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让人难忘的,因为他的天真、活泼、可爱,然而也就是从哪个时候起,本是很活泼的阿傻突然间的变了,变的极不爱说话,整天的一个人躲在家里不肯出门,害怕见到外人,就连家里晚上来了串门的邻居的时候,他也不再像以前一样那么主动的去称呼那人,而是坐在炕里头一声不吭的静静地看着、听着那人和父亲的谈话,或是低着头只顾自己地玩着。
父母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孩子会不会是留下了啥后遗症?咋就这么不爱说话了?这些话在他们自己的心里也不知默默的问过了多少遍,因为在乡下不爱说话的孩子,通常会被认同为“傻孩子,”而在乡下“傻孩子”即便长大后也是找不到媳妇的,这不免让阿傻的父亲日日夜夜发起愁来,愁得他一夜夜地睡不着觉。他不能对任何人讲出自己的这种担心,他不想自己的孩子长大后成不了家找不到媳妇,那样会让整个村子的人都指着自己的脊梁骨说风凉话,孩子也会为此而活的抬不起头直不起腰,处处让人看不起处处都低人一等。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担心归担心,多年以后的事谁能挡的了?它不是该发生的还是那么发生了?即便是自己再伤心又有什么用呢?毕竟时代不同了人心更不同了。
在那个时候的村子里,哪家不得有三两个孩子的,而且还都是男孩众多。生活条件比起过去要好的多了,多养活几个孩子再也不是啥难的事,再者说男孩最终才是传宗接代的根,自己的家里没有女孩算不得什么但不能没有男孩,不然要是从自己这一辈就断了祖宗的香火,自己就算是死了也闭不上眼。在那个当时这种想法充斥了每个人的心里,几乎就连那些还未成家的年轻人也都这么老俗套的认为着:唯有男人才可以传宗接代。所以那个时候,家家户户有三两个孩子经常出出进进,也就不算是什么稀奇事了,有的家庭还会达到六、七个之多,乡亲们见了便都祝福又开心的说:你家祖坟冒青烟了,人多力量大真是一个个生如活虎哇!再也不用担心传不下香火了,当然也会有少数人偷偷地劝着:少生几个吧!等孩子长大了那就难啦!这是好话可那主家却生气的说:为啥?不就是多几双筷子、多几个饭碗吗?看人家那种强硬的口气,那人便不敢再说什么,摇头叹息的便默默走了。那个时候如果哪家的孩子生多了,上面还会给予奖励呢!这好像是真事,从哪个时代过来的老年人都知道那个事实。至于孩子长大以后会怎么样,那都是以后的事,以后的事谁也不敢打包票,但就当时而言,那个时候的村子真的是热闹极了,尤其是到了傍晚吃了晚饭以后,那是每一个从哪个年代走过来的人心中最难忘的时光,也就是自己的童年,自己最难忘的童年。
下午饭吃完了,太阳刚刚从村子西头最后一排那家房屋的西山头上掉下去,那大街小巷马路旁边便东一堆、西一群的热闹起来,你追我赶、大呼小叫蹿来蹿去的身影,随着夜色加深,直到半夜整个村子还都给震地嗡嗡直响。
一个个的小游戏都出来了,你出一个我出一个的,就像流水一样不断而来:像丢手巾、种芋头、摸白菜……反正是好多好多,每晚上不挨着片的都玩个够,没有一个张嘴说回家睡觉的,累了便坐在一边喘口粗气歇会,衣服不小心给撕破了,脱下来放在一边不用担心,等会回家时拿给娘让娘给补补就行,哪怕当晚上便挨上一顿胖揍,但心里依然快乐。若是在夏天那就更好了,那样便可以拿出自己的那个法宝小水桶,和同伴们成群结队一窝蜂样的直奔村西头的杨树道而去,因为那里会有好多自己和爹娘最爱吃的好东西——那些从厚厚的泥土地里趁着夜色偷偷的爬出来的蜗牛龟!没有手电筒也更不能打灯笼,只能一只手紧紧的提着小水桶,一只手用那根也不知从哪里随便捡来的小木棍,在那皎洁的月色里,撅着个屁股围着一棵、两棵、三棵……高高的大杨树一圈圈地转,瞪圆了两只小眼睛仔仔细细地瞅着找着,终于看见一个了,它正悄悄的用自己那刀子一样的双腿,一点一点地划破着那薄薄的土层,而后便若无其事的从它那小小的窝里爬出来,直奔那高高的大树而去,得赶紧上前把手里的小木棍一扔,一把将它抓住丢进自己那小小的水桶里,不能等它上树不然就够不着了,收获了自己的最爱,再想想回家后爹娘的那些夸奖,小脸上的那份得意自然便不言而喻,小伙伴们不管是谁见了都羡慕的很。
然而这些都是那些孩子们的事,与阿傻几乎无关。
阿傻的家紧靠着个荷花湾,湾边上就有一条窄窄的老土路,那个时候的荷花湾才是真正的荷花湾,到了夏天,那满湾的荷花和荷叶让轻悠悠的风一吹,那香气真的是灌满了整个村子,湾边上还有一口老井,全村的人都吃那口井里的水,每每早晨那不知是谁家的公鸡叫完最后一遍的时候,小路上便早已响起了起大早赶着担水人的脚步声和那嘻嘻哈哈的说笑声,还有那水桶不断的吱扭声,湾的周围全是那故弄姿态的垂柳树,细长的枝条弯弯的垂下就像是哪小姑娘的长发,让风一吹轻轻摇摆的样子足以迷倒行人的眼,站在远处放眼看去那就是一副美丽无比的水彩画卷,可现在呢?那些美丽和水彩早已不复存在,有的只是那一整片垃圾场一样的干枯,和人们心里那段遗憾的记忆。
亲身经历过它的那些孩子们,才会在心里不时念恋起它的美,然而时过境迁,现在那些刚刚长起来的孩童们,在他们的心里眼里,曾经的荷花湾只不过是一句句,在父辈的嘴里说了不止上千遍的故事,并且这故事随着年代久远时光变换,最终有一天便再也不会有人将其记起提起,有的也只不过是那个最现实最孤苦伶仃的大坑,悄悄蹲在那里不断的向世人诉说着,自己曾经那个让那一代人为之不知有过多少欣喜若狂的潇洒和辉煌。
那时他家院子的周围虽然有院墙,但他的父亲却为了出门挑水方便,便在那堵东边的院墙上开了一个很大的门洞,而也就是这个门洞,便成了阿傻与小伙伴相互传递快乐的最佳途径,每每吃过晚饭夏天的月亮刚刚爬过树梢头之后,不愿意出去的阿傻便早早的趴在窗台上等着了,等着那小伙伴们蹦蹦跳跳的身影,在那条荷花湾边的马路上大呼小叫你追我赶地蹿来蹿去,等着邻居家的同伴们一回又一回地站在窗外借着那皎洁的月色,趁着肚子扯着大嗓门一遍遍喊自己的名字,叫自己一块出去玩,可自己却总是笑着说:不去。不是他真的不想出去是因为他害怕、害怕天黑,这也是在他大病好了之后刚刚出现的毛病,在此之前他虽然出去的很少但还是不那么怕黑的,可就是从那以后他变得不光不爱说话,还尤其的那么怕黑,晚上不管小同伴怎么叫他就是不敢出门,而此时父母的担心又来了,他们再也放心不下孩子是不是真的落下了啥后遗症,咋就变的那么不爱说话不敢出门了,所以他们又希望孩子能出去和同伴们一块玩耍,变的再和以前似的那么蹦蹦跳跳的,所以他们便在一旁苦口婆心一次次的鼓励着他,希望孩子能就此开心的答应而后便立刻从屋里跑出去,可他们最终还是失望了,孩子就是坐在那窗台下面的炕上,只是害羞似地抿着小嘴看着母亲一声也不吭,根本没有想出去的样子,母亲也没了办法,她只好悻悻地去到西间的小屋里,搬出自己的老纺车放在炕上,悠悠的纺起自己的线来,见母亲又在纺线阿傻便还是那样甜甜的笑着,侧着身子紧靠在窗台上,一边拿那双讨人喜欢的眼睛舍不得地看着那窗外热闹的小伙伴们,一边不时的回过头再看看油灯下,那悠悠转动的纺车,一圈圈嗡嗡转动的声音,就像飞起的小飞机一样好听,一天天一夜夜他的童年也就在那悠悠的纺车声中悄悄度过。
时光如穿梭,那一年阿傻八岁,也是一个夏天,和村里所有的孩子一样,他终于背起书包上学了。
从此以后他那近似封闭的生活中,开始有了一个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伙伴和同学们,那个曾经的小皮帽,慢慢的也随着他不断的长大长高他再也戴不上了,他的母亲便帮他用一个干净的红包袱包好放了起来。可每每阿傻又想起来的时候,又想起那个曾经与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男孩,还有那个给自己这个帽子的小刚哥哥的时候,便免不了又偷偷跑到西屋里翻箱倒柜的把它找出来,而后远远的躲在一个角落里,把它戴在头上或是拿在手里静静地看上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最后让到这屋里找东西的娘看见,又是一顿乱七八糟的数落之后,他这才仍旧那么单纯的一笑,把那帽子往那柜子的顶上一扔赶快偷偷地跑开。
就是那样,安静单纯的他就像那刚刚出水的荷花,谁见了都喜欢可又那么难以走进。于此相比别人的孩子可就不是那个样子了,那种热闹开心也许正是阿傻所最希望的……!
村里人都那么说:七、八岁的孩子正是狗也嫌的年纪,每到黄昏要吃晚饭的时候,自家大人不出去满大街的去找去叫,孩子是不会回家的,因为他正背着书包和同伴们一块在不知谁家那光秃秃的地里,你追我赶玩的开心,虽然老师布置的作业还一个字也没写,虽然书包带断了书本散落了一地,虽然衣服也不知让谁给撕破了,并且还弄得浑身上下就像个土猴,虽然脸上横一道竖一道画的就像一个大花猫……不管咋地,只要爹娘不来,一切都是开心,一切都是继续的蹦蹦跳跳、你追我赶……可最后呢?直到有眼尖的同伴远远地看见那大人气势汹汹的来了,便赶快的大喊一声:快跑!一时间整个就像是被赶散的鸟群,嗡的一声东一个西一个,瞬间那空地上便只剩下了以往的平静,那散落在地上的书本再也顾不得去拾,扔在草丛里的书包和衣服再也顾不得去拿,赶紧双手捂着屁股绕道四下拔腿就窜。等各家的大人们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的时候,小祖宗们却早已经跑没了影儿,低头看看那散落了一地的书本,有的让尘土给埋压着,有的则让风给刮到了那爬满瓜藤的黄瓜架上,父母们都认的自家孩子的书包,他们一个个弯下腰一边气鼓鼓不断的相互咕哝着,一边将那给弄的乱乱的书本一一拾到书包里,笔早已找不到了只能再去买新的,新的倒是好买可自己心里的那份气却怎么也下不去,于是便随手从地里折一根玉米杆子,紧紧的攥在手里大步流星气呼呼地朝家里赶回去。剩下的不用再问便可想而知了,屁股被打红了,眼角也红红的,作业也没写,因为笔没有了,要写作业还得需要母亲再给自己花钱去买,第二天由于作业没写,老师又要罚站了,接下来又是放学了,回家又要路过那个熟悉的“战场”了,伸手摸摸自己的屁股还在隐隐的疼,可低头想想此时回家确实也太早了,太阳还有那么老高,所以几个人凑到一起低头一商议,于是书包带又断了,衣服又给撕破了,书本又散落了一地,干净的小脸蛋又变成了大花猫,越玩越开心越开心越不想回家,可晚饭时间又到了,母亲又拿着玉米杆子从家里跑过来了,于是,第二天屁股又红了……!
天天如此天天这样。所以说那个时候孩子们的童年是在欢笑和泪水中长大的。相比之下阿傻真的比他们幸运多了,可是他是真的喜欢这种所谓的幸运吗?当然不是。所以,当现在的不管是谁有缘认识他的时候,请你千万不要说,曾经那些只是童年时期的欢乐真的与他无关,因为他那份内心世界你有机会走进去吗?
那个时候每每放学后,他总是单独一个人背着书包默默地离开学校走回家,同伴们拉着他一块去玩的时候,他也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可当同伴们玩的正开心的时候,他却自个儿悄悄地离开回家走了,回到家后他先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写完,作业写完了太阳还老高呢,自己还要再去做点什么,父亲下地干活还没有回来,姐姐也一块跟着去了,哥哥上学路远也还没有赶回家,母亲一个人正在屋里前前后后地忙活着,他觉得自己也实在没出可去,便从屋里搬出自己的那个小板凳,独自一个人来到院子里坐着,一边轻轻摇着右手里的那个大蒲扇,一边对着自己院中的那棵老榆树傻傻地静静地看着……!
那棵老榆树已经很老了,苍老的枝干有的已经被树虫啃咬成空,只剩下一个硬硬的躯壳,还在那里高高的悬着,阿傻也不知道它是那个年月的,只记得当自己记事的时候,自己的院子里便有那一棵老榆树了。如今自己已多年没回家了,它还在吗?
母亲看出了自己孩子性格的孤僻,就再也不那么催促的逼着他出去和那些同伴们玩耍了,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活的开心就好,也是呀!开心未必就只是那些你追我赶、大吵大闹。所以繁忙多雨的夏季啊!那些儿时的呼唤和快乐也就变得那么因人而异、因时而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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