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星期四下午四点,陆自为独自在行政办公室,里细细地看从“校长信箱”里收来的一封学生来信。这学期新招聘来的九年级数学老师走了进来,对自为说:“陆校长,你找我。”
“噢,是的。沈老师,你请坐。”自为示意数学老师在墙边的沙发上坐下,自己起身为沈老师泡了一杯茶。
“沈老师,请喝茶。”自为送上茶,自己也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说,“我就开门见山吧。沈老师,是这么一会事:昨天,我从校长信箱里收到一封学生来信,是九年级的。他们反映了一些情况,是说你经常要拖课。”
“我不太拖吧,我觉得不是很多吧。”沈老师说。
“也许吧。可学生在信中讲得很具体,说你是难得不拖课的,大多是拖两三分钟,也有好几次拖了五分多钟,下课一共才十分钟,害得他(她)们上厕所都很紧张。”
“哪有那么夸张!”沈老师反辩道。
“可学生把你拖课的日期、拖多久,都详细地记录了下来。”
“这……我可是全为他们好。这两个班的数学成绩这么差。”
“沈老师,你不用紧张,这我全知道,很能理解。”陆自为喝了口茶,也示意沈老师喝口茶,接着说,“我以前也在公办学校待过近十年,特别近些年学校的竞争是更加激烈了。教师拖课也是较为普遍的现象。在其它学校一般也不会有学生对此会向上反映的。”
“真是好心没好报!”沈老师气呼呼地喝了口茶说。
“学生在信中说他们也知道你是好心,只是这下课十分钟本来就应该是学生的,老师们是不得随意经常侵占的。”
“侵占?”
“学生是这样写的。他们还提到你经常在中午发练习卷给所有的学生,要求他们都给完成。”
“这很正常,学生人人都要参加毕业考的。”
“是很正常。但学生说这中午他们有的要去打球,有的要去图书室看书,有的要画画或练拉二胡与吹笛子什么的,这中午的时间也是他们的自由活动时间,老师也不要随意侵占为好。”
“又是侵占。岂有此理!样样由学生说了算那还了得?”
“那到不是,学校的事毕竟大多还由学校与老师说了算的。只是本校有规章制度在先的,可能你沈老师是新来的,对本校的情况还不太了解,一些规章制度可能也还没有细看。学生提的意见也是符合学校规定的。”自为解释说。
“这私立学校与其他学校不一样?”
“在好些方面,本校是不一样的。这主要是由于我的办学理念与人家有许多不同吧。”自为说,“你想想,原来就在这里的老师象这拖课的多吗?”
“是很少。”沈老师想了想答道,“中午学校里热闹得很,的确不象别的学校。”
“你以后会慢慢体会到还有好多不同的地方。”自为继续说,“学生在信中还提到沈老师你批评学生时说话有些冲,有的话比较难听。”
“我哪有?”
“他们记了一些,如:‘蠢货、笨猪,连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做。’”
“这是我的口头禅。我又不是真的要骂他们。”沈老师脸有些发热。
“这学生说也是知道的。不过他们认为这些语言总是不太文明的,特别是作为老师。”自为接着说,“他们还提到你有几次还连带批评了学生的家长:‘自己小孩的作业点都不管,象白痴一样,象死掉了一样’。他们说这使他们感到有些伤心,因为他们好位的家长祖祖辈辈是文盲,作业的确是管不了的。”
“这……”
“这些学生里有一位正好是父母都去世了。所以他说听了你这话特别心痛。”
“我……我又不知道这情况,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当然不是故意的。否则学生在接受你批评完了,还会对你说‘谢谢老师’吗?”
“这……这我以前是没碰到过。”沈老师又细细回忆了一会说。
“这就是我们三江学校学生与其他学校学生不一样的地方吧?他们认为老师不对的地方敢于提出来,但是有理由、有礼貌的、有休养的。”
“好像是这样的。那几次我批评他们时,学生都站得是很正,听得很认真,的确不象我在原来学校教的一些差生。”沈老师若有所思地说,“那校长我该怎么办?”
“沟通。”
“沟通?”沈老师想了一会点点头说,“是,是的。我的确应该与这些学生沟通一下。”
“沈老师,学生在信中对的教学水平与方法还是非常认可的,特别是几个理科成绩优秀的同学,说不管是多么复杂的题目,经你一分析,就变得很简单明了,单从上课教学的这方面来说,你是他们最喜欢、最佩服、最崇拜的老师之一。”自为说。
“他们真的是这样说的?”
“当然是了。对这我本人也是有所了解的。我这次聘你到本校来任教,看上你这方面的才能也是一个重要原因。所以本学期我把这数理兴趣班给分开办了:你负责数学的,让黄益法老师减轻一下负担,专门管那科学班。”
“可从报名看,有好几位同学是这两个班均报的。时间上有冲突。”
“不要紧,你们两人轮流就可了:今天数学,明天科学。”自为说道,“中午也不是一律不准发练习卷,只是不必所有学生都发:那几个数学尖子生对这也是很有兴趣的。你可以给他们开开小灶。县里的学科竞赛我校也会派少量学生参加的,我正希望你在这方面为本校争光呢!”
“那学生们不会又有意见吧?”沈老师问。
“那几个天资本来就不高的,或是那些其它方面擅长,而在数理逻辑方面很差的学生就不必发了,让他们去学自己喜欢的东西。自主学习、因材施教是本校的一大特色。”
“这样期末或毕业考成绩可怎么办?”沈老师担心地问。
“我校是不会给你的成绩到县里去排队的。我的观念是真正的育德为先,再长好身体,然后再是学好知识与其他。当然那些理解力、记忆力等智力方面远超一般同学的,我们也要充分把他挖掘出来。否则会埋没掉我们未来的小科学家等,如此的话,本校会成历史罪人的。”
“陆校长,你的观念确是与我们原来的校长有许多不同的。”
“我赞同一位学者说过的话:世上两种人不必过分地去教学他:一种是天才,教多了反而会扼杀他的天性,遏制他的发展,将其弄成常人;另一种是天生的痴呆,这种人,你无论化多大的精力也是收效甚徽,不如让他学会一些生活常识罢了。我想爱迪生要是也放以今天我们这样的学校里的话,也就成不了爱迪生的。”
“这似乎有些道理。”沈老师说,“陆校长,那我就抽个时间与这些学生沟通一下。你可否把学生写得信给我看一下。”
“这又不合我校的制度了。”
“我不是要报复学生,校长你放心。我是想知道学生还指出我哪些不对的地方。”沈老师忙解释说。
“我相信你是位心胸开阔、有风度且责任心超强的好教师。只是学校规定,若要看谁写给校长信箱的信,必须征得写信者的同意方可。这样吧,等我先去征求那些学生的意见后再答复你吧。”自为看了看墙上的钟说,“哟,快五点了。我们该去吃晚饭了。”
“那好吧。”沈老师站起身,与校长一起朝门外走去。自为把门关上了锁,对沈老师说:“沈老师,对学生写这信的事你万不可过分在意,其实以前我们学校也有好多老师,被学生写过,有表扬的,也有批评的。我也被学生与老师写到过。”
“真的?”沈老师很惊奇。
“是真的。说我‘说到没做到;有时没作调查、没了解情况就瞎批评教师’等。我不得不在教师与学生当面做了检讨。看我这年纪比你还小五岁,可记心是越来越差了,老是要忘记布置过的事情,所以现在我在台历上写上要做的每一件事,经常翻翻,时时提醒自己。”
“那你这校长会不会感到丢面子,降低威信?”沈老师问。
“不会的。何为威信?威望与信任也。这不仅指威望、威严,还得让人信任、信服。现在我们通常讲某个领导、某个校长威信高。其实许多只是威权高,人家只是慑于你现在手中的权势、权力而已:不敢与你理论,不敢给你提意见,也就更不敢当面批评你,而是一个劲地拍你的马屁:顺你的心思说话,看你脸色表态,承你的旨意办事。可背地里或一旦你下台了,或是今后作故了,人家谁还会给你面子?可能就会有许许多多说你当初的种种不是,甚至更有甚者指着你的脊梁骨痛骂。就如斯大林在世时被尊奉为伟大的统帅、敬爱的父亲。可就在他死后没几年,却被哪些以前叫他统帅、父亲的人给拉出来毙了尸。从中可看出当初斯大林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威信高,其实是有许多人不服帖的。如果一个人滥用威权做坏事,则更能说是威信了。老祖宗给其取了个词叫大发淫威,诸如秦朝指鹿为马的赵高。而那位平易近人,帮着士兵筑街垒的上将,即使是在他死后的几百年间,仍被美国人民敬称为‘战争时期第一人,缔造共和第一人,和平时期第一人。’这才是真正的威信,永恒的威信。所以我是认为敢于认错,及时改正;对于他人批评、意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择善而从。即便是人家错了,也要尊重他人提意见的权利。惟如此,才不致使自己变成孤家寡人,身边也少有阳奉阴违之辈,才会有更多的人来为你出谋划策。你就可集众人之长,办上善之事。这从长远来看,不仅不失面子、降低威信,反而能获得大家的信任与尊敬。”自为看了眼沈老师又说道,“不过现在很少有老师通过校长信箱来对我提意见了。教师们觉得我这人还可以,用不着那么绕个弯子,直接找我反映得了。所以你以后对我有意见,或认为我某个方面做得不对,可以给校长信箱写信,或是直接对我说也可。”
“现下许多学校的领导在大会上也说‘希望大家多提宝贵意见’的,可要是你真的对他提了意见,他们心里肯定是不开心的。说不定就得让你穿小鞋了。所以谁都明白这是领导的客套话,也就不大可能有人给领导提意见的。”沈老师笑着说。
“对这你大可不必担心。你可去了解了解以前给我提意见的老师,我给他们穿小鞋了没有?”
“你这校长真的与别的校长有所不同?”
“你以后还会感觉到我和我们的学校有更多的不同呢!”陆自为女对老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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