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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情数

时间:2015/6/11 作者: 藤青 热度: 81241

如今,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城市里红白喜事已经流行“打红包”。所有红包都鲜红好看,内容却各有千秋,有溜须拍马,有权钱交易。平时没机会,机会来了就抓住,送的“名正”,收的“言顺”。对照起这些来,农村红白喜事仍沿用至今的“上情数”才不离道喜的初衷,也更富有人情味。“感情深,一口闷”这是城里人喝酒时的惯用语,“上情数”之“情”就是此“情”。说法之一,“数”的多少是“情”厚“情”薄的体现;说法之二,不论“数”多“数”少,在情数簿上挂了个“数”,就是有“情”。

 

昨日,本家叔叔招婿,要我“上情数”。“上情数”的人也有一点讲究:不但要对主人的亲戚朋友地方人比较熟悉,到时候写起“情数”来能轻车熟路,得心应手,免得临时抱佛脚,问“贵姓?”“尊号?”“与主人什么关系?”,既碍事,又不礼貌;而且要脑瓜子活,要眼眨眉毛动,会写字算数,对吃酒的人竖几个指头代表多少钱能心中有数,情数簿能象一卷书一样,给人一目了然、轻松愉悦之感;尤为重要的是,上情数的人要体面,要有一定声望,就等于是大公司的公关部经理,能体现本家族的光辉形象。我和叔叔在市里工作的弟弟虽然算不上当官的,但我的公安制服和他的工商制服似乎还能撑撑门面。于是乎,我们走马上任了。

 

这已是我第四次充当此任了,一次是自己的弟弟结婚,一次是本家一位小叔叔结婚,一次是本家的一位伯母去世。自家的那一次倒没有出什么岔子;小叔叔结婚垫了两元钱,那时吃酒的大都是几元几元的;伯母去世那一次最糟,惹了一身骚,喜事做完后,三位堂兄竟联手到我家和我算了一次帐,最后以我的清白他们的检讨告终。这次,我想要么由他弟弟写数收钱我发烟,要么由他弟弟发烟收钱我写数,反正我不收钱。这么多人,慌里慌张,赔了钱是小事,别人还会说我嘴巴冒毛,做事不牢。

 

中饭前,我们粉墨登场了。我写数,他收钱发烟。他搬来一张红得发亮的小桌子,桌子上放上一个同样红得发亮的小端箱和钢笔以及封面贴有红纸的情数簿。我郑重其事在红纸上从右至左写下“某某某和某某某新婚志庆”几个大字。

 

我们接待的第一个客人是本族的一位长老,俗称“活太公”的老人,他鹤发童颜,颇有长者风范。主人的弟弟忙点燃鞭炮,表示欢迎,也表示上情数由他老人家隆重开始。“活太公”故作惊讶:“哎,莫”。我立即正襟危坐,劝他说:“得了,炮竹都放了,你老人家讲什么客气”。“好,好,写就写,早不省,迟不免”半推半就之下,终于有了表示。我立即征询:“写在最前面吧?”。“莫,莫”我从他的手势和眼神中看出了他的真诚。写在最前面的都是嫡亲,礼币大都是百字号的。作为本族辈份最高年龄最长的人,现在不同旧社会了,族里没有公产,大都徒具虚名。本族的红白喜事都要请他,请了就不得不来,来了就要多少表示一下,但回报的只是人们表面的点头哈腰而已。表示的次数多了,做儿女的也就有反对的声音了,老人自己又没有经济来源。我尊重他老人家,翻过去四页,在第五页最右边竖写下老人的名字和礼数。如按报纸上的说法,也是二版头条了。

 

饭前,“生意”不是很景气。上了廖廖落落的几个名字,大多数不是作壁上观,就是看了看就走了。原因有三:有的还要观望——上得太多,自己吃了亏还是黄泥打个黑心灶,吃力不好,别人还会骂他是“斫脑鬼”,装阔气;上得过少,又唯恐别人上得多,自己显得小家子气。有的还要看看主人是否招待热情,场面是否热闹——招待得好一点,情数上得高一点无可非议;招待得不够周到,情数上得少一点也是大家共同的心愿。当然,还有的人要去围桌子,早点吃完好早走,不在头班吃完,落到二班三班不但时间晚了误了下午的农活,而且还有吃冷饭剩菜甚至饿肚子的可能。

 

叔爷来了,我以为他有什么事,他叫我替他写上一百元。我顺从地在首页即“头版头条”位置赫然写下叔爷的名字“情数”。叔爷又补充说:“我只有一百元,以后讨孙媳妇也是一样多。”叔爷有六个儿子两个女儿,每个儿女又都有了儿女。

 

吃饭了,我们坐到两个特意留下的空位上,吃完饭,还要去“上班”。“鱼到酒止”,我没有喝酒,鱼还没有上,我们便丢开饭碗,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

 

与主人关系很普通,早就有礼尚往来参照,上多少钱胸有成竹的人上了情数。

 

看了别人上了这么多,关系也差不多,依样画葫芦的人上了情数。

 

与主人关系不薄,意欲为主人捧台的人畅快淋漓地上了情数。

 

早就有惯例的村干部和包村乡干部也上了情数。

 

呼啦啦,从“活太公”开始,后面写满了十数页纸,而前面留下的四页还只有叔爷爷一个人的名字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站在桌前的几个人我也依稀认识,有几个是叔祖母娘家的弟弟,有几个是叔叔兄弟姐妹,还有几个是婶子的几个姊妹。他们偶尔也上来翻翻情数簿,似乎是想上又不急于要上的意思。

 

叔祖母娘家的几个弟弟回家还要走几十里路,他们又要当天赶回去,姐姐不在了,外甥媳妇有代沟。看见婶子娘家那几个女人走开了,他们便商量了一下,表示了高姿态,和叔爷爷一样,每人上了一百元。

 

主人的几个兄弟见主人的几个姨妹都走了,有人便愤愤不平起来:“看她们几姊妹要到什么时候”。我知道,真正的较量就要开始了,夫家的兄弟姐妹和妻家几姊妹这些主角应该要在情数簿上亮相了。

 

我们坐了一会冷板凳后,那几兄弟姐妹中的一个便悄悄地对我说:“我们上个空数,每人五百元”。当然,我和他们是本族,他们把我视为“统一战线”了。“要得”我反正只管数,为了早点“下班”,乐此不彼。

 

只有那几个女菩萨了,我大喊:“上情数啊,现在上还有烟发,等一下上,要找我们拉关系啊!”也许这样真有一点效果,女菩萨中来了一个代表。我故意把那些兄弟姐妹的情数亮出来,她瞟了瞟,便叫来了那些姐妹。

 

“多多少?”我明知故问。

 

“不能多,有内外之别嘛”其中一个回答。

 

于是,她们都上了四百元。

 

大功告成罗,我合上了情数,长出了一口气。

 

禾坪上,做事的依然做事,玩牌的依然玩牌,我们两个总数。

 

19981117日初稿于溪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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