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乎乎的马路上远远地看过去,只有那么一群活泼的亮光,晃来晃去的在哪里争执不休,足有七八个之多。
“等会回家时俺就把他给烧了,俺娘说烧了能长命。”
这个小孩名字叫小青,黑黝黝的小脸蛋说话做事总是那么愣头愣脑的。
“那你为啥这会儿不烧?竟瞎吹。哼”
这个是个小女孩叫小花,别看她是个女孩,说起话来那小嘴就跟刀子一般,不比那个男孩差。她的每一句都能把那小青给噎的张着个大嘴反不上腔来。
“就是。”
“还就是?有本事这会儿就烧等会儿算啥?哼!”
这个是村西头的一个男孩名字叫立柱,随着其他人们的话他也拿话激着那个小青。
“真的!你们不用不相信,反正是俺娘说给俺的,不信你们问俺娘去。哼!”
小青极力的给自己辩解着,母亲在他的心中占着何等重要的位置。
“哼!俺们就是都不信,谁稀罕跟你去找你娘?哼!不过等会我也要把它给烧了,明年俺就十岁了是大人了,大人再也不能打灯笼了。”
那小花手里提着个八角的灯笼,说起话来一本正经真的跟大人似的。
“对!”
“就是我也烧。”
“哼!烧吧不相信拉倒。哼!”
那个小青见没人和自己站在一边,他在哪里低声的自言自语。
“小君你呢?也和他们一块烧了吗?咱们今年打上这一年明年就不再打了啊!”
小青满脸像是委屈的样子,他打着自己的那个三角灯笼站在那里,从那低着头的小嘴里战败了的小兵一样,服输的偷偷侧过脸问着自己身边的阿傻。
“不!俺……想留着,留着等长大了自个儿看。”
阿傻也没有随那小花的说法,他又把那个小小的红灯笼举过头顶仰着小脸静静地看看,而后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看见了吧?小君人家就不听你们的,等会打完了以后他和我一块烧了。哼!”
那小青好歹抓着个歪理就当真事儿说,挺着肚子高高昂起的头显得自己真的是理直气壮。
“人家小君才不信你的呢!哼!”
“对!我听见了刚才人家小君说要自己留着,那说和你一块烧了?小青你竟唬人。”
是村西头的那个立柱。
“唬人咋了?哼!我也说了,我也留着,留着一直打,打到好几十岁,咋了?哼!”
翻过来调过去总是那小青的理。
“去你的吧!你还没说一直打到死呢?哼!吹牛皮不拿税。”
小花扭回头当头就是一顿。
“一会说烧了长命,一会又说留着打到老,哼!谁都不相信你。”
“就是呀啊说东又说西。”
……
“就是咋地啦?哼!气死你。”
听了小伙伴都冲着自己来了,那小青干脆放开了嗓门,故意的大声喊着。
“哼……小君!咱们打着灯笼去围着村儿转吧,俺爹说正月十五打灯笼围着家门转转,当年的庄稼就会有好收成,真的!”
见小青那副耍赖的样子,小花再也懒得理他她小嘴一噘把脸转向了阿傻。
“哼!还说俺呢?自个儿也那样,还你爹说?哼!转吧!让皮虎子把你拖去吃了哼!”
总算给自己抓住理了,那小青一句不放的紧盯着小花的话头不放。
“你娘说的是假的,俺爹说的才是真的。”
“你爹说的才是假的呢!哼!”
“小青你真的是胡说八道,皮虎子年三十晚上才会来村里一趟,给村里的人们拜年,这时候是正月年早就过了,上哪找皮虎子去?竟瞎说。”
那立柱知道的很多。
“就是,瞎吹。”
“吹牛不拿税。”
“刘家庙宰牛的没宰都让他给吹死了。哼!”
……
小伙伴们围着小青的话巴,七嘴八舌又是一顿吐沫星子。
“我没吹,就是有。哼!”
小青板着脸认定了自己的说法,不甘示弱。
“小君你说这会有皮虎子吗?”
其他同伴一起转头问着一声不吭的阿傻。
“哼……!”
面对小伙伴们的争执不休,阿傻站在那里手里提着那个小灯笼,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他犹豫了好长时间。
关于那皮虎子的故事他听自己的父亲曾给自己讲过,说那是一种浑身长着黑毛和人一样的东西,个子高高的手掌很大,如果一巴掌打过去能把人的门牙打掉好几颗。可那只是听父亲讲,自己这么大了也没见过那东西一回,他究竟是不是像人们传说中的那么好或者是那么坏,自己也一无所知。只是听父亲讲那东西在每年的三十晚上半夜时分,它便会神仙一样的来到村子里给人们拜年,它一边嗷嗷的叫着围着村子默默的转上一圈之后便离开走了,在大人的眼里它是好的能给自家带来好运,在孩子们的心中它是坏的,能吃人并且专门捡小孩子欺负,那时的大人好像也是习惯了,自家的孩子只要他一有个不老实,自己便拿那东西来吓唬他们,所以那时候的孩子们都非常害怕那东西,每逢过年自己便偷偷躲在屋里的门后头,透过门缝好奇地看着外边的一切。那东西到底是真的存在还真的没有,或者根本就是人们的一种传说,谁也不知道因为谁也没有见过它,就连自己的父亲也没有见过,所以如今他见到自己的小伙伴,又为了这事争得个个都脸红脖子粗,于是他便站在那里抿嘴偷偷的笑着再也不说话。不是他不想说,是他确实不知道自个儿到底说啥才好,因为自己真的没见过那东西长个啥样,自己都没见过的东西,能去拿瞎话骗人吗?
就是这个样,正月十五的夜里,那个贫困的小村庄,随着那声声你争我吵的叫喊,被那红红的灯笼照的通红通亮。这就是那一代人的童年,现在孩子们无法想像得到的童年。与那些漂亮的金钱相比,那些也许才能更加让人难以忘怀。
已经半夜了,也更黑了。
每个小巷子早已让那帮吵吵闹闹的红灯笼给转了个遍,剩下的便是各回各家了。其他小伙伴们都走了,他们有的把灯笼在回家的路上烧了,又的则没烧高高的举着回家了。那个小青原本是想烧掉可当他看到阿傻没有烧的时候,便当时改变了想法不烧了,自个儿也提着回家等明年再打,但是大伙一块走在路上,就在他一个没注意的时候,让那个正准备要回家的小花用话把他给骗了:“小青,快看,你的灯笼底下又个很大很大的蝎子,你快翻过来看看吧,我都看见它的尾巴了,真的小青我没骗你。”那小花说话的样子,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她在撒谎骗人,可她就是撒谎了,那小青也没细考虑便赶忙的低头弯腰伸左手抓住灯笼的底往上一翻,这下可好了,灯笼全给烧着了,就是再不想烧也没辙了。“小花你骗人,让我把灯笼烧啦!”小青那黑黑的小脸蛋给气的鼓鼓的,他把已经烧着的灯笼狠狠的往地上一扔,就地伸手就去抓小花手中的那盏灯笼,那小花哪能让他给抓住,她说完那句话又眼见着小青的灯笼给烧着了,心里甭提有多开心,她正要转身回家,看见小青竟直奔着自己的灯笼来了,于是她便赶忙抽身子撒腿往自个儿家里就要跑,那盏小灯笼也随着左摇右摆的跟风刮的一样:“你娘不是说让你烧了能长命吗?你长命啦!哈哈!”人跑的快那笑声更快,脆甜甜的响遍整个乡村的夜。“哈哈!小青这下你可真的长命了哈哈!咱们也回家吧!”其他的小伙伴也都大笑着回家了。“小青哥!怪你自己那么相信小花。”是那个立柱。“哼……小花!明年我还要打,比这个更好的,气死你哼!”黑夜里那个小青冲着小花跑去的方向,放开了嗓门大声的喊着,而后自个儿猛地回转身撒开腿飞快的朝自个儿的家跑去,在他的身后那串开心的笑声,随着那红红的灯笼的光传的好远好远……!
“小君哥他们都走了,就剩咱们两个了,我自个儿回家害怕,你送送我行吗?”
那个立柱手里提着那个方形的大灯笼,和阿傻面对面站着,他的话里透出他自己的害怕。
“哼……行!走吧!”
立柱的家在村子的最西头,而自己的家在村子的最东头,两个人是在村子中街的正中间,回自己的家要比去他的家近的多,可看看立柱那副可怜的样子阿傻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可立柱那里知道其实他比自己更怕黑。
两个并排的小红灯笼就那样一闪一闪的向村西头走去。
乡下人都很注重这个节日,所以家家户户的门口上方都挂着一个红红的灯笼,那灯笼的光确实不大,能够照亮的地方也就那么一点点,然而就是那么一点点比起那又暗又黑的漫漫长夜来说强多了。
下了马路拐进村西头的最后一条巷子,那个立柱的家便在那巷子的最南端。
“立柱你自个儿进去吧!我也回去了。”
“嗯!君哥!你自个儿路上不害怕吗?”
“嗯!不怕。”
两个小伙伴在门口说完话,阿傻便转回身子提着自己的那盏小小的红灯笼,顺着巷子向北走朝自己的家走去。
那立柱站在自己的门口,静静地看着、看着阿傻慢慢拐出了巷子再也看不见了,他这才提着自个儿的那个灯笼回身蹦蹦跳跳地朝屋里跑去。
“娘!娘!我回来啦!”
人还没进屋那宰猪一样的喊声便早早地传进了屋子,不坐在屋里的炕上躺进自个儿的被窝,他仍然害怕。所以他才会那么要命的喊,目的就是好让娘早早的跑出来接自己。从院子到屋里还有好远的一段距离呢。
“呦?长出息啦?这回咋自个儿回来啦?哈哈!”
随着开心的大笑,那立柱的母亲从屋里快步跑了出来。
“是东头小君哥送我回来的,他自个儿已经回去了。”
诚实的孩子说实话却要暴露自己的弱点,在母亲面前那立柱低着头像给霜打了茄子。
“哎呀呀!你……你叫我说你啥好?是你让你君哥送你回来的?”
“嗯……!”
“哎呀!他也怕黑,你呀!”
听完儿子的话立柱的母亲在院子里急的一个劲儿地拍大腿,他再也顾不得埋怨自己孩子的无知,扔下孩子自个儿挺身迈大步就向大门外跑去。
“啊?娘……我!”
那立柱惊呆了,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开心会换来母亲的这番话,他傻了似的跟在母亲的背后也跑出院子拐出巷子,又来到那条马路上。已经很晚了,各家各户差不多都已经睡了,就算是没睡的也只留了个灯笼挂在门口,任那不知方向的风给吹得晃来晃去。
阿傻早已经走远了,立柱和他的母亲站在那马路的这头远远地向东望着,马路上那盏小小的红灯笼在漆黑的夜里,闪闪的就像是萤火虫的光一样,仅有那么微微的一点点,在自己的眼中越走越远。
“娘!君哥的灯笼那么小,他能看清道吗?”
“唉!傻孩子有点亮光就能看见道喽哇!”
“嗯……!”
是啊!童年时的红灯笼只是那么红红的一点点,可稍不留意间它便悄然而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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