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湖五鬼刀
晚风徐来,残阳如血。
时值冬去春来,天渐还暖,南方之地,早已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光景。苏州城外,八极山,古松悬崖,俏石突兀,通天地,临深渊,目及奇秀之地,当真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灵猿獐兔竞自由。
这样的光景,本是祥和无限,谁知只是一转眼间的功夫,天气也同小孩的脸色一般,说变就变。
昏鸦点点飞,暮猿啼哀急。
是时,在浓艳晚霞的映衬下,清风消弭的刹那,狂风四起,飞沙走石,摧枝残花,整个旷野笼罩着阴森的气息。透过似有似无的雾气,八极山的半山腰,人影晃动,穿林绕树,一眨眼的之际,人影离八极山顶不足三丈之远。人影似箭,比那山间灵猿飞兔还剩一筹,尚且那人身上还负着一物,可见此人必有不俗的武功修为。
山高,人快,来人也不慢。
前人刚上的山顶,在离山顶不足三丈的地方,又出现了三条人影,手提鬼头刀,使得一身上成轻功。霞光返照,刀身红如血,就像一个个鲜红的生命在跃。三条人影,前后相随,之间的距离并不是太大,在花草树木间,一闪又一山,向山顶掠去。天空的飞鸟,一阵乱叫,在空中盘旋打转,丝毫不敢入巢。
前人上的山顶后,解下背上的那个物事,弯下腰轻轻的放在地上,伸出左手在那东西上面轻轻的拍了几拍,就如同在爱抚自己的孩子一般。然而大汉的另一只手臂,垂在半空,一滴一滴的鲜红色的血,哒哒哒哒的落在碎石上、青草中和尘土里。这只是电光火石般的夫,大汉左手持剑,转身而立,看着他刚才上来的方向。
谁也看不清大汉是什么时候出的剑,是怎么出的剑,但大汉却知道山顶上已然多了三个人。风吹过,衣摆哗哗作响,四个人宛若大石矗在那里一动不动。彼此僵持伫立了一会,谁也没有说话,谁都怕打破大战来临之前的片刻宁静。可是谁曾想到,忽然间,暮气十分的山野,传来了小孩的哭泣,凄惨,寒人心迹。仗剑大汉回过头望去,自己刚才放下的那个包裹在不停地蠕动,他知道包袱为什么会动,包袱里面为什么会有声音,因为那里面是个孩子。大汉回过头看了一眼面前站立的三人,未说一句话,转过身弯下腰,抱起了那个孩子。孩子约摸四五岁,脸上红扑扑的,胖嘟嘟的,甚是可爱。细看之下,那孩子却是尿湿了自己,想必是长久奔逃,不曾取出那孩子的缘故。仗剑大汉呵呵笑道:“好家伙。”
“殷大侠,只要你交出梅庄二绝,我们西湖五鬼刀就放过你们全家和这个孩子。”一个手拖鬼头刀的独眼汉子轻声道。
只见这汉子话刚一出口,那小孩不哭了,不知是小孩被他给吓住了,还是因为大汉将他取出了包裹,感觉不到自己的尿湿了。
仗剑大汉缓缓地反问道:“我若不呢?”
适才独眼大汉显然是装出来的轻声细语,此时见仗剑大汉这么一说,独眼大汉开始发怒了,大声道:“殷冠天,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也清楚咱们的手段,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殷冠天慢条斯理得道:“梁亦雄,少废话,江湖上,西湖五鬼刀的名声还够不亮堂麽?”
不及梁亦雄说话,他左边的那胖子怒不可竭的骂道:“殷老贼,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如此,你就上路吧。”
话刚说完,这胖子和梁亦雄右侧的那汉子早就跃开,成合为之势,将殷冠天包围在里面。
殷冠天此时豪气冲天,朗声喝道:“梁亦雄,你们就一起上吧。我殷某人纵横江湖数十载,几时贪过生,怕过死。”
“好,殷大侠果真不同凡响。”梁亦雄不禁赞叹道。
这西湖五鬼刀,师承“西湖老鬼”徐风丛,出道十几年来,为非作歹,杀人无数,害了不少人的性命。五人号称“西湖五鬼刀”则是以五行来取名。“金鬼”梁亦雄,打小左目失明,最是厉害;“木鬼”刘大通,身材短小,轻功卓著;“水鬼”邓五成是一个胖子,无比好色;“火鬼”尚天,好赌成性,修长身材,却是一副病态兮兮的样子;“土鬼”白水玉虽是女子,却是一副男儿打扮,她和“木鬼”刘大通是同胞兄妹,两人感情深厚,每次行动都不曾分离。
邓五成朝梁亦雄问道:“大哥,先给他一刀,看他交不交出梅庄二绝来。”一边说话,一边鬼头刀一涩涩生风攻向殷冠天的上路。
“清水浮云”,“水鬼”邓五成的成名绝技。
其时,京师之地,寒意未消,股股冷风肆意吹荡。早晨的积雪还没有消化掉,天空又飘起了雪花。万家灯火笼罩,白森森的天空,感受不到一点暖合的气息。东城处,青龙镖局的庭院中挤满了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身披貂皮长袄,身着锦衣华服,长发掩面,被百余人围住,仍那般诺诺大方,并无半点拘束。他的身旁站着一人好不威武。年约五十,丹凤眼,卧蚕眉,面如炭火,长髯及胸,正是青龙镖局的总镖头关青龙。他呵呵笑道:“绩儿,你去找忆荷到后花园来。”
被叫做绩儿大那人长得大大方方,是总镖头关青龙的义子关忆绩。此时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两眼盯着那个貂皮长袄的少年,迟迟不肯离去。
长髯的中年人有些生气了,责备道:“还不快去?”
总镖头领着貂皮长袄的少年向后花园走去,那里是青龙镖局的禁地,非总镖头点头,余人不得入内。时值岁末初春,此处虽是北方之际,后花园仍然开满了各种奇异的花儿。翩翩飞落的雪花,一朵,两朵,落在花园里,洁白,美丽。雪不曾融化掉,落在各色花间,是另一幅美丽。
总镖头和那少年两人向花园走去,隐隐的身后传来唧唧喳喳的议论声和责骂声。
“真是不要脸。”
“武林侠少中的翘楚有什么了不起,三番五次,死皮赖脸的来我们青龙镖局。”
“谁不知道大师哥和小师妹早就是一对了。”
……
关忆绩来到忆荷的闺房外,踌躇半天,终于敲了敲门。门应声而开,一个少女年方二八,经珠不动宁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亭亭玉立羞羞答答的站在门口。她一看见是关忆绩,顿时面若桃花暗香出传,轻启朱唇,贝齿微显,声音如铜铃般的道:“绩哥哥,找我有什么事,进来吧。”
关忆绩吱吱唔唔半天,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是不是他又来了?”忆荷急切的问道。
八极山顶邓五成一招“清云浮水”看似平平无奇,但却是凶狠毒辣,一招未曾使老,又幻化出连续不断的新招,六六三十六刀,刀刀惊奇,刀刀致命。邓五成出手之际。尚天也发起了凌厉绝美的攻势“浮水青云”,他和邓五成的“青云浮水”一柔一刚,相得益彰,一上一下,配合起来更是天衣无缝,出手亦是事半功倍。尚天也是抢攻六六三十六刀,后发先至,砍向殷冠天的脚趾,脚跟,脚踝,双膝。
“燕回头”
“无雨五式”之一式。
却见殷冠天不慌不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无雨剑一出手,生出九九八十一势来,三十六剑劈向前,三十六剑挥向身后,三式又向前,三招又向后,三剑又迎向腾空而来的梁亦雄。每一式,每一招,每一剑,一气呵成,不仅化解了攻势,而且转守为攻,梁亦雄三人赶紧回刀阻隔,不敢有丝毫大意。
苏州城,望月楼,亦是刀剑相交,火花四蹦。
望月楼,苏州城的有名茶楼,早就没有了王公贵族,富绅贵吏,亦不闻小曲艳词,琵琶笙箫,更难见香烟袅袅,酒香扑鼻。有的只是杀人见血的刀剑。望月楼,一片狼藉,桌毁椅损,酒壶菜碟,满地俱是,不堪入目。两个汉子,各手挥一把鬼头刀,一个身材矮小,一个文弱娇小,左攻右击,前虚后实,刀锋霍霍,风声虎虎,逼得一位红妆少妇连连败退。
红装女妇身轻如燕,忽东忽西,见刀避刀,逢招拆招,一柄无雨剑使得轻灵秀巧,曼妙生姿,漫天的剑花眩人眼目。可是,必定以一及二,时间一久,渐渐落处下风。
八极山顶,皓月当空。
一剑,三刀。
一把无雨剑,三把鬼头刀。
梁亦雄瞅准时机,企图一击必中,不料殷冠天使一招“燕回头”,刺,劈,拨,点,撩,格等等绝妙剑术施展开来,犹如黄河之水无穷无尽,情势完全大变。梁亦雄,邓五成,尚天三人更是凝神应付,暗自再次提高了警觉,不敢有半点马虎。殷冠天倏东倏西,互实忽西,一剑刺去,尚天不急闪避,全身被漫天的剑影裹住,面色如土,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性命好似罾中鱼,俎上肉,任殷冠天宰割。
可是,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天无绝人之路,半路上杀出个梁亦雄,一把鬼头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住那柄无雨剑。刀剑相交,火花四溅,两人俱向后退去。梁亦雄退了足足四步勉强停住,殷冠天只是退了半步,身体微晃了一晃,就站定了身形。要知殷冠天比梁亦雄在武功修为方面要历害许多,一方面殷冠天受伤良久,二来他一个对付三个,消耗掉了不少体力,刚才出手还有后顾之忧,并没有使尽全力,即使这样,梁亦雄只觉头脑晕晕然,内心血液翻滚虎口剧痛,一口鲜血浸在口腔里,愣是憋住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一转眼间的时间内,尚天已在剑影下捡得了一条性命。“青云浮水”,“浮水青云”又双双攻来,殷冠天刚才虽然无大碍,但也是内力极度消耗,不及出手,被二人两把鬼头刀困住了。梁亦雄稍加休息,又挥刀攻上,一招“云水一聚”兼邓五成的“青云浮水”之刚和尚天“浮水青云”之柔,刀法更妙,威力更甚,刀气更逼人。
一人,一柄剑。
三人,三把刀。
望月楼,红妆少妇已被逼在墙角,不能再退了。此时,她的每一剑都少了刚才的力道,少了刚才的曼妙清秀,渐渐的杂乱了,攻少守多,破绽频频显现。高手过招,成败就在一线之间。矮小身材的汉子抓住机会,横刀于胸,欺身而进,“金刀拜佛”迎面看去,红妆少妇只得挺剑相迎,一招“举火撩天”,想去架住那把鬼头大刀,不料刚刚刀剑相加,那鬼头刀竟沿着剑身迅速而下,砍在了她的右肩上。此时,红装少妇口里的鲜血汩汩而出,脸色苍白,全身散架般的向下倒去,眼看她快要撑不住了,命在顷刻。
矮小汉子一招得手,立刻面露狰狞,桀桀的笑了起来。本来长得不是太俊,满额皱纹就像长年不生长草木的沟壑,没有一点吸引人的地方,如此一来,更是难看。
蓦然间,红装少妇全身使力,趁两人疏忽之际,忍着疼痛,一把无雨剑奋力削向矮小汉子的手臂。那汉子大惊恐惧之余,弃刀后撤,她趁此空隙“燕子抄水”掠出墙角,顺势一剑斜刺而去。那文弱娇小的汉子还沉浸在刚才的在喜悦之中,等到回过神来,剑尖已经朝他面门而来。不及拆招,就势一避“鲤鱼十八滚”狼狈的滚了出去。霎时,等她避过危险睁眼看时,盘起的青发乱了开来,青丝被利剑削的满地都是。
红装少妇一击不中,及时反应过来的短小身材的使刀汉子腾空而起,乘机在其背部拍了一掌,红妆女妇站立不稳,向前飞去跌落在桌子上,桌子成了碎片,她再也没有力气站起了。
娇小文弱的汉子此时再也不顾任何危险,人如同傻了一般,纤纤细指白如葱,双手抖动厉害,捧着自己的头发大哭了起来。
古人有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天下谁人不爱美。
天下女子更爱美。
有,可能就只有“素衣”廖春梅了。江湖传闻,她天性仇视胭脂水粉,不讲究衣装打扮,邋邋遢遢。他一身看不起天下男性,每隔五年一出江湖,到时一般江湖人物往往俱有草木皆兵之感,在他手下不知死了多少个八尺之躯。
不管怎样,娇小文弱的汉子有爱美之心。因为她就是不喜女装喜男装的西湖五鬼刀中的“土鬼”白水玉。矮小汉子则是“木鬼”刘大通。两人虽是同胞兄妹,却不去同一姓氏,可见为人之怪癖。
白水玉,怒从心起,心想,既然你毁了我的美貌,我就要取了你的性命,不再考虑任何嘱咐和任何结果。
说做就做。
白水玉,右手起,刀影如血魔,左手动,青丝漫天。
雪花依旧。
“是的,他又来了。”关忆绩有点愤恨的说道。
关忆荷看着师哥的那副表情,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笑得关忆绩也不好意思起来了,随后也跟着笑。关忆荷温柔的话语顿时使关忆绩像喝了蜜一般。“师哥,那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原来半年前,关忆荷在几个丫鬟侍女的陪伴下在城中逛闹市,遭到几个地痞无赖的纠缠,这时却被两个少年公子看见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两人见关忆荷优雅大方,虽不是国色天香,但却也清秀标致,二人霎时间掉入爱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是常事。不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关忆荷和师兄关忆绩早就互生情愫。所以这两个少年俱到青龙镖局几次表明心意,都没有结果。每次都遭到青龙镖局诸弟子和镖师的白眼漫骂,只有关青龙考虑到那两人是江湖上的有名之辈,每次都不忍折了他俩的面子。
“师傅,师妹来了。”关忆绩和关忆荷走进后花园左侧的一个小石屋里小声的说道。
关青龙看了一眼那长袍少年,复而呵呵笑道:“忆荷,你看谁来了。”
关忆荷勉强笑了笑,贝齿林立,慢慢地道:“迟大侠。”
这时在一阵辱骂和议论声中,花园外,人省鼎沸。四人闻声出得石屋来,看见一个汉子被众人夹在中央,一言不发双眼盯着刚刚出去的他们四人。但见此人好一副俊俏摸样,剑眉龙目,鹰钩鼻,气宇轩昂,华贵万分。
关青龙喝散围观之人,爽朗的笑过之后,高兴地道:“白大侠,快快进来。”
那人深施一礼,朝着关忆荷微微点首,潇洒大方,勾魂消魄。随即间看到那长袍之人时,苦涩的笑了笑,里面有悔恨,仇视,不解等等感情。
待几人坐定后,关青龙朝身后的关忆绩道:“绩儿,吩咐下去备些酒菜来。”
关忆绩答应一声走了出去。出了门,他回头向关忆荷瞟了一眼,他看到的是坚定和乞求信任的眼神,随之莞尔一笑,佛如出水芙蓉,美丽至极。那可能是人世间最美丽的一笑了,今生再也不会见到了。
关忆绩顿时感到空荡荡的,六神无主,好像将要失去什么。
望月楼,红装少妇费力的撑起了柔弱的身躯,看着那明晃晃的鬼头刀,闭上了眼睛,想起了自己的孩子,想起了生死未卜的丈夫。她隐隐的感觉到刀锋触及肌肤的疼痛,散乱的头发更加散乱,像没有了主心骨的军队,到处乱窜。
“咔咔咔“三声金属相碰的声音传来。红装少妇睁眼看时,刘大通的一把鬼头刀硬生生的格住了那把要命的的刀,离自己的眉心不及半寸。白水玉双手发抖,气冲冲的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大通声音缓和地道:“小妹,切勿伤了她的性命,大哥交待过。”
红妆少妇此时只觉得眉心处冷冰冰的铁器渗出的气息,沁人肌肤。
白水玉闻言手一抖,那鬼头刀撩开刘大通的刀背,冲天而起,砍在楼顶的一根梁子上,两字应声而断。
白水玉怒气未消,大骂道:“臭婊子,老娘暂且饶你一条贱命。”
死罪可恕,活罪难逃。
白水玉慢慢走过去,板起红妆少妇的香腮,细细地打量了几个回合,径直地啐了一口唾液,恶狠狠地道:“杜月如,死婆娘”
红装少妇就是“无雨女侠”杜月茹。
“叭叭叭叭”数十声响,白水玉左右开弓,打在杜月茹的香颊上,巴掌过后,杜月茹的脸颊上红彤彤一片。
“事不宜迟,小妹,我们快走吧。”刘大通边说边过去点了杜月如的几处穴道,扛在肩上,大摇大摆的了出了望月楼。
月,依旧是月,一轮月。
剑,依旧是剑,一柄剑。
刀,依旧是刀,三把刀。
八极山顶,剑起处,刀起,剑落处,刀起。
月如玉,高悬,此乃自然之道;刀剑如影,这是剑客刀手的修为;人如魔头,便是人性的贪欲。为情而争斗,为财而害命,为权而屠杀。情色,财富,权利就是有些人人至高无上的荣誉,一生的追求。这些东西,那么光彩夺目,吞噬了人性。西湖五鬼刀就是这些人,几十年的摸爬滚打,就是为了那份荣耀。
梁亦雄,邓五成,尚天,渐渐占了上风。殷冠天苦于旧伤新伤,渐感不支,险象环生,四人仍然打得不可开交,成败在此一举。
是时,殷冠天大喝一声,身形一晃,急速旋转开来,越来越快,渐渐不见了身影,就似一阵风看不见了。
蓦然处,四声惨叫,两人已经跌了出去,好几丈远。一人血肉模糊,脑浆崩裂,活活的嵌进了一个大石里,顿时没了声息。一人活脱脱地站立在不远处,面目狰狞,满眼是恐惧和不信。细看时,一把无雨剑从天而降,剑身没脑,空留剑柄衬着月光,正是“火鬼”尚天,不是他还有谁。另一人则是殷冠天了,只见他左腿齐腰处被活生生削掉了,血流如注。剩下一人就是梁亦雄了,但见他手捂左胸,强忍疼痛,死死地盯着殷冠天。
四声惨呼几乎同时发生。原来刚才四人斗得正酣,尚天却找了个空子,挥刀向那个小孩子斩去,企图分散殷冠天的注意力。同时邓五成已然攻到,截住了他的去路。梁亦雄伺机而动。
危险即将发生,胜败立见分晓。
“绝海探珠”
无雨剑五式中的又一式。一式生出两招“指天一笑”和“吟雪融”。
殷冠天镇静自若,暗运真气,不及刀风袭来。大喝一声,“绝海探珠”使出,顿时要了邓、尚二人的性命,伤了梁亦雄。然而,梁亦雄一把鬼头刀,一招“上天刀”也在同时削去了他的下肢。
殷冠天单腿触地,犹如金鸡独立,仍由血水汩汩的流。他一手以剑撑地,一手疾疾生风,封住几处穴道,血势稍有减缓,可是依旧在流。疼痛难忍,豆大的汗珠滚满了他的额头、双鬓,全身。
殷冠天看了看死去的两人,又看了看梁亦雄,义愤填膺怒斥道:“男子汉做事,何需对小孩子下手,难道这也是大丈夫所为?”
梁亦雄哈哈大笑数声,阴森,嚣张,自喜,毫无廉耻得道:“大丈夫,谁是大丈夫,我们是鬼,西湖五鬼。”
殷冠天斥道:“无耻,败类。”
“殷大侠,你难道没听过这么一句话么?”梁亦雄眯着眼反问道。
殷冠天答道:“哪句?”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梁亦雄呵呵大笑道。
殷冠天骂道:“真是不要脸。”
这种人,一会儿不承认自己是大丈夫,一会儿又以大夫自居,看来他只配做一个丈夫,对于大丈夫,却更本沾不上边。
梁亦雄也不管两人的死亡,单刀护胸,叫嚣道:“殷冠天枉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不可怜你自己的蠢,还给他人讲经。”
殷冠天受骗了,他还被蒙在鼓里。
原来梁亦雄深知即使殷冠天此时已经受伤了,但是要杀掉他还是很费时间的,何况自己现在也受了伤。他看着殷冠天血流不止的腿,顿生一条恶计,故意和他说话拖延时间,来拖垮殷冠天,这样便能不费吹灰之力,逼他交出梅庄二绝来。
殷冠天右腿开始打颤了,握剑的那条手臂开始发麻,有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点苍二十指”司马了了,双足生风,赶至无雨府时那里已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周围的邻居百姓们忙了好几个时辰,由无雨府蔓延的火势才渐渐消除,浓烟还在不停的冒,时不时传来几声木材的爆裂声。
司马了了问了几个百姓,他们都不知道无雨双侠殷冠天和杜茹如生死如何。这时,不远处传来乱糟糟的跑步声。官老爷接到报案后才派人来救火,来体察明清。司马了了如一头愤怒的豹子,身形一晃,已将一个带头的官差,老鹰抓小鸡般的弄进一个小巷里,声色严厉的呵问道:“殷大侠到哪里去了?”
那官差被莫名其妙的弄来,正是满腹的怒气,又听见他用老子问儿子的口吻问自己,平时只见别人给自己点头哈腰,什么时候受过如此鸟气。因此当时满不在乎的说道:“你是哪里来的野人,竟敢目无法纪,欺负朝廷命官?”
司马了了置若不闻,右手按在那人的右肩上,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来:“说不说?”
那官差顿时痛得满头大汗,稍一迟疑,只听卡擦一声,肩骨碎如粉末,几处骨头穿透肌肉皮肤,冒出衣服来,白骨森森,血迹斑斑。
那官差立马吓得屁滚尿流,忘却了疼痛,怪声怪气的连呼道:“大爷饶命,我说我说。今天下午接到城门官的报告,他们出了城门一路向北去了。”
司马了了斥责道:“发生如此重大命案,你们为何现在才赶来,岂不视百姓生生命如草芥,要你们也没有什么用。”
那官差闻言像一滩烂泥软软倒了下去,语无伦次,不知说的是什么。司马了了右手在那人肥大的脑袋上轻轻一推,那脑袋径直飞了出去,打入了一个树冠之中。阴森森的夜,黑漆漆的小巷子,只有一个无头尸身僵立在那里。
司马了了转弯绕巷,不久就到了城门处,不及守门官搭话,凌空一指,两个小吏已经没有了气息。“壁虎游墙功”施展开来,眨眼间的功夫,已出得苏州城。空旷的原野,密密麻麻的星群,一轮圆月高高悬挂。八步赶蝉的绝妙轻功刚刚使出,顷刻已在数里之外,司马了了只觉得风声摧耳,蛙鸣不断。
他本是点苍派的掌门,前几日刚到苏州,正欲拜访老友无雨双侠,却听闻西湖五鬼刀和几个神秘杀手组织,他们为了梅庄二绝,正赶往无雨府去,于是当他马不停蹄的赶时,已然迟了。此时他心里默默的道:“不知现在怎样了。”
司马了了凭着隐隐的马蹄印和一堆一堆的马粪,确定了大致的方向,极速追去。
八极山顶处,梁亦雄趁殷冠天岌岌可危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招“落到无声”砍掉了殷北炅的右臂,而他也被殷冠天划破了肚皮,肠子差点都搬了家。
“大哥,现在我们就杀了这个贱货替小妹报削发之仇。”却见一个矮小身材的汉子呲着牙,恶狠狠得道。
梁亦雄并不回答,他看了一眼矮小汉子旁边的一个劲装文弱汉子,只见他满脸怒色,乌黑秀丽的长发参差不齐,好像被人用剪刀个给故意见了一番。梁亦雄摆摆手,慢慢地道:“三弟,别着急,到手的鸭子还害怕飞掉嘛。”
矮小汉子正是“水鬼”刘大通,怒色满面的汉子正是“土鬼”白水玉。两人自在望月楼擒住杜月如后,策马疾鞭,不敢多加耽搁,三个人,两匹马,刘大通的身后架着杜月茹,沐着暮色,披着月光,一路飞驰,上得八极山时,正是梁亦雄砍掉殷冠天手臂之前的一点功夫。
白水玉举着一把明晃晃的鬼头刀,生怕杜月如给逃走了。她正窝着莫大的怨恨,只等大哥开口,便可一刀了命。
刘大通几声怪异之笑令人毛骨悚然,一把将重伤而又被点了穴道的杜月如推向了卧地不起的殷冠天,一把提起那个孩子,高举头顶,作势向山下扔了几扔,沉声道:“无雨双侠,快点说出梅庄二绝的下落,否则老子可要大开杀戒了。”月辉斜洒,那小孩子在夜气里,不知道眼前这些人在干什么,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杀戮,他知道的只有父母对他的无限疼爱。此时,他的脸上置满了疑惑,如果他此时会说话,他一定会问:你们在干什么?
杜月如疾疾呼喊道:“不要。”由于受伤过重,体力又极度消耗,一着急却给晕了过去。
“慢着”殷冠天怒喝道。
殷改天一手撑地,一手抚摸着杜月如,脸上肌肉不住抽搐,本已血流减缓的腿又开始严重了。他吃力地盯着刘大通,有气无力地道:“只要你放过孩子,我们一切听你的。”
梁、刘、白三人顿时喜出望外,互相看了一眼。梁亦雄高兴地道:“殷大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嘛?”说完向刘大通使了个颜色,刘大通缓缓地将那孩子抱在怀中,等待殷冠天交代下去。
机遇、生命、重生。
速度、机智,侠义。
就在刘大通刚放在地上的一刹那间,杜月如已然左手捏剑,“百竹形影”刺向刘大通,此般变故当真是电光火石,转眼即逝,刘大通还未反应过来,生死已在一线之间。刘大通也是久行江湖之徒,平时就是卑鄙无耻,危险时更是若此。闪不及闪,避不及避的时候,将那孩子横在胸前了。
杜月如本想趁其不备,再攻之不意,出奇招以制敌取胜,谁知刘大通竟是如此举动。杜月如赶紧收剑,剑尖指地,腾空一番将那孩子夺过来抱在怀里。不及杜月如落下地来,白水玉已经欺身上前,啪啪两掌打在她的脚心处,如此一来,杜月如径直飞出八极山顶,跌下山去。随即间,白水玉像发疯般的也坠下山去。于是一时间,杜、白二人俨然就会没了命。也就在同时,天空好像下起了雨,血雨,点点滴滴,冷冷戚戚,飘在八极山顶,落在梁亦雄和殷冠天的身上。殷冠天左胸口插着一把鬼头刀,脸上渐渐没了血色。梁亦雄左手小指不翼而飞,血水在不停的流。
就在刚才,殷冠天手在杜月如背上抚摸之际,消耗了巨大气力给她解开了穴道,时而杜月如在梁亦雄三人猝不及防之间,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是白水玉一直就盯着她,不给她毫机会。
她动,她也动;她起,她也起。
杜月如动,白水玉动;杜月如起,白水玉起。
所以当她得手后,白水玉也攻到了。
“剑剑剑”
无雨五式中最厉害的一式。不及“燕回头”可以幻化出九九八十一招,不及“绝海探珠”能够生出两招,但却是无雨五式中最厉害的一式,威力无穷,惊天动地。
却见殷冠天险中求胜,伤了白水玉,打下山去;杀了刘大通,全身爆裂成血沫;伤了梁亦雄,削了他的左手小指。
梁亦雄也伤了他,一把鬼头刀插进了他的左胸。
青龙镖局依旧围着许多人,大家今天不知怎么还不肯离去,天已经很黑了。关忆绩吩咐人整备酒菜后,正要回后花园去,被几个师兄弟拉至一个隐蔽处,七嘴八舌的短说和打气了一大番,花了很长的时间他才脱身。
“师哥我们支持你。”
“咱们不用怕他们,江湖翘楚了不起么,咱们大家联合起来,将他俩赶出去。”
“师哥,小师妹和你情义深重,你就放心吧”
“那也说不一定,人心难测,师哥那还要多加小心。”
诸位师兄弟的话人一席话使关忆绩本来就不平定的内心更加乱了。他支支吾吾的应诺着,费了好长功夫才把他们打发走,他一个人靠着一棵干枯了的小树,想起了童年,想起了父母,想起了师傅,想起了小师妹。
那时他还小,父母被一伙匪徒杀了后,他就成了孤儿。那时师傅正押镖从他们村庄经过,看见了他,见他可怜,就带他来了镖局。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大家都很疼爱他,他才感觉到世界上还是有好人,因此他一直想要做一个好人。那是她和小师妹一起是多么的开心,无忧无虑,不会为太多的事烦恼。现在这两个人阴魂不散般的缠着自己心爱的师妹,他本可以找那两个人去拼,但是他没有,因为他相信是没得选择。
岁月蹉跎,无限烦恼。
是时,司马了了已到了八极山下,速速查看了周围地势,展开身形,箭一般的向八极山顶奔去,正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轻身功夫。
杜月如和白水玉就像落叶,感受着凉凉的风,感受着沉沉的气息,从八极山上往下坠去。
半山腰处,一人刚刚经过,正是司马了了。他为了赶时间,抄了近路,绕之山后,攀着悬崖,附着树藤,急急赶去。司马了了眼看两人从自己头顶坠下,大概瞟了两眼,继续行去。这两人正是杜月如和白水玉。杜月如此时浑浑噩噩,集中全身的气力双手一推,将手中的那个孩子抛了处去,转眼间已看不清了。司马了了看着那孩子,微一迟疑,一招“倒挂金帘”使得出神入化,恰到好处,一手揽过那孩子,一手抓住树藤,用劲发力,已转过身形,向山顶攀去。
殷冠天看着梁亦雄,呵呵笑了几声,强忍疼痛,睁开无力的双眼,问道:“梁亦雄,你一心想要得到梅庄二绝,那你知道梅庄二绝是什么麽?”
梁亦雄桀桀笑道:“那还用问么,天底下最最傻的傻子都知道是宝物了。”
殷冠天由于失血过多,已是进气渐少,出气渐无了,显然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突然间,他大喝一声:“西湖老鬼”徐风从,你连什么是梅庄二绝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还不如死了算了,你是谁啊?”
“我是谁,谁,我是西湖老鬼,我是徐风从。”顷刻功夫,梁亦雄如同变了一个人,发疯般的乱喊乱吼,一转眼没有了身影。
原来殷冠天自忖自己命不久矣,眼瞅梁亦雄失望、得意、惊惧的神情相互交叠。既有手刃无雨双侠的成功感,又有不能得出梅庄二绝下落的失落感、更有不能向师傅复命的惊惧感。
殷冠天气若游丝,用尽最后的力气看着杜月如掉下去的地方陷入了最后的深思和最后的回忆。
江湖漂漂数十载,剑中去了刀里来。
一心只为江湖事,来生还是剑中来。
雪花渐渐的小了,干冷的空气窒息了人的呼吸。
关忆绩从回忆中惊醒后,立刻赶往后花园。未进园门,血腥扑鼻,心中怅然若失,早已进了园门。借着暗淡的灯火,石屋外,红花了无生机,花香隐隐几不可闻,三具尸体,积雪薄薄覆盖,血迹斑斑,显然刚死不久,依稀可辨模样。
“我要报仇”关忆绩心碎般的吼道。
惊天地,泣鬼神。
关忆绩余音未消,砰然倒地,不省人事。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里佳…人……笑。”殷冠天幸福甜蜜而又艰难的用最后的力气饮着。
殷冠天双目渐垂,正欲积聚最后的力气,了了最后的心愿。
这时,司马了了抱着那孩子刚刚到得山顶,双眼里流露出一股莫名的惊愕。他抱着那那孩子,匆匆的走近殷冠天,焦虑而有关切地道:“殷兄,我来晚了。”
殷冠天面露感谢的微笑,摇了摇头,表示不关他的事。
司马了了将那孩子递到殷冠天身前,让其看最后的一眼。
殷冠天依旧是最忠诚、最感谢的微笑。
司马了了眼看殷冠天撑不住了,可能是悲伤过度,有些发疯的问道:“梅庄二绝在哪里?”
殷冠天艰难的有了个淡淡的笑容,牙齿中逃出几个字来拼凑道:”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司马了了仰首苍穹,看着深邃的夜,瞧了躲进黑云里的月,右手扶在殷冠天的肩头,良久。
霎时间,栖息的睡呀,杂乱的叫声,响彻在空荡荡的八极山上,凄凄惨惨戚戚。
萤火虫从他的身旁飞过,落尽草丛中,消失在了黑漆漆的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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