见程菊夫人摇摇头,又继续说道:“莲花山下梨花天,不赏梨花莫进山。此季节夫人不去赏梨花,岂不白来千山了嘛?”
“只是……”程菊夫人虽然遮着黑纱面罩,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听她的语气积翠姑娘马上明白,于是真诚地说:“我正好要去梨花谷, 夫人如有兴致,不妨一同前往如何?”
程菊夫人见眼前这位姑娘虽然有点野性,却是落落大方,待人热情,心里颇有几分喜爱,当场叫过秋夜,主动把女儿介绍给她,于是两个姑娘互通名字,一路向山上走去。临走时秋夜向门甲翼递个眼色,意思是让他跟着自己一起上山,那知门甲翼毫不领情,径直来到那位公子的前面,一抱拳说:“不知这位公子怎样称呼?”
那位公子早看见门甲翼,见他仪表不俗,温文儒雅,早有心结识,却不知他怎么得罪了积翠姑娘,自己不好贸然搭话,现在见他主动和自己相识,忙还礼道:“在下万庭芳,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其实门甲翼一看到万庭芳时已有好感,只是出于无奈,才以这种方式上前答话,尽管这样会让积翠姑娘产生怀疑,也是出于无奈。今见对方也有相识之意,谦逊地道:“在下门甲翼,如能与万公子相识,真是门某之幸。”
两人寒暄几句之后,真是一见如故,万庭芳立刻盛情相邀:“门公子你我即以相识,何不一起共游梨花谷?”
门甲翼欣然大声笑道:“万公子如此盛情,门某敢不从命。”他说这话显然是故意给积翠姑娘听的,同时向她看了一眼,见她正与秋夜姑娘说着话,似乎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心里面顿时感到有点失落。这边的积翠姑娘己把他的话听得真真切切,觉得姓门的护卫太过精明,暗暗提醒自己应多加小心为好。
几个人一同向山里走去,秋夜姑娘好像有意要结识积翠姑娘,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不停地问这问那,积翠姑娘从容地一一作答。门甲翼和万庭芳走在一起,快到梨花谷时两人都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了,这时正好他走到积翠姑娘的后面,于是再次故意大声说:“万公子,门某有一事想求积翠姑娘,不知人家是不是赏脸?”
“门公子,我积翠妹妹最是乐于助人,有事只管讲来。”万庭芳己知他是宫庭护卫,又这般儒雅谦逊,全无官场的虚套和武夫的莽撞,自是有意成全。
积翠姑娘听了没有作答,但情绪己有所缓和。门甲翼借机走近她说:“积翠姑娘,门某自幼酷爱曲乐,那晚也是因痴迷于琴声,才与千深道长发生一点过节,还望姑娘多多见谅。”
积翠姑娘一想也是,那晚他确无其它过格之处,但自己使命在身,凡事绝不可以掉以轻心。想到三尊佛被盗,他们有着摆脱不了的干系。她冷冷地瞅着门甲翼问:“门公子,我……”
门甲翼不等她把话说完马上会意,抢着说:“请积翠姑娘放心,到时门某自有交待,况且门某还欠你一个人情呢。”
关于欠情一事她一直迷惑不解,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双眼直视着他问:“此话当真?”
门甲翼猛然站住,剑眉倒竖,以手指天说:“门某发誓,到时对姑娘要没有个交待,自毙姑娘脚下,绝无怨言。”
此时两个人是面对面站着,彼此目光相对,积翠姑娘一时心乱,不由得扭过身去,向前看看,只见程菊夫人和自己的侍女走在一起,万庭芳则同秋夜姑娘谈在一处。她逐渐恢复原态,缓步走开,然后轻声问:“不知门公子求我何事?”
门甲翼刚才情急之下与她相对而视,此时见她低头走开,又轻言相问,一股说不出的爱惜之情油然而生,说出的话随之也柔和起来:“门某只想请积翠姑娘将我引荐给千深道长。”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缉拿逃犯的官员竟然托人把自己引荐给逃犯,积翠姑娘一脸的疑惑,十分不解地问:“这是为何?”
门甲翼道:“那日偶听千深道长抚琴,深感道长琴艺高深,所弹之曲门某竟前所未闻,很想向千深道长请教,只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儿不凑巧,偏偏……”
积翠姑娘点头应允,心里却十分纳闷,一个人何以对音乐这等痴迷,简直是敌我不分了。“
门甲翼欣喜之至,忙一边走着一边侧身躬身一拜:“多谢积翠姑娘成全。”
几个人一路说笑着来到梨花谷,但见漫山遍野的梨树,粉白的梨花开满枝头,一片洁白,犹如端雪压枝,奇俏壮观,郁郁的馨香随风飘荡,沁人心脾。置身于万千梨花丛中,万庭芳手舞足蹈,欲醉欲仙,脱口吟出一首七言绝名:“万物复苏春三月,满眼皑皑梨花雪,疑似冰玉数九天,但见枝头舞蜂蝶。”博得众人声声喝彩。万庭芳出口成诗,门甲翼一旁见了不禁又生出几分敬慕之情,诸想与之结拜,细一想自己终归是个护卫,整日舞刀弄枪,护架拿人,早被世人看俗,一时犹豫,试探着问:“万公子,想想人生真是有趣,有的萍水相逢竟能成为一生挚友,有的曾患难与共之后胜似骨肉兄弟,唉,门某一生无缘哪。
万庭芳岂是寻常之辈,一点即透,他本人也有此意,只是羞于启齿。想人门公子如此年华已身为三品侍卫,文武全才,又不狂妄自大,率先出口,他忙躬身一礼,言道:“门公子,只恐万某生性愚钝,有辱门公子威名,如不嫌弃,趁这大好春光,你我何不在梨花谷中义结金兰?”
门甲翼一听大喜过望,欣然答道:“万公子言重了,门某不过一介武夫,随人呼来唤去,能高攀万公子,乃三生之幸也。”
二人一拍即合,各报年庚,门甲翼大万庭芳月余,为兄。于是二人撮土为庐,结为生死之交,后因一场奇难,两人并称关东双侠,这里不表。
彩蝶纷飞,梨花飘香,众人纷纷为二人庆贺,梨花谷中又添了几分春意浓浓,只是积翠姑娘那甜甜的笑意里,仍然透出几分淡淡的忧郁。门甲翼觉得自己既与万庭芳结为生死兄弟,更不能和山里山外的人有什么过节。游玩中,他几次直面积翠姑娘,主动搭讪,积翠姑娘总是故意躲闪,他只能暗自叹气,有些事看来只能是来日方长了。直到众人游兴己尽,走出梨花谷后,门甲翼再次摁捺不住,觉得为公为私自己必需仗义执言,否则,事态的发展很难预料。于是他走到积翠姑娘的身边,诚恳地问道:“积翠姑娘,明天千华道长与我二哥比武之事,不知你做何打算?”
积翠姑娘见他千方百计地想靠近自己,一味地讨好,真可谓是用心良苦,斜睨着眼睛问他:“门公子,此事你己为如何是好?”
门甲翼觉得自己一番苦心换来的是轻蔑和羞辱,他强压着心中的不快,移开目光说:“本霄道人系门某兄长,虽效命朝廷,但也非仗势欺人之辈,千华道长乃千深道长之弟,双方比武,如以武会友倒也罢了,若真是一场生杀恶斗,难免死伤,因此留下什么过节,门某有何面目讨教于千深道长,说句心里话,不是门某有意要讨好,哪一边受损都为门某所不愿。积翠姑娘,不知门某说得可对?”
积翠姑娘见他说的入情入理,自是无话可说,心里面仍是戒备森严,反问道:“门公子的意思是不是说,让我去劝阻千华道长,双方就此化干戈为玉帛呢?”
门甲翼苦恼地摇摇头,说:“不,千华道长岂能随意收回自己的承诺,我二哥更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之人。积翠姑娘如肯屈就,你我何不潜伏暗中,但出险情,出面解围,不知积翠姑娘意下如何?”
积翠姑娘思忖片刻,这到不是她怕门甲翼耍什么花样,论武功修为,她自信他绝非对手,只是凡事还应小心一些为是,以免留下后患。她仍淡淡地说:“看来门公子也是仗义之人,只是……”
门甲翼一听顿时急火上撞,毅然打断她的话说:“如果积翠姑娘仍信不过门某,门某甘愿任你用绳绑上牵着去如何?“
积翠姑娘没有因他的恼怒而放下戒备之心,凡事稍不留意定会酿成后患,因而她依旧淡然一笑说:“这到不必,既然门公子一心赤诚,你我走上一趟也算不得什么,好吧,一言为定。“
门甲翼见她如此勉强应承,心里有气也不好妄言,只能忍气吞声地与她商量一些细节。等商议己定,众人己快走出千山,这时万庭芳和他们走到一处,他无意中提起千华道长的阚氏追风剑法来,积翠姑娘几次暗示他不要多说,他却毫不领会,突然,在一边走路的程菊夫人望着万庭芳停下脚步,然后身子猛地摇晃起来,一下子扑到路边的树上,浑身颤抖,不能自禁。积翠姑娘的两个侍女见状忙跟过去,喊道:“夫人夫人……”
秋夜姑娘一直在后面跟着,并没有看到自己母亲刚才的状态,听道喊声才发现,急切地跑上前扶住母亲问:“娥娘,你怎么啦?”
程菊夫人好像被什么突如其来的事情惊扰,一时不能自已,见众人围过来,忙将女儿推开,发疯似的向山外跑去,秋夜姑娘见状紧紧地跟在后面。剩下的人感到有点莫名其妙,这位夫人何以这般喜怒无常,刚才不还是好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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